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轰轰！！”
“轰轰轰！！！”
西门戎话音未落，“混江龙”方向就传来炮声，不是连发，而是几乎同时间的攒射，二十来个铁球一起抛射过来。（百度搜索8 **
这年头的炮精度不高，对于城墙这样庞大的固定目标还好，对于船这样的小的移动目标命中率只能靠弹幕密度和运气。但现在十几艘船和竹筏围在一起，又是相对静止状态，可以视作一个不动的巨型目标，所以……断没有打不中的道理。
来不及说什么，保命才是正道。石燕把弓箭和红缨枪背在背上，抱起妮子朝最近的一艘较空的小船跳去；西门戎抓起黑匕首，割断绳子，给那三个俘虏松了绑，王永春则手忙脚乱的收拾各种零碎，而这个时候……炮弹已到近前！
说时迟，那时快，至少有三枚炮弹直接命中了竹筏，剧烈的冲击之后，筏子四分五裂，被隆起的白浪朝四周推去，而在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王永春和那一堆零碎，居然没有翻下水去……
是水里的人！是出洞蛟陶华玉和他的弟兄们，即使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下，他们依然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既然说要保护，就保护到底！
受到攻击的不仅仅是竹筏，除了两枚炮弹打的太偏直接落水外，其余的都打中了目标，那些小船并不比竹筏结实多少，一时间木片乱飞，浪涛翻滚，还有四个特别倒霉的西兵直接被铁球击中，骨肉撕裂，毙命当场。
“奶奶个熊的，”西门戎一边游一边骂，“这分明是不分敌我的Aoe啊！姓翟的想做什么？他奶奶个熊的想做什么？……”
“敌我不分？不，正好相反，”波涛间传来了陶华玉的苦笑，“我们这一大片人，在那厮眼里都是敌！”
巨舟“混江龙”前半段，炮兵阵列。
“八大金刚”贴身护卫之下，翟千总的吼叫十分有底气：“轰击！轰击！轰死他们！给我继续轰！”
炮兵甲尚还没有被命令覆盖掉理智，一边装火药一边嘀咕：“千总大人要做什么……那竹筏似乎也被轰烂了，为什么还要继续轰？“炮兵乙思维方式则简单的多：“说那些狗屁话干嘛，千总大人说什么你就干什么，他说母猪会上树你就把母猪抱上去，他说公鸡会下蛋你就拿个鸡蛋放在公鸡屁股底下……”
翟洪听炮兵乙说的不错：“对！对！这才是听话的好兵，这才是知道本千总心思的好兵！那竹筏烂了也要继续轰，因为谁知道那三个混蛋躲在什么地方！那群兵丁分明是叛变投敌了！”
炮兵甲还是不肯相信：“千总大人……那群人刚才还不是去捉拿那几个特别猛的人了么？怎么可能叛变投敌？”
炮兵乙直接扇了他一个耳光：“少说几句没人把你当哑巴，快去搬炮弹，快！”
翟千总继续兜售他那一套残杀部下无误的理论：“一群人去捉三大一小，硬是捉不回来，我派一个拿着银子去鼓劲儿的也被他们伏击了。这分明是谋反！分明是和秦老太婆的手下串通一气！轰死这群乱兵，你们这些丘八有什么问题么？”
“八大金刚”把明晃晃的兵刃都亮了出来。
“没问题，没问题！”炮兵们都学乖了，“千总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千总说屎是香的我们就吃，千总说尿是甜的我们就喝！千总说他爹是他儿子生的我们也信！”
“这还差不多……”翟洪沉浸在指挥的快感之中，根本没注意到话中带刺，他一扭头又看见一个跑过来的西兵，“哦，有什么事情么？”
“禀报千总大人，于大海和李占春这两个明贼，已经被我们彻底围困，他们手下的兵现在死的不到一百个了，很快就能……”
“很好，非常好！哈哈，”翟洪笑的十分开心，“我翟某人要好好去欣赏一下那两个畜生完蛋的整个过程……这边给我使劲轰，我已得到刘将军的新命令，只要打死，没有尸体也行！”
巨舟“混江龙”后半段，铁壁合围。
汗水、血水从李占春和于大海的头一直流到脚，而现在，又增加了泪水的成分。
