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德妃乌雅氏的宫院。

“额娘，儿子听说六哥回来了？是不是？是不是？”七岁的十四阿哥胤祯，围着额娘德妃嚷嚷开了。他今日去上书房，就听说了，可不，一放学就跑到额娘这里，想要见六哥。

胤祚一上午只是呆在慈宁宫，陪了十二胤裪，而下午又先去了慈仁宫皇太后那里请安，直到现在，德妃连这儿子的影子都没看到。

德妃心里正抑郁着，只是面对最疼爱的小儿子，又不想发作、迁怒了宝贝胤祯，只好抱着他软语，“胤祯，你是皇子，要有皇子的规矩，可不许这么失礼了，被你皇阿玛看见，少不得训你！”

虽是训斥的话，却是没有一点训斥的语气，柔得很，胤禛赶着办完差进宫，到门口，听到的，就是额娘对着十四此般宠溺，胤禛顿了顿脚步，闭眼睁眼之间，已经隐藏了所有的情绪，只是，袖子下的手，不禁微微握拳。

“四哥这是怎么了？来了这里，却不进去看额娘？难道是知道弟弟就在后面，等着一起进去给额娘一个惊喜？”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袖子下的手也被温暖握住了，胤禛心下一震，暗恼自己竟会如此大意，有人近身也没发现、还在神游……然而，细想听到的话语，胤禛的眸中印上了欣喜，回头，“六弟？胤祚！”

“一起进吧。”胤祚对着老四点点头，其实也是意外的，没想到竟是在永和宫遇上了，三年一别，也曾想念的吧！

“儿子胤禛（胤祚）给额娘请安，额娘吉祥！”

“起喀……自家人，别多礼了！”自家人吗？德妃看着底下两个儿子，怎么也生不起疼惜之情，只是将怀里的小儿子搂得更紧了！

“额娘，额娘，你放开我来，我要下去！”可惜，胤祯不领情，偏偏闹着，挣开德妃的怀抱，“六哥，六哥，你回来了？”

胤祯记得的，会对他笑得很暖的，是六哥，他一直记得，六哥还说过，会带自己玩儿……

德妃看着空落落的怀抱，低头，眼中闪过未明情绪，再抬头，却是笑意盈盈看着小十四闹着胤祚要玩闹，“胤祚啊，胤祯可是念着你很久了，一直在问，六哥什么时候回来？现在好了，这孩子是高兴了！”

“那，胤祚回来了，额娘高兴吗？”他很真诚地问着，渴望着德妃的回答……说实话，他其实只是比较好奇，德妃的答案？

就这么一瞬间，德妃是被胤祚的问题、弄懵掉了，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的问题，她也从来没想过，胤祚会这么问？就这么直接、直白地问了？

“呵……”胤祚装作苦闷，低头淡笑，只是为了掩去神情里的嘲讽，有此一问，也不过是让老四将这事实认得更清一些。

德妃回神，欲言又止，又将视线对上了一旁看似毫不动容的胤禛，她此刻满是一副凄楚苦情的神态……这种眼神，胤禛和胤祚怎么会忘记？当初，她每每会惊吓到他们的，想来，这还是他们最初的“共苦”吧！

十四歪着头，觉得气氛怪怪的，说不上来，只好牵着六哥的手，“六哥，胤祯想你，胤祯高兴。”

胤祚低头，温和地笑笑，一把将十四抱了起来，腾出一只手，轻拍胤祯的小脑袋，“好，六哥也想小十四了！”这小娃子，和当初小八一般大。

“才不是小十四！胤祯，是十四胤祯，我不小了……”

小家伙的话语神情，逗乐了一屋子的人，然而，又有几人，是真乐了？

胤祚和胤禛还是留在了永和宫，用了晚膳才结伴离开，顺道把十四送去了阿哥所，一路上，还被这小子闹得答应了，将来带他出宫，去六哥的贝勒府玩乐。

“我送你出宫吧……就当是陪我走走，就送你到宫门。”胤祚的笑意制止了老四的拒绝。

胤禛也不再多说，和胤祚并肩，慢慢走着，像是只怕这段到宫门的路，太短。

见老四沉默不语，胤祚无奈，也知道他的性子，便主动起了话题，“看着，十四和你不怎么亲近？”

