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睡前要做俯卧撑，今天俯卧，明天再撑……呼呼呼……呼呼呼……”
“燕子啊，汝说吾等就这么晃晃悠悠地在栈道上过夜，真的没问题么？”
“有问题也没辙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谁知道栈道还有多长，你瞧胖哥累的都忘记唱歌了，咱俩又抬不动……”
王永春瞅瞅扑倒在前面酣睡的西门戎，他那一身肉少说也得有两百斤，再加上那大堆大堆的行李……老婆说的确实没错……
“燕子啊，吾等现在一天要走上八个时辰，而身上的行李不见少，反倒是越来越多了，各种肉干肉铺啥的带多少吾不反对，可那皮货加在一起都有几十斤了，吾看这林子里的禽兽活着也挺不容易的，汝就不能少打点，够吃了就行……”
“你咋又东郭先生了呢，这皮子都是有用的，到汉中换成钱能买好多东西，胖哥总说他那啥子六眼转轮枪有几个零碎装不上去，到时候找个能工巧匠啥的也要花不少钱，而且我想买笔墨纸砚，你一直说字儿应该用笔写在纸上，现在天天用树棍戳沙子教我总觉得不得劲儿……”
“是是是，燕子说的对，燕子汝就是真理的化身啊，吾现在全身酸痛，可要是趴着睡，眼从木头缝里瞅着栈道下面黑龋龋的做噩梦……”
“那你就不能翻过来睡啊？”
“吾……吾吾吾现在不敢翻身，就怕掉下去……”
“那好吧，我现在就把你捆上……”
“……”
“永春你看，我捆的结实吧，绝对掉不下去，这法子以前是用来捆驴的……”
“……”
子午道在地图上的形状，是一个不太规则的四分之一圆弧，这前半段是南北向，山坡子为主，过半后逐渐转为东西向，很多地方用栈道衔接。 .**.com这些栈道在唐代以后，民间虽陆陆续续地修整了一些部分，但力度上显然无法和当年给杨贵妃运荔枝的专用通道相比。西门戎一行人现在走的虽是整个栈道最长，保存最好的一段，但很显然，他们迟早会遇到通行上的问题——“停停停！”胖侠转过身来，“春哥，燕子，我怀着沉痛的心情告诉你们，此路不通。”
小夫妻借着着晨光一瞧，果然如此，虽然能看到前面还是栈道，但中间隔着两丈多宽要命的间隙……
“唉唉唉，这地方年久失修，再坚实的木料也禁不住岁月的风霜，有道是……”
还没等王永春出口成章，石燕打断了话茬，“永春、胖哥，依我看来，这栈道并不是烂掉的……”
“怎么？”
“你们看，要是烂掉的，绝对不会断的这么整齐……”
果然，对面栈道的断裂点，齐刷刷的，而这边垂下的部分，虽然看不到切口断面，却太过完整……
胖侠沉默数秒，得出结论：“奶奶个熊的，驴日的孙震林！”
王永春现在也明白过来了，那逃亡的瘦高个儿流寇，为了阻挡后面的追兵，用刀切断栈道，人为地制造了这个断口。
“要不然……”瘦秀才显然是被其余两人脸上的怒气吓到了，“吾等……绕过去？”
“不行！”胖侠和女猎手同时喝道，然后两个人就开始不停地说，一个是嗓门大影响面广，一个是声音脆穿透力强，于是乎各种词句都缠绕在一起，三个人头晕晕的，不要说别人说的是什么，连自己说的是啥都不清楚了。
“西门贤弟……燕子……汝等说完了没有，汝等再说下去，吾受不了，就直接跳下去算了……”
“跳下去不成，绕路也不成，我们必须……”石燕仰望蓝天，“飞过去！”
“燕子啊燕子，汝虽然取了个鸟儿的名，但怎么说也是个人，没长翅膀，飞不起来，吾等在这栈道上走了有百八十里，现在绕回去，或许还来得及……”
“绕绕绕，等绕过去了，那天杀的流寇早没影了，你们退后，看我的！”
女猎手抽出三支箭，都用细绳拴好，啪啪啪三下全部射入对面栈道上方的山崖。她把细绳的末端递给西门戎：“胖哥，你试试力道。”
胖侠眼都不眨地把绳子连着箭从岩壁上扯了下来。
“哎呀妈呀，你手劲咋就这么大呢？”
“我自重也很大，燕子，我知道你箭法一流，但这个显然是没法承受住重量的……”
“那你说咋办呢？”
“吾看来……”瘦秀才支支吾吾的，“还是绕路吧。”
