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阜随梁丘赐一路突围，开始的时候，突围的众人尚能保持队形，相互照应，但随着敌人的不断增多，突围的步伐越来越慢，还有很多时候，是被逃走又逃回来的新军所阻碍，那是被刘縯的军队从后方迫回来的。.

等杀过一拨又一拨敌人后，甄阜抬眼看去，早已没有了梁丘赐的踪影。身边仅余数百亲卫仍在左右,而汉军仍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黄淳河仍在一里开外。换作平日，这一里之遥，策马奔驰眨眼便至，但现在，这一里之遥就如同天与地的距离，将生与死远远地分开。

身后又传来汉军的号角声。

随着三通号角声响过，潮水般的马蹄声响起。

甄阜神色大变，知道汉军的骑兵衔尾追来。

汉军的三千精骑终于出动，代表着汉军已大获全胜，进入全面追击的阶段。

三千精骑，策马雪原，飞踏的马蹄将大雪纷纷搅起，形成一股长达里许的雪雾。在黑夜里，这股白雾如同死神驾临般，狂风般向敌军卷去。

隆隆的马蹄声，如海啸，似滚雷，声势滔天。跑的慢的新军，只是被马蹄践踏的，便有死伤无数。

甄阜率数百亲卫，拼死狂奔，见人就砍，逢人便刺。已经来不及分清敌我。只要阻在前面的障碍，不管是谁，甄阜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了再说。

忽然一蓬箭雨射来，甄阜左格又挡，人虽没有中箭，**马儿却惨嘶一声，颓然倒地，先是前蹄跪下，接着余力把它带得擦地而行，马身至少中了七、八箭，惨不忍睹。

甄阜一个弹身，从马背纵跃而起，还不及落在地上，立刻就有数十支长枪从各个角度分刺过来。甄阜心下大凛。大刀狂舞开来，格开前方数支长枪后，借力凌空后翻，总算立足于地。

再看身后数百亲卫，只余数十人，且多半有伤在身。

周围密密麻麻，全是汉兵，铁桶般围在四周，手持长枪，枪尖森然对着自己。

一名身材魁梧之人策马排众而出，他挺拔伟岸如山的体型显示出其非凡的气魄，充满力量和信心，让人心生仰望之情。

来人哈哈一笑，笑声中充满豪壮之情。蓦地笑声一收，刘縯寒声道：“甄阜！若你束手而降，我刘縯答应给你留条全尸！”

甄阜面色黯然，恨声道：“尔等勿要得意，严尤大军不日即到棘阳，到时严将军会为我甄阜报仇，要我甄阜降你却是休想。动手吧！”

刘縯笑道：“严尤不来找我，我还要找他哩。”

刘縯望向甄阜的眼神渐渐转寒，对着故作坚强之色的甄阜缓缓道：“今天是新年的第一天，只可惜你注定见不到今天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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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丘赐率众将左冲右突，终于杀出一条血路，突围出来。

在新军中，属他身边的军队最多，除他亲率的有五千余人外，陈将军的军队也有八千余人，校尉何宽率有两千人。加起来一万五千人，形成一股不小的战力，虽在腹背受敌下损失惨重，但总算成功突围，觅得一丝生机。

黄淳河就在眼前不到百步，身后汉兵已越来越近。

梁丘赐暗自庆幸，虽然河上的桥已被毁掉，但好在河水已结冰。这导致新军惨败的大雪亦也会提供他逃生的机会。老天仍旧是公平的，不会因为是新军或是汉军而区别对待。

梁丘赐高呼一声：“诸位随我渡过黄淳河，只要逃到宛城，拒城坚守，汉兵奈我若何！”

众将及新军齐声呐喊，往黄淳河冲去。

刘秀和朱佑静静的看着越来越近的上万新军，丝毫没有紧张的感觉。一切尽在掌握，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刘秀沉静的道：“点火！”

数百支火箭燃起，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落入黄淳河的冰面上。

呼！

火箭落在浸满黑油的柴禾上，一碰即着。

大火顺着柴禾铺就的道路迅速蔓延开去，转眼间，里许长的黄淳河冰面上，燃起了丈许高的熊熊大火。

梁丘赐见冰面火起，大惊失色。

冰面被火一烧，不化也薄，这唯一逃生之路就要被毁掉。

来到黄淳河前的新军见前面燃起大火，纷纷驻足不前，但越来越多的新军士兵不断从身后涌来，前面停留士兵哪里抵挡得住，纷纷被推拥着往前挪去。有的兵士被挤得倒在地上，转眼被身后的大军淹没，新军相籍践踏，乱作一团。

