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大哥被派到火器营，”安灵儿揣度道，“燕子姐姐和蓬絮去了弓箭营，王大哥去了官库，是这样么，老人家？”
“强将手下无弱兵，秦总兵手下一定是能人如云，”陶华玉斟酌着词语，“‘三杰’应是在比试中寻找自己的定位，然后再根据实力加以官衔，是这样么？”
“不错，”秦良玉点点头，“‘三杰’的功绩，石柱人早有耳闻，但认可是一回事，服从则是另一回事，火器营虽有总管，但名望不高，震慑不住，工匠们还都是以那独臂老匠牛一飞为长，西门戎要真正在火器营中绽放光彩，必须让牛一飞和他的徒弟们认可实力；而王永春是个合格的文官，仓库那边恰有一堆难缠的糊涂账，若他能解决问题，官库众官吏必然认同他的领导；至于燕儿和絮儿，让她们去弓箭营除了展示传说中的精准神技外，还为了帮助一个人：马嫣然……”
马嫣然？“快马神矢”马嫣然！安灵儿知道这名字，她当然知道这个名字！马祥麟的女儿，秦良玉的亲孙女，标准的秦、马两家血脉，石柱新锐，这可是在巫魁格杀名单之上的！
“……祥麟死后，嫣然天天喊着要杀光贼寇，为父亲复仇，她确实擅长骑射，但信心大于实力，而且不知道其中艰险。（八 ** .**.com现在真正精锐的弓箭手已派往忠州前线，石柱城内的弓箭营里多是训练中的新兵，所以马嫣然更是打遍全营无敌手自我膨胀起来了。燕儿正好能让她认清自己的实力，而且，这两个姑娘以后会成为很好的搭档……”
“深谋远虑至此，果然是老手风范，”出洞蛟赞叹道，“不过……我和锦葵……”
“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先在秦府修养几日再说吧，锦葵就负责全权照料你。请放心，你们一样会被委以重任，而且这种重任，恰恰是他人承担不起来的！”
“谢秦总兵！”
“谢老人家！”
陶华玉和安灵儿在几个丫鬟带路下离开了厅堂，片刻之后，玲儿走了进来。
四川总兵不喜欢客套，所以井木犴也单刀直入正题：“恕我直言，锦葵和地暗星确实有染，就算她本身无辜，背后利用、*纵她的也一定不是善茬儿！就这么留在府内，而不关押起来，真的没问题么？”
秦良玉并不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见过鮟鱇钓鱼么？”
“莫不是那种海中怪鱼，头上有一钓竿，专以钓取小鱼果腹？”
“不错，你见过钓鮟鱇么？”
玲儿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秦良玉微微一笑：“昔日老身从京师返回石柱，先走京杭大运河，再走扬子江。在扬州那绝世繁华的大都会，老身有幸看到一位自称‘神钓叟’的老渔夫在出卖鮟鱇。那老渔夫是盐城人，最善捕捉稀奇古怪的海产。鮟鱇天生钓技无双，又善于钻入海砂，故多自满，而神钓叟以柔丝、软刺拴住小鱼，诱使鮟鱇上钩，可怜那海中渔夫，最终依然瓦罐不离井上破，身陷囹圄……”
“……我明白了，天罡地煞就是那鮟鱇，而他们在意的东西恰恰是诱饵，自以为是渔夫的他们，最终却是被钓鱼……”
“然也，然也！此乃秘计，千万不可声张……”秦良玉在玲儿耳边低语几句，“明白了么？”
“二十八宿朱雀七宿之井木犴得令！事事照办，不容一点差错！天杀、地暴二星，只要敢露头，二十八宿必将严密监视，随时可将其捉拿归案！”
“很好，年轻人就是有活力，但老身想提醒一下，这次进入石柱境内的天罡地煞，除地暗星外，可绝对不止两个啊……”老谋深算的狡黠，在四川总兵脸上凝聚成型，“若我们的对手是乱打乱杀的孙可望，那么还好说，可老身以为，这次我们要面对的，是比孙可望更难缠、更聪明的人物，而他，恰恰也是老身要钓的最大的一条鱼……”
“莫非是说……”
“莫言，莫言！”秦良玉做了个止语的手势，“一步步照做就是，俗话说的好，放长线，钓大鱼，而这次垂钓，说不定要耗费几个月甚至数年的时间，但愿老身能活到起钩的那个时刻……”