面对胤祚的疑惑，胤禛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暗说，这么多弟弟，除了你老六胤祚，哪个见了自己这四哥，不带着点惧意的？即使不是惧意，也根本谈不上亲近！

“我瞧着十四虽然还小调皮着，被……德妃护着，还不太知事，可那性子，也不差！”说到德妃，此刻的胤祚懒得装亲近，连一声额娘都吝啬了，“照我说，你也别老是这么板着一张脸，难怪他见了你都不敢和你说话，就更别说亲近了！”

“……咳咳……”还好天黑了，胤禛松了口气。

这老六说这些，还一副提点的口气，让他这当哥哥的，着实有些尴尬，只是天黑，别人也瞧不见他面瘫脸上的神情，至于那浑身散发出来的寒气，说实话，胤禛就没见过老六怕过！

“你就是这副性子，自从……你的性子就更沉闷了！老四啊，你可不老，才十七啊十七！”胤祚不得不换了语气，和老四聊天，绝对要以破冰为己任！

自从养母佟佳氏去世，他的性子，的确更加沉闷了，只是……皇阿玛之后那“喜怒不定”的批语，更压得他喘不过起来，戒急用忍、谨言慎行，除了如此，还能如何？

“……你不介意。”半晌，就快到了宫门口，胤禛憋出这么一句，那还是胤祚配合着一起沉闷，才逼出来的话。

“哈？”轮到胤祚愣怔了，这老四，原来不是冷情，而是惜字如金、沉默是金、还是走煽情路线的！

越过宫门，胤禛回头，瞧着还在呆愣的六弟，夜色下，弯起了嘴角，就像是看得见这老六的窘态，胤禛，笑了。

黑了、黑了！原来，整个紫禁城现在流行“黑”啦！

……

“到了下午，才去的永和宫？”老康竟然出现在慈宁宫，大半夜的，怪吓人！

胤祚很是夸张地拍着胸口，“皇阿玛，三更半夜的，您这是吓唬儿子呢？”

见了德妃，他心里终究有些郁闷，刚才独自在御花园兜了会儿，谁想回到院子里，老康竟然来了！

“少给朕摆出这副不正经的样子！”老康的语气，倒是像德妃对十四的话，没什么真正的责备，果然，下一句，“受委屈了？”

“啊？没……咳咳……是儿子不孝！”胤祚知道，什么也瞒不过老康的耳目，老老实实回到，也毫不掩饰话里闷闷的委屈感。

显然，康熙是不承认胤祚那句“不孝”的自贬之词，在他眼里，这小六儿是至孝的，心下更加肯定，在德妃那里，这小子是受委屈了，

“哎，你也别太怪德妃，她心里有别扭，朕也是知道的，毕竟当初你和老四……朕原本是打算让你留在她身边的，只是那时候皇玛嬷看中了，朕自然不好驳了玛嬷的意思……”

胤祚悄悄别过头，望天，老康啊，你肯定你脑子没出问题？半夜三更，就跑来唠嗑了？唠的这些成年往事？

果然，老康，你是老了吧！

康熙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胤祚不知道，话说，真有点不孝，老子想要寻求心理辅导，至少是找个聆听的人，却不料，儿子靠着大树，站着睡着了……

第二天，胤祚已经睡到了床上，醒过来，其实记得，昨晚是老康厚道，还亲自抱自己上床、盖上被子的……他要是不装睡，难道还听他把什么都讲了？胤祚只记得，老康在他的床侧还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自己就真的睡着了。

皇帝的秘密，不该知道！

再说……老康是想来安慰自己的吧？想来，德妃对老四和自己这老六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了，只是，他给出的解释……

其实，胤祚一直记得，带着记忆重生，虽然那时候，眼睛还没睁开，却是听到了，德妃并着贴身伺候的嬷嬷，商量着，怎么把自己这第二个儿子，送到皇太后那里！

所以说，宫里的女人，为了争权夺宠，孩子，也不过是工具……小十四是幸运的，因为，他前面的两个哥哥，已经让乌雅氏的妃位，爬到了瓶颈，已经让康熙记住了德妃的贤惠大度。

这些，胤祚，并不打算和胤禛坦言，那个老四，对亲情的渴望，怕是谁也料不到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