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宿命之桥
作者:困意肆虐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28456

“嘿,雅各布,一会去喝一杯吗?街角那家,有包厢的那个。”

石竹馆里,身着便服的密探走进档案室,敲了敲好友的办公桌。

“不了,拜威南的事情所赐,近来工作多。”年轻的档案管理员看起来刚成年,晃了晃手里的一厚摞文件,表示没空。

“真不去?”男子趴在档案管理员的耳边补充道:“今晚的姑娘,不是馆里的**们,清白的姑娘,上次那女孩对你印象不错,特意问起你呢。”男子随意坐在桌上,拿起桌上的纸张,无目地翻动着。

“你是不是只有下班后的泡妞时间才肯穿制服?小心弄断了你的腰。今晚我执勤,而且休想再让我为你裤裆里的家伙买单。”管理员不满地从同伴手里抢回纸张,和另一些文件放在一起,塞进了档案袋。“还有,没上级批准查阅档案是违规的。”

“老实说,我真佩服你。”便服密探瞧着一身制服的年轻管理员认真地把文件密封后贴上分类标签,又回头看了看走廊,随手拿起桌上的印戳抛玩着小声说道:“要知道你的前任宁可对你的上司中门大开,也不愿意继续埋在这黯无天日的文件堆里,那老头多大年纪了?想想都不值,嘿,弄不好就在这张桌上留下过**的痕迹呢。”

“说起来,以你的背景,换个的位置不难吧?”

“薪水过得去,又不用走外勤……”管理员找到了位置,在档案袋填上了日期,搬来梯子把档案放上了文档架,补充道:“而且我跟你这种整天装神秘骗姑娘的家伙不同,不需那么多酒桌上的谈资。”

灵巧地躲开同伴丢过来的印戳,管理员依着档案架子笑着说道:“密探就是因为你这种人多了,才被称为臭虫。”

“听来你对自己的工作还挺满意的,你以为你是谁?追踪者还是表演者?”便衣密探懒得争辩,目光又落在了桌上笔记本上。

“至少我对得起自己的薪水。喂喂,别翻我的笔记本。”

入夜,管理员提灯在石竹馆三层巡视了一圈,跟其他执勤者打了招呼后,回了档案室,锁好门窗,点燃烛台又吹灭了提灯,打开办公桌小手提的锁,拿出笔记,静静地记录起来。

亚伯拉罕二十一年11月日晴

今天与往常一样,没什么新意,情报厅的工作依然单调枯燥,上级昏庸官僚,下边无所事事,与我最初的向往大相径庭。最初是我拜托姑姑动用个人关系,非要在石竹馆里谋职的,如果我表现出对现在文职工作的丝毫不满,爱斯特尔姑姑肯定会扒了我的皮,她生气起来太可怕了,尽管她总说我长不大,我小时候曾觉得她是最漂亮的女人,并暗恋了很久。哈哈,上帝保佑这事不会发生。

去年我曾对石竹馆里密探们的成分表示担心,张张办公桌前几乎都是权贵子弟,我对这些家伙不报一点希望,谁都明白这些败类的本事,无需多说。今年情报厅有了很大的改观,新庞鹫伯爵上任后,不知道是不是偶然,像我一样的权贵出身都慢慢被边缘化了,坐上了闲职,厅里多了很多的新面孔,我偷偷翻看过他们的档案,清一色是有过四到六年外勤经验的年轻哨鹰,我相信他们能逐渐担当起大任。我感觉得到情报厅在整顿,我的上司因为个人的一些问题被免职了,费用在紧缩,在职人数编制重新查证,规章制度细化,所有岗位部门在调整,我估计不久之后,就会轮到档案室这个冷门地方了,这是好事,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也许就再没有现在的自由了。

老实说,档案管理的起初的几个月,我几乎要疯了,重复的抄录、钉装、分类,每天都是千遍一律的活计……后来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娱乐方式,不客气的说,也许我是整个威尔莱特消息最灵通的那个人。外勤人员、军报、治安厅信息,海量的信息汇总到档案室来。见鬼,我竟然爱上了档案整理这个行当,其实把蜡封复原没那么困难,有些违规,甚至有可能因此丧命,可每次有情报归档的时候,我总是禁不住诱惑,忍不住拆开看看,渐渐地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这些不同时间从天南海北来的、支离破碎的信息,总有些事情能够让我联系起来,如儿时的拼图游戏,把一块块零散的图案重组拼接后,得到画卷的全貌,而缺失的那些模糊的部分,就由我自己去填充。

上次跟厅里的家伙们出去鬼混,见到一个女孩,感觉上天真烂漫的一个人。我对她有些好感,不过我想她对于情报厅制服神秘感的热情远高于我本人,直到分手时她也不知道我只是个坐办公室的后勤文书人员。几杯红酒下肚后,那女孩眨着一双漂亮地大眼睛好奇地问我的朋友最厉害的密探是谁,看起来被我朋友编造的英雄故事哄骗得不轻,得承认用密探身份来泡妞真是方便极了。

该死的,当时我笑出声了。

我不是嘲笑那姑娘单纯无知,也不是讥讽我的朋友不顾保密制度胡言乱语。只是觉得她们问错了人。因为最近我正在整理这几年偷看归档资料的笔记,而这本东西让我送命的可能性比有朝一日能成为畅销小说的概率大得多。

