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王府承情
作者:蕃小木木      更新:2020-05-24 14:50      字数:4680

三十五、王府承情

清河坊上,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临河而筑的客舍商铺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挑着车鱼卖的小贩经济,正用力吆喝着:“博鱼唷——博鱼——五纯六纯博鱼咯——”

派去的丫鬟问明了香粉的用处,正打算马上回园子向小娘禀了去,步履匆匆间,忽而与迎面而来的男子撞了个正着——“嗳唷!你这人冒冒失失做些什么?浑浪子,腌臜货!”丫鬟拍了拍绣荼缎袄裙,啐骂道。

“你这姑娘家家的,看你也是标标致致,穿得也不甚俗气,怎说出的话就如此臭气哄哄的呢!咦——真臭死个人!”被骂的那人顿足回首,驳道。

“你!这人!还有理了不成?!明明是你撞我在先,一声不吭地跑了,反过头还骂我了!你倒是死急赶着投胎去呀!”那丫鬟也是个伶牙俐齿的主儿,毫不示弱地回道。

“嗳——懒得和你一般见识,我还急着去博鱼呢!”男子

“哈哈,笑死个人,就凭你,只怕鱼贩觅得个盆满钵满,你倒是输得丝文不剩则个呢!”丫鬟刻薄地酸道。

关扑之人,别的不动气,若是遇着个博前便泼冷水之人,势必是要与之争个上下高低。这可倒好,彻底惹怒了男子,便厮混拉扯着,要与丫鬟理论到底……

说巧不巧,杭柔的马车也正从清河坊路过,翠喜看到是苏小娘身边的丫鬟,便敲了敲马车,杭柔揎开帘子,问道:“何事?”翠喜低低回禀,杭柔听后,默然地使了个眼色,翠喜会意便向丫鬟走去了。

丫鬟见着翠喜来了,心里很是欢喜,被这男子烦扰得叫苦不迭,心中早已是后悔连连,可奈何为时晚矣,只得被一味地纠缠。

“这是怎么了,你们这一个姑娘家,一个大老爷们在这闹闹咧咧的,可是不像话,小心被衙役巡着,究你们的不是,倒不如让我做个和头,双方都消停消停,乌蝇搂马尾——一拍即散了罢!”话说这男子与丫鬟争休了这许久,也是累个半死,只不过两人都似好斗的公鸡,丝毫不让。这时忽而出现个做和头的人,双方都是巴不得儿,但男子面子上还是得争上一争,于是就半硬半软和着地在翠喜的说和下,便解了纠纷。

翠喜拉着丫鬟,软乎地说道:“前面有家豆腐甜奶酪子做得极好,你这费了半天口舌,想也是累了,不如去前边儿铺子坐上一坐,喝完奶酪子,又解乏又暖身子,真真是美不过!”

“这……我还急着回去呢……”

“哎呀,瞧你这死脑筋,我们这做丫鬟的,自个不心疼自个,还想着主子来心疼吗?这么冷的天儿,喝碗奶酪子快别提多舒服了,我这也是出来给柔姑娘采买胭脂,顺道想去吃个奶酪子,正巧遇上你,不如一道结伴去吃碗则个,我一人去也是孤单,今儿有缘,我请你吃,也费不了多少工夫的。”于是翠喜半拉半就地带着丫鬟去了奶酪铺子。

“翠喜姐姐,今儿幸亏遇着您了,否则还不知该怎么结果呢?真真是晦气,遇着这么一个人!”丫鬟喋喋不休道。

“这些子关扑的男子呀,向来都是博字比天大,你说你又何苦与他这样的人争论不休呢!哎,也不能怪你,你年纪尚轻,又是久居这深宅大院,出来的也少,不懂那关扑之人,也是正常。快别想了,一碗热腾腾的奶酪子下肚呐,啥事都烟消云散了!今儿天可真冷呀,你怎么得空一人出来逛逛呢?”翠喜道。

“哪能呐,我们这丫鬟命,哪有一天清闲功夫,今儿不过是奉了差事。”丫鬟道。

“你也来采买胭脂的呀,闻着你身上这味真真是淡雅,这香味儿却不是寻常胭脂水粉味儿,想来你是寻着了好宝贝了吧!快些告诉姐姐则个,也好让我寻了去,哄姑娘开心呐!”翠喜不经意道。

“翠喜姐姐,这可不是什么胭脂水粉,更别提给姑娘用了,这可使不得呢!这香气邪乎得很!”丫鬟边吃奶酪子,边含含糊糊道。

“这又是为何?是不是你心眼小,见不得姐姐我得主子欢心,故意藏着掖着不告诉姐姐我!”翠喜嗔怒道。

“不不不,姐姐可是多心了,今儿您帮我解了大围,还请我吃着奶酪子,感激都来不及,哪会对您藏着掖着呀!是真的,这香粉邪乎,断然不可给姑娘呢!”丫鬟解释道。

“你这越说越离谱,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何物,如此邪乎?真真是勾起我的好奇,今儿要是不说,真真是要吊死个胃口呢!”翠喜道。

