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幽密，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蜿蜒伸展。
那一抹浓重的红色在一片苍翠的青葱间穿梭，就算没有画圣神笔，也绝不失为天下间一副绝色佳作。
疯子醉突然就像是一个被丢弃的木偶，他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倾颜已经走了出去。
他只是看清了那个笑，那个看起来并不像笑容的笑。就像一些并不想走，却执意要走的人。他想起了一个拥有同样笑容的人，一个他从未忘记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
恍惚间，他便追了出去。“倾颜……”他并没有要撵她走的意思，他想要告诉她，于是叫住了她。
“啊？”倾颜显然没有意料到有人会突然叫她的名字，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然后她看见疯子醉正站在离她五六米远的地方。
竹叶婆娑，小屋的身影在疏疏落落的叶片遮挡下隐约可见。
她走了并不远，却感觉走出了很远。
“你，是叫倾颜吧？”疯子醉并不是要说这句话，却只说了这句。
“你在问我？好奇怪的名字”，倾颜嘴上否认着，心里却在嘀咕，这个家伙，昨晚明明什么都听见了，却要装睡。
“确实挺奇怪，不过和你挺配。”疯子醉似乎已经看透了她的心思，打趣道。
“混蛋。”倾颜不理他。
疯子醉笑道：“混蛋好啊，混蛋可比正常人敢做不少事。”边说边向倾颜靠近。
“滚蛋”。倾颜转身便是一脚。
疯子醉一个趔趄，咆哮道：“你这人真是...，哎，要是有名字一半可爱就好了。我是想告诉你，没有我带路你是走不出这片竹林的。”说着走上前去，回头又喊：“跟上。”
“喂，你脸红什么，我是说你的名字可爱……”
“好好好。住脚，你...有...你的名字的一半...可爱。”
清晨的微光透过片片绿叶照在明静的鹅卵石小道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就像他脚步再慢她也追不上他。
清晨的小镇，没有竹园路的清新和静谧。那些一年四季为了生计而操劳的小商贩们早已经开始张罗起自己的生意。不过，有些人的生意并不好。因为这个时候，李小二的店里已经吸引了大批人。
他的酒并不是这个镇上最香的，菜也不是这个镇上最美味的。可是他的嘴，却是这个镇上最能说的。他有一个好像无所不知的脑袋和一张无所不说的嘴。他会告诉你一些男人最喜欢听的段子，又会告诉你什么样的女人才会拴住男人，还会告诉你一些江湖上都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的传言。总之，到他这里来消遣，绝对会让你心情舒畅，所有不开心的事都会抛之九霄，甚至吃完饭就像读了十本书一样顿时生出很多见识。
换做是你，你也会到这里来。
倾颜走进来，坐在唯一一张空桌上，桌子离李小二偏远。她好像正赶上了一个段子的结尾，吃客们都拍着手哈哈大笑。疯子醉走进来坐在倾颜对面，刚要开口，却被一人打断了。
说话的正是李小二，“各位看官，刚才的段子是给您开胃，那么接下来我要讲的，可就是真真的江湖大事了。”他扫了台下一眼，故意抛出一个神秘的眼色，接着道：“不知众位可曾知道封剑枯，封剑枯主乍茗卅憷，三年前和慕容冲泰山峰巅之战扬名天下，慕容冲身为武林盟主却败于其手。你们知不知道此二人为何而战？”
“江湖论战，无非是功夫的较量和权势的争夺，我猜，他俩一定是为了武林盟主的位子。”台下一人应着。
“哈哈哈哈”李小二故意摆出一副故弄玄虚的姿态，他虽然年纪轻轻，却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接着道：“错，是为了一个女人。江湖传言，封剑枯主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但唯独深爱这个叫做慕容灵儿的姑娘。慕容家族乃名门望族，慕容东鹤老头子虽已不理江湖事，但慕容冲身为家中长子更是武林盟主，岂会让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邪派中人。”
“那枯主赢了之后是不是抢走了灵儿？”台下有人问道。
“灵儿是跟他走了没错，但绝不是被抢走的，而是心甘情愿随他走的，他们两个本来就是一对。不过，我要说的却是后面的事。”李小二顿了顿，看着台下的众人都在等自己继续，又接着道：“三个月前，慕容灵儿惨遭人杀害。”
台下众人一听，顿时炸开了锅，有人说他听说过慕容灵儿虽是女人但功夫并不在她哥哥慕容冲之下。也有人说谁这么大胆连封剑枯主的女人也敢动，但是问的最多的还是究竟是谁杀了她。
