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八月初九，成都城破。 .**.com

蜀王朱至澍、太平王朱至渌见大势已去，带着家眷跳井自杀。四川巡抚龙文光、巡按御史刘之渤、按察副使张继孟等明朝派驻四川的主要官员因拒不投降，均被大西军处死，一起被宰的开始是财主、大户，后来基本上小康以上的都被洗了一遍，鲜血从城内一直蔓延到城头。

“孩儿们干的好，干的好！”见斩获如此丰厚，钱粮堆积如山，大西王张献忠不由得心花怒放，“定国啊，你的计策甚好，任它成都多么守卫森严，里应外合之下，三日之内便被攻破，而他们为了长期固守而准备的大量物资，全落入孤的手里……”

“爹，”孙可望明确表示不满，“若不是孩儿手下的天罡地煞无孔不入，把成都内外都探查了遍，还做掉至少二十个碍事的人，定国的什么雕虫小技，也根本没法施行！”

“爹，”李定国措辞则十分谨慎，“蜀中初定，正是争取人心之时，今日之屠戮，是否太烈？”

孙可望抓住了把柄：“好小子，你倒是说得轻巧，不杀那帮子有钱的主，哪里来的钱粮，没有钱粮，哪来的兵马？”

李定国不甘示弱：“古人云，可马上得天下，却不可马上治之。二十年前，‘梁王’奢崇明也一度席卷全川，但因杀戮过重，不得人心，最终还是败亡……”

“什么人心不人心，还狗肺呢！谁不服就打死谁才是正道！”孙可望把手指骨节捏的嘎嘎作响，“姓奢的之所以战败，恰恰是因为他本事小，杀的人太少！要是能把不服的人都杀了，天下就太平了！”

张献忠见两人又有剑拔弩张之相，忙转移话题：“可望，定国，你等既然已为兄弟，则理应同心协力，莫要为细枝末节之事争吵，伤了和气，为外人所乘。孤大业初定，正要刻一副石碑明志，前两句孤已想好，‘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后面的交给你们来写……”

李定国说：“孩儿不才，觉得‘鬼神明明，自思自量’比较适合……”

孙可望打断义弟的话：“这两句文绉绉的，和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狗屁秀才念得差不多，这些废物活着也是浪费粮食，还是全部杀了为好，至于碑文，直接写‘杀杀杀杀杀杀杀’！”

这两个义子，不仅是大西军中的最强战力，其个性互补也十分明显，“一堵墙”孙可望，心狠手黑，无所不用其极；“万人敌”李定国，智勇双全，善收人心，再加上善奔袭之刘文秀，稳扎稳打之艾能奇，有此四人，何愁巴蜀不平，大西不兴？

大西王正沉浸在宏图伟业的设想之中，忽天魁星张应科来报，南江方面发生了大事情，一件坏事，一件好事。

孙可望沉下脸：“先说坏事！”

张应科斟酌着措辞：“……坏事就是地妖星薛卓和地慧星皮和在南江遭遇了劲敌……”

“所以两个人都死了？”

“……是的。”

“我可没少在这两人身上花费钱粮，连从唐门买来的特制毒药都给他们用，就这也能轻易死掉，真***两个废物！接替他们的人选就由你来确定吧，要选强一些的！哦，对了，具体是什么人杀掉他们的？”

天魁星把有关西门戎、王永春、石燕等人的事情向三位大佬陈述了一遍。

“这三位，可真不简单啊，”张献忠来了兴趣，“当初得知贺珍暴死，孤还有些不太相信，以为是讹传、夸张，现在看来，实力相当惊人，值得重视！还有一件好事，快快说来！”

“……好事就是，薛卓和皮和扶植起来的黑皮老七，发展速度很快，现在已有一千余人，在南江境内四处掀村拔镇，官军只能缩在县城里。黑皮老七还雇了一个会写字的，口述了一封信……”

“念。”

“……俺以后不叫黑皮老七，俺叫黑疯子！什么钱太爷，那是狗屎，什么屠大虫，那是马粪……俺就知道大西王是豪杰，跟着大西王混准没错，吃香的喝辣的玩粉子啥都有……那三个狗娘养的东西带着一个五岁的小丫头片子顺着南江一溜烟下去了，大西王你可要吧这几个混蛋给我截住，别让他们跑了……”

“爹，”李定国献计，“既然此一行人沿水而下，则到达石柱前必然经过重庆江面，应活捉他们，孩儿愿亲自前往重庆劝降，让其力为大西所用……”