“这……”丫鬟面露难色道。

“你要是有难言之隐,或者不信任姐姐,就当姐姐没问,姐姐理解!”翠喜道。

“姐姐,不是妹妹不信任姐姐,只不过……”丫鬟道。

“没事!姐姐理解!”翠喜抚上丫鬟的手,善解人意道。

“罢了,姐姐,我若悄悄告诉您,您可别透露出去呀!”丫鬟道。

“放心,我这性子,你还信不过么?”翠喜道。

丫鬟便附在翠喜耳朵嘀咕道,说罢,便和翠喜告别,匆匆离去了。

赵辰宁晓得今儿杭柔要来,眼儿巴巴地起了个大早,左等不适右等不来,这会子气焉焉地正躺在大红酸枝木围子罗汉床上,赏玩着最近寻来的前朝骨董物件儿——粉彩公道杯,下承凸足、器底置孔、紫砂胎底、粉绘彩纹、内立莲蓬、莲蓬中空、旁伫小童,造型甚是可爱别致。赵辰宁一见着便想着送给杭柔去,适合得紧,这最妙处呀,还不是这生动可爱的外观。而是这杯的设计,原来公道杯又唤平心杯,杯身斟满,过中立莲蓬头儿,酒便从杯底细孔处全然流光,谓之“满招损、谦受益”。《易》曰:杂物撰德,便是器物用举形上之道也,不作训诂论。赵辰宁觉着杭柔便是如此,永远都是平平的,一平如水,不逾矩,慎独克己。越看越想,越想越乐,真真是盼着杭柔立马倚在眼前儿……

话说翠喜同着那丫鬟说了好一程子话,杭柔也在马车里迷瞪了会儿,养精蓄锐,可却是睡不着,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闪现着那些场景。现在便到了真相呼之欲出、水落石出的时刻,真真是心都吊在嗓子眼儿,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是前功尽弃。脑子里正胡乱地想着,便听见——

“姑娘,我回来了。”翠喜道。

“嗯,可有什么说头?”杭柔道。

“姑娘果真料事如神,和您预想的竟是不错,这苏小娘果是发现了些寻子猫腻,今儿特派那丫鬟出来求证,要我说,苏小娘也还是低估了些这粉的作用,要不然也不会使了这丫鬟来办这差事,也得亏是这丫鬟,若是兰雪院的别的心腹丫鬟,怕是难套出话来。依我看,这丫鬟一回去,苏小娘那边也就马上晓得了,这该如何是好?这赵康王府是去还是不去?”翠喜道。

“怕什么?就是要让她晓得,她也不是什么善茬,时时刻刻寻着机会要处置柳氏,只可惜每次都是些摆不上台面的细微末节,也不值当大动干戈,这下被她逮个正着,你说她还能放过不成?南园这趟浑水,是搅得越乱越好,浑水才能摸鱼,我这瓮中捉鳖,也先得让人把瓮给支架起来,我还正愁没人帮我,这可倒好神不知鬼不觉就能一石二鸟,我也学学那黄雀,可劲由着她们扑腾去吧!”杭柔看了看帘子外头,又接着道:“不过,这粉又是怎么来的,按说这柳氏也不该如此不小心才是呢,怎就任由这花在园子里开得如此艳丽,还被丫鬟磨成了香粉末子,着实是可疑!”

“奴婢这就去派人打探清楚。”翠喜道。

“哎,也别派别人了,别人去我也不放心,还是你亲自去吧,这里留着巧儿和其他丫鬟小厮就成。反正也是去赵康王府,去不了什么大乱子,自可去罢!”杭柔道。

“是。”翠喜便依言而行了。

且说,那头赵康王府,顾如敏昨儿就发觉杭柔的不对劲,但游玩了一天,身子也是困乏得很,顾不得细想。今儿早晨起来,用过早膳,吩咐了小厨房备好杭柔爱吃的吃食,顾如敏端起瓜形玉杯,抿了口经龙脑熏制过的建安龙团胜雪茶。她细细回想着昨儿一天发生的情景,思绪如潮、掠影经氤,饶是从残字碎句中,估摸出了杭柔今日的来意。脸色不由凝重了起来,于是放下瓜形玉杯,静默地等待着杭柔的到来。

杭柔走进撷秀阁时,便看到顾如敏这般模样。心里也顿时有了几分底,行礼问安道:“给姨母请安,姨母安好!”顾如敏忙上前扶道:“快莫行这些虚礼了,赶快坐到姨母这里,咱娘俩好好絮叨絮叨。”并吩咐下去,不准旁人擅自打扰,便退去了房内的丫鬟婆子。

