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七月二十六日午时，南江县城杂货街附近。（八 ** .**.com
“哎呀妈呀，妮子，看样子五毛是找不到了，胖哥也走丢了，这可就难办了。对了，永春和胖哥都说过，遇到问题需要分析……娘分析一下啊，三毛四毛最喜欢吃啥呢？”
“娘，他们最喜欢吃梨……”
“和我一样嘛……对了，前面那条街卖啥的都有，肯定也有卖梨的，三、四两毛既然逮着谁偷谁，说不定就在偷梨……”
石燕嘱咐妮子，一定要往下看，三毛、四毛都是未成年的小贼，估摸着喜欢猫着腰乱窜。母女二人低着头寻找目标，前面的骚动都没咋注意。没走几步，五个男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走狗甲再次翻白眼：“这小媳妇儿，面生！”
“面生是吧，新来的，双倍孝敬钱……”屠大虫刚说半句，表情从蛮横切换到色迷迷，“长的不赖，就是略显粗糙了些……”
“啥子叫略显粗糙些！”女猎手杏眼圆翻，“不过看在你给我双份孝敬钱的份上，饶了你！”
走狗乙大嘴一咧：“说什么呢？没大没小的！孝敬钱是你孝敬屠少爷，不是反过来，懂么？”走狗丙补充了一句：“屠少爷人称屠大虫，小媳妇儿，你惹得起么？”
“大虫？就是老虎吧！”女猎手东张西望，“没有……没有老虎啊！这城里怎么会有老虎呢？”
妮子问：“娘，老虎长啥样呢？”
石燕回答：“和猫一样，就是大一些……”
“够了！”屠大虫听不下去了，“老虎不发猫，你当老子病危啊！（走狗丁大着胆子提醒了一句：“……说……说错了！”）哦，本少爷说的是，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子病猫啊！这南江县城里，你打听一下，谁不知我屠大虫的威名？”
“没听说过……妮子，你听说过么？”
“娘，我也不认得他……”
“大胆！无视本少爷，本来应该是罚上四倍的孝敬钱的，不过看在你是小媳妇儿的份儿上……”恶霸伸手想摸一下女猎手的脸，结果“啪”的一下，手掌在半途被准确地击开了。
“还挺辣嘛！”屠大虫没有丝毫的自知之明，“大的太辣，那就先小的吧。”恶霸瞅着妮子白嫩嫩、粉嘟嘟的小脸，口水横流，“这幺娃子长得这么嫩，将来肯定是个迷死人的粉子，送到青楼都是头牌。幺娃子，肉一定很软，来，给老子笑一个！”
小女孩惊恐地看着恶霸，蓝皮阿五猥亵的老脸似乎又回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女猎手却听的清楚：“娘，他是坏人……大坏蛋……”
屠大虫伸向妮子脸蛋的手并没有被击开，那小媳妇儿只是向后迅速退了几步。恶霸以为她要跑了，正想吩咐走狗们围过去……下面发生的事情，五个为非作歹者都没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第一个三分之一秒，是柴木的交接；
第二个三分之一秒，是破空的呼啸；
第三个三分之一秒，是碰撞的闷响。
屠大虫被击中了，两根柴禾棍狠狠地戳在他的颧骨上，在他的痛觉神经反应过来之前，胸口又挨了两下，然后是腰部……以及一切可以击中的地方。柴禾棍儿虽不是标枪，但在这个距离上，杀伤力不容小视。恶霸哇哇惨叫着倒了下去，身上插着一片参差不齐的“柴禾棍林”。
四个走狗和周围一圈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处于呆立状态。他们无法接受那平日盛气凌人而且后台很硬的屠大虫会被打，而且倒的这么干脆。倒是恶霸本身因为吃疼促使发音器官加速运转：“啊啊啊……疼……抓住她，打死她！敢打老子，她就不知道我爹是屠刚么？”
“哎呀妈呀，屠刚是谁？”
围观群众中传来几个声音：“县太爷的……小舅子……”
“原来你是仗势欺人啊，”石燕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不耐打，就你也叫屠大虫，大虫都要哭了……”
