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难得闲暇的周末，徐然提前一天取消了闹钟，并勒令全公司的人不得在周末当天早晨找他。这样他就可以好好睡个好觉。其实不必他多说，这个圈里谁不知道他们徐总有个“周末情节”。别人家都是过请人家、圣诞节，他老人家却是对周末有一种极其执着的情怀。这种“丧心病狂”的癖好早就传的众人皆知了。
但事与愿为仿佛才是人生常态，闹钟没响，电话响了。铃声像催命般残酷袭来。
徐然愤怒起身走到茶几前，那手机的头像是他笑得夸张的亲妈，将徐然的睡意吓到了九霄云外。
“又来……”徐然哀嚎，
他不情不愿地接通了电话，放了外放，便去洗漱，他知道这个觉他是甭想睡了。
“徐然，你干嘛呢？”老妈的越洋电话丝毫阻挡不住她的声音彪悍，她这种对自己的全称让徐然非常确定即将迎来的是非常非常坏的事情。
“妈，可怜可怜你的儿子吧，这是周末哎，周末的早上我当然是睡觉，您这是掐着点从欧洲打过来骚扰我吗？”徐然边胡乱地跟她打哈哈，边给自己建设心理防线，生怕一不小心又中了老妈的套。
“睡觉？这大周末的你还在睡觉？年纪轻轻滴不应该周末约个女孩子去谈个恋爱、看个电影吗？你倒好，还睡觉。敢情你的终身大事你是一点都不着急是吧，你上次给我保证的又是糊弄我是吧，现在只有我跟你爸在你后面干着急是吧？你把我们都送出来旅游，说是旅游就是为了你自己的清净，你就是嫌弃爸妈了……你……”
徐然妈千篇一律的说教让徐然倍感头痛，他索性站到阳台上吹吹风。
他的房子是沪城数一数二的景观房，落地窗外游轮渡江，滩上已经有人在晨跑。这个城市只要有光明，就一定有向往光明而躁动的心。
“徐然，我不跟你废话，”徐然妈顿了一下，似是在酝酿情绪。用一种极不自然的声音说：“儿子，你跟妈交个实底，这么多年你一个女朋友也不交，你是不是不喜欢女孩子啊？”
徐然一口气差点没有喷出来，他使劲咽下去，抄起手机道：“老妈，你是越来越没谱了，你跟我爸在欧洲旅游，还有空想这些有的没的。”
电话那头的徐然妈妈听到徐然如是说才算松了一口气道：“儿子，你也别怪妈妈，昨天跟你一个叔叔叙旧，就是你高三那份班主任，他说你现在满世界找以前的同学、朋友打听一个叫莫琲的男孩子。儿子，你说你吧，自从去了国外读大学，整个人都变了。也怨爸妈，小时候忙，陪你的时间少，你也不愿意跟爸妈交流。你说你大学毕业体面的工作不要，非要回国创业。行，创业就创业吧，做父母的，哪能不支持自己的孩子。可是现在，你公司也上规模了，也算是立业了吧。感情的事却还是没着没落的，我那些同事的孩子二胎都生了。我每天只能看着朋友圈干着急。”
徐然依旧不为所动，拿着水杯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儿子，你还在吗？你别光让妈妈说，你倒是回应妈妈一声啊。”电话那头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声音似乎又试图重燃焦虑。
“妈，我一个人过得挺好的。”他回应，尽量让自己更加耐心些。
“儿子，妈妈年轻的时候支教的时候去过一些地方，前段时间你爸说为了弥补我，陪我又重新去了这些地方。妈妈当年还给一个跟你一般大的女孩起过名字呢，前段时间，她正好回家探亲，给她爸妈重新装修房子。听那里得人说那个小姑娘特别孝顺、能干，一个人在外面工作，家里的房子、家具都是自己给爸妈操持的。我也见了那个小姑娘，挺漂亮、白净的小姑娘。我也打听了，她没谈过男朋友，她好像还和你是一个高中毕业的。我知道这小姑娘条件是差了些，而且你也似乎对门当户对的乖乖女也不感兴趣，所以，我和你爸就想着，这小姑娘人品、教养都很好，说不定你喜欢呢，要不然，妈妈把联系方式微信发给你，你联系联系？当朋友处着也不错啊。”
徐然苦笑不得，他竟让爸妈糟心成这个样子了吗？看到单身小姑娘就张罗着给他认识。
“妈，我真的不用，我一个人真的过得挺好的。”徐然再度重申，感觉自己的眉头都已经皱出了一个大坑。
他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去那个浅笑、清冷的古人，只觉得心疼疼得难受。
