褒穆被眼前的情景吓的呆掉了：“这……这简直就是……”

“三条水沟，四道火墙，构成一个半包围阵型……”王永春以欣赏的态度讲述这一切，“汝看，若是鼠群从正面攻击，则必然被火墙阻挡，而从侧面迂回，则水沟不但可以减缓透入的速度，而且还能起到预警的作用。 秦总兵布阵，果然名不虚传……”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啊……”褒穆很卖力地附和道，“不过我还是不太清楚，既然粮仓是那群成了精的耗子的攻击目标，为何不干脆把粮食转移？”

“诱饵，为全歼妖奴而故意保存的诱饵。若粮食被转移，或者分散，那么大量的耗子会利用黑夜的掩护化整为零，祸乱整个石柱城。而依照秦总兵的意思，肯定是想在粮仓前全歼这群妖奴，正因为如此，所以……”

“高，实在是高啊！”褒穆赞叹道，“不过……等等，刚才似乎跑过去一个影子……”

是的，一个影子，一个快如闪电般的影子，正从秦府的方向，飞速向粮仓接近。

锦葵显然是为了他的安全而反锁上门，但出洞蛟是不会被这些困住的。

战斗，他渴望的就是战斗，况且这一次，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逃避的战斗。

陶华玉亲眼看到锦葵和玲儿等人一起离开秦府，虽然听不太清楚，但他依然猜的到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果然今夜的石柱城处于危如累卵的状态之中，尽管敌人……并不是人。

出动蛟改造了他的兵器，一对三尖分水刺本质上是可以戴在手上的六把匕首，因为不会影响游泳，在水战中非常好用，然而在陆地上，尤其是在面对如此之矮的敌人时，它们太短了，短的令人恼火。

陶华玉从秦府拿了两柄白蜡枪杆，和三尖分水刺在一起改装成两柄三尖钢叉。出洞蛟一手拿着一柄钢叉一溜烟地往粮仓方向跑。对别人来说或许有些长的距离，对于他来说只是短短一瞬。

……速度，他引以为豪的速度，这就是陶华玉所能凭藉的全部。而在今夜，他甚至已经设定好了行动方案：以极高的速度突入敌阵，把最深处的*纵者直接摆平，然后……

没有什么然后了，事情和他想的不一样，事情和他想的确实不一样。

这确实是一场妖奴间的战争，在陶华玉的面前，鼠与蝎的鏖战，正在进行之中。

无论包装的多么冠冕堂皇，无论是为了什么目的，本质上仍是对动物天性的压制和扭曲。

蝎子平时猎物本是较小的昆虫之类，它们往往不需要使用尾刺，单凭一对大钳就能摆平。而尾刺在使用时遵循两原则：若对天敌，则只有在用其他手段无法脱身的时候才用，若对猎物，则食用后足以补充毒液的损失。

毒液是很珍贵的东西，对于毒物来说，说一滴毒十滴血毫不过分。长期未进食的蝎子，大量使用毒液甚至会直接脱力而死，而攻击数量比自己庞大，体型也大于自己的鼠群，在按照通常的逻辑来说，根本就是求死的行为……

但在安灵儿的统率下，并不能依照通常的逻辑。

以数量优势集中突破火墙，用尸体在水沟中强行填平一套道路的鼠群，在接近蝎锁迷阵时遭遇了热情款待。群鼠想用平时对付蝎子的技巧咬断尾刺，但这一次，它们想错了。

如同老人家的白杆长枪阵，但凭每一个长枪兵，那未必是刀牌手的对手，但合并在一起，无数的长枪足以构成一道木与铁的长城，任何企图以蛮力穿越这锋镝之林的对手，都会被密密麻麻的尖刺穿透躯体。死亡，是显而易见的。

而现在的鼠群面对的也正是蝎版的枪阵，那高高扬起，随时准备出击的尾刺，排列而成一道毒的屏障。任何生物的战斗技巧，对于和自己体型相差不是太多的对手才是最有效的，从这个意义上说，蝎尾对于老鼠来说，甚至比人手中的枪尖更加致命。