我甚至还梦想着这东西能成为哨鹰的标准教材,我一定是疯了。

写到这里年轻人收回日记本,拿出一个皮质封面的厚册子,在目录下边写下了新的题头文字——《密探异闻录》第三章——《第一密探与灰色海岸》

第一密探,这是一个颇具争议的论题,令人烦扰的是“第一密探”这个称呼该怎么定位。身手最棒、职位最高、还是勋章最多?这是一个没有界定标准的话题。而且很难不带主观色彩地去阐述自我观点。但是我仍然坚持用了“第一密探”这个标题,放弃了“灰色海岸”这个伸缩性更强的章节名。

在我所讲述的这个新章节中,我还要重申,我文中所罗列的人和事,百分之九十都是真实的。其余部分,我所能做的只是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去推测,尽力把威尔莱特亚伯拉罕二十一年的历史全貌呈现给人们,揭开情报厅神秘的面纱,仅此而已。

提到第一密探,在亚伯拉罕二十一年,大众自然想到的人是威廉.庞鹫公爵。他的出现是突然的,而成绩斐然。这个人剿灭了辛西娅二十年叛乱,避免了王国再次动荡的悲剧。我对公爵大人没有任何成见,但是几年档案整理工作中,我找不到关于公爵大人丰功伟绩的任何蛛丝马迹,这是个神秘的人。我对公爵大人的唯一了解是通过几张船票推测来的——亚十六年至亚二十年几名平时很少动作的老资格哨鹰执行一项短暂地外派任务后调往海外执行外勤,而他们归国的船票日期与公爵大人出现在嘉奖台上的日子相隔一周,公爵大人是如何在海外指挥的,我实在无法想象。

抛开公爵大人不说,人才凋零,是这个时候大家都不愿意承认的事实,情报厅也不例外,在我写这到当前章节的时候,情报厅重大问题处理部门的署长位置依然空着,这确实说明了问题。而我从这几年的档案整理工作中,却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亚伯拉罕元年到亚伯拉罕二十一年,哨鹰死亡率和叛变率最低的居然海外潜伏团体,竟然比坐在总部石竹馆的后勤人员还安全。令人惊讶的是这时候几乎全部阵亡哨鹰都死于王国内乱,以公爵大人派出的辛西娅意志二十一人调查队为例,四年后仅仅回来两个人,确定死亡十八人,阵亡率超过九成,是执行任务成功团体中死亡人数最多的一次。更令人无法理解的是,叛变率和死亡率最高的是哨鹰高层。

让我们回到第一密探的话题上来,用事实说话,看看这些传闻中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怪物们。

亚伯拉罕元年至今,最具执行力、指挥力、决断力的哨鹰应该不会超过十个人,这是我个人对任务阶段上报函和档案统计的整理结果。其中表现突出的几个人相对集中。出于安全考虑,由于有尚在服役和身份不便公开的人,这里我只用密探代号称呼他们,他们分别是

亚伯拉罕初年入伍国王心腹,夜行者——雷欧。

亚伯拉罕初年入伍的情报厅二把手,潜伏者——彼得。

亚伯拉罕八年入伍的伪装大师,多面者——勃兰特。

亚伯拉罕九年入伍的雷欧接替者,人称第一密探,任务成功率百分百,追踪者——道尔。

亚伯拉罕九年入伍的情报女皇,结网者——克劳迪娅。

亚伯拉罕十五年入伍,聆听者——琳达。

亚伯拉罕十六年入伍的争议人物,表演者——情歌。

还有其他的一些后备人选,遗憾的是他们很多人只有记录,可能是由于某些原因扩编招入的。例如,亚伯拉罕十六年入伍,名不经传的感知者黑雀。甚至没有在情报厅露过面,所以不算在列。纵观以上7个人,他们都在世的时候没什么必然的联系。但是有一点,我不得不说到,那就是他们都或多或少跟表演者有过接触。

雷欧在发疯前是情歌的顶头上司,情歌是情报厅重大问题处理部门的署长,受后任厅长威廉公爵指挥,而我个人觉得表演者情歌才是揭发彼得身为辛西娅派叛国行径的主要推手。多面者勃兰特曾为情歌的助手,调查队的一员,位居副署长,也正是因为多面者勃兰特的叛变导致调查队的副队长结网者克劳迪娅替情歌死亡。第一密探,也就是追踪者道尔,因为任务在身归国较晚没有参与调查是个遗憾,而在黄金劫案之后,也是这个天才将一年逃亡中的表演者逼上绝路,但最终在夕颜馆捕获争议人物的哨鹰却是聆听者琳达。

对于表演者情歌和多面者勃兰特,我个人也有着较高的评价,咱们延后再谈。

这些家伙都是情报厅的多面手,精英中的佼佼者,而最后被情报厅官方冠以第一密探之名的却是追踪者——道尔。一个之前我没怎么听过的名字,不解持续到我翻看了这个工作狂人的个人履历——里边是一页又一页的几近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任命,还有任务成功后的嘉奖升迁。与表演者不同,道尔的职业密探生涯并无助力,出身一般,没有显赫的背景。但仔细分析整理他的档案后,我不得不把近年诸多的大事件和这位危险人物联系在一起。