“绕个屁路，我们要是绕路了，那驴日的孙震林不就得逞了么？燕子刚才的思路是对的，只是材料选择上有些问题，我们确实需要一个东西拴上绳子摔过去，然后搭一座绳桥，至于什么东西呢，我觉得三人中最轻的那位比较合适……”
两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王永春。
“吾……吾不是最轻，燕子明明比……”说了半句就说不下去了，因为他不得不承认，虽然石燕身高和自己相当，身材也算是窈窕，但手大脚大，筋肉结实，胳膊腿儿都比自己的粗，再加上女人胸口怎么说也比男人多出两坨肉，算起来还真就比自己重上一些，于是，于是乎……
“春哥不用担心，我和燕子一个是你的兄弟，一个是你的老婆，我们怎么会害你呢？”
是啊，西门贤弟关心他，这种关心比水还深，燕子爱他，这种爱比火还热，所以他就生存在这水深火热的夹缝之中，无论是胖侠还是女猎手，随便碰碰他都能翻一个跟头……
瘦秀才从这边的崖壁上抠下一片碎石，朝着脚下的深渊扔下去，数了好多下也没听见回响，而且下面雾气腾腾迷茫一片，根本看不清有什么东西，这要是掉下去，就算是没摔死，还不得被啥妖魔鬼怪吃了……
“怕啥，反正身上捆着绳子，这头拴在栈道上，摔下去也能拖上来……”
“那……吾的牙怎么办？”
“又怕磕着啊，来，燕子，用抹布把春哥的嘴巴加上保护罩！”
“好嘞。”
“……”
“把春哥拴严实了，另一端也绑好，这次空中快递的距离比较长，一次不行就再试几次……”
“好嘞。”
“春哥无敌攻城炮，发射——”
抛出去的力度还是稍微差了点，王永春只是前半身落到对面栈道上，重心不稳，一下子出溜了下去！
“燕子，我们还是把春哥拖回来，再扔一次吧！”西门戎去拉绳子，却拉不动，原来王永春正死死扒住栈道的木板，一点点往上爬。
“春哥纯爷们，铁血真汉子，别担心，要是抗不住了就松手，我们可以再来一次！”
虽然嘴里说不出来，但永春心里和明镜似的，这扔一次吓得魂飞魄散，要第二次弄不好要当场断气，所以无论如何也要爬上去，皇天后土作证，吾好歹也是个男人！
瘦秀才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爬上了栈道，冷汗湿了一大片，但居然撑住没尿裤子，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撕掉嘴巴上缠的东西，对着老婆开始唱情歌：“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到这里……”
女猎手接上话茬：“汝问我燕子为啥来，燕子说，把这麻绳给我绑起……”刷刷刷刷刷，五条绳索七扭八歪地扔过来，西门戎的大嗓门响起：“春哥春哥，一定都拴牢了，等下这就是绳梯！”
瘦秀才在胖贼和女猎手远程指导之下开始结绳工作，他惊喜地发现，自己只要愿意去做，一切还是和简单的嘛。加上自己身上缠的这一根，六根粗麻绳逐步组成一个共轭网格结构，紧紧纠缠，看起来很是那么回事——当西门贤弟和石燕把行李一点点运过来的时候，永春闭上了眼睛，并非疲惫，而是他不愿意看那晃动的绳索和无底的深渊，以及那迷茫的白雾，他厌恶那种不确定的恐惧。
跨越行动终于完美结束，西门戎想让石燕射断对岸的绳结，好回收绳索，被王永春拦住了：“路修来就是让大家走的，孙贼切断栈道，大恶也，吾等好不容易让栈道恢复通行，若是再斩断绳索，岂不是也是大恶？”石燕心疼绳子，但在永春长期性苦瓜脸的央求下还是作罢了，而西门戎则是竖起大拇指：“春哥，仁哉！”
此后的两天是在下坡中度过，路途中栈道的份额渐渐变少，最终消失，在翻越了数道逐级降低的丘陵之后，久违的平原终于出现在他们面前——汉中，我们来了。
“这位客官，你是打尖，还是住店？”
“我吃面。”
店小二瞅着面前这个胖大个子，咋看咋觉得不对劲，寻思了半天才想明白不对劲儿在哪儿——此人头发太短，导致扎成的发髻也小的像个核桃，放在又大又圆的脑袋上显得很违和……