他们要输了，他们果真要输了！盼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等到“混江龙”从重兵把守的码头开出来，本想趁此机会，毁坏或夺取这艘巨舟，为曾参将收复重庆的战略铺平道路，也让那自阻击张献忠入川失败后就重病不起的秦总兵展开笑颜……可是，可是现在……
到此为止，就到此为止了么！他们看见了翟逆的身形，他们分明看到了叛徒的脸，然而却无法再前进一步……那叛徒微笑着，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奸笑着看着他们周围的官兵一个个倒下，而更多的贼兵还在涌来，他们的数量，似乎如同这江水一般无穷无尽……
弟兄们，原谅我们！你们都是精忠报国的死士，你们都是视死如归的忠良，是我们轻敌冒进，误入敌人口袋阵深处，现在已经脱身不能，只能一个个血战到死……是我们害了你们……是我们……
越来越多的箭矢蜂拥而来，越来越密的枪响连成一片，而那越来越亮的刀光正和满天飞舞的鲜血融合在一起……巨舟后端的木板和铁皮都被染成了一片殷红……
明月已上中天，李占春抬起头，在他短暂的一生中，或许是最后一次感受那如水的月光。
巨舟“混江龙”右前方小船队，临界点。
“快散开，快散开！”
“娘亲啊……那炮弹又飞过来了……”
“哇哇……啊啊啊啊啊……我的腿啊……”
“那位老兄，你的脑袋在哪里……啊啊啊……是被轰掉了！”
“翟千总疯了，翟千总疯了，我们是在自己打自己啊！”
……
“正好相反，”陶华玉在水中翻上翻下地救人，趁着换气的时候说道，“翟逆没疯，倒是你们，如果继续跟着他走才是疯了，能否问一下，”出洞蛟扭头对一个老兵说道，“翟洪那厮无德无能，到底是怎么当上千总的？”
“啊，是这样，”老兵见有高手保命，生命暂时没有问题，也就打开了话匣子，“那翟洪的爹叫翟清，是个守备，他是靠了爹的关系，才先当上把总……”
“哎呀妈呀，怪不得这么废物！”石燕抱着妮子趴在半截木船上，“那什么翟守备现在在哪个旮旯窝着呢？”
“大姑娘啊，事情没什么简单。翟清虽然任人唯亲，但好歹也算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在年初阻击大西王入川之战中身先士卒，力战而死。后来张献忠百万大军围攻重庆，翟洪只是象征性地打了没几天，后来见势不妙，就率先投降了，因为他投降的特别快，还帮着张献忠杀瑞王的部下，所以混上了千总……”
“奶奶个熊的！翟洪也太不地道了吧，”西门戎抱着狼牙棒漂在水上（这样比较省力），“爹被杀了，这厮不想着报仇雪恨，还第一个投降？我看这爹是他混不下去的时候认的吧？”
“大胖后生，不是这样，那翟清确实是翟洪的亲爹，至于翟洪本身怎么想的，我这糟老头子也不知道啊……”
正说话间，被炮火轰击的小船队已经扩散到了极限，因为受到来自岸边和那些仍忠于翟千总的小船的攻击，他们现在是想跑也跑不掉了。
王永春抱着一大堆零碎蜷在四分之一大小的竹筏上，开始引经据典：“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见这帮子兵丁文化水平太低，听不懂，只好文言转白话：“都这样了，汝……你们还是反了那翟洪吧！”
“不敢反，不敢反啊，”老兵惊恐万状，“翟千总手下有‘八大恶煞’，我们哪惹得起？”
原来翟洪当了把总以后，专门从街上招了八个身强体壮、虎背熊腰的泼皮流氓，好酒好肉天天请，真金白银不时送，而当了千总以后，各种待遇又都翻了又翻。这八个人对翟洪死心塌地，对普通兵丁经常辱骂不说，甚至还可以随意杀人，翟千总美其名曰“八大金刚”，而私下里小兵都喊他们“八大恶煞”……
女猎手听得直撇嘴：“哎呀妈呀，本姑娘看这是忽悠人，管他是金刚还是恶煞，铜盆还是铁缸，你们这么多人一起上，八个人还解决不了么？”
“大姑娘，你是有所不知啊，那八个人，头戴铁盔，身披鳞甲，虽然说不上刀枪不入，却也是百砍难伤。我们这些没盔没甲，发把腰刀就上阵的小破兵，怎是他们对手？”