秦良玉抬起头，苍老的目光再一次燃烧起来：“一旦成功，石柱将收获到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帅才……”
火器营门口，聚众围观现场。
“让我们进去，让我们进去！”洪小七面对着几十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尽可能让声音不颤抖，并尽可能提高分贝给自己壮胆，“我们都是西门戎的部下，我们都是秦总兵派来到这里的！你们这些匠人就知道窝在后方造火器，连战场都没上过，有什么资格拦着我们？”
“你小子倒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工匠甲挥了挥手中的大号铁锤，“谁不知道你们俩是什么东西？原来是重庆官兵，老贼张献忠一来就投敌叛国，后来看着形势有变，就又投靠了过来……大伙说说，这两个混蛋是不是三姓家奴？！”
工匠乙拿着铁管附和道：“是！”
工匠丙拖着铁棍增强语气：“当然是！”
工匠丁直接把造好的火绳枪对准洪小七：“三姓家奴滚开，谁敢再上前一步就打死谁！”
洪小七裤裆湿度暴增，向后退了好几步，颤抖着声音对霍二倜说：“大～哥～我～不行～还是你～上把～”
“废物！看我的！”霍二倜人如其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地走上前去，手里拿着一张皱巴巴的文件，“看见了没有，这上面可是曾参将的手墨，还有秦总兵的大印，你们这些给脸不要脸的家伙……有什么问题么？”
“好小子，”工匠甲用铁锤指指那张纸，“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这上面写着什么？”
霍二倜把纸反过来，一下子懵了：“我俩都是大王八……他娘的，不是这张纸，我们不经意间被调包了！”
从人群中传来工匠戊的声音：“调包了又怎么样，有本身你来拿啊，反正我们就是不让你们这两个不要脸的货色进去！大伙说，对不对？”
“对！”众工匠齐呼，震耳欲聋。
“你们等着，你们这些混小子等着，”霍二倜启动威吓方案，“我马上就告诉火器营的总管，把你、你、你，还有你，统统解雇赶回家去！”
“你去啊，你怎么不去啊，”众工匠毫无惧色，“实话告诉你，火器营的规矩，牛老大是老大，我们都是老二，而那所谓的总管是老三！要不是看在秦少保的面子上，我们早就把那没上过战场，也没铸过枪炮的什么总管赶回家了！”
“你～们～”洪小七双目圆睁，努力做出吓人的模样，但浑身乱颤，吓人立即变成了搞笑，“赶～快把那个～什么牛老大给我～给老子～叫出来！”
“牛老大那可不是一般人，而且现在正带着他两个侄子在铸造一门特别厉害的大炮，哪有功夫见你们这两个倒戈来倒戈去的废物？就算那个砍了一路人，重庆江面大战中显神威的西门戎来了，能不能见牛老大，也要看他老人家心情！”
“你们等着，你们这些混小子等着！”霍二倜启动改版威吓方案，“西门老大马上就来打翻你们……啊呀，这是谁在唱歌啊？”
众工匠也愣了一下：“声音好大……好难听啊！”
洪小七颤抖着说到了点子上：“西门老大来了！”
“请把我的猪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口条留下……”西门戎哼着改过词的小调，背上扛着六眼转轮枪和大号狼牙棒，在众人的惊愕和捂耳中走上前来。
“奶奶个熊的，你们这里就是火器营，当然也包括火器厂吧，看着规模还算不错，空气中的硫磺和硝石味闻起来真舒服……不过奇怪啊，你们这大下午的，惨无人道地围观洪老弟和霍老弟干什么呢？”
“他们这些人不讲道理，”洪小七和霍二倜一起说道，“偷了我们的文书，还堵在门口不让我们进去，而且个个横的不成样子，不把火器营总管放在眼里……”
