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完全肯定，那楼台下面除了云海还是云海，金小曲心中一惊，暗道他不会是精神失常了吧，可后来又很快驳回自己的想法，韩湘子是什么人，就算全世界的人都神经病了，他也依然是最冷静的那个。

可他到底在看什么呢？金小曲不禁对他的行为非常好奇，也走到楼台边停了下来，蹲在地上瞪大了眼儿看。结果还真的被她猜对了，除了白云还是白云，多看了一会儿居然连眼睛都涨痛起来。

“你在看什么？”

一个声音忽然近至耳边，湘子在她身旁蹲了下来，看着金小曲一副痛苦挣扎的模样，露出疑惑的表情。

该问的话被他先问，金小曲撇撇嘴，起身又看见头顶的匾额，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这地方好像没什么好看的，要不然我们先回去吧。”

“等等，现在是没好看的，但一会儿就有了。”

湘子的反应十分剧烈，出其不意的将她拉住，但手碰了衣袖后又触电般的松开，转过身，别过脸，不敢再看。

此时的湘子完完全全像换成了另外一个人，金小曲不解，却见他肩膀微微抖了几下，猛地回过头。

“金小曲，你还在想着下凡吗？”

这话他以前就问过自己，可每次回答后，就会被狠狠耻笑一番。这次金小曲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并不是怕再被他耻笑，而是她从湘子的眼中看到些难以想像的东西。

湘子的眼睛一直是漆黑似玉，平静无波的，她永远记得初到碧竹仙府的那个早上，在碧波仙湖，这少年凌波盛怒的俊俏模样。转眼之间，两年过去了，不知沧桑何时开始爬满了他的双眼，曾经饱满光洁的脸庞变得尖细瘦削，乍一看，好像饱受过摧残，魂魄丢失了一大半。

“你怎么不回答了？以前不是嘴里老挂着要回家去吗？”

湘子淡淡一笑，居然让人看出几丝不易察觉的苦涩，金小曲心底一沉，还是没有挣扎得过良心，轻轻点了点头。

“还想回家就太好了，我以为你已经舍不得离开执神山了。”一个简单的动作，湘子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般欢笑起来，“也许你还不知道这儿是哪里，仙界以前常有人下凡，选的就是这处落仙台，虽然至今已经数百年没有仙人再下去了，但我知道法子如何送你回去。”

湘子的眼睛晶晶亮，金小曲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记忆一下子回到初上天时，果老曾经说过，从南天门往东十八里有处落仙台，从那跳下去就是凡间，因为她刚才不清楚是不是走了十八里，总觉得没那么远，所以才没往这方面想。

落仙台啊落仙台，天知道她当初有多么的想来到这个地方，可偏偏等经历千辛万苦之后才遇到，这叫做什么？这难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狂喜从金小曲的眼中洋溢出来，久久不能平静，见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湘子二话不说祭出法器，待她稳稳坐好，便连退三大步，双手放于唇边，口中轻声吟哦起来。

湘子吟唱的内容旁人完全听不懂，他闭上双眼，声音略显沙哑。知道他无法看自己，金小曲却在仔细看他，两年时间，他们从互不顺眼的冤家到现在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到底是什么东西改变了彼此？

接下来就是等待，不知道这天门要多久才能打开，在她等得有些心慌时，湘子的样子却变得有些奇怪。

他本来就瘦了许多，身体笼在空荡荡的袍子里，一阵风就能吹走。可现在就连宽大的袍子也掩盖不住他身体的颤抖，汗水不知何时开始渗透了他的衣衫。

“湘子，你没事吧？”

一丝不祥的预感开始从心底升起，金小曲一下子想到了很多。为什么他见到自己时一点也不惊讶，为什么他会径直带她来到这里，为什么他会瘦成这样，为什么他要二月成仙？为什么龙姬子要闯入中宫夺她性命？

无数个为什么，一瞬间凝聚成一个难以置信的答案，金小曲仿佛能听见龙姬子愤怒的嘶吼，她在流着泪的保护自己的爱人。

“湘子，你睁开眼睛，我不要了，我不要下凡了”

真相其实只是一张白纸，捅破了什么都能明白，一切的一切不是金小曲不知道，而是她不愿意去深想。龙姬子都对她都威胁了不下数十遍，她恨自己夺了湘子的心，虽然金小曲一点都不明白湘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自己的，可她却能明白他对自己的不同。