李小二看着台下众人这股兴奋劲，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就是通过这种手段吸引顾客的。“能够杀的了她的人当然也不会是无名之辈”，李小二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接着说道：“这个人就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杀手，疯子醉。”说完他深鞠一躬，在一片喧嚣声中走进了后台，今天的故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生意人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知道什么时候点到为止。
可坐在台下的倾颜似乎刚刚融入到故事中，听到疯子醉的名字不由得大叫了一声，嘴里的粥差点喷了正坐在自己对面的疯子醉一脸。
而身为故事中主角的疯子醉却是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仿佛并没有听李小二说什么。
“喂，他说的是真的吗？”倾颜张着嘴吃惊的问他。
“嗯”。他继续喝着粥，低头应着。
“嗯？”倾颜看他这副样子，又问道：“你为什么要杀她？”
疯子醉抬起头看了看她，“因为有人出钱要我杀她”。说完继续喝粥。
“那你就不怕惹上封剑枯？”倾颜紧追不舍。
“怕”，疯子醉道。
“怕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倾颜又道。
疯子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汤匙，将碗推到桌子一边，看她的眼神不由也柔情了几分，缓缓说道，“因为，这就是我的命。”
倾颜一怔，她听不出这句话的语气，也看不透疯子醉此时的神情，他与刚才吃饭的时候相比完全变了一个样子。
她没有继续说话。
“所以啊，跟我走的近的人啊，都死的很惨的。吃完这顿饭，你也赶紧逃之夭夭吧。”疯子醉立马又换了一张面孔，嬉皮笑脸的说道。
倾颜甚至都在想，这么快的换脸速度，也只有江湖杂耍的人和青城门派的人能够做出来了。
坐在她对面的，偏偏不是这两种人。
“我死不死不用你管，反正我本来就打算吃完这顿饭回家的”。倾颜接着说道，“再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一直跟着你了？”
“我也没有说过你要一直跟着我啊，但你现在这么说是不是害怕我连累你啊？”疯子醉故意把脸往倾颜跟前凑了凑，挤出一丝狰狞的笑意。
“把你的臭脸拿一边去，”倾颜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我们本来就才认识了两天而已，再说我本来就是来杀你的，你的烂摊子怎么会连累到我，哼。”
“那就好”，疯子醉说着站起身，“我走了，以后如果有人问你，千万不要说认识我！”
话没说完，人已朝门外走去。
“客官留步！”
疯子醉回过头，就看见一脸堆笑的李小二急忙朝他走过来。
李小二拉住疯子醉的胳膊，又把他拉回到刚才的座位坐下。“贵人呐，不要着急走嘛。”李小二转头朝倾颜微笑着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贵人，您告诉我的那些江湖传言，我都反反复复讲了很多遍了，你说这些人就算听不够，我都讲烦了。”
李小二故意把声音压的很低，还时不时扫视一眼周围的客人，生怕他们听见。抓着疯子醉的手依旧没有放开，接着说道：“贵人，不知最近江湖上有没有新鲜的事啊，你再告诉我些，您的酒菜照例不收一分钱。”
疯子醉微笑着慢慢拿开李小二一直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说道：“当然有，你把耳朵凑过来一点。”
从倾颜的角度看上去，他俩就像已经认识了很久的患难兄弟。疯子醉说一会停一会，李小二时而神情紧张，时而恍然大悟。二人又说又笑，还时不时加上手势比划。换做别人，非以为二人是生死之交不可。而一直坐在他们身旁的倾颜，却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呆呆的全然一个漂亮的木偶。
她简直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
李小二终于站起来，重重的拍了拍疯子醉的肩膀，满怀欣喜的走了。
倾颜也一下子回过神来，“他所讲的那些江湖传言都是从你这听来的？”
“嗯”。
“你把你杀人的故事告诉他，让他宣扬你的威名？”
“我只是告诉他，并没有让他宣扬，而且我告诉他的并不全是关于我的事。”
“你不怕仇家追杀你？”
“我说过了，我怕。”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这样就不用再付酒钱了啊。”疯子醉翻了个白眼，继续道：“包括你刚才吃的这些。”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倾颜撇嘴。
“你也是。”
“我？”
“当然是你，不然你怎么会和一个奇怪的人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