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男儿血洒沙场,何惧马革裹尸
作者:无名乡      更新:2020-04-10 01:07      字数:3154

王贲怔怔的看着满地的竹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整个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王翦和叫青青的女孩也茫然的看着嬴政,完全不知道大王怎么突然“发火”了。

只见嬴政把手搭在王贲的肩膀上,正色道:“这孙子兵法虽好,但终究是书上的,如果你永远只在书里打仗,那当真正的战争来临之时,你会发现你根本左右不了局势,书上的东西完全不知道怎么用。”

稍微顿了顿,他继续说道:“真正的将领是在实战中成长的,兵书里的计谋固然重要,但是如果尽信书不如无书。你,知道长平之战么?”

王贲茫然的点了点头。

青青眨着大眼睛,充满好奇。

唯独王翦,眸子深邃,仿佛当年他就在战争的漩涡中。

“好,既然知道,那你说给寡人听听。”嬴政把手放下来,对他笑了笑。

王贲先是看了一眼王翦,见他父亲没有说话,理了理思绪,稚嫩的脸庞露出严肃的表情,开口道:“那是二十二年前大秦与赵国的战事,当时楚王听从小人馋语,把廉颇换成了没有战争经验的赵括,我们的王上则派武安君白起为上将军,和赵括对阵。”

“赵括熟读兵法,自认为难逢敌手,丝毫没有把我们大秦的军队放在眼里。他一改廉颇固守的决策,反倒变守为攻,步步向前,白起将军顺势后退,佯装逃跑,赵括大喜,猛追不止。”

“此时此刻,赵军同后方辎重补给后援部队已然隔开,白将军命一支两万五千人的部队突袭到赵军主军的后方,断其后路,又命一支5千人的骑兵部队插入赵军与营垒之间,将赵军主力分割成两只孤立的部队,同时切断赵军的粮道。”

“最后白将军派出轻装精兵向赵军发动多次攻击,赵军数战不利,被迫就地建造壁垒,转为防御,以待救援。同年九月,赵军主力已经断粮四十六天,士兵们相互残杀为食。赵括将剩余的赵军组织成四支突围部队,轮番冲击了四、五次后仍不能突围。于是,赵括亲帅精锐部队强行突围,结果被我军乱箭射死,剩下的二十多万赵军群龙无首,弃旗投降。”

“白起嗜杀,坑杀……20万赵军,再加上前前后后一共斩杀赵军……40万!”

说到这里,王贲清秀的脸庞发白,心脏莫名的加速跳动,呼吸急促,一场战役整整死了40万人,还只是赵军,不包括大秦死去的众多将士,足以看出长平之战的惨烈。

就是现在谈到此事也让人头皮发麻,久久不能平静。

尤其是“人屠”白起,手段之凌厉,叫人胆寒……几十万赵军,还是降军,居然不管不顾,全部活埋,果真符合“杀神”的称号。

王贲年纪轻轻,但对这段历史很熟悉,说起来条理清楚,有节有奏,一脸正色。

小女孩青青可人的大眼睛盯着他,竖起耳朵认真的听着,听到坑杀赵军之时同样头皮发麻,难以置信。

而王翦,身姿挺拔,目光幽幽,攥紧拳头。对于白起,他自幼崇敬,这个人,被誉为大秦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将军,为昭襄王立下汗马功劳,是所有士兵仰望的存在。