诸如,中央辛西娅派潜伏者的肃清、希切军阀战乱、东南盟国联合领袖的遇刺之类。

不满足于平淡、神秘、好胜、狂妄、怪癖、高效迅速,任务成功率百分之百,与其他几个杰出的哨鹰不同,追踪者道尔对任务十分挑剔,缺乏挑战的任务不接。他更享受执行任务的乐趣,尤其是追捕的过程,确切说是猫捉老鼠的快感。他独来独往,不喜欢他人干涉,自己的行为和判断。从为数不多的搭档们反应来情报看,他有着戏弄任务目标的癖好。

我要讲述一个故事,故事来源于我在档案整理中过目的情报、证词、供词和我自己的推断。故事还要追溯回亚伯拉罕二十一年初,黄金劫案之后一年整,脱离情报厅的表演者情歌拒捕在逃的时候。

也就是近一年前,为了抓捕表演者平息国王怒火,王都情报厅倾尽全部人力,包括情歌的继任者——第一密探,署长道尔。

根据后来当事者的描述,当确定了表演者企图在蒲包郡出港逃亡海外,追踪者道尔接管地方军警指挥权的时候,当地官员并不配合……

“敬爱的密探先生,这话我们不是第一次听到了,您真的确定伊凡.庞鹫到了这……”

“无谓的称呼请省略,可以叫我道尔,如果你一定要用密探来称呼我,请加上‘第一’这个单词。”昂头斜眼瞧着地方军官,第一密探丝毫不将对方放在眼里。

“我现在正式接管指挥权,目标比您想象的狡猾,如果没有建设性意见,还请您长话短说,布兰登少校。”

这几年仕途顺利的布兰登.谷采大人还真就很久没有遭受过这种待遇了,被不礼貌的打断后。瞪着鸽子眼和对方对峙了半天,所幸是还沉得住气,从军官服内兜里掏出烟斗叼在嘴里,转过头去啪啪地划着火柴,冷眼瞟着张狂的密探,摆出了事不关己的态度。

第一密探三十岁出头的样子,中等偏上的身材,一双尖锐苛刻的眼睛闪烁着狂妄与自信,眼角微微下塌,本来不错的面孔配上这双满是算计的眼睛看着让人不舒服,视线对上本能的想避开。此时道尔正抱着膀子搓着胡须,盯着蒲包郡议事厅墙上的城邦郡县地图细细地瞧着,突然像发现了什么,随口问道。

“警长先生,港口区按我要求封闭了吗?”

蒲包郡的警长麦克看会议间长桌前面沉如水的地方官法罗尔男爵没什么表示,推了推警帽回应:“第一密探大人,这个有难度啊,几百条船,还有不少渔民,更有不少难民物资出海,您知道封一天码头有多大的损失吗?”

“即使是码头整修,顶多封闭3天?你总不能把城里的人都饿死吧。”

追踪者瞟了一眼警长,似乎他不喜欢拿正眼看人。

警长把视线投向桌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发现一上午扯皮过去,茶水早已见底。

“道尔先生,我们不是不配合您的工作,只是现在士兵们忙着修堤呢,人手又不足。灰色海岸这一代,天天都有亡命徒走私贩潜入的传言,不是我夸张,就在您昨天来之前不久,还有消息说什么头号叛国密探入境的消息,我带队进城翻了个底朝天,连个人影都没看到。现在每月的偷渡客不足一百也有八十,您一来又告诉我们伊凡.庞鹫这么个亡命徒逃到了这里,要是个传言就封港,军队就进城溜达一圈,蒲包郡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专心地看着地图,道尔把布兰登的话当成了空气,黏着胡须随口应着:“你们要做的只是执行命令。”

布兰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署长大人,您一路劳顿来到这里,确实辛苦了,我建议您先休息下,如果伊凡.庞鹫真的到了灰色海岸一带,那他肯定逃不了,不必急于一时。”

“抓捕王国要犯是重中之重,民生也是要在意的,警长先生和布莱恩少校在这一代比较有经验,署长大人您可以放心的把工作交给他们,我相信如果伊凡.庞鹫真到了蒲包,很快就会有好消息传来的。”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老男爵法罗尔出来打圆场。

一声嗤笑,哨鹰署长道尔把目光从地图上收回,在三个地方官身上扫视了一圈,嘴角弯起了不屑的弧度:“就凭你们?”

双手拄着议桌,道尔瞧着诸人说着:“要知道您们面对的是一个连续从我指隙间溜走了三次的家伙,我明确地告诉你们,他来了,而且如果你们不配合,他还会从你们的码头逃往国外!”

署长道尔将公爵大人的任命信扔在桌上:“好吧,我就在这里等着,给你们一天,如果你们需要,可以来找我。”

拍了拍法罗尔的肩膀,道尔不再过问任何事,从包中拿出总结好的伊凡.庞鹫行为记录,一页页翻看着。

根据四方汇总来的情报,逃犯应该进入了大岩桐省蒲包郡灰色海岸一带,本来大半年的时间,国王要犯音信皆无,而最近几次的追捕中,归国后的追踪者道尔加入了伊凡.庞鹫的追踪队。这个惯于接受最棘手任务的独行者,很快抓住了伊凡.庞鹫的尾巴,把久久没有进展的任务由大海捞针导向了区域锁定。

“我需要一名身手不错、足够聪明、冷静而且应变能力强的家伙,跟得上表演者的节奏。”