那些比较胆大，或者说比较无脑的老鼠，下场无非是被蝎毒麻痹、浑身出汗，动弹不得，而前进受阻的结果，也反应在后方的阵型上：大量的老鼠拥挤于此，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

迎春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铁梨花紧随其后。

两道、四道，以至于更多的飞翔之火降落在密密麻麻的鼠群中，含有足够油脂的燃料在落地后并不熄灭，而是顺着群鼠的毛发更加快速地蔓延。一时间敌人中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火球，那些火球痛苦地抽搐、翻滚着，而这种行为，又导致灼热之痛波及到更多。

“果然管用！加油！”马嫣然一边喊着一边往火箭头上继续加油。

“哎呀妈呀，锦葵妹妹做的真好，”石燕称赞道，“不过……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铁梨花的提醒非常及时，沉浸在首战胜利的喜悦中的小巫女，差一点就没有注意到百啮蛊鼠群中异常的响动……那是一种自下而上的叫声，具体说来，很像是下级向上级汇报难题。

……隐藏在深处的鼠王得到了前线受阻的消息，凭藉足够的老奸巨猾，它迅速命令部下改变了战术。那些中毒而死的鼠尸，现在统统都变成了武器……

活着的老鼠推着死了的老鼠前进，本来是作为阻碍的鼠尸，现在反倒变成了盾牌，蝎子们极力想延缓这种攻势，无奈在力量和数量上都处于劣势。有几个胆子够大或者说足够迟钝的蝎子，直接被前移的鼠尸压住，然后活着的老鼠咬碎了它的身体。

撤退么？不行，安灵儿明白撤退会造成的后果，她现在有了另一种办法，看似冒险，但实则更安全的办法……

“蝎锁迷阵，越！”

她喊出的话语是给人听的，而依靠地面传递的震颤和秘药的气息才是给蝎群的指令，锦葵很欣慰地看到，这一次传令，速度确实够快。

处于前锋的蝎子沿着鼠尸爬了上去，后面推推搡搡的老鼠试图阻止，无一例外地被毒刺命中，迅速麻痹、死去，变成了和片刻之前它们用作盾牌的同样的尸体。

这一来一去的回合间，其他方面的杀戮并没有停止，安灵儿看得见火的灼热，她听的见炮的激鸣，方才这一小段时间内死去的妖奴数量，甚至超过了它们一路突进而来的总和。

很好……第一次*纵如此大规模的蛊阵，能做到这般水平，已经是非常好的了。安灵儿嘴角浮现一丝微笑，但这并没能持续多久，因为……鼠王的下一轮变招，就在眼下。

而这一次，是在意料之中的。

“奶奶个熊的，我们这次的碾压行动非常顺利，你看那边，洪小七，”炮将拽着那厮的脑袋强行扭了一个方向，“你看哪边呢？我说的是那边，牛叔那边！”

“是啊是啊，我明白啊……”洪小七的脖子肌肉群显然不如西门戎手臂肌肉群发达，方才被扭了一下疼的直咧嘴，“我刚才看那边是因为很奇怪，似乎一大群老鼠的叫声从远处集中到那一方，然后又从那一方扩散开来……”

“你小子废物了一辈子，总算有不废物的时候了，”霍二倜接下话茬，“你想想，这群妖奴既然被什么巫魁做了手脚，不是人却有了人的行为方式，所以……”他脑袋主频有限，吹到这里吹不下去了，“所以……”

“奶奶个熊的，这可是大发现啊，非常大的发现！”西门戎兴奋起来，“你们想想，我们一路碾碎了好几个大如小猪的黑影，后来发现都是普通老鼠堆砌起来的，而真正的鼠王，也就是发号施令的那个Boss级大耗子，肯定躲在暗处。而刚才那一下子，我们就确定了它的位置，就冲着那声音的节点过去吧，肯定没错！洪小七，告诉我到底是什么方位？”

“大概……”洪小七的手摆动了大约一百二十度的范围，“就是那一片吧。”

霍二倜乘机扇了他一个耳光：“你就不能看清楚一点？”

“不不不，用不着了，”西门戎的视线停留在右前方的某处，“刚才又有一次叫声的汇集和散开，我也注意到那些了。我们就用这个山寨压路机一路碾过去，那Boss肯定死于非命！”

