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漂流了半日，果然见大溪注入一条更大的河流：南江。（八 ** .**.com 百度搜索）.**.com南江发源于米仓山南麓，流向四川盆地，一路上山青水碧，景致优雅，看得瘦秀才诗性大发，胖侠则不依不饶地把春哥的诗作白话化，并配上乐谱，以供吼叫。女猎手除了在某些河段用橹保持平衡外，一直在仔仔细细地削竹篾子。
“啊，南江，你的水如此碧透，你的鱼如此肥大……”西门戎的歌声自然是不好听，但江水中的游鱼确实激起了三人的食欲。瘦秀才还在平平仄仄地吟诗，胖侠则唱了一半不唱了：“春哥和燕子你们看着啊，我现在就跳下去捞鱼去！”
“不可！西门贤弟，江水湍急，险乎？险矣！”
“哎呀妈呀，胖哥，你这是何必呢？我现在就做鱼笼子，你们俩就眼瞅着等吃吧。”
石燕的双手舞动起来，那速度不亚于阑珊掐人的翻花手，细细的竹篾子很快变成一个大鱼笼，“这个就叫做漏斗套了，”女猎手介绍道，“豁子外大里小，鱼可以轻易地进去，却很不容易出来。”她把吃剩的兔骨头放在里面，然后把鱼笼挂在竹筏的侧面。
女猎手又做了几个鱼笼，如法炮制，半个时辰过后，那些鱼笼果然套了不少大小不一的江鱼。石燕抓起那柄西门戎剔牙用的黑匕首，麻利地刮鳞、剖肚、抠鳃，那些人不吃的部分也没有浪费，而是作为下一批的鱼饵，“腥气越冲，越是管用。”
西门戎赞道：“春哥啊，你老婆真是居家型好女人，你娶了她，这辈子都不用担心吃饭问题了！”
王永春摇头晃脑地说：“拙荆甚贤，三生之福……”
“哎呀妈呀，永春你又开始说莫名其妙的东西了。我问你个问题啊，那该死的瑞王娶了几个老婆呢？”
“吾不清楚，不过既然是藩王，妃子肯定不少……”
“那就这样吧，等我找到那家伙，就狠狠地踹他，他多娶几个老婆，就踹几下！”
“燕子真是新时代倡导一夫一妻制的有为女性，胖侠我大力支持！”
“谢谢胖哥……永春啊，我继续问你，那皇帝老爷子从古到今有那么多个，就没有哪个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的么？”
“这个……其实也不是没有……”
“那他一定是不世出的明君了，永春，快说来听听！”
“然也，孝宗确实是个不世出的明君，若是可能，吾也想生活在那个年代呢……”
王永春开始讲述，文绉绉的词语把众人的思绪带回一百四十年前的太平盛世。明孝宗朱祐樘，年号弘治。即位后驱逐奸佞，逮捕侍郎李孜省、太监梁芳，罢免外戚及党羽。裁汰传奉官，罢免右通政任杰、侍郎蒯钢等千余人，论罪戍斥。革除法王、佛子、国师、真人封号。诛杀妖僧继晓。任用贤能，提拔徐溥、刘健、李东阳、谢迁等名臣参与机密事务。提倡直言进谏，多次修省，求直言，并令讲官进讲直言勿讳，并注意节俭，减免供用物料，节省各种费用，多次减免灾区粮赋。禁止廷臣请托公事，禁宗室、勋戚霸占土地，侵夺民利。他在位十八年，期间无外患，无内患，无专权，死后葬于泰陵，谥号达天明道纯诚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被称为三代之下，与汉文帝、宋仁宗齐名的贤君。弘治年间不仅文治斐然，武功也并不逊色，期间明军西进收复哈密，重建关西七卫。朱祐樘另一个难得之处是真的没有嫔妃，一生都与张皇后恩恩爱爱，“如民间伉俪然。”
“就是说嘛，这样才是好皇帝，好男人！永春你可要学着点！”
“吾乃一介草民，怎能和千古明君相比？”
“我是让你学，又没让你比！恩，应该说是那个‘猪油撑’首先明白一辈子只爱一个女人，所以才知道一辈子都爱民如子！”
“燕子啊，”西门戎惊叹，“你虽然没读过书，但说起话来咋就这么经典呢？”
“胖哥过奖，”石燕居然有点脸红了，“哎呀妈呀，那边鱼又入套了……我们就在前边停筏子好不好，我给你们烤鱼吃！”
泥灰巷，南江县城僻静处。
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角落，南江县城当然也不例外，乞丐、蟊贼、惯偷，以及各种各样的社会边缘群体往往糜集与此，薛卓一样混迹其中，但他明白，自己是不同的。
