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刚烈四肢伸开，呈“大”字状扑倒在地，喘了老半天气才有哀嚎的力气。（百度搜索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肛裂的问题了，全身的骨头都好像散了架，除了鼻毛和头发，无一处不在疼。他现在都奇怪，当初这么远是怎么跟着跑下来的……
“哎呀妈呀，太脏了，太臭了！”石燕跑到江水边，化了老大功夫把自己的手外加妮子洗干净。西门戎和王永春则躲在一边研究什么，相当长的时间内，两人一句话都没说，互相之间只用比划和点头摇头交流。
皮和觉得有点不对劲：“那几个家伙，嘀咕啥呢？”
薛卓还沉浸在统治欲得到充分满足的快感中，因此十分乐观：“估计也就是怎么体面地加入八大王麾下之类的事情，皮大哥不用担心，被官府通缉的不是我们，而是他们，现在他们就算是想被官府招安，官府也不要啊……”
近三百人的队伍集结在一起，分出十几个望风放哨的，其他人则开始埋锅做饭。抢了官库以后物资充足了许多，但显然在数量上很不平衡，现在就有不少人用铁盔子当锅煮饭，等一会儿吃完了准备再扣在头上的。然而从官府那边抢来的可真是如假包换的大米白面，前泥灰巷居民们一边吃一边痛哭流涕，薛卓则不失时机地继续强化思想攻势：“看到了么，官府里那些老爷，还有捕快、官兵那些走狗，吃的都是什么，而我们以前吃的都是什么？大明已死，大西当立，岁在甲申，天下大吉！”
“弟兄们，我们以后就跟着大西王麾下的双地煞混了，”衣衫褴褛但强壮异常的男人喊道，“***官府，天杀的贪官污吏，我黑皮老七和你们没完！我们手头的粮能吃三天，明天我们就去抢附近几个村子去，”他举起那把抢来没多久的大片儿刀，“反正我们现在手头也有家伙了，砍死那帮狗娘养的没商量，大家说，好不好！”
“好！”男人们这样咆哮道。
“好！”女人们这样尖叫道。
西门戎、王永春、石燕、妮子和朱刚烈围在同一个火堆旁，对这片越烧越旺的癫狂摇头叹息。笨牛，没错，他们确实是一群被双地煞牵着鼻子走的笨牛，投靠张献忠确实可以得到掠夺的资本，但是……代价是这巴山蜀水之地化为血泊。
世界是复杂的，并非简单的非此即彼。官府不是东西，不等于流寇就是东西，腐朽和凶暴是两枚滋味不同，但毒性相近的苦果，而这些可怜的人们，正在仇恨蜜糖的迷惑下，咽下后一颗……
大毛二毛三毛四毛都加入了癫狂的行列，甚至连五毛都拿着一把小匕首像模像样地挥舞着，嘴里含着“杀杀杀”，而妮子，只有妮子伏在娘的怀抱里无声地哭泣，她的眼睛，那一双哀怨的，被泪水浸透的黑葡萄似的眼睛，对死亡……太熟悉了。
“永春……”女猎手对这一伙新生流寇的感情已经从厌烦转为厌恶，“我们该走了吧？”
瘦秀才摆了摆手：“时机未到，等下他们推举头领的时候……”
王永春说的没错，在之后约三分之一时辰的工夫里，皮和和薛卓众望所归地当上了大头领和二头领，黑皮老七则是三头领，至于西门戎等人，被封为“能手”，有地位无权力，以便控制。这伙三百余人的新生流寇制定了周密的打劫计划，附近十来个村镇都是他们的目标，正当众人想着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秤分金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石灰粉尘弥散来，里面有传出朱刚烈的惨叫。涕泪横流的倒霉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石灰弹威力圈之外：“不好了，不好了，我……我被那死胖子偷袭了，他们……他们跑了！”
众寇愕然，三头领黑皮老七听的一头雾水：“明明我们的造反大业刚刚开始，前途大大的好，那几人跑了叫什么事儿啊？”
大头领皮和阴沉着脸：“狗秀才王永春……刚才果然是在密谋逃脱么？”
二头领薛卓自告奋勇：“看这样子，他们跑不远，我带上十几个人，追击便是！”
“薛老弟，我要告诉你三件事，第一件，我知道他们是往哪里逃的……”皮和把第一次观察到西门戎一行和竹筏的藏匿地点告诉了薛卓，“第二件，不要带太多人，那几个家伙怪招太多，人多了也是被秒，不过有五个人，那些人不敢打，带上绝对管用……至于第三件，”地慧星递给地妖星一面盾牌和另外几样东西，在耳边嘀咕了几句，脸上露出邪恶的表情。