“柔儿,昨儿那番话,可是意有所指?可是发现了什么不曾?莫非妹妹之死另有蹊跷不曾?”顾如敏开门见山道。

“姨母,您都猜到了……”杭柔也毫不隐晦道,在此之前还想着还借着话本子,可劲地绕着圈子讲话题引入,但一进门看着顾如敏的神情,怕是姨母是知晓了几分,便也不兜圈子了,自顾自地说继续道:“姨母,柔儿开始也并无多想,只是怨自己害了娘亲,但在南园住了这小半年,须臾间,耳边也多多少少有了些捕风捉影,一开始也并未曾往心里去。不过,杭娴姐姐,于有有意无意间暗自点拨,也不得不叫柔儿往心里去。于是顺藤摸瓜,竟也翻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娘亲并不是自然地难产而亡,却是被人算计,白白断送了性命……”便一五一十地将如何找到霜儿和玉沐娘子,以及霜儿说出的当年往事,柳氏如何迫害娘亲,苏小娘又如何间接迫害娘亲的事情和盘托出,只是关于程青平的这段便隐去不提。

顾如敏听后,迟迟不肯出声,只是坐着,半晌才哽咽道:“没成想,妹妹竟是被这群贱人活活害死!之前原是想着有些关于妹妹的事儿,你要与我说来,却也不曾想竟是如此恶毒!可怜我这妹妹,心肠如此之良善,却也落得个这般下场!老天为何还留这些恶人于世!竟然老天不作为,那就让我来亲刃这些贱人吧!柔儿,你放心,这件事交给我吧!我自会给妹妹和你一个交代!”

“姨母,姨母您的心意,我明白,只不过,柔儿并不想让她们如此便宜地了结自己。爹爹和祖母若是知道了这件事,为了南园的门楣,柳氏定是暗自处死,而苏小娘顶多是幽禁起来。这样的结果并不足以泄愤,我想让这一切公诸于世,我想让她们得到官府的惩决!柳氏该死,必是在刑场于光天化日之下处死!苏小娘虽为间接暗害,罪不至死,但我也要她处以流放,永世不得回京,她一官家女儿,又在南园掌权数十年,在我娘亲的位置上舒舒服服地呆了十年,幽禁着实太过轻饶!若是流放,她如此高傲的性子,怕是比要她死还难熬吧!”杭柔道。

“那也好办,我这就去派人向官府递状子,不怕这事不秉公处理。”顾如敏道。

“不,姨母,柔儿想,向官府提状子,固然是一劳永逸,却也不是柔儿初衷。柔儿想,她们既然如此蛇蝎心肠,倒不如就让她们两虎相残,咱们坐山观虎斗。明里暗里地帮着苏小娘,等到柳氏已败,苏小娘以为胜券在握之际,再杀她个措手不及。她的算计向来引以为傲,自诩聪明过人,若是晓得卿卿性命,聪明反被聪明误,那场面却也是精彩绝伦了,岂不快哉!想来也能一慰我娘亲的在天之灵了。”杭柔道。

“柔儿……你的才谋与妹妹截然不同,若是妹妹有你这果决,也定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吧……小小的柔儿便是长大了,当家主母也是做得了!姨母甚是欣慰!不过,柔儿,心胸既有如此成算,又为何要与我说之,想来还是有什么需要姨母出手的吧,尽管说来,且不必遮遮掩掩。”顾如敏道。

“姨母果真是一针见血,柔儿真真只能是原形毕露,不堪一击了。柔儿无能,还得请姨母帮忙,我想请姨母找出当年给娘亲每日问诊的大夫。柔儿知道这么些年过去了,加之苏小娘做事向来滴水不漏,找人不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是又想着赵康王爷向来掌管这兵部,手下的情报网定是星罗密布,找出个人于柔儿是大海捞针,但玉赵康王府却如囊中探物,轻而易举,所以不得不找上门来。”杭柔道。

“你这小机灵鬼!姨母晓得啦,定会将此事办妥,你只管放心做你的事去,姨母定会为你保驾护航!”顾如敏宠溺道。

话又说了好一会子,日高三竿,也临近中午了,杭柔便陪着顾如敏一道用膳,午膳过后也惦念着翠喜那边,也就起身告辞离去,不曾见过还在熟睡的赵卉音,自然也未见到赵辰宁。当赵辰宁得知时,杭柔已走了许久,不胜懊恼,责问下人,为何不及时来报。只因顾如敏吩咐道不得让人打扰,杭柔来府的消息自然没有透露出去,所以赵辰宁也不得不暗自苦闷,这粉彩公道杯也只得日后再寻着机会送与杭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