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竹花与荼蘼
作者:燕子沐西风      更新:2020-04-19 02:05      字数:3348

夜色如风,静谧如水。

听着身边岁荷均匀的呼吸声,明月试探着动了动身子,身边人仍恬淡如初,睡梦正酣。

明月坐起身子,小心翼翼将岁荷踢落的被子重新盖在少女身上,少女如同熟睡的婴孩,香甜得没有半分醒来的迹像。

明月小心踮着足尖,蹑手蹑脚移近桌案,小心翼翼的按下机关,石板“啪嗒”一声移开,明月掩耳盗铃般的掩住了自己的嘴巴,警觉的回头,岁荷仍酣睡发初,明月这才一拧身子扭进了地道,机关再次闭合。

将地道的油灯点亮,拾级而下,在最下方的泡菜缸旁,终于找到了被她推下地道的骆平。

此时的骆平正席地而坐,背靠着一口大缸,手里拈着一只拳头大的水瓢,就着嘴唇一扬脖颈,一饮而尽,许是吃酒吃得急了,一小细流的酒水,顺着脖颈往下-流,流过细致的喉结,流过漂亮的锁骨,绵延而下,直入领口,不知所踪。

男子饮罢,冲着明月浅然而笑,那似醉似醒的眸光,在灯光影晕里,绽放着璀璨的光芒;那牛饮酒水的嘴唇,不点而朱,比待嫁新娘的唇还要诱人;那拈着水瓢的手指,骨结分明,田园气息浓郁,称托出一种孤芳自赏的气质来。

明月嗔责的将眼睛瞪圆了,男子不仅不收手,还示威性的将水瓢向身后的缸沿里一舀,水瓢登时满了,被男子再次一饮而尽。

明月不怒反笑,将水瓢一把抢过,饶是这水瓢只有拳头大小,装起酒来也得有三四两之多,光明月进来这一个当口,骆平已是两瓢酒下肚了。

见明月抢过酒瓢,骆平挣扎着要站起来抢夺,只是力不从心,脚下一个踉跄,再次跌坐在地上,瑟缩的抱了肩膀,按连打了三个喷嚏。

这地道颇为寒凉,又是在黑暗处,泡菜缸的密封层里放着最纯正的白酒,被泡菜发酵时鼓动得冒着汽泡,发着“扑扑”的声音,竟形成了规律性的鼓动,似最美的高中低合声,此起彼伏,煞是好听。

也难怪男子喝起了白酒,如此暗夜,如此寒凉,饮一瓢酒,竟是最美的享受。

明月寂静的坐在骆平身侧,端起水瓢,如骆平一样,舀起一瓢酒,一饮而尽。

骆平胡乱的伸*着水瓢,明月偏不让他来抢,一争一抢,骆平在外,明月在内,两张脸只隔了方寸不到,彼此的眼睛里了,看到了惊慌的彼此。

骆平眼色一瞬,尴尬的轻咳了一声,终于从错愕的明月手里抢过酒瓢,舀了一瓢,再再次一饮而尽,脸色由羞涩转为戏谑道:“暴殄天物,这上等的好酒被你封了缸口,这上好的地窖被你腌了泡菜。”

明月嫣然一笑,从骆平手里抢过酒盅,笑道:“还有,这上等的骆大东家,被我如下等的老鼠般扔了进来,偷喝我上等的封坛酒。”

骆平将身子向明月靠了靠,身子登时暖了一些,眼睛笑得弯成了月芽,嗔责道:“还好意思说,让我只穿了中衣中裤,又一脚踹进了这地窖中,阴冷阴冷的,如阎罗王的十八层地狱般,黑呼呼的,我不被吓死、冻死己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明月站起身来,走到前方的一排大缸,揭开盖子,从里面舀出一瓢黑黝黝的黑汁来,居高临下的递给骆平,眼色里的骄傲满溢出来,想掩也掩不住。

骆平接过来,如酒般一饮而尽,齁得咳了两声,黑如曜石的眼睛闪着煜煜的光辉,眉眼含笑道:“这就是你上次所说的酱油?上次不是块状的吗?怎么便成汁的了?”

明月傲娇的一撩长发,眼睛俏皮的眨了眨,无比嚣张道:“块状有块状的优势,液状有液状的优势,各有所长,你回去让王丰每样菜色加上一些,定会提味提鲜,大快朵颐。”

骆平心情阴郁的看着地道深处,两大排大缸,以及大缸深处十几个大石槽的盐石,以及敲击起来略有回声的石墙,若有所思,半晌才肃然道:“你是想让我将它快马加鞭送往京城,用一个功劳,抵一个罪过?实际上,从头至尾,你的生意均是与我一同做的,你完全可以将这宅子置换给我,虽然你少了滔天的富贵,但也少了夺命的枷锁。”

明月摇摇头,眼底里溢出了满满的感动,轻声道:“我最近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幸好娘亲、明星、明阳已经嫁入成家,明松的身契还在魏家,我己没有后顾之忧。你千万别打置换的主意,我在这里住的时日不短,家中吃的、亲手做的、卖与你的,均与盐石有关,再愚笨的君上也不会认为我是置身事外之人,反而会累得你惹火烧身,万劫不复,更失去了救我的机会。你此次一行,只当是民间寻到的新鲜吃食而矣,要循序渐进,一骨脑倒出来,贵胄们容易在盛怒之下要了我的小命。”

二人默契的都不再围绕这个话题,为了驱走静默的肃瑟,骆平嫣然一笑道:“喝一点儿?预祝我入京马到功成、功成名就、名满天下?”

