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完化瘀药，沈玉书凝视着镜子里的男人，想起东方舞阳说的那句话。
原本那个他真的变成另一个模样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丫鬟端着汤进来，沈玉书从沉思中回神，问：“夫人她怎么说？她有喝下火汤吗？”
“婢子没有见到夫人。夫人的丫鬟巧儿姐姐也在厨房，婢子去到厨房时，巧儿姐姐刚好端着汤回去给夫人……”
“夫人在三三处？”
“是的。”
“去请她回来，我在书房睡。”书房有一张矮榻，沈玉书常在矮榻上午睡。
丫鬟去了又折返，回禀道：“夫人在客房躺下歇息了。”
沈玉书没有说话，屏退了丫鬟，站在窗前望月。
曾经，他与东方舞阳在月下许诺永结同心。
……
……
沈知微在家里住了两天，随东方舞阳搬到别院暂住。
她把第三个故事寄给四路镇的书铺掌柜，掌柜写了回信，委婉地建议她把故事主人公的性别改为男子，毕竟话本的销售主要面向男子。
“……我不缺银子，我喜欢写女孩子的故事，不需要更改主角的性别。你是我雇的人，领着我的钱为我办事，该做的不是质疑我，而是找人写完故事，初版一千本……”
以并不温和的口吻回复了书铺掌柜，沈知微端端正正地坐在课室里，继续熟悉三千云篆的辨认记忆书写。
天气持续变冷，人们穿上厚衣服。
安颖城中，一位住在客栈的玄术修行者以小二送来的洗澡水不够暖和为理由，一脚将小二踢倒，还用玄术攻击小二，让小二的两只眼睛和猫的眼睛互换。
东方舞阳当时在附近的街道，听得小二的惨叫，向玄术修行者、小二和店掌柜问清楚事情的究竟，当即下令城卫队将伤人的玄术修行者抓起来。
“你不能抓我！我是神山的人！”玄师无法挣脱城卫队，搬出靠山威胁道，“你敢开罪神山？”
“不巧，我以前跟在神山易大师身边学习过神纹。”东方舞阳道，“小二伤势如何？”
“内脏被踢碎了。”验伤的医师说道，“我医术不行，救不了。”
“那就偿命。城规禁止修行者无故伤害普通人，致使普通人伤残者，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东方舞阳低头，抬起玄师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你救不了小二，你这条命别想要了。”
“我、我是神山的人，和你是、是同门……”玄师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师姐饶了我吧，我、我身上有一件法器，饶了我，我把它给你……”
东方舞阳笑了：“我能缺了你的一件法器？”冷声道，“麻利点，立刻给小二治伤！”
玄师无法，只能将小二的眼睛从猫身上换回来，至于小二已经破碎的内脏……
他试着跟东方舞阳商量：“我没有治愈伤势的神通，要不找个乞丐来，把乞丐的内脏换给小二用？反正乞丐死了没人关心……”
东方舞阳蹲在痛得蜷缩成虾米形状的小二旁，温和问道：“能看到吗？”
小二抹去溢出嘴角的血沫，吃力地道：“我……我看不见……会不会死？大人，我、我好害怕……”
人的眼睛哪里能和猫的眼睛交换？
小二无法用猫眼睛视物，如今换回自己的眼睛，他还是看不到东西，眼睛疼得厉害，仿佛被钉子戳瞎一样。
东方舞阳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揪住玄师的衣襟：“你说，何以他看不见？你的玄术神通是瞎搞胡闹？是不是想逼我把你的眼睛换给他？！”
玄师被拉紧的衣领勒得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东方舞阳放了手，他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呼吸，难受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看不见，师姐放过我吧，我不会治！”
“你可以去死了。”东方舞阳指挥城卫队把玄师押送广场并宣读罪状，当众斩首。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一泼鲜血随之染红地面。
东方舞阳伸手摄起死不瞑目的新鲜首级，举高给观刑的百姓们看：“凡是有胆子无故杀害安颖百姓的人，这就是下场。”
人群中有修行者不满：“……也就是个店小二，凭什么偿命？都说最毒妇人心，我看这妇人的心，又毒又狠，有没有实力出众的豪杰，跳上去给她个好看？”
得到四分之一山神传承的周昀也在人群里，旁边是两个交头接耳的武者，他们嘻嘻哈哈地笑，评价东方舞阳的相貌。
“这是什么事？”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修士也挤到周昀旁边，“上面那个女人怎么会下令斩杀玄师？不是说店小二出言不逊，侮辱了那个玄师吗？”
“是啊，东方舞阳是非不分，为了个该死的贱民砍下玄师的首级。”周昀未回答，两个武者之一抢过话头，“小哥是修士？教训教训那女人，让她晓得修行者不好惹！”
另一个武者也往东方舞阳身上泼脏水，怂恿青年修士。
修士自小在门派内生活，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又是冲动的年纪，被两个不怀好意的武者怂恿得正义感涌现，真个提着剑跃上暂时用于斩首的决斗台：“你为什么胡乱杀人？”
东方舞阳挥手打出一道真元将修士逼下去，朗声道：“此人该死！小二送了一桶热腾腾的洗澡水给他，他没有马上更衣沐浴，等到水凉了，才找小二的麻烦，把小二踢得内脏破碎治不了，还把小二的眼睛和猫的眼睛交换，弄瞎了小二和猫……如此不将人命当命的人，请问大家，他应不应当判处斩立决？”
百姓们齐声说应。
他们知道胡屠户被修行者劈成两半，也知道小二没有不敬玄师，是玄师故意找茬。
不把普通人的性命当命的人，死了比活着好。
周昀没有附和，他往东方舞阳手下的人头看去几眼，事不关己地离开了。
由于忧心大庆山山神庙那四分之三传承的归属，他不想关心别的事。
在神灵眼中，普通人和修行者的纠纷有如一只强壮的蚂蚁欺压另一只瘦弱蚂蚁，不值得多看第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