上任的第一天,拿到波维的过往记录之后,追踪者向哨鹰们提了第一个要求,没得到答复。

看着无能的下属们,第一密探下了第二道命令。

“那么,我只会通过密探网络给你们命令,从现在开始你们的缉拿目标变成两个。”

“而我,是你们的敌人了。”

无法否认,新任的哨鹰署长是个天才,他没有如往常的指挥者一样集中指挥撒网追捕,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伊凡.庞鹫这个角色的扮演中。

“只有你变成他,才能掌握他的动向和思考模式。”

追查队哨鹰们的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居然是追捕自己的上司。

“我逃远了,蠢蛋们,你们又搞错了方向。”

追踪者不断做着追捕与逃亡的思维切换,大概只有真正的人格分裂者才能如此。

“我已经在你们的包围圈了,追踪者在哪里,表演者就在哪里。”

一边指挥一边逃命,警觉、疯狂。

“来吧,来抓我吧,我就是他。咱们来赌一局!”

追踪者还是表演者,赌上国王赐予的“第一密探”之名。

与追踪者投入表演相对的,是逃亡者伊凡.庞鹫的亡命天涯。

一个月前,密探们冲进表演者的藏匿房间时,炉火还没有熄灭,逃犯的外套也没来得及带走。半个月前一名哨鹰在搜查时甚至与伊凡.庞鹫打了个照面,搏斗后不敌,对方伤人后逃逸,而这是他们一年来最接近逃犯的一次。

那次扑空的第二天,追踪者随后而至,观察了周边环境与出租房的结构,摆脱房东的纠缠,进门后将灯光昏暗的楼梯口处那根被无能下属们绊断的隐蔽细线绳复原。上二楼,进了房间,反手锁上房间门,点燃壁炉,脱掉外套,扔在椅子上,躺在表演者睡过的床上,偏头看着房间内的档次规格,估算着住一夜的用度以及逃亡者现在的经济能力。

起身走到窗前,向外看了看,房东在外边等着看房者的答复。

计算了下房间到地面的高度,又抬头看了看,拿起桌上的花瓶扔了下去,听到了花瓶的碎裂声和房东的喊骂,转身躺回床上。

短暂的安静后……

楼梯间带着怒火的脚步声。

房东被绊倒后的咒骂。

房间里连着细绳铃铛的脆响。

追踪者迅速起身,抓起外套,走到窗前,将外套绕在窗子上边挂招牌的突出支柱上,接力上跳,脚踩在窗子上边的窗棱上,整个人贴着建筑外壁悬在窗子上边,刚刚好挡住街测的视线,冷眼下看,房东叫门无果后,拿钥匙开了门,把脑袋探出窗口,抱怨了一句活见鬼,回头查看有无其他损失去了。

追踪者再次借力翻上屋顶,扫视四周的建筑,向着不容易被发现的方向,紧跑几步,攀上另一栋建筑,找到高度合适地方,跳进旧巷。

冬季黄昏不算温暖,失去外套的追踪者感觉到了一丝凉意和别人诧异的目光。环视街巷,一间不算高档的服装店就在不远,门厅冷清。

“我的朋友昨天这时候在这里买了一件不错的外套,颜色样式我都很中意,请问还有吗?”

服装店老板从货架里取出外套,递了过来,笑着说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懂得爱惜身体,不明白冬寒的厉害。

接过外套,布料不算高档,色泽灰暗,不易进水而且耐磨,扫视了一下屋内,橱窗附近一排木质模特,其中一个光着头,追踪者指着秃头模特说:“我还想要顶能搭配的帽子,如果我没记错,昨天我路过的时候它还在的。”

帽子的材质也跟外套差不多,价钱都很便宜,穿戴完毕的追踪者在镜子前边照了照,搓着胡须笑出了声,似乎对自己的外形很满意。

“我看起来像个要去灰色海岸港口进货的小本鱼商。”

出了服装店,追踪者租用马车直奔蒲包郡,继续投入地扮演修正过的角色。

追踪者验证了自己的猜测,不管迂回了多久,被自己追赶得走投无路的表演者最终还得从蒲包郡的灰色海岸偷渡出海,别无他法。大批非法渔民、大量逃税商人、众多的无登记私船以及混乱的管理,是以治理难著称的蒲包港口被冠以“灰色海岸”的主要原因,每年有数不清的逃犯海盗从灰色海岸偷渡销赃,如果表演者有机会偷渡,这里唯一有可能的地方。

傍晚,蒲包郡议事厅里的追踪者,仍旧研究着伊凡.庞鹫的档案,不时爆发出一阵让人反胃的怪笑。

“先生们,你们确定了我的猜测了吧,并且把国王的要犯吓跑了是吧?”

合上档案本,第一密探阴阳怪气的嘲讽,让三个地方官面色难堪。

“笼子里的谷穗还没放,你们就冒冒失失地和他打了个招呼,把害羞的小麻雀吓跑了,弄不好他一辈子也不会进城了吧?”