女猎手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四个走狗已经冲了上来！
“妮子，听娘的话，娘要什么就递给什么，好么？”
“娘，我明白的……”
石燕能感觉到血液的燃烧，搏杀之焰业已充盈至全身。她搬起弹棉花器械，敏捷地向后退着，在退缩过程中把弓拆了下来，至于剩下的部分，则高举过头顶，以最大力气砸在走狗甲脸上！
木块的崩裂与走狗甲的惨叫稍稍争取了一点点时间，石燕把手伸到筐边：“细柴禾棍儿。”妮子的反应很快，所以她娘来得及把细柴禾棍儿搭在弓弦上。说时迟，那时快，走狗乙距离女猎手，已经在一步之内了。
细柴禾棍儿直直插在鼻尖上，并且刺入了鼻内软骨，走狗乙怪叫一声，扑倒下去，体重压断了细柴禾棍儿，留在鼻子上的半截刺的更深。
还剩下两个……这个数字并不能给女猎手任何安慰，因为她分明看到，走狗丙和走狗丁手上，是明晃晃的腰刀……
她并没有学过什么兵法，但作为老猎人的爹说过，如果两头野猪冲过来，时间只够摆平一个，另一只必然会把你拱死，这时候够聪明就该逃跑……如果对方数量比你多，那么一命换一命是最差的选择……
无论是双手投掷还是弓箭，都只来得及摆平一个，另一个走狗肯定会近身，红缨枪不在身边，持刀的对手很麻烦，而且自己要是完了，妮子咋办？所以……还是跑吧！
石燕对自己的速度有信心，虽然比二哥慢了一点，但摆脱两个只会仗势欺人的走狗应该没问题，她转身准备疾奔，可……面前怎么是一堵墙？
这是个丁字路口，方才格斗的时候没有注意……哎呀妈呀，走狗丙和走狗丁一左一右围了上来，这下子麻烦了……
“两跟粗柴禾棍。”妮子已经吓的出不了声，不过还是及时递给娘东西。一左一右，同时攻击两个目标，但愿都能命中，但愿能抵挡一下……
就在此刻，响起了屠大虫的惨叫：“救救我，快回来，救救我，快回来！”
西门戎手持大柴刀，腰上斜挎着六眼转轮枪，右脚踩着屠大虫的脸，一脸憨笑地等着走狗丙和走狗丁的到来。
走狗丁救主心切，步伐迅速，走狗丙平时喊的欢，现在却胆小许多，跟在后面磨磨蹭蹭。两人都害怕胖侠把刀架在重伤的屠大虫脖子上*自己就范，不想西门戎居然抄刀自己迎了上来。
走狗丁哪敢怠慢，挥刀去挡，可那材质一般的细腰刀哪是特大号柴刀的对手。只听一声金属破裂的脆响，刀刃有四分之三崩飞了出去，走狗丁拿着小半截刀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西门戎的大脚就结结实实地踹到他肚皮上，他很老实地倒了下去，没别的商量。
西门戎把大柴刀架在走狗丁的脖子上，朝走狗丙说道：“你敢过来，我就剁了他的脑袋。”
屠大虫一边冒血一边喊：“杀了他，趁现在杀了他，要不那带孩子的婆娘也过来了，杀了那死胖子，我赏你银钱三百两……”
一听到钱，走狗丙就没了顾虑，持刀朝胖侠这边快步走来。
西门戎摇摇头：“奶奶个熊的，原来为了主人的赏赐，可以不顾兄弟的性命啊，不讲义气，你真让我失望……燕子别出手，我来摆平他！”
大柴刀并没有动，相反，六眼转轮枪对准了对手。走狗丙寻思这火铳虽然造型怪异，但怎么说从火镰打着火到火绳烧完也需要一段时间，现在是个机会！他大喊一声，挥刀上前……
没有什么火镰和火绳，燧发点火，枪立刻就响，不是一下，而是连续的三发命中，走狗丙的胸口迸溅出三股血雾。
然后他就死了，为那永远也兑现不了的三百两银钱而直挺挺地死了。弹丸嵌入了身体，鲜血浸透了衣襟。即使在死后，也没人看的起他。
在屠大虫眼中，他是个废物。
在走狗丁眼中，他是叛徒。
在西门戎眼中，他什么都不是。
“杀人了，杀人了！”西门戎听到一个声音，那分明是顾大嘴的，其实无所谓，他已经知道屠大虫的身份，只要得罪了他，南江县肯定会通缉捉拿包括妮子在内的四人的，既然如此，他倒希望这个世界干净一些。知县等一干人在张献忠破城后是重点残杀对象，用不到他去料理，倒是那个走狗丙，就人品来说肯定见风使舵投靠流寇继续为祸，所以……必须杀了他。
“啪啪啪啪啪”，胖侠连抽走狗丁数个耳光，过程中偷偷塞给他一块白银，用低到旁人听不见的声音说：“饶你一命，我们离开南江时要帮忙，你懂的。”