“儿子，你别总说自己过得好，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你跟爸妈说个实话行不行？”老妈又开始转变战术，
徐然知道这一次老妈是没有那么好糊弄了。
“妈，你以前没有这么着急的，今天这到底是怎么了？”徐然避重就轻道，依旧希望转移话题战术有用。
“儿子，妈知道你心里苦。自从你出国后，你就只对学业感兴趣。回国后，非要留在沪城创业。这么多年，我们只见你对工作感兴趣，从来没有见过你把哪一个人放在心上。原来我和你爸觉得你只是工作忙，事业心重。可你看你现在，有那么大的公司，妈说句自夸的话，我儿子现在那也是青年才俊，可是你怎么还是哪个姑娘带在身边、放在心上。你司机小王可是跟我说了，你连参加魏总的局都没有带女眷，开始妈想着我儿子眼光高罢了。你们年轻人现在不是流行一句话吗？叫做‘不愿意将就’，我儿子既然不愿意将就，当妈的自然也不该说什么。”
徐然在电话这头，等着老妈的“但是”。
“但是，”果然！
“儿子，你这么多年不动声色，忽然闹出这么大动静，确实满世界找一个男人，我可是听你叔叔说，这个男孩子可是你出国前最好的好朋友，我联想你这些年的种种。况且，你当时回国的时候没有找他，现在功成名就了，却全世界翻腾这么个人。儿子，爸妈都不是封建的人，如果……如果……”徐然能听出来妈妈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徐然止不住地翻了个白眼，看着远方不断变得鲜明的朝阳，心里一片澄净。
“妈，我找莫琲是为了找一个女孩，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只有可能莫琲那里还有可能找到她。”
电话那头大片的沉默，过了一会儿才传来欢天喜地的欢呼声和击掌的声音。
“儿子，儿子，是哪个女孩？妈妈认识不？要不要爸妈也帮你找一找？”老妈似乎又将热情转移到了新的阵地，
“妈，您不认识。我对她的一切也不太了解，那时候只顾得学习，问题想得也不周全，唯一给她留下一封信，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她也没有联系过我，以前什么都不方便，也就慢慢地失散了。”
他尽量将故事说的简陋，不想让父母多心，也不想让他们过多参与他的人生。他失去的他想自己找回来；他做错的，他想自己去承担。曾经他埋怨父母，现在他知道，所有的选择都是他自己做的，怪不得命运，怨不得别人，怨，也没有用。
“妈，你和我爸好好玩，我的事情让我自己处理好吗？”他心绪难平，却言语理性，不动声色早已成了他的常态。
“好的，儿子。爸妈知道怎么回事就不担心了。只要我儿子做的决定，爸妈都支持。”所有的情绪终于在坦诚中和解，徐然挂了电话在沙发上发呆，从前他很忙，不觉得时间漫长，只是忽然有一天他的心再也止不住痛，说不出的空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额。
他的沙发是她的旧款式。
“卿卿……卿卿……”他反复念她的名字，她浅浅的笑容，她清淡的情绪，她炽热而不乏文雅的执着，总似空气如影随行。
他选择这个城市也是因为她，她说过她会来，她会来吗？
有时候走在人群中，徐然总觉得她在唤他，“徐然……徐然……”她声音清凉，时而疏离，时而决绝。
他总觉得这个城市充满了她的气息，有时候的饭局上的食物，有时候是谁的言语里，那些信息总让他觉得熟悉，似人间烟火般真实，似魑魅妄想般难以触及。
“你在这里吗？你过得好吗？你还记得我吗？”他对着玻璃说，玻璃将他的声音隔绝在室内，与将窗外游轮的鸣笛隔绝在室外一样公平。
徐然从抽屉里拿出钱夹，里面夹着一张大头贴，她抿着嘴笑，肉肉的脸颊和弯成月亮的眉眼。
“你知道你的诅咒有多狠，”他对着照片喃喃自语，照片里的人甜甜地笑着，不解恩仇，不谙世事。
“你怎么不联系我呢？你始终不肯原谅我吗？”他用手握住那只旧款的翻盖手机，多年前的款式依然如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