奔波的疲劳，水土不服的苦楚，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唯一麻烦的是西南官话与湖北话确实不太一样，要让别人认为自己不是异乡人需要伪装口音，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这是在为恩人服务。
他全家都被左良玉的走狗杀害了，是“一堵墙”孙可望亲手把那个要杀他的官兵用马槊活活砸碎的，没错，是大半个身子都被砸成肉泥，薛卓清楚地记得张献忠最年长义子的高大、强壮与孔武，那果真如同一堵坚不可摧的铁墙……
后来孙可望的亲信张应科召见了他，和他一同被召见的有将近三百人，无一例外都是家人被官军杀害，对朝廷有刻骨仇恨的。张应科说了八个字“刺探，散谣，拔钉，拉拢”，这就是以后你们的工作，在与会的所有人中，有必要选出三十五位主管，七十二位能干的，加上他本身在内，正好是一百零八人，仿照水浒授予天罡地煞之号。张应科本身是天魁星，只对张献忠、孙可望、李定国三人负责，艾能奇和刘文秀之类的话都可以不听的。而薛卓在考核、拼杀和筛选之后也得到了自己的编号，第八十三位，地妖星。
“薛兄弟，不要辱没了你的名号。”天魁星张应科的话语犹在耳边，“什么是妖，物不合常理即为妖！而不按常理出牌，恰恰是你最大的特点……”
薛卓明白，薛卓知道该做什么，在跟随孙可望南征北战的四度寒暑里，天罡地煞闹的官兵七窍生烟、鸡犬不宁，宁南伯左良玉气的头疼欲裂，还落下了病根，张献忠甚至有称帝后把这批人发展成自己的厂卫系统的的念头。而在再度出川（流寇之王张献忠一共有两次入川作战，第一次是游击，第二次才是长期占领）之时，天罡地煞更是全线出动，其中被派往南江县城方面的除第八十三位的地妖星薛卓外，还有第六十九位的地慧星皮和。
南江县表面上还在官兵控制之下，然而在天罡地煞眼中，一切的一切都是透明的，张献忠的大军已经攻破重庆多日，正在全力围攻成都之中。一旦成功夺取成都，南江等已经被看透防御的小城也会一举而下。没有谁能阻挡黄虎张献忠的霸业，这已经是确信无疑的事实。
皮和和薛卓认真负责地进行着情报工作，到现在为止，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
“下面我们会路经南江县城，南江……”西门戎把一整条烤鱼塞进嘴，“故名思意，就是说城在江的南边，我说的没错吧，春哥？”
王永春一边斯文地挑鱼刺一边反驳：“西门贤弟，汝说的不妥，南江应为江在城南之意……”
“哎呀妈呀，你们俩扯这犊子干嘛，不都是差不多么，”石燕引到正题，“等到南江了，我们得进城买点东西……”
“燕子，”胖侠一边用鱼脊骨梳头，一边提出异议，“我们现在有吃有喝有兵器的，何必要跑进城里惹事啊？”
“然也，”瘦秀才把异议文言化，“吾等手持兵刃，官兵定以为是贼寇，必捕而缚之，大为不妙也……”
“那事情是你们自己说过的，咋就忘记了呢？”女猎手用竹签戳着半熟的烤鱼，砸瘦秀才的头，“永春不是要用纸写个咱爹给秦老太的信，然后盖章么？”
“啊呜，”胖侠又吞了一整条烤鱼，“这事情完全可以到石柱城再办的啊，没必要现在去南江冒险。”
“哎呀，你们不都说秦老太，也就是我未来的干奶奶英明神武么，虽然七老八十了，但肯定超级聪明的……本姑娘虽然没读过书，但也知道刚写完的信，和放了好多天的信，看起来是不一样的……”
“燕子聪明！”胖侠翘起大拇指。
“然也，然也！”瘦秀才先是点头，然后摇头，“然则巨寇张献忠大兵入川，南江虽在兵锋之外，却已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吾等持兵刃入城，无异自投罗网，依吾之意，还是在城外觅好文之士所居之所，购纸、笔、印泥，伪制书信，以求闻达于秦少保……”
“哎呀妈呀！”石燕直接把烤的半熟的鱼塞进王永春嘴里，“你说话我听不太懂，不过我也知道，咱爹是个有地位的人，用的纸也是很好的，而从城里买的好纸，和从乡下随便弄弄的纸，看起来肯定也不一样！”