被道尔猜着了,因为不相信追踪者的推断,当日警长麦克城内搜查,布兰登的部队在周边镇县要道设立关卡,地毯式的排查其实只是走个形式。谁料下午的时候布兰登的部队搜查到城外桑德镇,一名受伤的猎户来报案,他马匹也被抢了,搏斗中猎户手臂受了伤,对方将他弄昏,从描述上来看,对方是伊凡.庞鹫无疑。送诊止血后猎户问题不大,可以说逃犯依旧沿袭了自己的仁慈作风,一年逃亡过程中竟然没有人伤亡。不过猎户醒来的时候马匹和钱就都不在了。布兰登的骑兵队沿各个方向追击了十五公里,再没找到头号逃犯的消息,按时间算现在已经出了蒲包郡的管辖范围了。

这等于是放跑了国王的要犯,议事厅里的诸位再也坐不住了。

“三天时间,这是我给自己定下的时间,也是公爵大人能忍受的极限。现在过去了大半天,我马不停蹄的赶来蒲包郡,而你们却拿我当小丑看。”

“我忘记说了,三天一过,如果国王发怒,会有人死,可能就是咱们中间的一个。”

“现在因为你们的不合作,他跑了,你说我的报告该怎么写?”

道尔哗啦哗啦地翻动着伊凡.庞鹫地档案页,搓着胡须,说得平淡无奇。“已经过去了一天,先生们,你们根本不了解我要抓捕的家伙是个什么人,轻视你们口中“臭虫”的影响力,没错,我的同僚们绝大多数都是废物。”

对地方官们的表情很满意,把脸凑近警长,带着诡异的音调说道:“可我们的目标不是,我可以告诉你们,咱们面队的是情报厅百年第二密探,不是显摆家辉的少爷和治安厅的警痞,也不是扛枪的军饷小偷。”

三个人被损得说不出话。

“现在没关系了,我们有两天的时间讲故事。”

第一密探笑了笑,笑容让人反感,随后翻起档案本。

“5年前的公爵养子看不出什么特质来,就从5年前说起吧,伊凡.庞鹫组建二十一人队追查辛西娅派真相,把全国范围情报厅精英打劫一空,如果我没记错,队中有我的前辈,不得志的多面格兰特,还有那个美人,我的同期克劳迪娅。”

“格兰特的伪装技巧,就像东方戏剧里的丑角,说出来你们也许不信,只要是他见过的人……”

第一密探坐在桌子上,做了个遮脸的动作,撕下了一张纸,挡在脸上。

“只要他离开你的视线一刻钟,你就再也认不出他了,或者陌生的你突然认识他了,一切取决于他的需要,真的太神奇了。”

很快一只纸飞机在道尔手中折叠而成,密探继续说道:“而克劳迪娅你们即使不认识也不会陌生。沿用至今的密探、军用消息传递手段就是出自她的设计,驯养鸽子的方法、鸽站的分布、联合形动鸣啼暗号、机密文书暗码、佣工备案、身份合法化等等,同时她还是我见过最棒的交谈语言陷阱制造者。”

“很不幸,我们的目标吸收能力很强,除了以上技能,他还跟伦道夫公爵的保镖学过不错的搏击技巧,每当有个风吹草动,警觉的小家伙就凭借一身本事远离了危险。”

“就像这样。”

密探伸直手臂掷出纸飞机,从诸人头上掠过,布兰登揉揉下巴,没言语,道尔看着蒲包的一把手。

“尊敬法罗尔男爵、敬爱的布兰登少校、还有可爱的警长先生。”

第一密探戏谑地目光审视着三个人。

“如果在接下来的两天里,还有机会把大家升迁的敲门砖关回笼子里,平息陛下和公爵的愤怒,你们愿意合作吗?”

“您不是开玩笑吧?”

从大家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第一密探得到了答案。

“赌上国王赐予的‘第一密探’之名,失败了责任归我,成功了荣耀归于众位。”

第一密探话语中满是狂热,那种热情介于挑战困难与享受刺激之间,这种人的追求绝不是名望和金钱。

接下来事情的进展就顺利了,法罗尔再次殷切地招呼侍者上茶,警长先生恭维个不停,布兰登也收起了轻漫的态度,纷纷望着追踪者,道尔站在地图前,图上已经做过不少标记。

“诸位可以放心。”道尔搓着胡须说:“表演者不会离开灰色海岸太远,以现在的情况,他只有远离威尔莱特一途,不然落网是早晚的事情,没有合法的身份就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行程中他所装扮的角色地位逐渐由商人转向贫民,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不错了,再过几天或许就要睡野地了。”

“香草镇、葡藤郡……到这里。”道尔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

“这两个月我和手下一步步把他逼向蒲包郡,为了误导他的判断,我的人都去了反方向,这是他的出海口,也是我们最合适的收网地点。无论表演者怎么折腾,最终还是为了一张船票,只要封锁蒲包的港口区,严查出入,除非他会飞……可如果真把枪举起来,傻子都会逃走。那为什么我们不去配合他一下呢?当然大家已经做的很好了,诸位直来直去的行事风格,很有发挥余地。”

“按照你们之前的做法,港口严查,上船的人都严查,查了半个月,除了一些小喽啰,还有结果吗?而当你们都疲惫了,降低了警惕性,他就会悄悄地从你们眼皮底下溜过去。”

法罗尔早就适应了道尔不咸不淡的嘲讽,等着下文,到是沉不住气的警长问了一句:“你说他还会再回来?”

“怎么可能!”

