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有着不夜城的美称，林立两旁的建筑物上灯火辉煌，各种百年老店的招牌灯也络绎不绝地闪动着。路边很多流浪歌手摆摊唱歌，他们歌声里有梦想有属于这个城市的落寞。

不知不觉我走到了苏卉桥上，这是a市著名的天桥，从桥头至桥尾为分别以昏黄、暖白和天蓝三色灯光作为基调，暗示着从过去至未来，两岸的风光也是历史和现代的对比。

我站在从过去到未来的曲线上，看见的是一片迷雾，混合各种颜色的迷雾，空气中似乎还能嗅到一丝甜香的气息，引诱着你往迷雾深处走，这样的夜容易迷失自己。

我手指勾起皮包带，将包随性地甩到身后，缩了缩发抖的身体。早知道多穿点衣服出来了，温差太大。我不信了，只要一直走下去，还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于是，我踩着五厘米的高跟鞋，穿梭在茫茫夜色中。

手机铃声响了，屏幕上显示着陈蒿两个字。我将手机紧握在手中，装作没看到故意不接通，我现在并不想看见他。而且据我的了解，陈蒿打不通的电话是不会再打第二遍的。

果然，陈蒿没有再打电话，而是发了条短信过来：“后果自负。”言简意赅四字，说话总说一半留一半，倒是他一贯的风格。仿佛在说：“你猜呀，你猜呀，我就是不告诉你。”也正是这点，让我恨得心痒痒。

我思索了半晌，还是给陈蒿回了个电话。在超市那会儿我真是冲动了，即便他骗我了那又怎样？我越介意只能说明我越在乎他，什么时候才能做到不慌乱失措？我想问问我的心，可是它给不了我答案。

“喂。”我呼了口气道。

“你人在哪？”

我看了看路标，“江口路。”

“周围有什么特征建筑物吗？”

我保持着通话，在周围转了一圈，分不清东南西北是硬伤，“有个静香庙，周围长了很多很多芭蕉树，我现在站在寺庙门口。”

“你站那别动，我现在过去。”

陈蒿若真心想来找我，早就来了吧，何必等到现在，他无非是想告诉我别不自量力。枯等无聊，我踢着地上的小石子玩。对面一家小裁缝店吸引了我的注意，门上春联颜色已半褪。

我走了进去，店面虽陈旧，但拾掇的很干净，看着很舒服。缝纫机边坐了个头发半白的老奶奶，鼻梁上架着副厚重的老花眼镜，认真而专注地缝纫着手中的衣服。

“姑娘，需要些什么吗？”老奶奶并未停下手头的工作。

“我随便看看。”这句话真是到哪里都能用。

衣架上挂了一排衣服，我一眼就注意到那条元青半白长裙子，将它拿了出来，左瞧右瞧转了一圈，想象着将穿在身上的样子。

“姑娘，要试试吗？”老奶奶走到我身边，一脸慈爱笑道。

我点头。

老奶奶又挑出了件月白细布衫递给我，“这两件是一套的，试衣间在后面，姑娘你长得水灵，穿着肯定漂亮。”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我耳根微微发热，拿起衣服去试衣间换。穿戴好走出来，我对着等身镜左右照了照，镜子里的自己黑发直直的垂在身后，素衣长裙，只是脚上那双高跟鞋略显突兀。

“阿敏，这姑娘可比你年轻漂亮。”

“死老头，你嫌弃我了是啊。”

我寻声看去，老奶奶在和一个老爷爷拌嘴。我思忖着，他们应该是夫妻吧，眼角不由漾开了暖暖的笑意。

“奶奶，在爷爷心中您一定是最美的。”我走向他们二位。在路上走的时候，脚底还没有多疼，突然歇停下来只觉脚底火辣，高跟鞋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瞧这小姑娘嘴甜的。”老爷爷乐呵呵地拉起老奶奶的手，两人十指紧紧交缠着，老奶奶依偎在老爷爷怀里。