西门戎站起身，腰间别好转轮枪，扛起大柴刀，拎着一根长白蜡杆，招呼石燕离开这里。围观百姓很自觉地让开一条路，在豪侠之士和官府间，他们两头都得罪不起。
等胖侠和女猎手走远了，走狗甲、乙、丁爬起来，抬着屠大虫还有走狗丙的尸首离开杂货街。恶霸虽然疼的厉害，神志倒是还清醒。他越想越觉得奇怪，丁也就算了，甲和乙分明是被小媳妇揍的扑街不能动了，现在咋这么积极呢？
走狗甲一脸血，走狗乙鼻子上多了一个窟窿，两人一边喊疼一边寻思：今天算遇到不要命的了，我们哥俩分明是一被揍就装死，等打完了那白痴拖尸首，而我们抬屠大虫回去，只有外伤，没有性命危险，护主逃离赏赐还多，这才是相对不亏本的买卖呢。
崇祯十七年七月二十六日午时二刻，南江县城，泥灰巷深处。
地慧星笑眯眯地望着瘦秀才，欣赏那无能书生累到拄拐棍行走、气喘吁吁的惨状。五雷击妖棍？我看就是一根普通的拐杖吧，起了这么个吓唬人的名字，其实屁都不是。不过这样说来，倒是和其徒有虚名的主人，很般配嘛……
在一个死胡同跟前，货郎停住了：“秀才大官人，就在这里了。”
“哦，多谢。”王永春走进胡同，闻见了熟悉的臭味，却不见西门戎和石燕身影。与此同时，皮和堵住了胡同的出口。
“秀才大官人，我想你的大名应该是王永春，了一道人的独子，石燕的丈夫，被西门戎称为‘春哥’……”
“吾……吾未曾提及，汝从何而知？”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们来自陕西，一路杀将过来，不过动手的是你老婆和你的拜把兄弟，而你自己却只是一个臭读书的，手无缚鸡之力。”
“龙三儿……汝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你以后会知道的，现在你需要知道的是，自己能做什么。”但见刀光一闪，“货郎”手中变戏法似的出现三把匕首，他还如同杂耍一般转圈扔着匕首，金属色的光泽形成一个圆。
王永春战栗了。
“这地方也是泥灰巷，和你老婆母性大发收了妮子的地方有几百步的距离。但是有必要告诉你，这附近游荡着很多昏了头的东西，有狗，也有人。那些饿狗什么都吃，包括人肉在内，而那些人相比于偷，更喜欢杀人夺财。况且就算你死了，捕快也不会知道，更没那闲心捉拿凶手，至于你的骨头，会顺着臭水沟冲进江……就算我放你走，你也别想活着离开这巷子，秀才大官人啊，你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王永春不语。
“所以……加入我们吧，虽然看不出你有什么本事，但至少劝服西门戎等人入伙，还是办得到的吧。”
“汝……汝是黄虎张献忠的人？”
“聪明！”“货郎”说着，擎着匕首组成的光环又近了一步。
“残民以逞的贼寇，吾是不会效力的，昔日在汉中，叛将贺珍软硬兼施，许以高官厚禄，吾等依然不为所动，此贼已被正法……”
“汉中扛巴子，被八大王称为疯狗的贺珍，怕是被西门戎和石燕，以及那个姓曾的人弄死的，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贼寇？我看那连你老婆都敢调戏的官兵才更像贼寇吧！大明已死，大西当立，识时务者为俊杰……”
王永春抬起拐杖：“莫要*迫于吾……”
“*迫又怎样呢？人都是*出来的！”皮和双手一甩，金属色的光环消失了，左一右二，三把匕首稳稳地攥在手心里。
地慧星一个箭步近身，三把匕首刺了过去，他并不想杀掉瘦秀才，目的是致伤，哪怕是轻伤，就足以让这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无能书生就范了。
至于那根可笑的棍子……好，就算他会啥“书生夺命棍”，不过就速度和体质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下一秒，皮和意外地听到扣发扳机的响动。在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前，灼热的铁砂炸开了。（八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