道尔点点头:“是不可能。”

不待众人恼火,密探把地图上的蒲包画了一个圈。

“因为在咱们喝茶水的时候,他已经回来了。”

说着不顾众人差异的目光,第一密探穿起大衣,站在议事厅门口,回望众人问着。

“抓捕游戏开始了,诸位不来吗?”

众人从莫名中缓过神来,却还是糊涂。

马车等在政厅门口,快步走出郡政建筑的道尔身后跟着上气不接下气的一行官员,第一密探一把拉下车夫,不客气地坐上了车夫的位置,示意法罗尔一行人上车,布兰登和参谋等人骑马随行。

车队出了政厅大门,上了青石砖正路。

“署长先生”法罗尔不得不发问:“咱们去哪?”

“那边的参谋,我问你,你们的人在城外追击了多远?”道尔没给答案,而是不客气的反问。

“大概十五公里。”法罗尔的参谋谨慎回答。

“路上问过行人没有?。”

“问过了,没有目击者。”

“猎户被抢的是什么马?”

“枣花色的短鬃马。”

“可惜了一匹好马。”道尔点头后驱动马车,尘土飞扬,车速吓得警长先生脸色发青。

马车转过街巷,催马的道尔对众人说:“伊凡.庞鹫有着诸多保命的才能,而这些之下的基础——他是个表演者。”

“4年前表演者等5人在迎风花码头卧底了6个月,只有他从头到尾没被怀疑,如果不是格兰特背叛,或许他提前三年就完成了任务。”

不停地鞭打马匹,车速继续攀升。

“1年多前线索完全断掉后他用一张白纸揪出了叛徒彼得勋爵。”

道尔眼中透着狂热光彩,那是一种找到对手的欢快。

“再之后不久他又扮成商人用一盏油灯沉了白蜘蛛号。”

马速快到了警长先生有些晕车的地步。

“三次从我手里逃跑。”

飞驰的车队不知道略过了多少景物,马车驶向南门,行人慌忙躲闪,密探扫视着周边的商业建筑。

“太有意思了!”

狂笑中第一密探松开了缰绳,站起来迎接扑面而来的烈风,车上众人面色惨白。

“今天,告诉我,你还要干什么?”

突然间勒紧缰绳,马匹嘶鸣,前蹄高高地扬起。

“赌上‘第一密探’之名,咱们玩一局!”

车队停在了城镇南门不远的罗德诊所旁,是进城后的第一家,第一密探下车整了整衣襟,恢复了冷静和让人恶心的微笑,身后被颠得七晕八素男爵拄着拐杖喘粗气,警长趴在马车边上呕吐不止。

“如果没猜错,你们把人带到了这里?”

走上罗德诊所门面的台阶,第一密探敲门前回头对布兰登少校笑说:“倘若你是个关心下属的长官,那就祈祷表演者还保留着他那可笑的仁慈吧。”

一脚踹开诊所的木门,第一密探从容地走进房内,踢开散落一地的杂乱物品,进入里间,短暂地观察后刷地一下拉开诊所处置室隔间白色幕帘。

送诊的士兵嘴里塞着棉花,结实地捆在床边。

撅着**,“唔~唔~”地挣扎声和耸动让场面变得有些滑稽。

另外的房间里的罗德医生在桌角摩擦着自己身上的捆绳,医生很卖力,成果不错,也许再给他几天,就能跑到治安亭哭诉自己的悲惨遭遇了。

“猎户”不在现场。

孤零零地掌声想起,第一密探拍着手为成功混入城里的某人叫好。

拽下士兵口里的棉花,第一密探蹲下笑着问他:

“你们知道一个猎户一年能赚多少钱吗?而一匹跑得过军马的良种市场值多少?”

随后陪同布兰登少校进来的警长和男爵先生终于弄清了是怎么回事。

“猎户是假扮的?他真回来了?”

“警长先生,让你手下的外行们都到外边去等着,别再破坏现场了。”

一行人给医生和士兵松绑,有人忙着记录王国第一要犯的袭击过程,第一密探听着,搓着胡须站在房间里。

“我只是等着受伤的‘猎户’醒过来做记录,瞌睡了一下,然后就是现在这样了……”士兵交代着。

道尔没了性质,注意力集中在屋里件件物品上,脑袋飞速地运转着,随后问手腕勒得发紫的医生。

“你的行医证明、行诊服、药箱都还在家里吗?”

惊魂未定的大夫慌忙四处寻找,都不见了。

傍晚六时,港口区警卫传来的消息,确实有个自称罗德的医生,到港口区出诊了,之后再没出来。

“不错,范围又缩小了不是吗?”

表演者离港口又近了一步,同时也离陷阱又进了一步。

“我们知道他就是蒲包港口区众多民众中的一个,他却可能不知道我们已经到了把他驱赶进了笼子。”

“封锁港口区以及灰色海岸周边沿岸,从今天起哪怕是一只鸟,也得蜕光了羽毛离开港口区。”

“封闭一切信息传递手段,把该死的鸽子给我都收回笼子里。”

“任何情报都由人力传达,从今以后最小形动单位由3人以上组成,信息传递前必须确定接头口令。”

“让我们和逃犯玩一次摸黑的游戏,比比耐心。”

那天第一密探下达了诸多命令。

伊凡.庞鹫假扮到罗德进了港口区,混进人群,或许之后又变成了什么人,总之沉寂了下来。到了第二天晚上,仍然没有任何消息。除非把半城的人口过滤一遍,不然想从人海中分辨出一个变装高手,无异于大海捞针。

出城的关卡很严,所有驶向外海的船只都已经停运,码头已经封了,逃犯究竟有什么打算?