朱刚烈从石灰灌顶的囧状中恢复过来，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心想这回算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那石灰弹是西门戎亲手塞给他的，等那四人跑远再自己放，以此伪装成受害者，流寇不至于杀人灭口。而王永春在走前又给了他一些钱，嘱咐他找个机会逃跑，有了本钱做点小生意，娶个老婆老老实实过一辈子，千万别和啥贼寇打成一片。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我朱刚烈怎么说也是洪武大帝朱元璋的后代，是瑞王的的爷爷的三孙子的弟弟的叔叔的二侄的……（后面的他也记不清了），我……我就算不和官府合作，也不会去当流寇，我有骨气，我是忠良，大大的忠良！
朱刚烈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趁着众寇注意力被转移，手脚并用地朝另一个方向爬去。
跑，跑，跑！现在惟有急奔，不顾一切的急奔！天色已黑了下来，农历二十六的月亮又小到可以，一片黑暗之中，另一场较量已经展开。
既然皮和就是货郎，那么他很可能早在搬竹筏上岸时候就悄悄盯住了一行人，所以他们必然会追来的，一切的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大批流寇追来，被迫格杀的时候，自己果真的下的去手么？石燕问自己，如果这批流寇是金世海手下，那这显然不是问题，可是……可是，女猎手明白，这些今天才沦为流寇的人，大多数是确确实实的穷困潦倒，他们也是被官府*上绝路的……
哎呀妈呀，这事情太复杂了，现在的石燕真怀念从前打猎的时光，反正只要是没主的畜生就杀了吃呗，不过貌似也有一种东西胖哥说不许杀的：米仓山里有一种黑白相间的熊类，看上去比狗熊小一些，胖乎乎肉嘟嘟很好吃的样子，但那次远远看见那玩意儿傻不棱登地在啃竹子，西门戎立即强调那是熊猫，熊猫绝对不许杀！
石燕当时说这就怪了，山猫可以吃，狗熊也可以吃（这个需要勇气和技术），为啥合在一起变成熊猫就不能吃了呢？看那黑白相间的皮毛也挺特殊的，扒了皮说不定能买个好价钱……
西门戎一口咬定，熊猫不可杀，那玩意儿是一级保护动物，杀了会被砍头的。王永春回忆了半天，说《大明律》里没有这条规定，但那熊猫又称貔貅，是一种异兽，既然是异兽，杀之会遭天谴，不吉不利……
女猎手见两个男人都这么说，气不打一处来，等再去看那黑白相间的胖家伙已经没影了。那一天应该是七月十一，还是十二的啊，反正就是那一天，她故意把烤兔肉弄的有些焦糊，因为她很生气，十分生气……
妮子柔软的触碰把石燕从记忆拉回现实，小女孩怯生生地问：“娘，娘……妮子知道娘和爹，还有胖叔都不愿意和大坏蛋在一起，妮子也不想……可是……哥哥他们……”
女猎手沉默了，她没有回答，她不知道怎样回答，没错，他们之前是想救出兄妹六人的，可现在看来，那是奢望，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那五个男孩，莫非真要以流寇的身份长大，去洗劫村镇，在刀尖上舔血？或者在战乱中早早故去，甚至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石燕不敢想，石燕不愿去想，毕竟今天她面对的，实在太多了！
即使背着孩子，即使扛着包括盾牌在内一堆东西，即使本是个病恹恹的文弱书生，他们几人奔逃依然可以用迅速形容。那片藏匿竹筏的小树林，仅仅在一天之前他们还谋划于此，而现在……恍若隔世。
甚至来不及休息，三个年轻人几乎是用最后的力气把竹筏往南江里推，一点点时间，在疲惫与焦急之下变得如此漫长，他们马上就要成功了，他们马上就能继续南下漂流之行了，就在这个时候，传来了脚步声。
并没有想象中的大队人马，追来的只有六个人影，其中只有一个是真正意义上的大人。