这个傻瓜，他一定是把仙道大会的负心绝情掌当成真的了，以为自己喜欢奈天，所以回了东宫后就拼了命的修炼。

试想能让仙帝都为之震惊的修炼速度有多么的可怕，可见他下了多大的决心，至于他是如何判断自己也会来参加寿诞，则有可能是他一直在守株待兔，自己这只傻乎乎的肥兔还真被他给撞到了。

“湘子，你快睁开眼睛，我突然想起来不能回去，我还有红巧没有救活，你快停下来。”

一下子从法器上跳下来，连基本的恐高都忘记了，金小曲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湘子身边，抓住他的手大力摇晃起来。这一摇才发现他真的瘦得可怕，一摸就能摸到骨头，金小曲双泪长流，声音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

“金小曲，怎么又是你，阴魂不散啊”

一道声音犹如怒雷劈下，将正在痛苦的金小曲惊醒，她猛的回头，只见原本浓密的云海之间居然裂开一道大口子，一个硕大的身影从下面飞了上来。

强健的龙身，光滑无须的龙嘴，龙姬子以夸张又好笑的姿态出现，却丝毫不减她的威势。在看清金小曲与湘子几乎相拥在一起时，那巨大的龙身以闪电般的速度化成人形，金光瞬间挤在两人中间。

“放开我的湘子，再碰一下我和你拼了”

“哎呀”一股大力将金小曲推开，还未站稳她就朝湘子望去，只见龙姬子傻乎乎的也要去推他，连忙惊慌失措的大叫起来，“姬子大人手下留情，快救湘子，他好像走火入魔了”

一句话比任何定身术都有效，龙姬子的手在离湘子的肩膀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推的动作改为抓，一把扣住他的脉门。

“血气逆流，怎么会这样，你不想活了？”美人如玉，即使飙泪也似花，金小曲想解释清楚，但龙姬子根本不需要回答，她将手抵在湘子的胸口源源不断输送仙气，抬头横眉怒对，破口大骂起来。

“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还活着，湘子就不会舍命开天门他刚升为仙人，体力和元气都没恢复，却为了你的一己私欲去做上仙才能做的事情，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要他的命”

“对不起，我真不知道啊。”

要是早知道湘子的身体状况，她是绝对不会让他做这么冒险的事情，可千金难买早知道，事情已经发生，唯有祈祷龙姬子的法力能够将他救活，免得自己后悔内疚一辈子。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祈祷灵验了，湘子真的在龙姬子的帮助下平静下来，只是眼睛没有睁开。看着他即使昏睡也眉头紧锁的脸，金小曲忽然觉得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划了一刀，透不过气的同时，眼睛也模糊了。

“你这算是为他哭吗？”龙姬子终于放下湘子，站了起来，看着金小曲，目光咄咄逼人，“既然不爱，就不要给他错觉，他把送你下凡当成最后的愿望如果成功，你算是心想事成了，但你知道湘子会怎么样吗？如果他死了，魂魄会被拘禁起来，如果他没死，仙帝和执神神君也不会放过他，算来算去都是死”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我没有想这么多。”

金小曲被她说得无语，心中悔意滔天，可她说什么都无法让龙姬子冷静下来，姬子眼中凶光连闪，白嫩的右手突然爬满青鳞，五指前屈成爪状，朝她狠狠抓去。

“你去死吧”

凌厉的劲风直袭胸口，还未接近，身体就仿佛已经被人撕裂开，金小曲痛苦的睁大眼，双手做无谓状的横在胸前，可心底却知道绝不可能挡住龙神拼死的一击。

终于要死了，居然还是死在她手里，她们这段孽缘总算能结束了。

临死之前脑中全是她们二人的纠葛，金小曲不自觉的露出苦笑，但她的笑意落到龙姬子眼中却像是见了鬼般的恐怖，已经逼近的娇躯猛地转身，花容失色的倒飞出去。

几乎在同一时刻，已经绝望的金小曲突然被一团金光卷起，稳了稳身子，情不自禁的朝身后看去。

就在她们后方不到半里的高空上，不知何时居然多出了一大群人，每个人都面无表情的俯视她们。其中大多数的人她都不认识，但有几个身影却极为熟悉，一看清他们的脸，金小曲居然无语凝噎，激动得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