追踪者坐在码头上静静地思考着,听着夜潮筛选万千沙石。

第一密探对自己说:“无论走多少弯路,他最终要的只是一张船票,只是那一张逃脱升天的船票,我绝对不会给你!”

第三天早上,滞留码头多天的人们封堵了政厅大门,渔民要求出海捕鱼,商人要做生意,威北的粮食物资也在港口挤压,法罗尔男爵面队空前的压力。公爵的三天的时限近在眼前,法罗尔再也坐不住了,不得不找到第一密探商量。

“署长先生,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人没抓到,蒲包就先垮掉了。”

道尔搓着胡须,依旧沉稳:“急什么,还有一天呢。”

“可是人还没抓到……”

“小型渔船没有跨洋能力,让他们出海捕鱼吧,所有海警沿海岸线布防,不必在意。但是去往海外的船客,不能放行。”

到了第四天早上,公爵规定的日期已经过了,布兰登的人手在码头埋伏了4天,逃犯没有露面,封城封港意味着外来的消息进不来,里边的信息也出不去,尤其要去往海外的客人中还有几位省内的权贵,诸方面的压力让法罗尔难以承受,当法罗尔决定要和密探先生好好谈谈的时候,道尔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对他说——

“全部船只放行。”

于是蒲包港口最严厉的一次船客审查开始了,任何人都不例外,水手、商人和爵爷,大批滞留的登船者,所有人都可能是目标,士兵们的行为很粗鲁,翻箱子,查证件,更有几位爵爷因为觉得自己和亲属遭到了不礼貌待遇而大发雷霆。

最终载满旅客的四艘大船迎着朝晖升起了风帆,准备出航。

全部旅客都验明身份,没有逃犯的影子。

法罗尔男爵渐渐绝望了。

“瞧,范围又缩小了,看着这四艘船,你觉得他在哪只船里?”

放下望远镜的道尔露出让人厌恶的笑容对法罗尔男爵说着,自信的让人嫉妒。

开船的炮声刚刚响起。

水手们来不及起锚,布兰登的部队冲上码头,包围舰船,再一次冻结了四艘大船。

“刚才他没上船,现在呢?”

旅客们不满地叫骂声中,第一密探笑望着审查重新开始。

早6时22分,第一艘船审查完毕,目标不在……

法罗尔拿着手杖的臂膀在颤抖,一名认为自己被侮辱船客——退役军官,声称要找他决斗。

早6时27分,第二艘船审查完毕,目标不在……

男爵觉得有些头昏,几名王都权贵的家人声称要向陛下投诉他在地方的跋扈行为。

早6时33分,第三艘船审查完毕,目标也不在……

男爵擦汗的手帕已经完全湿透,众多商人威胁要撤出蒲包的投资。

早6时35分,第四艘船审查完毕,群情愤慨。

目标不在。

密探收敛了笑容,表情严肃,着手安排后续的工作去了。

那时候男爵已经冷静下来了,踉踉跄跄地回了政厅,天是灰色的,和心情一样,他觉得自己的翅膀(爵位)再也保不住了,他得去找那个该死的追踪者理论,这诸多过错不能他一个人抗。

“我按你说的做了,全权交给你!”

“却什么都没得到!哪有什么该死的犯人!”

“人都得罪光了,你说怎么办?”

“你还有什么点子?拿出来啊!你还要干什么?”

“你当逃犯是傻子吗?还是他是神仙?”

要不是身手绝对没可能赢过对方,法罗尔肯定会把拳头砸在对方脸上。

第一密探没有理他,搓着胡子盯着挂钟。

在法罗尔悔不当初的那天中午,船只出发后的第5个小时。

布莱登带着急促的脚步打破了政厅建筑的宁静。

最新消息,逃犯落网,正在审讯。

那时候第一密探从椅子上站起来,激动得跳上了桌子,把手中的关于第一要犯的档案撕碎,张开双臂扬飞,在飘跩错落地纸屑中跳起了胜利之舞。

他赢了。

众多船只出发后的二个小时,船只快要进入公海的时候,在道尔事前的授意下——集体返航。

迎接他们的是第三次审查。

而这个时候,第一要犯真的在其中一条船上。这艘船出公海之前遭遇了点小事故,撞翻了一艘小渔船,索性没有伤亡,救援耽搁了一会,而“渔民”在被救之后不久消失了。

变身为商人的逃犯和其他旅客一样,并不知道船悄然之间掉了头。当他发觉不对的时候跳海逃逸,终被捕获。

道尔在一票谩骂声中下令全部船只可以出海了,他心情大好,午餐比以往吃得更多。

直到审讯结果出来,布兰登慌慌张张地跑来报信——被抓的逃犯自称格兰特,抓到的是逃亡四年的叛国密探,原情报厅的副署长。

不是伊凡.庞鹫。

正在切牛肉的道尔手中的餐刀停在那里,像一尊蜡像一样呆呆地望着报信者。

这时候警长麦克和法罗尔也焦急地找到餐厅来了,原因是码头的仓库里发现一名被打晕的水手,有人抢了他的水手服,而那水手服役的船刚刚已经下令放行了,现在应该已经驶出公海了。

第一密探把刀子竖着扎在牛肉上,用餐巾擦了擦嘴,静静地站了起来。

“这么说我输了?”

