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罪囚
作者:杨笑      更新:2020-05-07 03:50      字数:4956

黑影匆忙举拳相抗,扛不住这刀罡被砸倒在地,贴地翻滚,吐出一口血道:“城中竟然还藏着金丹期修士……失算……”

梁风不给机会,猛提一大口真气连出数十刀,地面砰砰炸响,最后一声响中,黑影被炸成了一块一块。

“竟然是个傀儡?”梁风大口喘气,一下子耗费太多真气,额头三圈道纹若隐若现,随时有跌落境界的可能,他不禁感慨这个世道难混,还是想回自己的家乡。

梁风蹲下查看一身黑衣的人肉傀儡,说道:“只是一个傀儡的话,那操纵它的人,修为得有多高强?”

这个黑衣傀儡给梁风筑基后期的感觉,那么操纵者岂不是具有金丹修为?

梁凉揉着后背爬了起来:“这一脚背都要裂开了,真是疼死人了!”

“梁凉,过来看一看。”梁风伸手招呼道。

梁凉走过来摸了摸地上的碎片,捻起一根根细细黑线,凝眉道:“好家伙,恐怕是鬼影邪宗的人。”

梁风问:“鬼影邪宗?”

梁凉道:“嗯,我曾随舅舅,以及‘尹城四杰’去往一处深山老林,捣毁鬼影邪宗的主要据点。

这个邪宗是个很恐怖的邪宗,专修控尸邪术,控尸者一般不能超过百米,若是百米之外近,操控力度将大大减弱。”

梁风摸了摸那黑线,说道:“就是通过这个黑线操控尸体的吗?”

梁凉道:“对,控尸者的实力全在尸体上,只要毁坏尸体就行了。想必对方是邪宗余孽,忌恨我梁家除魔卫道,所以趁我父亲与祖父不在,窜入城中,伺机胡作非为。”

梁凉抬头仰望夜空:“月满之夜适宜修炼邪术,故而邪修挑此时作乱,现在邪修精心炼制的行尸走肉被你毁去,如果没有备用傀儡,一时半会恐怕是掀不起风浪了。”

梁风扶额道:“你为什么不早说,早说我可以去追他,现在早就跑远了。”

梁凉道:“这我如何能知道,大晚上的黑漆漆一片,又没有火眼金睛,这么细的黑线根本看不到好吧。

你不是也没看到吗?”

梁风道:“呃……也是。”

“不管怎么说,今天要是没有仁兄仗义相助,我就死于非命了。”梁凉抱拳道:“大壮兄,大恩无以言表,从今往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还是我的事。我愿尊你为长,患难与共,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梁风抖了抖身体道:“别,我鸡皮疙瘩起来了,你该回哪儿回哪儿,我也要回了。”

说着梁风迈开脚步,沿着官道行向尹城。

“大壮兄现居何处?”梁凉快步追上来道。

“城南一陋巷。”

“来我家住吧。”

“那怎么好意思。”

“来嘛。”

梁风停下脚步笑道:“美意心领,你还是早点回家,免得家人担忧。”

梁凉道:“好好好,既然大壮兄不愿意,我也不强求,上回相见就想与大壮兄结交,可惜大壮兄来去匆匆,没有机会,现今正好有机会,我们去望月酒楼喝上一杯,如何?”

梁风看看天色说道:“酒楼怕是已经打烊,今夜各回各家,明日再去吧。”

梁凉听到梁风愿意和他结交,喜道:“好,那就明日,不见不散。”

第二日梁风如约而至,二人走上二楼,挑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酒水先上,等候菜肴上桌的时候,梁凉说道:“愚弟在县衙就任押司一职,不知大壮兄贵职何处?”

梁风道:“原本主业是农民,副业是……。”

要饭二字差地脱口而出,梁风轻咳一声道:“副业是炼丹。”

梁凉主动为梁风斟上一杯酒,碰杯道:“种地很好,是自家田地吗?”

“嗯。”梁风灌下一口暖酒道。

“为何不做了呢?”

“因为……没了。”

“没了?”梁凉眉头一凝:“莫非有人强征你家田地?可恶!我须饶他不过!”

梁风微微摇头,想到自己有可能修复不好时间轮,不由面露愁容。

梁凉以为他是种地挣不到钱才不高兴,心念电转,安慰道:“大壮兄不必忧心,这天下好差事多了去了,只要用心,总会找到的。

而且我衙门也正缺人手,不如……”

梁风摆手道:“我平常炼丹卖丹也挣得不少银子,去你衙门做甚。”

梁凉以为梁风不好意思,说道:“哎,我素闻炼丹是个麻烦活儿,那些炼丹师无一不是两眼泛黑,面色泛黄,有伤身体。不如早早另觅良职,愚弟观大壮兄玉树临风,本领高强,怎可整日沉溺于炼丹?”