明月扑哧一笑,拿起两个密封层里的小水瓢,一人舀了一瓢酒,对着碰了两碰道:“来,干瓢!”

“好,干瓢!”骆平脸上的笑纹晕开,如这夏日的荼蘼花盛开,灿烂的美丽,灿烂的迷醉,而心底,也如这荼蘼花儿,今日炫烂无边,明日枯秋将至。

明月酒品不错,不用劝,想喝便喝,只是这酒量却实在堪忧,仅骆平,就已经验证过两三次了,逢酒便迷糊,迷糊便慵懒,似邀宠的猫儿,撩拨着人的心弦。

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了,骆平搀着半醉半醒的明月,不经意将撩起长裙一角,少女美丽的赤足裸-露出来,十人趾甲,透明而圆润,若一只只晶莹剔透的玉豆,又如初入水中的小鸭子,分外的俏皮与美艳。

骆平眉毛一皱,自责的将少女打横抱起,嗔责道:“地道这样寒凉,还要光着脚下来,真是拿你没办法。”

少女在男子怀中,拧了拧身子,双手环住男子的脖颈,找了一个契合的姿势弯曲其中,小小的脑袋向内拱了拱,这姿势,竟如白日的“馒头”一般无二,让人只想好好的宠着、怜着、爱着,即使被她打、被她骂、被她嗔,也定要好好的受着。

少女一绺头发调皮的垂在眼睑上,害得少女分外的不舒服,眼睫似动非动,骆平伸不出手来,想用脸颊直接蹭将开来,不小心碰触到了少女的唇峰上,吓得男子一怔,半分不敢动弹,那被唇峰所碰之处,竟如火灼般的滚烫。

少女不舒服的拧了下脑袋,长发间的香气四溢,更加清晰的传入到了男子的鼻翼处,这是魏知行惯用的香气,自己曾经闻过多次的。

男子迷醉的眼色终于有了些许裂纹,轻叹一声,那样的悠远而绵长,似从地底传来的幽幽叹息:“我,该拿你怎么办?你,又该拿魏知行怎么办?”

这香气,是竹花的香气,是涅槃之香气,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者之香气,魏知行就如同这香气,虽然看似颓败,却有翻牌的一天;

而自己,则是这夏末的荼蘼花,是盛极而衰败,是荣华落尽无觅处之花期,看似风光无限,拂尽千帆碧影,不过是海市蜃楼一场。

男子轻叹了一声,将少女紧紧扔入怀中,不肯半分松懈,拾级而上,出了机关。

将明月小心翼翼放在床榻上,轻轻掖好被子,见头发再次调皮的盖住了眼睑,男子伸出狭长的手指,指腹轻柔的将纷乱的头发理顺了,拂过小小的耳垂,鬼使神差的用指腹捏了捏,登时如被雷击般怔然,不仅脸红了,怕是整个身子都红了,整个心都丰醉了。

男子慌张的走至门口,却又转回身来,从怀里拿出一颗白日逗弄“馒头”喝水的饴糖来,摸了摸还有些微温的茶壶,直接投入到茶碗之中,均匀的晃了晃,这才满意的出了房门。

......

第二日一早,岁荷当先起了榻,闻着鼻翼间清晰的酒气,颇为意外,见明月不舒服的伸了个懒腰,忙跳下榻,倒了一碗水,端着水站在榻前等着明月醒来。

过了好半天,明月才缓缓睁开眼,见岁荷站在面前,吓了一跳,颇领心意的喝了一口水,发现甜丝丝的煞是好喝,不由微笑问道:“岁荷,你倒是个有心的,里面竟放了糖?”

岁荷一怔,未置可否,只是狐疑的看着桌案上的茶壶、茶碗,昨夜她是在明月之后睡下的,而茶壶却是壶把冲外,显然不是自己的生活习惯,唯一可以怀疑的是,昨夜,在二人睡下之后,有人来过,且不似坏人,反而是关心倍至。

岁荷再次将视线转向明月,嗅着明月呼出的带酒的气息,一向笨拙的岁荷突然有些了然,昨夜来到这个房间的,定是骆平无疑,而目的,似乎即单纯而又不单纯。

说不羡慕明月,那是谎话,说是忌妒,又似乎因骆平的存在变了一丝联盟的味道,毕竟,岁荷喜欢上的人儿,是骆平的手下。

岁荷就这样倒戈成了骆平的人,倒戈得莫名其妙,倒戈得猝不及防,也让明月错过了一次知晓骆平心意的大好的机会。

二人正边闲话家常边洗漱穿衣,突然听到隔壁一声惨叫声,好不犀利,好不凄惨,引得闻者均捂上耳朵,顺着声音跑过去后,那画面好不可怜,好不舒爽,引得见者均捂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