第一密探用刀子一下下地扎着牛肉,一边自语着。

“是什么时候呢。”

“他利用格兰特吸引了我的注意?”

“可是他是什么时候潜入的?”

“我一开始追踪的人应该是对的。”

“两个犯人之间的行程有过交集,误使我锁定了错误的目标?”

“是巧合还是他计算好的?”

语气渐渐激动,第一密探扬起餐刀远远地掷了出去,带着刀柄的震颤,深深地钉在餐厅正门里,看得众人心寒。

随后道尔疯狂地拉扯着自己的头发,他不能接受这种失败,这是一种侮辱,是对他骄傲的践踏。他执行任务从未失败过,与伊凡.庞鹫的对决不是单纯的抓捕,是一场赌上自己骄傲的战争,是通往自我满足的必经之路,他输不起。

“是哪艘船?出发多久了?”

“到蔓罗群岛的,这时候已经出公海了。”看着有些落魄的密探,法罗尔小心地回答,深怕刺激到这头野兽。

“有追击的可能性吗?”

法罗尔摇摇头。

沉默了很久,道尔冷漠地说:“我会对上边呈报追踪目标的错误,抓捕叛国密探也算是一笔功绩,呈报函就由法罗尔先生来写吧,随你喜欢。”

“这不太好吧?您在抓捕中出力最多……”

“我对该死的格兰特不感兴趣!!!!”

密探激动地锤击了一下桌面,再一次情绪失控,餐具随着颤跳了一下,警长和法罗尔急忙后退避让了几步。

“你们听着,我是第一密探,我的任务是目标是伊凡.庞鹫,其他人的死活我不管!只要我没死,他就别想自在,无论他逃到哪里!”

在众人的忐忑中,追踪者摔门而去。

封港的多天的蒲包郡码头恢复了以往的秩序,法罗尔一行人为道尔送行,尽管其实他们并不想来。尤其是法罗尔,他还要处理第一密探留下来的诸多烂摊子,虽然抓到了叛国密探,但是折腾成这个样子,功过难说。

登船前第一密探表情淡漠,仍然没从失败的沮丧中恢复过来,大家违心地祝福了几句,显然道尔没听进去。

“法罗尔先生,封港令可以取消了,通信网络的恢复也请您和布兰登少校不要忘记。这里有信封,上边写了地址,麻烦您明天按地点交给我的下属,会有人和你接头,让他们到蔓罗群岛与我回合。此次向您借用的行程费用已经上报给博湾,不必担忧。”

密探颓然补充道:“你们都回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没人真心送道尔,密探这种东西对地方官们来说是即麻烦又恐惧的存在,车队很快驶离了码头。

登船手续即将开放,审查者搬过椅子讨好地方官都十分畏惧的大人物。

追踪者表情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拿着一张船票看着车队远离。

一直被冷漠和沮丧占据的脸上,嘴角不易察觉地泛起了微笑。

第二天一早,法罗尔男爵的手下送信到道尔指定的城外旧房子,奇怪的是没有什么接头人等待他们,只发现了一名饿得奄奄一息的被绑者。

更让法罗尔有心寻死的是,那人自称是——密探追踪者,道尔。

“再见了,克劳迪娅和大家,还有这片土地。”

看着地方官们的马车离去,“道尔”在胸前划了个悼念战友的十字,掏出怀表看看,时间刚好,压了压略微翘起的胡子,男子提起行李准备登船。忽然间看到码头上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

“那边的是罗德医生吗?”

“道尔”问道。

“哦,道尔先生,我的恩人,您这是要出发了?”罗德大夫也瞧见了他。

“恩。”

看着大夫的药箱和行李,道尔奇怪的问道:“您这是去哪?”

“别提了,博湾来的消息,好像侯爵的女儿还是国王陛下的外甥女来着,貌似是重病在身,召集各地的医生会诊呢。本来前几天就要出发的,因为封港耽搁了……”

后来又谈了些什么,男子只是机械的应答者。

“重病”之后的字眼,“道尔”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先生,船要开了,错过这一班,下一艘就是几天后了。”

“先生!”

催促登船的信号响了一声又一声。

男子提着行李站在登船口失神,身边的审查者请求他快做决定。

往前一步是远离追兵和猎犬的新天地。

退后一步继续亡命天涯,睡卧不宁。

男子反复告诫自己,一张船票来之不易,管他是真是假,踏出一步自己就自由了,回头才是傻瓜。可脑袋里又有个声音对他说,如果不回去可能后悔终生,错过了今次还会有其他办法的出海的。

回去看一眼,就一眼。

别傻了,想把命搭上吗?

这次离开可能就是永别。

你发过誓的,忘掉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回去看一眼,在告别这片土地之前。

你真没用,你吃的苦还不够吗,风餐露宿,与野兽共眠。

也不是非得见到她,只要能确定她没事就好。

蠢材,她可能根本不爱你……

遵从情感还是理性?

柔情残留到冷酷彻底的过度,拥抱新生与万劫不复的连接。

短短登船板的长度,架起了宿命之桥。

怀表的指针秒秒流逝,男子抬头望船,又回头看岸,反复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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