梁风想想也是,他平时除了采药炼丹,会教付小萝读书写字,但这小丫头不爱学习爱捣蛋,常常溜出去找其他小朋友玩耍,他托邻居大娘管教她后,自己反倒多出许多时间。

偶尔去书市淘书,念书抄书倒也自得其乐,只是时间还是太多,本来这些时间拿来炼气是极好的,可惜当今世道灵气稀薄,炼上一个时辰收效甚微,还头疼不已,难怪修道者数量不比从前。

而时间轮缺少灵气是无法完全修复好的,至少得花十几年才有希望修复如初,除非他炼到更高境界,找到更好的办法。

而眼下,山野上灵草稀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梁风也就没办法炼出极品丹药,只能炼点最低级的培元丹拿到仙宗堂口贩卖,所挣银钱只够温饱,有道是无钱举步维艰,确实得考虑再去寻份差事,挣些银钱了。

梁风问道:“贤弟所言不无道理,依贤弟之见,愚兄担任何职为宜?”

梁凉道:“班头如何?统率士兵,威风八面。”

梁风略一思索道:“不妥。”

梁凉道:“那么……捕头如何?缉捕凶恶,保卫家园。”

梁风问:“捕头不是方勇在做吗?”

“多一个捕头有甚关系,凭兄长的本事,别说区区一个县衙捕头,那八十万禁军教头也是随便做做。要我说哥哥来这县衙也是屈才,不如去经略府任提辖?”梁凉提议道。

梁风心道:小小一个县城押司,本领如此之大,人脉如此之硬吗?

“兄长意下如何?”

梁风问道:“愚兄暂无户籍,也无功名,恐怕……”

“放心,我父亲身为上任知州,现任知州也是其好友,我叔叔,让他给你落个户籍,再开个后门挂个闲职,易如反掌。”梁凉夹了一筷子菜边嚼边道。

梁风咽下一口酒,舔舔唇道:“我怎能白吃国家空饷而不作为,若是让我当上经略府提辖,我一定会好好努力,造福百姓。”

梁凉灿然一笑,微微摇头道:“李兄,这儿就你我,不必说那些场面话。

一个人嘛,能做的事情实在太少,能帮的人也实在太少,你吃吃空饷有何不可,又不是你一个人吃,大家都是一样的,有事敷衍一下,没事浑水摸鱼,何必劳心劳力,太累!”

梁风沉默片刻,道:“不好吧,这样有违仁义。”

梁凉叹口气道:“李兄,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你说咱们大周国地广粮足,人人都应有饱饭吃有书读,明面上一看确实如此,可到那些偏僻山村,依旧是读不起书吃不起饭。

上头拨款下来,层层克扣,政策难行,有何办法。

大周官场就是如此,我等也只能随波逐流。”

梁风眉头一皱,欲言又止。

梁凉道:“哎,不说那些,不说那些,一说头就变大。”

“喝酒啊。”梁凉举杯欲碰。

梁风露出微微难过的表情:“想我梁……李大壮纵横天下,斩妖无数,但是你说的问题,我竟然没有办法……嗟乎!”

梁凉灌下一杯酒道:“大壮兄别皱眉头了,老皱眉头人会变难看的,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咱开开心心地过吧。”

梁风道:“我答应过一个人要造福苍生,但是后来我发现无我,天下还是那个天下,无我,百姓依旧安居乐业,无我,世间万物照常循环。曾经的豪言壮志面对现实洪涛也被击得粉碎,我太抬举我自己了,原来我可以不用行侠仗义,不用斩妖除魔,不用挺身而出,因为早已有人先我一步。”

梁凉道:“大壮兄想说什么?”

梁风饮了一口酒笑道:“都在酒里。”

二人畅谈一番后作别,梁风喝了三坛烈酒依旧目光清醒,步履从容,梁凉心道:果然饮酒不乱真英豪。

关于提辖一职,梁风得回去郑重思考一番到底就不就职。

路上买了一些糕点,回到家中把糕点放在堂室桌子上,去到自己的小房间炼了一会儿气,又鼓捣了一下炼丹鼎炉,再看了一会儿书,天色渐渐发黑。

付文回到家,梁风与他商议该不该做提辖,付文觉得蛮好的,认为他应该去做,若是不合适可以再辞。

梁风也觉得自己应该尝试一下,于是第二天便去衙门报道。

他生平第一次走后门,不免有些心虚,但是梁凉告诉他不用心虚,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况且有他相助,断无就职失败之理。