“奶奶个熊的，说白了你们还是被吓怕了……”西门戎虽然嘴上不忿，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道理。如同非洲草原上一群饥饿的鬣狗遇到一只大吃羚羊的狮子，如果按照“理论武力计算”，鬣狗一起上，狮子肯定抗不住，但鬣狗都只是想活命，有骨头啃就行，谁也不愿意为打狮子送上性命，所以最终结果是狮子吃饱了，挺着肚子走开，鬣狗可怜兮兮地去啃几根骨头……
不，这个比喻不恰当，因为狮子虽然能吃，到底还会留一点给鬣狗，而翟千总和他的八大金刚不仅吃光了所有的肉，甚至还要兵丁的命……
炮轰还在持续，更多的船化为碎片，更多的人命丧黄泉，一团一团的血，如同绚烂而惨烈的花朵，绽放在被月光照亮的重庆江面之上。虽然没有细数，但很显然，在这“清扫行动”中，死掉的西兵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初王永春等人做掉的数量……换句话说，这些人其实对巨舟上那召唤系小Boss的憎恨，已经远远超过了对自己、春哥和燕子他们，这分明是一个临界点，只要稍稍推动一下……
“***熊的，什么八大金刚，什么八大恶煞，我看就是八大狗屎！”西门戎改为双脚滑水，把狼牙棒高高举起，“看我重击，致命一击，压碎性打击的厉害！他们死定了！”
石燕附和道：“就算弓箭射不透，本姑娘还有红缨枪呢！哎呀妈呀，我就不信戳不动！”
陶华玉和水里的弟兄们举起利刃：“我们一样有料理他们的办法！”
王永春颤巍巍地端起五雷击妖棍：“吾……吾至少能看好妮子……”
众英雄一起喊道：“诸位，你们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在这里，逃也逃不掉，慢慢被那姓翟的混帐轰死，另一个是一起杀上‘混江龙’，做了那小子，然后去投奔曾参将，秦总兵！”
“我们……”开始的时候，兵丁们还有些迟疑。
几个数学比较好的兵丁说道：“都死了四十多个了，在这么下去，我们这残存的七八十人迟早会死光……还不如跟了他们？”
几个对形势估计悲观的兵丁反驳：“我们加上‘三杰’，还有水里的英雄好汉，最多不过一百人，那‘混江龙’上有好几百人，这么冲上去还不是送死？”
几个不要命的兵丁反驳之反驳：“在这边窝着是死，杀上去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没错，唯有杀了翟洪，占领了巨舟，我们才可能活着离开这重庆江面战场，”陶华玉分析道，“而且现在我们其实是在‘混江龙’弓箭、火枪射程之内，却只有大炮在攻击我们，西门老弟，能否他们这是为什么？”
西门戎的大嗓门足以覆盖整个小船队：“这说明李占春、于大海等人战斗力很强，姓翟的把所有弓箭手、火枪手都拖到后面去和他们死拼了，大炮比较重，一时半会拖不走，才留在这里轰我们。换句话说……只要我们能冲过这奶奶个熊的炮阵，就可以轻易登上‘混江龙’，打死八大狗屎，杀了翟洪，一起去曾参将和秦总兵那边吃月饼！”
兵丁们赞许的声音最初比较稀疏：“我们……跟着你们混……”
更多的声音加入进来：“我们早看姓翟的不顺眼了！”
最后汇集成狂呼：“那姓翟的不把我们当人，我们什么要给他卖命，反了，反了！生死存亡，在此一搏！”
很好，忒好，非常好……西门戎心里涌出一片暖流，终于突破了临界点，兵变，扭转局势的兵变，终于爆发了！
巨舟“混江龙”前半段，炮兵阵列。
“不好了，大事不好！”炮兵甲惊呼道，“那群被我们轰翻的人，现在集结起来，向我们这边来了！”
“什么大事不好，”炮兵乙低声说，“明明是天大的好事嘛，我们现在故意打偏炮，等下他们上来了马上反戈……”
“大哥……你刚才不是……”
“哦，你是想说我刚才看起来对姓翟的言听计从啊？废物！你居然看不出来我是忽悠他的，夸奖里都带着骂么？！”
“原来大哥你早想……”
“废话！你自己看看，这些年来，我们的饷银被那厮克扣了多少，大部分都被姓翟的和八大恶煞私吞了，也该这厮气数已尽，我们正好立功赎罪，再投靠到秦老太太那边去……”
“大哥，那群人冲过来了，他们……他们开始爬船了！”
“很好，”炮兵乙狡黠一笑，“停止炮击，预备开始投降——”（八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