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着下首的林铮，想到那个早逝的至交，心头有一丝复杂，开口道：“行了，最近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朕没心思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你父亲和你三叔一直兢兢业业，你也一直办事得力，朕暂时没打算让你们丁忧在家。”

林铮闻言一愣，没想到皇帝会是这么个态度，皇帝看到他发愣，伸手将御案上的油纸包丢到林铮身前，直接开口撵人道：“朕早就知道了，且知道得比你更清楚，不过荣安不肯追究，她是朕唯一的胞妹，朕不忍拂了她的意。东西你拿走，你回去自己看着办，退下吧。”林铮回过神，看着地上的油纸包，心里瞬间走了决断，伸手捡起，恭敬行礼道：“臣多谢陛下隆恩，臣告退。”说完，起身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林铮出宫后，径直回了将军府，一回去就直接去了林老夫人的武安堂，林老夫人正在武安堂后面的佛堂里面给菩萨诵经。听到有人进来，林老夫人手中的念珠微微一顿，偏头就看到林铮大步跪在她身侧的蒲团上，一言不发，神色肃穆磕了三个头。

林铮磕完头依旧跪着，偏头看着林老夫人，开口道：“祖母不问问孙儿此时突然回府有什么事吗？”林老夫人闻言，面上松垮的皮肉微微抖了一瞬，语气平静道：“初元，你向来懂规矩，今日进来连礼都不行，想来事关与我了。”林铮闻言，心里滋味颇为难受，眉头微皱，从怀里将几易其手的油纸包掏出来，眼睛丝毫不眨盯着林老夫人道：“这个东西想必祖母并不陌生吧？”

林老夫人看到林铮手上颇有些陈旧的油纸包，瞬间瞳孔紧缩，闪过一丝震惊，随即转瞬不见，面色有些阴沉道：“初元，你想做什么？”林铮闻言，心里只觉讽刺至极，反问道：“孙儿想做什么？孙儿倒是想问问祖母您老人家想做什么？”

林老夫人闻言突地笑了下，语气狠戾道：“我想做什么？我想要慕容明珠的命！凭什么我的儿子死了，她还活着！”顿了下，猛地抓住林铮的胳膊，眼中寒芒毕现道：“要不是她，你二叔就不会去西北，你祖父和你二叔也不会死在西北，至今尸骨无存！你说我想做什么？！”

林铮从回京后一直看惯了林老夫人端庄肃穆，威严慈爱各种样子，可唯独没见过她如此疯狂的一面。林铮目光复杂看着苍老阴沉的林老夫人，一字一顿道：“可是二叔是被您逼上战场的！”

林铮话音一落，林老夫人瞬间双目圆睁，面色大变，声音凄厉道：“你胡说什么！阿戍他明明是被……”“祖母，您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您可知十七年前二叔去西北前给父亲的信上写了什么吗？”林老夫人闻言，神情一僵，看着林铮。林铮心中挣扎，迟疑了一瞬，从袖中掏出了一封颜色陈旧的信，信上龙飞凤舞的“兄长亲启”四个大字虽然有些黯淡，可下笔之人字里行间的风骨可见一般。

林老夫人盯着那封信，神色几变，还是伸手接过打开。里面的信纸年数久远，发黄不已，上面的字迹墨痕也变得极淡。可是上面的字是林戍的亲笔无疑，可是却让林老夫人如遭雷击，呆若木鸡。

林铮看林老夫人盯着信纸神色木然，一言不发，攥紧了拳头，咬牙道：“二叔当年惊才艳绝，文武兼备，可却一心想弃武从文，又要尚主。您对他期望极大，是以当年对二叔和荣安公主殿下的婚事以死相逼。二叔那般心思精巧的人怎会不知您真正的心思，所以才会去先帝那里立了军令状，以求两全，全了您的心愿，谁成想却造化弄人，一去不返。祖母，您清醒一点！”

林铮说完，林老夫人依旧一动不动拿着信纸，林铮看她神色灰败，以为自己将他刺激狠了，就要伸手扶她，林老夫人却突然开口道：“原来是这样……原来竟是这样……”林铮一愣，就看到林老夫人老泪纵横，哽咽道：“我一直以为……以为他是为了亲事去的西北……原来……原来……我早该想到的。”

林铮看她这样，心里同样难受，想安慰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林老夫人瘫坐在地上哭了好一会儿，才略微平静下来，开口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林铮闻言，沉默了一瞬，开口道：“上次顾相在骊山遇袭时。”林老夫人闻言，叹了口气道：“顾有容果然比之当年更甚。”

林铮看了看林老夫人的脸色，开口道：“这包东西是陛下今日让孙儿拿回来的。”林老夫人闻言，面色即便，眼中情绪翻滚，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陛下是个仁厚的。”

林铮看她情绪缓和，语气恳切开口道：“祖母，那些不是荣安公主的错，她这些年为林家做的够多的了，她谁都不欠，反倒是我们林家欠了她的。她一直未嫁，半生都在疆场上厮杀。”顿了下，道：“哪怕您出手算计她多次，她仍然……”“初元！”林老夫人突然出言打断林铮。

林铮想再开口，林老夫人却开口道：“别的我不想问，也不想知道。你回去吧。”“祖母！”林铮看她油盐不进的模样下意识开口。林老夫人看林铮面带急色的模样，混浊的眼中光芒闪烁，缓缓道：“你现在回去，晚膳时过来一趟。”说完，直接面对着观音像闭上眼，面色平静，只是拢在袖中的手不停颤抖，却无人得见。

林铮见状，只得行礼离开。林铮走后，林老夫人强撑的平静瞬间溃散，痛哭出声，手中的念珠应声而断，掉了一地。

不到晚膳时，林铮就来了佛堂，候在外面。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林老夫人的声音：“初元，你进来吧。”林铮闻言恭敬回道：“是，祖母。”然后推门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