青城经略府距离尹城足足十五里路,梁风要到那儿就职,梁凉,付文,方勇都来了,倒不是要护送梁风,而是要押解一干犯人,犯人中有一人身材格外高大,引人瞩目,此人一身白色囚衣,黑发凌乱,皮肤黝黑,五官硬朗,眼间距宽,双目闭拢,长眉斜飞插鬓,虎背狼腰,全身透出一股阴森森冷冰冰的杀气,单从表面来看,给人一种残忍好杀的暴虐之徒观感。

身配百斤重枷,两根铁钉斜穿琵琶骨,如此这般,即便他是筑基期高手,恐怕也很难施展拳脚。

梁风心下好奇,出声询问此人是何来历,方勇答道:此人名为慕容凌会,江州人氏,曾是鬼影邪宗弟子,躲避正道人士追杀流窜至此,被斩妖除魔二公子拿下,扭送进大牢。

现今正好押到青城一处矿场做苦役,而梁风要就职之地,也是在边陲小镇青城,正好顺道同行。

梁风策马来到囚车旁,问:“慕容凌会,我听方捕头说你是邪宗弟子,曾经身陷邪宗,邪宗被灭后四处逃亡,这是第二次落网,而第一次是被一个年过耄耋的老媪捉住,这就让人费解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媪如何捉得住你?”

十几辆囚车行驶在官道上,慕容凌会身处于其中一间囚车,他缓缓睁开眼,淡淡扫了一眼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梁风。

梁风实在好奇,说道:“你告诉我是怎样一回事,到了矿场,我或许能为你美言几句。”

慕容凌会嗤笑一声,依旧不言。

梁风道:“莫非你有什么隐情?尽管说来,若是有冤,我梁风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慕容凌会一声不吭。

梁风暗暗奇怪:“此人性子怎如此怪僻?一问三不答。”

付文驱马与梁风并肩而行,说道:“大壮兄有所不知,这个慕容凌会自称修道高手,力敌百人,若他不想被捉住,根本无人能捉住他。甘愿被缚只因老妇人赠与他一碗饭吃,关心他冷暖,他心怀感激这才投入罗网,从而老妇人能拿到赏银。

南宫两兄弟能擒住他,只是他想被擒住而已。他若是想走,随时能走没人拦得住。

当然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反正我是不信。”

“看来你也曾是一条好汉,只是不慎踏入歧途。”梁风叹道:“愿你役期结束,重返故里,得遇良人,成家立业,安稳度日。”

慕容凌会闻言,冷漠如冰的表情有几分松动,睁开眼奇怪地看了梁风一眼。

“足下……”慕容凌会的嗓音沙哑低沉,仿佛卡有砂砾:“……为何对我说这些?”

梁风缓缓道:“你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凶恶,穷途末路竟然还会去关心一个山村老媪的生活,想必你也曾是一个身心健全,富有爱心的耿介之士。

只是不慎落入邪宗毒手,若能让你好受一些,我再说几句又有何妨,只要你不嫌弃。”

慕容凌会眼眸一敛道:“足下为何对我如此关切?我是邪修,我……杀过人的。“

慕容凌会从未杀过人,也未有意害人,但不知为何,这时他想承认自己杀过人,既然人人都说他是杀人邪修,人人都称他有罪,那么他索性承认,索性抛下良知,索性做个恶人,又有何妨?

梁风道:“剥去身份地位名誉财富的外衣,所有人的本质都是大同小异,有了外在从而构成人世百态,所以我从不轻看任何人,因为我知道人人皆有向善之心,包括你。”

慕容凌会恻然动容道:“足下卓见,只是……我以善待人,人以恶待我,为之奈何?”

梁风笑道:“忘。”

慕容凌会心头一震,随即苦笑道:“阁下是局外人,岂知局内人的难处,咳咳。”

慕容凌会咳出一口乌黑血液,说道:“我素以仁义行事,却落得今天这个地步,身负罪名服役边疆,不是三言两语便能教我释然的。“

梁风缓缓道:“以前我在乡下种地,习惯了低头,后来我学会了仰望星空,那浩瀚星海不知藏着多少神秘。

每当我仰望星空之时,会感到一种宁静,发自内心的宁静。

人与人之间的故事,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慕容凌会道:“星辰虽美,却不是夜夜都能见到,在下有一个……平平无奇的故事,足下可有兴趣?”

“洗耳恭听。”

慕容凌会道:“足下先看看前方是什么。”

梁风举目眺望,只见前方烟尘滚滚,似有人马冲来。

梁风道:“有人朝我们来了。”

“嗯,是来杀我的。”

“来杀你?是何人?”梁风手按刀柄,随时准备拔刀迎敌。

“长孙武极。”慕容凌会道:“希望我能在被他杀死之前,讲完这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