“你小子还想劝降？做你的大头梦去！”孙可望反唇相讥，“爹不用担心，在我们得到‘甲马’送来的消息的同时，天速星宗朴也会通知重庆方面的刘廷举，他想必会布下重兵，直接把这三个秦老太婆的走狗剁碎，扔到扬子江里喂鱼……”

张献忠止住义子间的争吵：“那五岁幼女可以忽略不计，但其余的三人身怀奇术，刘廷举守城有余，出战不足，怕是未必能挡住三人投奔秦良玉……”

“那……”孙可望显然不甘心，“我们得不到的，也不能让秦老太婆得到！爹要是不放心，孩儿就派天杀、地暴二大高手赶赴石柱，配合早已潜伏在那里的地暗星，把这三个家伙的脑袋打成肉酱，统统喂狗！”

“若这三人执意为秦良玉卖命，那早晚是要杀的，但未必要这么心急，”大西王捋着胡须，做老谋深算状，“孤倒是很想看看，他们究竟能在石柱搞出什么名堂。可望，刘廷举能拦住当然好，若是拦不住，你手下天杀、地暴、地暗等星，则理应潜伏于石柱，把战法、工艺、奇器都偷过来，并制造那三人其实是为孤效力的假象，只要秦良玉起了怀疑，还愁他们三人不乖乖来孤这里效力么？”

李定国说：“爹深思熟虑，孩儿远不能及，若西门戎等人真能突破重庆江面，则石柱明军实力必将大增，孩儿愿亲率一支生力军，前往重庆，与秦良玉等人作战！”

孙可望还是一脸不服：“好小子，说的倒好听，就知道占便宜！秦老太婆七十多岁了，怕是不用打，过几天自己就会咽气，让你白白捡个功劳！爹，孩儿愿率军前往保宁，把南江等城一起拔下，然后越过米仓山，把汉中也打下来，我要刨了贺珍的坟，把那狗嘴里的金牙也敲下来！”

崇祯十七年八月初十，顺庆府和重庆府交界处。

“……刚翻过了几座山，又越过了几条河。崎岖坎坷怎么它就这么多……刚杀掉了几个妖，又剁碎了几个魔。魑魅魍魉怎么就这么多……”西门戎声称这个是西游记“主题歌”改编版，按理说歌词倒也不错，问题在于是谁唱，这东西从他那破锣嗓子吼叫出来，那可不是一般的难听……是非常的难听啊！

王永春捂住耳朵，而石燕竭力捂住妮子的耳朵，那小女孩才五岁，幼嫩的耳膜受不了如此噪音的冲击。

西门戎唱下去，唱下去，唱到附近水里的鱼虾都快要自杀的时候，总算戛然而止。

“啊，啊……日吼一歌，果然心情舒畅！话说没了大柴刀之后，我就想，万一流寇再冲上来，六眼转轮枪打完一梭子就麻烦了，所以我瞪大眼睛找，伸长脖子找，找了老半天，总算发现一辆破板车，于是我把那快五尺长的车辕卸下来了，上面种上几十根铁箭头，就有了这大号狼牙棒！这玩意儿就是用来给流寇爆头的，可我们在这河上漂了这么久了，现在应该都到嘉陵江了，奶奶个熊的！为啥那流寇就是不出现呢？”

“胖哥说的对！本姑娘也等着流寇出现，我一定要射死整整一箩筐给大毛二毛三毛四毛五毛报仇！可是……这些天来我们只看到逃难的人和死人，还有一些瘦的和虾米干似的渔民，而活着的流寇，居然一个都没看见！”

“……流寇现在盘踞城中，城外则已被洗过一遍，自然难以寻找，”看到兄弟和老婆战意如此旺盛，王永春不由得又担心起来，“吾等势单力薄，若真有一群流寇拦路，那如何是好，那如何是好啊？”

“春哥，逃离南江的时候你也不是没杀过人，现在装什么大瓣蒜啊？奶奶个熊的，我现在身上痒的很，就等着好好打一架来发泄一下！”胖侠举起硕大的狼牙棒，森森铁刺煞气*人，朝着空气比划，“看招！这叫重击！这叫致命一击！这叫压碎性打击！”

女猎手也来了劲：“要是那些大坏蛋来了，我们一起射死他们，这样他们就不能再干坏事了，乖妮子，明白了么？”

小女孩点点头，抓起那副干娘给她特制的小弓，开始用竹箭练习射击，这玩意儿虽然现在看起来像玩具，但真正到了实战，蘸上毒液，依然可以给那些不知深浅的流寇以迎头重击！

“好好好，汝等都是勇敢之人，汝等都悍不畏死，吾胆小，吾是无用之人……”王永春望着前方越来越广阔的江面，“吾只盼趁夜色偷渡过重庆江面，安全抵达石柱，也就是这两三天……若真是有一群流寇乘铁甲巨舟来拦，吾等打不过又逃不过，该当如何？”