“这个……”洪小七面露难色，“我们真的不要和牛叔……我是说牛爷汇合么？”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霍二倜打退堂鼓显然比他哥们儿有经验，“我们还是先汇合，再找一群人一起冲过去比较安全……”

“安全？奶奶个熊的，现在是战场，就根本不要考虑‘安全’二字！等汇合一个来回，黄花菜都凉了，现在我们好不容易锁定鼠王的方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诸位，你们都跟着我后面冲！”在收到众人的回复之前，炮将就急不可耐地推着板车加石磙，一路向鼠群深处碾压而去。

扔。

原来这就是百啮蛊鼠王的新手段。

对于人来说理所当然的攻击方式，对于动物来说却是一项很大突破，虽然安灵儿并不能肯定，这一招到底是鼠王想出来的，还是巫魁教它的。

当然这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当那些或死耗子在数个妖奴的合力下向前抛射而来，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打乱蝎群秩序的时候，她也早早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蝎锁迷阵，散！”

并非溃散，而是有秩序，有规模地扩散，在鼠群投射最密集的区域，群蝎业已疏散开一片空地。

鼠毕竟不是猴，不说智力上的差距，光“手”部结构的差别，就足以导致这种抛射不能随心所欲。无论鼠王的指挥能力有多强，它的部下的投掷依然有规律可循，而既然如此，让那些鼠尸按照规律落在到一只蝎子都没有的空地上，应说是一种明智的讽刺。

但这种讽刺并没有持续太久，这不仅仅是因为投射规模的扩大，更因为其中加入了活着的老鼠。

……你们可以几个一起，用钳子夹住奔跑过来的活鼠，但记住，杀死一个敌人，只许用一个毒刺……

嘎嘎嘎，领会之声。

这是一种伎俩，一种拼消耗的伎俩，蝎毒是有限的，而且毒腺分泌是很耗体力的事情，换句话说，如果数个蝎子同时用尾刺攻击一只老鼠，那么最先被耗垮的是自己的一方。

安灵儿是不会中这种计的，她知道自己现在的任务是拖住敌人，而真正的杀伤，主要还是来自粮仓守军的常规兵器。无论是碾压、焚烧还是爆炸，每一声响动都代表着大群妖奴化为乌有。而就现在而言，战局已经得到控制，距离巫魁毁坏粮食补给的目标越来越远。

而这正是她所希望的，小巫女现在沉浸在某种因胜利即将到来而萌发的喜悦里，她现在分泌看到战后的石柱城，虽然有所破坏，但并没有太多人伤亡，而饥荒、瘟疫也没有发生，那些鼠尸是很好的肥料来源，它们说到底只配做肥料而已！

很快就要赢了吧，按照这个消耗速度，只消半个时辰，不，其实三分之一个时辰就足够了，这庞大的百啮蛊就将化为乌有，如同巫魁那阴险毒辣却永远无法达成的阴谋一般，这都是注定要失败的！

然而就在此时，安灵儿听见了异样的声音。

还是从那个方位传来，但并非只在一个方向，若是用一个比方形容，那最相似的应该是一粒石子落入净水，圆形的涟漪从那一个点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

……而现在扩散开来的，则是无差别攻击的指令……

莫非已经到了临界点，莫非已经到了百啮蛊鼠王认为目标无法达成而破罐子破摔咬死几个算几个的临界点？小巫女摇了摇头，不可能，因为就算按照杀伤数最大的规模计算，现在也没到让鼠王拼死一搏的程度……

……如果有人发现了鼠王的行踪，试图强行攻击杀死它的话，那么无差别攻击的指令就会提前发动，这正是她知道鼠王大概方位，却没有让石燕、马嫣然狙击的原因……

而现在，一定是有人自作聪明杀向那个方向了吧？是谁，到底是谁？

火光照亮了深夜，揭示出突入百啮蛊正中的黑影。那些黑影……安灵儿颤抖了，因为那些黑影是如此熟悉……

是你们，居然是你们，为什么是你们？

密密麻麻的鼠爪和啮齿已经近了。（八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