秦国的人不少忘记了那年的王叫什么名字,但没有人忘记有个将军叫白起,绰号“人屠”;六国之人忘记了自家的名将,偏偏记住了秦国这个“杀神”公孙起。

一个人,一把剑,屠遍天下弱者。

王贲看着王翦,他知道父亲从来不再别人面前谈及白起,因为他对那个人心情复杂,渴望超越,可又怕徒留笑柄。

但是王贲笃定,父亲一定会是位盖世英雄,只要给他机会,总有一天,他会超越白起,成为秦国最锋利的一把剑,驰骋六国,纵横天下。

而他,也暗暗发誓,自己长大后会更强大,超越……自己的父亲。

一阵风刮来,吹在几人的脸上,拍打在庭院的杏子树上,一个个青黄色的杏子从枝丫上落下来,砸在硬邦邦的土地上,像是倾盆的大雨,玲玲咚咚的。

时间仿佛静止了,整个王府似乎只有两个人,一个王翦,一个王贲。

还有杏子掉落在地的声音。

王翦挺拔的身姿就这么立着,目光如炬,眉若刀锋,一改平日里儒雅的面孔,看着他的儿子,王贲。

而王贲,鼓起了勇气,抬起头,凝视着自己的父亲,稚嫩的脸庞格外的镇定。

只有他的右手,不自觉的搓着袖子,略有紧张。

这是他三年以来第一次认真的看父亲的眼睛。

那双眼睛,太过于深邃。对他来说,还有严厉,他每次都不敢直视,因为往往在这种场合父亲都会怒斥他。

但是今天,他的眼睛没有躲闪,哪怕,身体的颤抖已经出卖了自己。

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在嬴政,他们的大王面前才能获得的最好的机会。

三年前,父亲最喜欢他读兵书。尽管那个时候自己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父亲还是亲自教他读书,教他习武,甚至,行军打仗都带着他,磨砺他。

那个时候,在军营里,在小规模的战场里,他时不时的受伤,父亲从来不管不顾,任他锻炼。

可是他知道,夜间父亲总会到他的帐篷里,留下敷伤的药。

但这一切在三年前都变了。

那年春天。父亲随军出征,母亲带他在家。

沙场之上,奋勇杀敌;府邸之下,夜夜守候。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父亲都没有回来,而母亲却病了,得了罕见的病。

郎中请了又请,可诊过后都摇着头走了。唯独母亲,笑着说没事,会好的。

医生说,母亲活不了三个月了。

那个时候,他每天都在哭,母亲却笑着安慰他没事,强忍着病痛,织着毛衣。

一件小的,一件大的。

母亲身体越来越弱,一天织不到多少,每次都是织一会,休息几个时辰,从不放弃。

傍晚,晚霞洒到庭院,母亲颤颤巍巍的走出来,看看她最爱的杏子树在霞光下乘风而舞。

还有,看一眼门外。

三个月后,母亲躺在床上,咯着血,落到被子上,像是盛开的罂粟花。

母亲笑着说,你看,郎中诊断错了吧,母亲没事。

她又望了一眼门外,等着父亲。

尽管身体疼痛异常,但母亲还是要织完毛衣,她说,要入冬了,给你和父亲准备的。

素色的毛衣因为咳血被染成了红色。

母亲就这么等着,等着,每天都在笑,告诉他,父亲就要回来了。

又过了两个月,母亲睡在床上,眼睛只能睁开一小部分,痴痴的看着门外。

几天后,晚霞四溢,可天空却飘白雪,天气诡异的很。

父亲终于回来了。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归,雨雪霏霏。

母亲终于见了父亲最后一面。

她的目光放在织好的毛衣上。

父亲怔怔的看着红色的毛衣,什么也没说,眼泪一滴都没有,当着面卸下盔甲,穿上了毛衣。

尽管,毛衣小了一大截,左胳膊比右胳膊长了许多。

母亲笑了,看了一眼门外的飞雪,窗缝里落进来的霞光,只留下了一句话:

别让孩子当兵,早点让他成家。

半年后,父亲带回了青青。

他惊奇的发现,青青笑起来真像母亲。

从那以后,父亲从不让他看兵书,再也不带他去兵营了。

王贲注视着王翦,鼓起勇气说道:“父亲,等我十六岁我就会娶青青,对她好,会留下后代,等到了十八岁,你让我当兵吧。”

王翦眼睛里噙着泪水,别过脸,用力的眨了眨,忍住不流下来。

曾几何时,妻子让他回家,不要当兵了。

他说,男儿当世,不立一番功业,碌碌无为,和死人有什么区别。

那一天,妻子垂着一口气,他没有哭,一如平常。

可是,看见那殷红的毛衣,他的心都在滴血。

第二天,鹅毛大雪之下,他葬下了妻子,没有哭。

晚上等孩子睡下,一个人跑到墓前,在冰冷的寒冬里撕心裂肺。

他一遍遍的问妻子,为什么,为什么只让孩子不当兵,却没叫他也不当兵。

隐隐约约,朦胧中,他仿佛看见了妻子姣美的面庞,笑着说,傻瓜,我劝不了你啊。

你说男人不立功业如死人,我又怎么舍得让你一辈子浑浑噩噩,碌碌无为。

王翦别过头,看着角落里的杏树,仿佛又看到了妻子的笑容。

他挺轻的说着,男人该当兵,该上战场。

妻子还是笑着,像美丽的花朵。

王翦笑了笑,回过头,看着王贲。

“从今日起,你可以读兵书了。还有,快谢过大王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