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跑
作者:三夜茶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4815

(二)跑

殷离是渔阳中学的初四学生,还差两年就可以考大学了。.不过初四这个说法是近两年才有的,以前这个年级应该叫高中一年级,或者叫小学十年级。

“改来改去,都改乱了。”爸爸曾经这么说。

殷离听他讲过,在最早的时候,其实也不早,大概是四五十年前,他们汉国是有10年免费教育的,那个时候孩子从6岁上学,国家允许免费上到十年级,此后再上两年预科,之后的大学就要花钱了。那时根本没有中学的概念,大学之前就叫小学,小学之后是大学,小学大学之间的叫预科。

后来东南各省革命,推翻了原来汉国的帝国政体成立了共和国。议会里面那帮有钱人就取消了十年的免费教育,从十年里面划拉出6年叫小学,实行有限免费教育,就是说上学的钱政府出一部分,个人出一部分,市场资本再出一部分;原来免费教育剩下的4年跟2年预科合并成了6年的中学,其中前三年叫初中,后三年叫高中;最后才是大学。

年级越高,上学的花费越高,最后很多穷人索性就根本上不起了,只好读完小学、最多读完初中就算完事,倒是富裕阶层可以充分享受国家提供的优质教育。当然了,你受的教育越充分,在社会上的地位越高,也就越容易成为富裕阶层。

“这个叫学阀,或者叫门第。”爸爸曾这么跟殷离解释这种制度,“最后的结果是从孩子的教育层面,就在社会上分出了阶层,有钱人永远占据高位,而没钱的则只能一辈子接着一辈子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了。”

对于爸爸的解释,殷离理解的还不是很清楚,不过他倒觉得这种制度有一点还不错——因为所有的教育资源跟经费都向最高端的大学集中了,所以渔阳古典大学才能建出来这么个整个北方各省都算一流的大图书馆来。

“那又有什么?”爸爸对此嗤之以鼻,“再好的图书馆,一般大众也没有资格使用,仅仅是少数有钱人的摆设而已。”

“那你不是可以进么,我也能进,咱们家算是有钱人?”

“不。”爸爸拿下自己的眼镜摆在面前,盯着殷离认真地答道,“咱么只能算中产,只不过是富贵阶层所刻意培养的家丁而已,当他们需要与贫穷的大众划清界限时,我们就是挡在那里的屏障。”

五年前,一个叫刘彻的人成为新的国家领导人,上台没多久他就重新改革了教育制度。他首先恢复了普及全民的免费教育,并且把教育年限一下子提高到12年;在这个制度下,取消了所谓高中的设置,把12年的免费教育划分为小学和初中两个各为6年的阶段;此外还从大学里面划出2年重新当作预科,实行部分免费。

这个政策当然得到一般大众的支持,却理所当然被有钱人所反对,不过爸爸所说的中产阶层的态度则就显得颇为微妙了。

“这个制度,好是好了,不过要能坚持下来才行。”爸爸又说,“东南集团那帮有钱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范。”

殷离对于爸爸所说的“东南集团”是什么意思不甚了了,不过却也知道这个制度怕是一定没法执行得那么顺利。

结果没过两年,东南七省就发生了动乱,当然动乱原因是多方面的,不过教育改革未尝不能说是一个重要原因,至少在广播跟有线电视中那帮被爸爸称作自由派政客的演讲里,教育改革的确常被拿来说事。

“这种改革,完全违反宪法规定的公民自由……政府不能,也没有权利限制公民选择学校的权利,更没有权利强制公民接受教育……”

“根本上,这个制度完全藐视自由市场的公正,是不能够被接受的。”

殷离记得有一个半老徐娘的女演讲者曾在电视演讲中声嘶力竭地反对刘彻的教育改革。

可是他却不理解这女人所说的话。

“大家都能免费接受教育了,不是更公平更公正了么?怎么就说是限制自由了呢?”他始终想不通。

不过想不通也就想不通了,他也根本没有花多少心思琢磨那女人的话,很快连同那极富煽情意味的演讲跟那女人的形象就在他脑子中淡去了。

反正渔阳郡以及北京周边的北方各郡是忠实按照刘彻的改革思路实行下去了,所以他也就从原本的高一变成了初四。

无所谓无所谓,叫什么其实都无所谓。

年轻人嘛。

殷离还差两个月才满17岁,正是在一个活力充沛的年龄。

不过也有点不同的是,当同龄的孩子正在将大把时间花在足球场、棒球场、甚至更为危险的竞速场上的时候,他却整天把自己关在图书馆里面,每天在图书馆高窗里各色光影的漂移中,抱着厚厚的大部头书籍看个不停。