汉军精骑已率先追至，后方的新军被铁骑冲杀，惨呼一片。

开始有人冒死向河对岸冲去，希望在大火融冰之前冲到对岸去。

见有人做出榜样，后面的人纷纷效仿，数万新军如决堤的洪水，往冰面涌去。

然为时已晚。被大火烧融的冰面哪里经得起如此庞大的重量。

咔嚓声不绝于耳，冰面纷纷断裂。距河对岸尚有百步之遥的新军纷纷坠入冰冷的河水中。被冰寒刺骨的河水一浸，立时手脚麻木僵硬。不会水的自不必说，就是会水的也游不动几步。

但是后面的新军太多了，已容不得他们有思考的时间，只是出于本能的往对岸冲去，停下也是死，冲过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终究还是人多，总有些人能侥幸上岸，但无论他们多么努力，等待他们的仍然是死亡。这样的情形只要是想想便让人绝望。

刘秀首次生出于心不忍的感觉来。

但这就战争，战争便是这么残酷。当日小长安一战，新军面对手无寸铁的汉军家眷，大刀挥下时，可曾有过片刻的迟疑？

朱佑注视着刘秀，等待他的一声令下。

刘秀叹出一口气，无奈的道：“放箭！”

蓄势以待的一千弓箭手早已箭在弦上，听得命令，立刻将箭雨洒向刚上得岸来新军。

嗖！嗖！嗖！嗖！

如蝗的箭雨无情的投向新军士兵。前排五百弓箭手箭刚射出，后排的五百弓箭手立刻将箭发出，中间毫不停顿，如此不断的有箭矢射向新军。

箭雨中，新军一排排的倒下，毫无生还的可能。雪地里已见不到一片完整的白色。

只片刻，刘秀一千弓箭手数万只羽箭全部射完。仍然有数以千记的新军爬上岸来，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迹，在求生的本能之下，人类的潜能可以发挥至极限。

面对虽疲惫不堪却拼死前冲的新军，刘秀下令道：“弓箭手退后，立盾！”

弓箭手整齐的向后退一大步，同时身后的五百盾手跨步上前。

砰！砰！砰！

盾手将高有一丈的巨盾立起，将盾下的尖刺**土中。盾与盾只间横向有隼，使得盾阵连成一排，坚固无比。两盾只间的小半弧处拼起来就是一个孔洞，身后一千五百长枪兵或蹲或站，将长一丈六尺的长枪枪尖对准孔洞，只待敌人近得身前，便随时给出敌人致命一击。

新军已近得前来，却被盾墙所阻，无法寸进，反是被长枪兵刺死不少。汉军在所处的缓坡处居高临下，只需在高盾之后便无威胁。新军刚渡得河来，仅是寒冷便足以让其丧命，哪里还有气力与汉兵搏斗，纷纷弃械投降，有的则往上下游逃去，希望能找到一丝汉兵驻守不到的缝隙。

刘秀注视着眼前的战况，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刘秀眼里。

刘秀心中一动，张弓搭箭，朝那人射去。

那人经历经夜的厮杀，又突遭冷箭，却仍反应敏捷，反手将来箭接在手里，往射箭处望来。

四目相投。

刘秀的声音响起：“梁将军数月不见，别来无恙否？”

梁丘赐如一只困兽，双目射出凶狠的光芒，恶狠狠的道：“刘秀，你要取梁某性命便过来拿吧！”

刘秀纵声长笑，声音盖过了战场上的厮杀声，朗声道：“梁将军，我刘秀仍是那句话，梁将军可敢与我单打独斗！若你能胜出我手上长枪，刘秀保证，任何人都不得阻你离去！”

梁丘赐的双目一亮，笑道：“小子未免太托大了吧。”

刘秀并不答话，身形一纵，只身越过盾墙，再几个起落，来到梁丘赐身前五丈处站定。

刘秀好整以暇的注视着梁丘赐，龙渊红枪反手负于身后，斜指苍穹。

左手一伸，做了个请的手势。

梁丘赐严阵以待，离恨双钩来到手上。

战场上仍是一片混战，到处是喊杀声、惨叫声，不过从声音上来听，战事已至尾声。

大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风也减小。东方的天际露出一丝白色。新的一天就要来临，也许，会是个晴天。

梁丘赐深吸一口气，收摄心神，离恨双钩以异常刁钻的角度一前一后分刺过来。其迅疾和声势让人看不出是出自一个已厮杀了整夜的人之手。

刘秀心神早已臻入古井不波的境地，看着离恨双钩似缓实疾的在眼前迅速放大，右手一挥，龙渊红枪来到身前，双手一抖，红枪绽放起朵朵枪花，罩向梁丘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