第四十八章 一夜又一天
作者:陆回      更新:2020-04-02 02:41      字数:2503

人们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事情不对,恐慌在蔓延。

只是此时的柳溪村村民已经处在护卫们的控制范围之内,他们不能踏出庄子,也没有能力聚集起来要求庄子放他们自由。

“不要闹,大家都别闹!”

梁叔和族老竭力维持秩序,高声喊道:“夫人和老爷都是大好人,绝不会害了你们!你们住在这庄子,不花钱就有吃的喝的,生病了有人熬药,有人伺候,还有什么是不满意的呢?”

“他们那么好,怎么不给我们回家?”有人扯着嗓子嚷嚷,“保不准他们在饭里水里下毒药,想弄死咱们哩!”

“对!让我们回家!”

“我家养的狗还没喂,饿死了你们会赔?”

“是哦,俺的三十多只鸡鸭可不能放着不管,必须回家给它们做吃的!”

“大家别信他们!这姓梁的是那骚|婆娘跟前的狗,跟我们这些地里刨食的不是一路人!族老您都一大把年纪了,跟这些王八蛋瞎掺和,就不怕以后被人挖坟?”仗着人多,一个光膀子的汉子想煽动村民。

他是何卓的妻子的弟弟,何卓死了,这汉子失去了耀武扬威的靠山,怨气和怒火便烧到梁叔身上去。

东方舞阳站在阴影中,安静旁观梁叔与村民们的纠缠。

见到梁叔被汉子指着鼻子骂,她也不知哪来的冲动,反手拔出沈玉书随身携带的长剑,上前剜了汉子的舌,一脚将他踹飞出去,冷冷说道:“再有蓄意挑唆旁人闹事者,下场参照此人!”

血淋淋的半截舌头摔落在尘埃里,汉子的呼声和风声连成一片,哄地砸在墙壁上,压垮了墙壁下枯萎多日的野花丛。

面对滴血的剑,人们惊恐畏惧地退后,齐齐让出一大块空地。

他们想起不久前烧死的何卓和很多年前滚落一地的脑袋,生怕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

庄子主人是东方家大小姐。

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强悍姑娘,连仙师的家里人都被她斩了,还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做的?

在柳溪村,东方家大小姐是故事里的英雄,有人亲眼目睹她砍掉恶奴的头,有人绘声绘色地把她的事迹讲给小孩子听,却忘了故事源于现实。

梁叔不敢看地上的舌头,暗暗扯了族老一把,催促村民们喝药歇息。

人群潮水般散去。

沈玉书从东方舞阳手中取回剑,拥着她的肩回房,道:“舞阳,你的手段有点过了。那人嘴巴臭,随便找个理由把他关起来饿几天……”

东方舞阳拂开他的手:“你有你的主意,我有我的做法。今时不同往日,我们要在这里待满十五天,该强硬的时候决不能手软。毕竟,你和我都不知道楚晨风在哪,如果他装成村民潜入柳溪村,阿河和三三的安全谁来保证?”

絜钩妖鸟的来历十分可疑,她怀疑这只鸟出现在柳溪村是楚晨风的所作所为。

“这倒也是。我忙着做生意,习惯了和气生财,行事不如你果断。”沈玉书为妻子宽衣,帮她拆掉头上的发髻,“柳溪村这些村民都中了毒,熬不了多少天,敢带头挑衅的,无需刻意留他性命。”

“算了,你也说他们活不长久,关起来给个教训就得了。”东方舞阳凝视着铜镜,把梳子递给身后的丈夫,“三三有告诉你她为何突然来这里吗?”

“没有,她没和我说。”沈玉书梳着妻子柔顺的黑发,回忆起自己扬起巴掌时小女儿的眼神,不小心拽断了两三根头发。

“你在想什么?”东方舞阳心疼断发,“我最近掉了不少头发,你能不能轻点?不是你的头发,你就不惋惜是不?”

沈玉书连忙道歉,道了歉后犹豫道:“不知是不是我误会了,我觉得三三这孩子似乎对我持有偏见。”

东方舞阳仰头看了他一眼,抢回梳子道:“三三早慧多思,你把她和二丫视作徒有其表的花瓶,她不戳穿你,你真以为她看不透?玉书,我晓得你心里憋着气,一直都想做出成绩让靖城那些人没脸,可你没发现你太过耿耿于怀了吗?我觉得,你这些年的行事与你父亲越来越像。”

“哪里像?”沈玉书不承认。

“当初你知道三三没有武道资质,你说过的话,我到现在还记得。”东方舞阳看着梳妆镜前的瓶瓶罐罐,心里好像梗着一根刺,“三三不亲你,也不亲我。我们觉得她是孩子,养她像养猫儿狗儿,可她什么都明白。”

“她心里有我们。”沈玉书道,“世间有很多父母愿意为儿女的平安折寿,但,愿意为父母折寿的儿女不多。”

“你是这样想,焉知三三是否借折寿之名偿还生养之恩。”东方舞阳起身,把沈玉书推到铜镜前坐下,“莫要想岔了,三三是个好姑娘,二丫也不差。你对她们好,她们不会辜负你的用心。”

懊恼无法让事情变得更好,该做的是想办法把损失降到最低。

沈知微平躺在榻上,听着黑夜中传来的呻|吟痛呼声,久久没有睡意。

她想了解那位命运书写者是怎样的存在,何以那么冷酷地抹去柳溪村所有村民的性命。

也许,在命运书写者的眼中,人与蝼蚁无异。

沈知微翻了个身,将思绪沉入意识世界中,醒来已是天明。

昨夜有两人撑不住,去世了。

朝阳下,冰冷的遗体卧在土坑之中。

杨年华扬起手,燃烧的火焰吞没了罹难者的躯壳,一切归为尘土。

未到中午,又有一人停止呼吸,他是村中富户的长孙,家里人盼着他入土为安,拒绝火化。

“火化能扼止瘟疫传播,他们为何不愿?”沈河不解。

“土葬是传统,他们习惯了遵守传统。”

“从前的人住在潮湿的山洞里,他们那么喜欢传统,怎么都盖房子住呢?”沈河说,“娘不会同意土葬的。”

这家人没敢闹到东方舞阳面前去,他们怀着一肚子的不满情绪,眼睁睁地看着小男孩化作灰烬。

在他们之后,也有人拒绝火葬。

但所有死去的人都被火化,这是绝不退让的底线。

大部分村民都知道火葬优于土葬,可逐渐死去的人让他们心惊胆战,恐惧、害怕等负面情绪郁结于心,就像一桶点燃了引火线的炸|药,于日薄西山之际爆发。

他们需要发泄情绪。

他们的见识不如护卫,却也知道声东击西。

有人闹事,有人趁此机会爬墙逃出庄子,有人想用沈河和沈知微兄妹威胁东方舞阳夫妻,还有人在安置病患的地方放火。

闹事者被护卫强势镇压;逃跑的人成功离开庄子,在接近禁制时遭到驻守军队击杀;试图抓住沈河兄妹的人被抓住,关进地窖;火被扑灭了,三个病患和一个丫鬟被困在火场,杨年华只来得及救出一个病患……

沈知微听到动静,并没有分心关注,继续在意识世界中感知人类的存在。

不到最后一刻,她不会放弃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