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作者:没有肉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730

薛姨妈在庙里理一会佛,又抽了一支上上签,求了几个护身符,很是称心,于是又拉了一个姑子说些姻缘善果,捐了一大笔香油钱,方带着莺儿、同喜、同贵下山。掌灯时方回到家里,岂知进了院子,只见一屋子的丫头仆妇都和锯了嘴的葫芦似地,鸦雀无声,又见自己房门前跪着一个人,蓬头垢面,衣衫凌乱的,忙扶着同喜走近几步,方发觉是袭人。忙惊道:“我的儿,你这是怎的了?”

袭人自被底下的几个丫鬟救了出来,便知不能善了。只盼着金桂能分去薛姨妈大半怒火,是以并不敢张扬着请医送药,只从荷包里掏出一丸山羊血黎洞丸,悄悄含了。又长跪在薛姨妈门前不起。形状很是潦倒。谁知薛姨妈在山上又得了乐趣,袭人又不好歇息,只得一直跪着,她自进了贾府,除了惹怒宝玉那一次,竟没受过这般的罪。实在也是受不住。

薛姨妈不知出了何事,忙叫两个丫鬟搀着袭人进了里屋。袭人身上已是受不得,到得屋里,被喂了一杯凉茶,方慢慢转醒过来,忙向薛姨妈叩头道:“太太,是我没用,阻不得少奶奶,给咱们家惹下了滔天大祸啊。”身子一软又摔倒一侧,嚎啕大哭起来。她是真的伤心,在贾府的几年,自己仗的是宝玉身边的大丫鬟,用度几与惜春等比肩,便是不受宝玉待见的几年里,也从未被人弹过一指甲,宝玉带回来的东西自己也拿的是上等封儿。

谁知到了薛家,除了名分上尊贵了些,吃得、用的,竟不如贾府的丫鬟。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自己不但吃用不及原来,又收了当家***毒打,如今薛家眼看着又出了事故,自己竟连安定的生活都求不得,实是越想越凄凉,可得越发可怜。

薛姨妈见得她如此,实是问不出什么,又向一旁的婆子问道:“到底出了何事?大奶奶又怎样了?”便有一个嘴利的,活灵活现的将事情讲了出来,又言道“大奶奶捡了两箱中意的,带了回家做回礼了。”袭人原还不知此事,待听了,干脆两眼一翻昏了过去。薛姨妈一时心乱如麻,也知道不是大动干戈的时候,便挥挥手叫两个婆子抬了袭人回去,又坐下苦思。

薛姨妈本不是有决断的人,宝钗又不在身边,一时无个可商议的人,只坐在椅子上眼睛发直。莺儿先前跟在宝钗身边,也对此事知晓一二,明白不是小事,悄声向薛姨妈道:“太太,您看是不是先把郡王府送来的东西封存起来,再作打算?”

薛姨妈听了这话,犹如有了主心骨,忙道:“你说的是。”忙叫人将几箱子东西抬进自己房里存着,又叫人连夜去夏家,要请金桂回来商议此事。

那金桂带了两箱子东西回娘家,很是解气,又向母亲说了委屈,冷笑道:“薛家那些没脸的,竟敢扣我的嫁妆。也不想他们家和我们似的,也不过是商户出身罢。这点子东西是皇家内供的,外头到不容易见的。娘且替我收着,只当几分利息。赶明选几个得用的人随我回去,好好煞煞他们的气,我也得把姑***威风竖起来。我们夏家的女儿,总不能吃亏便是。”她母亲自幼将她娇生惯养,为金桂命是从。见女儿受了委屈,又听了这话,深以为然。

到了夜间,金桂非要拉着她母亲一起睡,那夏氏很是喜爱金桂的小女儿情态,便依了她。娘两个才躺下没多久,便听见外头有几人喧哗,又有夏氏贴身的婆子在门外回道:“薛府来人要接大姑娘回去,说是有要事。”金桂一把掀了被子起来骂道:“我这才回家几个时辰?就有要事相商。我在薛家的时候,倒是日日把我锁在院子里。难不成我一回家,薛家的人都死绝了?”