“火器营总管是谁，我怎么没见过？听说火器营有个非常牛掰的人叫独臂老工匠叫牛一飞，牛掰到什么程度呢……只要是他所到之处，就肯定有一头老黄牛在天上飞，蔚为壮观。好啦好啦，客套话也说过了，诸位就让本炮将和洪、霍二人进去吧！”
“不行！”工匠甲捋起袖子，露出常年工作锻炼出来的结实肌肉，“牛老大造了这么多年的炮，也没敢自称炮将，你这么一个二十岁不到的后生，居然敢自称炮将！就算你一路砍了很多贼寇，也不是你一个人干的！盛名之下，名不符实的人可以拖五大车！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不让我们在比试中服了你，就别想进这门！”
“好好好，”西门戎把手指骨节捏的嘎嘎作响，“我倒是来了兴趣，你们说说，怎么个比试法呢？”
众工匠一起吼道：“掰手腕！”
“很好，甚好，非常好！”西门戎两眼放光，真正来了兴致，“搬桌子过来，我们就在门口掰！我倒要看看，常年做火器和一路从陕西打到四川到底哪个更锻炼人！”
“西门大哥神力无穷！西门大哥必胜！”
“你们两个现在不要喊，等我赢了再喊，到时候……喊的再洪亮些！”
“哼——”
“啊……我输了。”
“哼——”
“哇……我输了。”
……
开始的淘汰赛进行的十分迅速，没过多久，西门戎周围就有了一圈不甘心失败但无可奈何的人。洪小七和霍二倜被堵在人群之外进不了，只好修习“长脖功”一个劲地把脑袋往里钻，结果喉结被几个恼火的工匠抓住，痛苦异常。
工匠甲看着这局势，脑门上开始冒汗了，本想接着掰手腕成为杀杀西门戎威风的“断龙石”，不想现在倒成了长其威风的“垫脚石”。眼看着中等臂力的弟兄纷纷落败，而下等臂力的被吓的根本不敢上前，而那死胖子越战越勇，那身肉看来真不是虚膘的，是实打实的有力气啊……
不行，与其让死胖子把这一帮子兄弟都吓倒，不如本人亲自出马！工匠甲把大铁锤放在地上，大喝一声：“西门戎，就让我李萧尧做你的对手！”
“李逍遥？”西门戎大吃一惊，“奶奶个熊的，你真的叫李逍遥？”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死胖子怕了吧，老子就叫李萧尧！”
好吧，就当时空错乱了把，不过说起来，如果时空不错乱我也来不了这里是不是？虽然这个黑脸胡子拉碴的工匠除名字发音外和李逍遥没有任何相似之处，但待会儿“西门戎在掰手腕中击败了李逍遥”还是很爽的，所以——“好，李大哥，我们现在就比试一把！”言毕，炮将毕恭毕敬地做了个揖。
两只粗壮有力的手握在了一起。
“哼——”
“哈——”
“霍大哥啊，”洪小七好容易从他人扼脖的郁闷中解脱出来，“你瞧这哼哈二将实力相当，谁也压不倒谁，时间都这么久了，这样下去怎么是个头啊？”
“我觉得最后赢的还是西门大哥，你想想啊，那个什么李小妖开始没有落败，无非是因为西门大哥已经和十来个人掰过手腕，他以逸待劳而已，而就算这样他也没能占据上风，等一下他和西门大哥都一样累了，这样……啊，你干什么？”
工匠丁直接把枪口架在他的喉结上，而火镰和火绳已经蠢蠢欲动了。
“废话能不能少一点？安静，安静！正掰的难解难分，想说话就死滚出去！”
“好，好……”霍二倜觉得下半身湿度也剧增了，现在人群确实安静下来，只听见西门、李二人的叫喊外加嘴炮。
“哼——奶奶个熊的，你赢不了！”
“哈——老子怎么可能输给你！”
实力相近，确切的地说，是实力完全一样，两根*的手臂都青筋暴起、两位强壮的人都热血沸腾，两只互相紧握的手却长久保持着紧张的静止，谁也赢不了，谁也输不起，就这么僵持，一直僵持……
万物都有始有终，对决也是如此。西门戎、李萧尧的对决终结于一声怒喝，确切的说，更像是某种长辈的命令——“大敌当前，后生们莫要私斗，止！”（八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