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落毕，宗翰看到真也里身旁的潘屠白白胖胖，和女真将士相比，显得甚是娇嫩，遂略带怒色问道：“你又是何人？”

潘屠此人，虽是一介武夫，却素喜渔父劝屈原的那句话：“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啜其醨？”又因自己乃是渔父同乡，竟尊渔父为祖，自称“归州渔嗣”。

潘屠既有了这番见识，便要“同乎流俗，合乎污世”，以图来日能与贵者同醉。然卒郁郁不得志，始悟大宋之天下终乃“庸儒”之天下，容不得武夫“鸱枭翱翔”的，也就慢慢地泄了气。熬到汴京城破时，遂迅即“弃暗投明”。

潘屠于金人之中果然如鱼得水，周旋半载，军中诸将但有一面之缘者，皆成生死交。他又探知宗翰与金太宗乃是力主亡赵宋的一派，正切合自己日后荣归中原的一番深谋远虑，故早有攀附之意，那应对宗翰的话，已是揣摩得烂熟。

如今，听宗翰问他，正是机不可失，忙禀道：“末将潘屠本是童贯手下一小吏.....”

宗翰打断道：“何故背弃旧主？”

潘屠镇定答曰：“未得好处。”

宗翰听潘屠回话直言不讳，甚合其心，不由开怀大笑。

刘彦宗不屑道：“只怕是阁下自己未得好处吧！”

潘屠从容应曰：“小人生性忠厚，不善交际，故而落魄失意。”

刘彦宗讥讽道：“‘居高声自远’，倘有寸功，自可居于上流！”

潘屠从容而对：“‘露重飞难进’，但有寸功，揽之高俅而已。”

刘彦宗待要再问，却见宗贤接过宗翰递来的牛角杯，一饮而尽，忽地向潘屠掷了过去，断喝道：“因何投靠我大金？”

潘屠单刀直入道：“伸抱负、取富贵尔！”

宗贤醉眼惺忪，凝目潘屠良久，乃道：“焉知投靠我大金便有富贵？”

潘屠昂扬道：“大金国势必一统天下，富有四海！”

宗贤喜道：“何以知之？”

潘屠铿锵道：“天命使然，人心所向！昔时天命在于赵宋，故赵匡胤始能陈桥兵变、黄袍加身。今天下人杰皆弃宋投金，岂非天命眷于大金乎！”

宗贤点头道：“你倒是个直来直去的实在人、顺应时势的明白人！然你们汉人不是最重‘忠臣不事二主’吗？”

潘屠应声答道：“末将只闻‘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刘彦宗对宗翰忿然道：“此无义趋利辈，当杀之，以为背主求荣者戒！”

潘屠反驳道：“‘义或不义，得利失利’，倘若汉人多属吾辈，赵宋安能不亡！大金岂能不昌！况我潘屠所以弃宋投金，乃为生存故尔！大英雄完颜阿骨不正是为了女真族人的生存才愤而反抗契丹的么？”潘屠说着，微觑刘彦宗，冷笑道：“大金行伍之内，辽国旧将不亦多乎？”

原来刘彦宗亦是汉人后裔，辽国大臣，大辽亡国后，乃投降大金。如今听了潘屠此言，竟一时语塞。

宗翰将口中一块牛骨狠狠喷出，若无其事道：“什么他娘的忠不忠、义不义，本帅待人，一向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故正该厚赏之，以为顺服大金者效！”又打着嗝对潘屠道：“然你可知，富贵焉能唾手而得乎？今有一人，可赐汝富贵，坚汝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