发型比较违和的胖子在墙角根坐下，铜铃般的牛眼瞅着柜台，饥火高万丈。
“客官，陈记面馆在整个县城都很有名，青菜面鸡蛋面蘑菇面猪肉面猪肝面肥肠面香肠面油渣面三鲜面羊肉烩面牛肉拉面刀削面云吞面炒面凉面应有尽有，你想来哪一种呢？”
“青菜面吧，来两碗，大的。”
吆嚯，别看这人又胖又壮，居然是个吃素的和尚？
“奶奶个熊的，我连续吃了快二十天的纯肉了，燕子那姑娘做什么都是一个味儿，再这么吃下去非恶心到辟谷不可……”
连续二十天的纯肉？店小二听的直流口水，馋虫被勾搭上来了：“这位客官，你是从哪里来的？”
“从山那边，穿越秦岭，”胖子指了指脸上的刀疤，然后把手上的骨节捏的嘎嘎直响，“一路砍杀过来的，懂么？！”
“行行行，好好好，”店小二脖哽子冒冷汗，“里面的厨子，快一点，多放些青菜，等下去端……”
胖子掏出一把黑刀子开始剔牙，剔了一半那两碗青菜面上来了，他也不晾凉，直接热腾腾地就这么吃了，没过多长时间，又传来粗重的喊叫：“再来两碗！”
老板、老板娘、店小二甲乙丙丁戊己庚辛，乃至整个面馆里的食客都齐刷刷的看着胖子，心想这家伙的肚皮是什么材料做的，四碗青菜面下去，才鼓起来一点点？
胖子意犹未尽地把汤水都喝干，打了几个饱嗝：“奶奶个熊的，味道真不错，哈，这是钱。”他掏出一把铜板，陈老板想亲自去接，没想胖子虽胖，手脚却很利索，一下子又收了回去，气得老板直翻白眼。
“吃霸王餐的？”
“否，我是个老实人，我只想在给你钱之前问问，这洋县里最有名的火器手艺人在哪？”
“燕子啊，他们给的价钱也不算太低，这么几十斤的皮子带着也不方便，成交了算了……”
“不成！想当年我去赶庙会的时候卖的皮子，比这边值钱多了！他们肯定是看我们是外乡人，故意压低价，想骗我们……”
“大妹子，这么说可就不厚道了，什么叫我们想骗你，你当年是去哪边赶庙会的？”
“秦岭北边啊……”
“你看看你看看，这洋县可是在秦岭南边，地方不同，水土不同，价位也不一样，要不这样，我们现在成交了，再加上三个铜板……”
“啥子加三个铜板，加三块纹银还差不离！永春，我们走！找个更大的皮货铺子，我就不信这个邪，才不受这帮二道贩子的气！”
“哎哎哎，大妹子你手大，可这洋县地方小，城里打屁股城外听的见，我们这铺子已经是最大的一个了，你要想找更大的，非的要去南郑，可那地方商贾云集，都见过世面，你这皮子又不稀罕，价位肯定比这里还低，况且我很怀疑那城门你们进不进的去……”
“多高的秦岭都翻过来了，一个城门咋就可能过不去？”
“看看看，山上下来的野丫头，脚板大见识小，话说现在兵荒马乱，汉中这片儿到处都在戒严。汉中府的贺老爷说了，让周边的郊县自己顾着抓贼，而官兵都集结在南边……”
“官兵？你说的是这里还有官兵？”
“当然是有，不过你要知道，这里的官兵早就不姓朱改姓李了！”
“闯贼都打到这里了？”
“闯贼？你胆子不小，人家现在是皇帝，而你们这种疑似贼匪的外乡人直接就抓起来……”
“胡说八道！我们都是捉贼的侠客，你再敢说我们是贼匪，就打烂你的脸！”
皮货店的伙计们扭头一看，扛着大号柴刀的胖子，凶神恶煞——“还侠客？我看你就是个打手，是打手也没用，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店门直接合上，里面还传来上锁的声音。
“西门贤弟，汝这是何必？伤了和气，生意做不成了……”
“做不成就换个地方！面馆老板陈金棍说了，善作火器的巧手匠人叫熊二杠子，外号火烧熊，他家我专门去看过了，愣是没人，邻居都说他是去南郑购货外加串亲戚去了，没个十天半拉月回不来，咱们把行李收拾收拾，马上就赶去南郑，那地方好歹是汉中府所在地，比洋县大的多，啥东西都有……”
“胖哥都这么说了，我们就走呗……”
“若是进不去，奈何？”
“先到了再说嘛，春哥不要扰乱军心，不可打退堂鼓，更不许丧气！”（八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