“……呃……啊啊……”王永春灌了不少凉水，然后吐了好一会儿鱼刺，总算恢复过来，“贤妻所言甚是……”
“既然春哥都同意了，依照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我也不好阻拦，”就这会儿功夫，西门戎又干掉三条烤鱼，“现在想来，我们也确实需要补充更多的军火，毕竟出了保宁府地界就是老贼张献忠的地盘，谁知道要打成什么样子。不过……怎么隐藏兵器真是个问题。”
“如是……这般……然则……者乎……”王永春说了有一盏茶的工夫。
“春哥啊，你的意思是说，本胖侠化装成樵夫，弄上一大堆柴禾，那根红缨枪拆卸了杆子和六眼转轮枪一起放柴禾堆里，这样大柴刀的存在就不需要对看门的官兵解释了；燕子化装成弹棉花的，那弓也可以解释得通了，不过春哥啊，你自己怎么办？”
“吾……吾伪做老朽状，五雷击妖棍就作为拐杖……”
“那样我和燕子在官兵面前伪做兄妹，喊你春叔算了……整个计划就完美了，很好，很强大！”
“本姑娘就说嘛，只要不是直接打架的事情，我们家永春最棒了！”女猎手把瘦秀才抱了起来，又蹦又跳，还亲了几下，王永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也不知道是幸福还是恐慌。
三人一起把竹筏抬出水，在南江县城外找个树林僻静处藏好，然后就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砍柴是力气活，西门戎做起来得心应手，况且还有减肥的辅助功效；石燕“哎呀妈呀”了老半天，弹棉花器具里除弓之外的部分做的倒是像模像样，毕竟常年做陷阱捕兽夹的手艺不是盖的；王永春的化装看似简单，实则十分痛苦，除了用土灰在脸上画道道伪装皱纹外，还要把兔毛冒充白胡子粘在脸上，这粘合剂可真成了大问题，三人钻研了好久，终于用兔血、泥巴、树脂、尿的混合物取得了成功，这直接导致王永春不仅成功伪装成一个糟老头儿，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臭老头儿。
还有一个问题是王永春头发颜色的问题，兔毛伪装的胡子是灰白色的，这样一头黑发就让人怀疑。西门戎抄起大柴刀，要给王永春理发，说是剃光了基本就看不出来了，王永春哭爹喊娘地说体之发肤受之于父母，不忍毁弃，西门贤弟你这样做，和那强迫人剃光头就剩一条老鼠尾巴似的小辫子的清兵又有什么区别。还是石燕解围给王永春做了一个很破的皮帽子，甚至专门用屎尿浸过以断绝守门官兵用手翻帽子查看的冲动，至于如何让官兵相信这老头在夏天还需要戴皮帽子，只能看随机应变的口才如何了。
折腾了这么久，天已全黑，三人简单吃了点东西，西门戎说我们现在睡觉等明天进城购物吧，不想石燕到现在依然经历充沛，说是要练习一下自创的拳法才睡。
胖侠挠头：“燕子，你用好弓箭和红缨枪就可以了，练拳干什么？”
“哎呀妈呀，胖哥你倒是站直了说话不腰疼，你的大柴刀就在手边，转轮枪也距离不远，抄起来直接就能用，而我的弓都成了弹棉花的器具了，红缨枪身首异处，一时半会也装不起来，万一打起架来就只能先看拳头了……我这套自创的拳法，名字叫lihuazou！”
“咋会是这名儿呢？”西门戎心想“立华奏”不是小丫头阑珊喜欢看的动画片之一“Angelbeats”里的白毛女主么？虽然石燕有些超乎于时代，但也不至于连那动画片都看过吧……
“本来就该是这名儿！本姑娘喜欢吃梨，也喜欢梨花，拳法是揍人用的，所以当然叫‘梨花揍’了！哼哼哈嘿——”女猎手开始练拳，客观说来，这“拳法”杂乱无章，不成体系，但是速度够快，力气够狠，所以杀伤力还是不容小视的……
石燕在练拳，西门戎观看，王永春在一片臊臭中试图昏睡，所以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关注这一切的，还有第四双眼睛。（八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