年复一日下来,他竟然把自己所在中学图书馆的所有藏书看了个遍,后来更是借着自己父亲搞研究的便利,成了古典大学这座渔阳郡最大的郡立图书馆的常客。

无论从哪个方面讲,他都说得上是同龄人里的异数了。

不过更绝的是,这么一个整天泡在图书馆里的家伙,身体居然一点不差。虽说很少在粗壮的男孩子们争相向心仪女孩展示力量的大球或竞速赛场上见到他的影子,但是在对技巧要求远胜过力量的移动弩靶场上,他可是任何人都无法轻视的强劲对手。

从图书馆一出来,他就沿着古典大学校园里的便道朝外面的公交车站一路狂奔,跑着跑着身上微微见汗,他索性把书包朝后一背,抄了一条近路。

这条路近倒是近了,可是由于附近新体育馆施工,这条路的路上路下东一堆西一堆的摆满了各种杂物,此外还有分隔活动区与绿化区的一丛丛一排排的灌木丛,横在灌木丛之间半人高的灌溉水龙,怎么也不能说是一条适合跑着赶时间的道路。

不过这对殷离来说倒算不上什么,因为他所擅长的运动中,除了移动弩之外,还有一项名叫跑酷。这玩意儿可是一项新兴的运动,又可以叫做城市疾走,简单形象点地说就是利用跑、跳、攀爬、穿越等动作,极速地穿越各种城市障碍。

图书馆前面两百级的阶梯、写字楼里面曲曲折折的消防楼梯、连续数层的棚户区房子、高高的栏杆跟路边护网,在这些地方跑、跳、穿越习惯了的殷离,面对古典大学校园里这点小破障碍还真不放在眼里。

“这地方,也就是初级难度。”他曾经跟跑酷俱乐部里一个古典大学学哲学的新手这么说过,然后就当着好几个大学生的面轻松地在这片场地上秀了一圈,搞得一群大学生把他这个中学小孩儿当成偶像。

不过这个时候没观众,他也没心情炫耀,一心只想着能快一点赶上最后这班公交车,只盼那拖着六个大轮子“呼哧呼哧”喘粗气的大班车这回能在路上歇一歇,或者有排队的小学生过马路,让这大班车能在古典大学门口这一站等上一等。

他想着要是真的赶不上最后一班车,果真需要跑着回去的话,还真不是件太容易的事情。

“七省之乱”刚刚平息还不到三个月,据说东南各省晚上还不时会发生冲突和爆炸。虽然动乱并未实质性波及地处北方首都经济圈的渔阳郡,然而从动乱一开始,整个北京地区就都迅速提升了治安等级,从这个月开始更是在各郡开始实行宵禁。

可是动乱不是已经平息了么?殷离对这个宵禁的出现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不过莫名也好其妙也罢,宵禁的执行还是实实在在的。每晚宵禁开始后,所有被巡逻队发现的人员都将被扣押,如果有拘捕或反抗行为据说当值巡逻队负责人有权下令射杀。

殷离也的确曾在夜里听到过外面大街上传出的隐约枪声。

“我靠,我可不想被扔到拘留所里跟那帮混混抢窝头吃,不过比起这个来,我更加不想当靶子。”他嘟哝着,不禁加快了脚步。

转过建了一半的体育馆大楼,前面忽然出现一堵矮墙,矮墙旁边堆着两跺红砖,旁边还停着一辆推水泥的两轮手推车。殷离心中暗喜,知道翻过这堵墙之后就是古典大学校门里面的一个小花园,从小花园的树丛里面穿出去就是紧挨着公交车站的柏油路了。

看看西边天空残留的一圈暗淡的夕虹,他心想现在快到夏初了,白天变得越来越长,估计还有一线希望能赶上车。想到此,不禁又加快了速度,堪堪冲到矮墙旁边的时候猛地跃起,左脚在那手推车车斗上面用力一跺,借这一跺之力身体腾空而起,紧跟着右脚在砖垛上横着一点,两手借着天边尚残留的一点微光准确地按在矮墙上面。

借着这一按之力,他横着身体翻过矮墙,落地的时候又拧身向后翻了个跟斗作缓冲。

“漂亮!”他在心里不禁给自己大声喝彩,心中则暗叫可惜,怎么旁边就没个美眉当观众呢?

正在这时,他只听得“呀”地一声女孩的惊呼,紧跟着就感觉到右侧有团带着香风的影子“呼”地扑了过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