“永春，连妮子都不怕，你怕啥，管他多大的船，”女猎手弯弓搭箭，“本姑娘都射给你看！”

瘦秀才听的直摇头：“燕子啊，汝怕是没见过真正的巨舟……”他把父亲的著作翻到有关的一页，“汝看，铁甲巨舟长十七丈，阔三丈五尺，全高六丈有余，出水三丈，加装楼橹可高近十丈，外包铁皮，极为坚实……别说弓箭，就算是巨弩、重炮，没个百十发也奈何不得！”

“哎呀妈呀，那还真是个大家伙哪，和大乌龟似的！”燕子看着那张介绍图愣了有一会儿，“啊，对了，就算我射不穿船，总射的死人吧，把那船上面的贼兵全部射死了，不就得了！”

“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啊，那种规模的巨舟，上面说不定有几百人……”

“那我准备几百支箭就是了！一箭一个，总可以了吧？”

“……”王永春无语。

西门戎仔细看那张介绍图，问：“春哥啊，这种巨舟，是不是就和陈友谅当年与太祖打仗时用的是同一种东西？”

王永春觉得遇到专家了：“无错，无错！正是此物，号称浮动之堡，万历援朝之战中的龟船，和它相比都算小意思……”

“你看看你看看，”石燕得意洋洋，“我就说那东西是个比龟船还大的乌龟嘛，乌龟就是乌龟，就算再大，也没有什么可怕！”

“……”王永春继续无语“如果没记错的话……”胖侠想起来什么，“这些巨舟的水下部分，是没有铁甲的……换句话说……”

“西门贤弟，吾知道汝的意思，”瘦秀才还是摇头，“那船底虽然没有铁皮，但也是极厚的木板，轻易凿穿不得，就算凿的穿，单单一个小洞，要让巨舟迅速沉掉，也是不可能的事！”

“谁说要‘凿’沉了，谁说要只开一个小洞了？奶奶个熊的，”西门戎开始比划，“这样……这样……这样的做，才够劲儿嘛！”

“这……这太危险了！”王永春无法接受这么疯狂的计划，“这分明是在赌命……”

“赌的就是命，玩的就是心跳！春哥请放心，我还没把阑珊那小丫头娶到手呢，现在想让我死，我才不愿意呢！”

崇祯十七年八月十一，重庆府。

留守此地的张献忠部将刘廷举在六天前得到消息，必须要在重庆江面截杀或活捉西门戎、王永春、石燕等人，这三人身怀绝技，万万不可掉以轻心，以往这种特快消息，都是天速星派‘甲马’来送，而这次天速星居然亲自来了，更说明要重视的程度。

那些号称天罡地煞的人，刘廷举对他们的基本印象就是大西王版本的厂卫，然而，天罡地煞们，远远比那过了气的厂卫特务难缠的多！

刘廷举有几分理解孙可望的水浒情结，不过这“顺风耳”宗朴，和神行太保戴宗是完完全全的两个模式。相传戴宗会异术，以甲马（用来烧的纸马）贴于膝盖之上，可日行千里，而这个宗朴则是挑选了一批善奔擅骑之人，按照能力分为“甲马”“乙马”“丙马”三等，专门负责传输紧急消息。现在“顺风耳”在重庆府内坐镇，手下的“甲马”“乙马”“丙马”全线出动，重庆地界内江面上的任何异常情况，都会迅速传到他的耳朵里，并指导刘廷举的下一步行动。

作为拦截行动的执行者，虽然表面上不敢说，刘廷举却一度觉得这确实有些小题大做，三个人，除却那个五岁的小女孩，他们真正要对付的仅仅只有三个人而已！就算战斗力再强，派几十个小船去围歼便可以了，非要动用重庆城内唯一一艘铁甲巨舟“混江龙”干什么？

“近日石柱方面的明军十分活跃，曾英、李占春、于大海等人一直派小股官兵在江面上试探攻击……在下以为，‘混江龙’刚刚修复，理应用在和明军正面作战上，用来捉拿三个人和一个小丫头片子，实在是无法理解……”

“你有所不知，你有所不知啊，”天速星宗朴笑道，“曾英等人近日如此活跃，也和三人快要到达石柱有关，出动‘混江龙’，恰恰是同时和两批人作战，此正是一石二鸟之计！”

“好……好吧。”（八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