石燕看清楚那些面孔，不由得怒火中烧，薛卓这厮，你干了些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南江新兴流寇的二头领，孙可望麾下天罡地煞之地妖星薛卓，头戴铁盔，一手持盾，一手拎着小巧玲珑的手弩，手下大毛、二毛拿着大片儿刀，三毛、四毛拿着腰刀，五毛手里还是那把小匕首，六人围成一个半月形的包围，和对面三大一小共四人眈眈相向。
西门戎叫骂道：“奶奶个熊的，驴日的地妖星薛卓，你带着头盔，用远程武器躲在后面，让五个孩子去近战当炮灰也就算了，没想到拿个弩也不拿大的，还专门用个单手的好腾出一只手来拿盾牌，果然是孙可望门下之狗，把自己的狗命看的很重嘛！”
“闭嘴，死胖子！”薛卓再没有当初讨价还价时的掩饰，代之以*裸的放肆，“那‘泥门湿沙壁，梅幽晓寂寂’的老账还没算呢！现在丑话说在前头，你们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老老实实地回去当‘能手’，另一条是死！”
王永春发话了：“吾等皆为忠义之人，岂能与流寇为伍？”
“忠义之人？哈哈哈哈哈！”薛卓笑了，仿佛在听甲申年最大的笑话，“好好好，妙妙妙！忠义之人会殴打知县的外甥？忠义之人会击毙屠大虫的走狗？忠义之人会打死一堆捕快？忠义之人会炸毁南江县城的大门？忠义之人会和一群法外之贼一起奔逃？你们要是真的忠义，就应该让屠大虫为所欲为啊，反正官府就是你们效忠的对象，那些官老爷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干多少就干多少……”
瘦秀才叹息一声：“唉，汝不明白，汝真的不明白，忠义并非效忠于**的官府，而是……遵循天道……”
地妖星继续笑：“别扯那些不着边际的玩意儿了！天道算个屁？天道值几个钱！”
王永春举起拐杖：“汝不怕遭天谴么？”
五雷击妖棍！薛卓畏惧了，就算是这么大的盾牌，也没法完全保证挡住所有铁砂，于是他吩咐三毛四毛挡在自己身前，还忽悠他们说：“放心，那些人不敢伤到你们的……”
“你！”石燕的眼珠瞪的溜圆，“居然拉无辜的孩子当肉盾，算什么英雄？”
“英雄算什么……只要管用就可以了……反正我很明白，你们绝对不会伤害这几个孩子，因为你们都是一些有着莫名其妙执念的人，既不肯和**的官府合作，又不肯铁了心地杀人放火，还说什么遵循天道……可笑，非常可笑！”
瘦秀才继续叹息：“唉，汝依然不明白，这世界上依然有遵循天道之人存在的，譬如说，秦少保……”
三毛、四毛、五毛一起叫道：“是不是就是那个吃人的秦老妖婆？”
“汝……”王永春也气的要怒发冲冠了，“汝妖言惑众，误人子弟！秦贞素是女中豪杰，国之栋梁，与寇、虏血战五十余载，战功无数，且爱民如子，怎可能是食人妖妇？”
“别听他的，别听他的！”薛卓对孩子们吼道，“他被老妖婆下了妖术，疯了，已经疯了！”
“奶奶个熊的，我看疯掉的不是春哥，而是你背后的孙可望、张献忠吧！”胖侠手持六眼转轮枪，向前走了一步，“流寇百万之众，却奈何那小小石柱城不得，气的你背后的那些山大王们都疯了，才想起这么诋毁秦老太的！”
“胖哥说的对，”石燕拉弓上弦，“秦老太怎么说也是我干奶奶，她绝对是个好人，你这妖星就知道骗小孩子胡说八道！”
不好！薛卓感觉不好，他现在分明察觉到那五个男孩对自己编造的“吃人老妖婆之说”开始产生怀疑，本来那东西就是随口编临时忽悠的，也经不起推敲……
不能这样下去，不能这样下去！身为二头领，如果连这五个以后可以作为嫡系的孩子都没有了，那岂不是要被三头领黑皮老七踩在脚底？……既然……也许……反正他们还没来得及把三个能手的消息上报给天魁星张应科，换句话说，能从南江县城发展出一支近三百人的部队已经是天大的功劳，而面前这四位，除了那妮子需要活命来安抚五个男孩外，其他的都是在可牺牲之列的！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皮大哥也说过，大西王得不到的东西，秦老太也别想得到，该杀就杀！
地妖星终于亮出了牙齿：“大毛、二毛、三毛、四毛、五毛，杀了这三个秦老妖婆的走狗，把你们的妹妹救出来，别担心，有我给你们助阵，他们打不过你们的，快，快杀了他们，杀，杀杀！”（八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