我被措不及防塞了一嘴狗粮，不过我吃的心里美滋滋的。这大概就是爱情最好的样子了吧，到暮年还能恩爱如初相守相伴。

“姑娘，这袄裙可钟意？”老奶奶问道。我双手拽着裙边“嗯”了声，从第一眼见到便心动了。

“那便送你罢，过了今日，这间店铺也要停业了，唉。”老奶奶面上流露出忧伤不舍的神情。

“阿敏，开心点，往后我们只管游山玩水，将大好风光都看一遭。”老爷爷理了理老奶奶的鬓角。

从字里行间里，我约知道了他们是想关了店铺，去周游各地吧。即便是好意，但我总觉得不给钱不妥，几翻折腾下来，这钱终究还是回到了我的手中。

当我同老爷爷和老奶奶聊得正欢时，突然他们不说话了，指着我的身后。我一转身，裙角跟着转动。陈蒿正站在门口，食指放在唇边，保持着“嘘”的手势。

看到他时，我那点脾气都烟消云散了，心里甚至还有点怂了。他不进，我亦不进，我们就这样枯看着对方，直到最后，各自笑着破口骂了句：“你有病啊。”

我向爷爷奶奶告别，奶奶偷偷拉住我神神秘秘道：“这红绳你拿好，我当初就是用这绑住那死老头的。”我将红绳攥在手心，原来奶奶也是个迷信之人，好像老人家都有点迷信。

可是她误会了我和陈蒿的关系，而且按《易经》阴阳五行理论来说，水命与火命相克，我和陈蒿命里相克。无妨，我就自己绑着玩好了。

陈蒿坐在车上等我。我径直拉开后车门，弯起腰准备坐进去。

“坐前面来。”陈蒿单手扣在方向盘上，他嗓音低沉，透着几分疲倦。我全当车内音乐太大没听见，继续着刚才的动作。

“要我帮忙，嗯？”陈蒿掉过头来，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咔嚓”打开了前车门。

“不想动了。”我赖在后座，全然不顾形象地脱掉了高跟鞋，看着红成一片的脚底，回去一定要用热水泡泡。

陈蒿走下车，我盯着他看，不由往车窗边挪了挪。他打开后车门，半个身体探了进来，却迟迟没有动作。许久，他坐了进来，抓住了我的头发，然后“啪”的一掌打在我的脑袋瓜上，低吼着说：“许念念，你是脑子有坑吗？敢穿高跟鞋走这么远。”

陈蒿终于暴露出本性了，我吓得闭上眼，头顶传来轻微的疼痛感。结束了吗？我半睁开眼，用手揉揉了被打的地方。

“我看看。”陈蒿的手轻轻地扣住我的脚腕，能感受到他指腹间传来的温度，灼烫着每一寸肌肤。

我低着头，本能抵抗着这种亲密的接触。他不过是帮忙看下伤而已，我要是介意，倒好像显得有些什么了，反而落得把柄在他手中。

陈蒿松开了手说：“回去用点中草药泡泡。”又想起什么道：“陪我一起去吃个饭。”

吃饭？我看了看身上穿着的衣服，“我衣服还没换。”

“没事，都是些玩得好的朋友。”陈蒿回到主驾位。

我向上翻了个白眼，手里拨弄着老奶奶给的那根红线，若真能绑住一个人，我希望那个人是谁呢？

“你手里拿的什么玩意？”陈蒿约是透过后视镜看见了。

“姻缘线。”我将红绳收起来塞进包里，姑且给它取了个通俗易懂的名字吧。

“你竟信这些？”陈蒿打开车窗，手随意地搁置在窗沿上。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要将它绑在我爱的人手上。”后半句话全当是玩笑说出来的，因为我也不信这些东西。

突然，陈蒿将手伸到后面来说：“来给你试试。”他头也一并伸了过来，似老师般教导道：“省得你总是做梦做不醒。”

对，做梦做不醒的人是我。白痴才会喜欢他那么多年，白痴才会在他身上浪费那么多年。可是，我又有什么办法？能有什么办法？我甚至从未后悔过喜欢他。

我很喜欢很怀恋以前那个陈蒿，那个每次笑起来都会咧着嘴，露出两排闪亮闪亮牙齿，看起来很阳光的男生。可是，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早已回不去了。我打掉陈蒿的手。

“怎么，还不愿意？”

“不愿意。”

许久，我们没有再讲话，我看着车窗外的风景。陈蒿点燃了一只烟，他没有抽，只是双手夹着，让烟燃烧着，那味道迅速在空气中弥散，像戒不掉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