夏氏倒是明白的,劝道:“莫不是你婆婆身子不爽?若是如此,你不回去,可是落了话把,日后都直不起腰来。”金桂冷笑道:“我死了,那婆子还没死呢,乐颠颠的上山进香,可是摔断了老腰?”到底不安,便命门外的婆子去套话,看看薛府上下可有谁头疼脑热的。

一时那婆子回来道:“听来人讲,大姑娘带回的东西甚是金贵,是以亲家太太请您回去相商。别的倒无大事。只是今夜薛家倒是请了一个郎中,却不是薛家太太有事,听说是个姨娘……”话还未说完,只听得屋子里乒乒乓乓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又听得金桂怒喝:“快打了他们出去,没见得这般眼皮子浅的人家,贪了我多少东西,竟有脸到我娘家要账。难道袭人那个贱婢身子坏了还要我去伺候?好是金贵……”

夏氏听了也生气,吩咐那婆子道:“就说我要留女孩家里住几天,薛家来的人,全打了出去。”那婆子忙应了去回话了。

金桂在家里呆了三天,过得很是惬意。薛家又来了几次人,都被夏家的人打了出去。金桂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带了十几个婆子丫鬟,乘了马车,浩浩荡荡回了薛府。金桂本以为必有一场恶战,谁知薛姨妈见了她,并不呵斥,只道:“好生歇着罢。”金桂只当是薛姨妈怕了她,洋洋自得的回屋去了。

薛姨妈握着茶碗的手微微颤抖,显是怒极,又并不说话,身后侍奉的丫头们更是一声不敢吱。薛姨妈待过了好一时方道:“去看看张管事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定要拉他到我房里。不得叫他见到金桂娘家的人。”

同贵忙应着去了。薛姨妈只在屋里直直的愣神,直到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停在门外,方抬起头来。只见同贵引着张管事来了。同喜便要竖屏帐。那张管事自幼在薛家当铺内揽总,家内也有二三千金的过活,如今年已过六十,薛姨妈忙叹道:“已到这等地步,又是这把年纪,还闹什么虚礼?他也是自小儿在薛家长大的,算是自家的亲戚,快请了进来罢。”

同喜听了,忙去掀了帘子,引了张管事进来。薛姨妈见了,赶紧起身问道:“可有什么消息了?”那张管事摇头道:“大爷被关在牢里,一点消息全无。我早说此事不妥,若要丫鬟,南安郡王府里便是极好了,还用得上咱们家的?太太做事未免太唐突了。倒牵连了大爷。”薛姨妈因抹泪道:“我如何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谁知南安郡王府里如此的不留情面,倒带累了蟠儿。”

原来,薛姨妈见金桂久久不归,南安郡王府又逼得紧。原想找宝琴充数,宝琴早被薛蝌带了回金陵祭祖,哪能一时找的来的?薛姨妈无法,见到莺儿生的不俗,又是宝钗从小带大的,一时头晕,竟将莺儿认作薛家的表小姐,送了过去。只盼着蒙混过关。

南安郡王府岂是好像与的?老太妃一眼便看出莺儿的虚实,又几句话套出宝钗的下落。转手便扣下了莺儿,又找人设了套,拿下了薛蟠,关进大牢。派人带话给薛家道:“送来的丫头虽不如王府的,也还出挑,待留下慢慢调、教,日后给姑娘做个陪嫁也使得。宝姑娘的事,太妃已知道了。只是送出去的聘礼,没得再收回的理。只盼着薛家快些送来一位‘名门闺秀’,两家凑成一家,王府也得在薛蟠的事上出力。”

薛姨妈初闻得此时哭的天昏地暗,求的张管事打听薛蟠的下落,又深恨金桂,吩咐府中上下“一丝信儿不得透露与她,免得先得了信跑了。祸是她惹下的,出了事,两家一块死。”

此时薛姨妈听得张管事的话,又想起自家的独子自幼要月亮不给星星,哪受得了如此的苦楚,心痛难忍,不由的落下泪来。那张管事也陪着叹了一回气,劝道:“到了此时,胳膊拧不过大腿,太太还是依着南安太妃的意思,找个好姑娘送过去了事。”说着也是直摇头。他也知道,薛家孤儿寡母,身份又低,姑娘有生的出彩。南安太妃才看上她家,如今只是薛家,上哪儿去找既和南安太妃心意,又能叫薛家拿捏的人家?

薛姨妈听了,反抹了抹眼泪,道:“倒也不是没法子,我去贾府一趟。”张管事听着意思倒像是求一个贾府的女儿代嫁,心道薛姨妈实在是伤心的糊涂了。公侯府的女孩儿如何尊贵?要是南安太妃去说,倒还有一线希望,只是薛姨妈自己,便是与贾府有亲,人家还能舍了亲生的女孩儿给你填亏空?又见薛姨妈心意已决,摇摇头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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