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杀星剑狂包仝。（八 **
地暴星碎天灵黎烈。
地飞星铜墙周能。
地走星铁壁全量。
地耗星一只耳时今。
地贼星无影手时何。
地狗星平阳犬时在。
一名天罡，六名地煞，一共是七人，可谓超豪华的阵容，但并不出乎巫魁的意料，因为但从当初李定国给她的信笺就看的出来，万人敌远比那只会乱打乱杀的一堵墙来的缜密、周全。
这七人自成都出发，到达重庆后得到天速星宗朴绘制的详细地图，绕开了石柱、忠州联军的防御和眼线，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回龙山死人坡的接头地点。而在那里，地暗星千面无名在等着他们。
安灵儿去了石柱城后便没有回来，甚至和自己公然对抗这个事实让巫魁十分恼火，即便是妖奴成功取回血肉之息也平息不了她心头的煎熬，但五毒教的末代首领也很清楚轻重缓急的道理。这次集会非常重要，毕竟孙可望手下的天罡地煞们，可用作复仇大业的重要棋子。
巫魁以四年前参与集会的老头形象出场，已经干瘪到几乎看不出性别的身体倒是减少了伪装的难度。妖奴在主人的命令下很快清理出一处整齐干净的“洞府”，至于招待的食物，自然是由那些被妖奴俘获，但还没有被扭曲以至于带上无可救药的毒性的野兽来充当了。
对于今日来到此地的一个天罡、六个地煞来说，地暗星的洞府，让他们想起了西游记。古木参天，深山老林中的洞府，站岗放哨的没有一个是人，那些动物大多是有毒的类型，却对千面无名百依百顺，呼之即来，呵之即去，虽然由地鼠负责端菜着实诡异了点，但那些烤制精细的山珍野味，确实是太好吃了。
“诸位兄弟不要客气，既然都是一起做事的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才是真义气。”巫魁让地鼠为其余的天罡地煞倒上酒，“来，干！”
地暴星黎烈嘴大喉深，一下子就把一碗酒喝完，混合着烤野猪肉一起吞咽下肚，他打了几个饱嗝，表示十分满意：“地暗星果然是好客的老前辈，又精通异术，本领高强，按照排名也是五十一位，今天在座之中仅次于包大哥。所以大伙都竖着耳朵听仔细了点，他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因为姜还是老的辣！”
“过奖，过奖，老夫也只是区区一地煞，岂能在天罡面前倚老卖老啊，”地暗星捋着下巴上粘上去的银髯，话锋忽然一转，“按照安西将军（李定国）的意思，我们的主要任务是刺探石柱城的情报、技术、战法，以助大西王千岁平定全川，称霸天下，而按照平东将军（孙可望）的意思，我们则要杀掉秦良玉这个土司婆娘，这两者似乎有些矛盾啊？”
“上头是有不同的说法，但我等只要服从便是，”虽然虎口的伤已经愈合，但一想起孙可望恐怖的膂力，包仝还是有点发颤，“我包某人不才，只能打一些比较粗俗的比方。秦老太婆是一只老母鸡，现在手下有一群小鸡，我们的任务就是把这群鸡下的蛋全部送到大西王那里去，而若是哪天这些鸡没蛋可下了，我们就把这群鸡全部剁碎！”
“哦……那倒是很好。”巫魁现在心里基本上是有了底，“但老夫以为，直接偷蛋的话，那该死的老母鸡和一群小鸡都会察觉，安西将军神机妙算，应该不会没想到这一点吧……”
“那是当然！”地飞星周能插话道，“老大的意思是说，我们一定要在石柱、忠州联军内部制造矛盾，这样他们显然就会被误导，就算是什么二十八宿也会迷失方向，这样偷取机密的计划就可以顺利施行……”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地走星全量显得比较悲观，“秦、马两家通婚多代，盘根错节，很多人根本就是亲上加亲，要制造矛盾，可没那么容易。”
“放心！”地耗星时今一拍胸脯，“有我们神偷三兄弟在，要添点乱子，那可是手到擒来啊。”
地贼星时何开始介绍诸位豪杰的大能，剑狂显然是个斩人如割草的剑客，碎天灵是用铁蒺藜骨朵敲人脑壳的杀手，铜墙、铁臂二人善使盾牌，防御见长，攻击也不含糊，至于他们兄弟三人，则是鼓上蚤时迁的后代，号称偷神三人组。一只耳曾被关入死牢，一个人居然溜了出来，胳膊腿儿什么的都没少，只是被砍掉左耳；无影手是个资深扒手，从闹市一路走过去，褡裢自动装满；平阳犬则最善乘人之危，就如同老话“虎落平阳被犬欺”一般，无论多强的豪杰，只要被他盯上，迟早要阴沟里翻船……
“二哥说的对，二哥说的就是好啊！”地狗星听的心里美滋滋的，“那些牛掰轰轰的人看不起我们当贼的，结果哪个不是被我们偷了个精光？我们能偷东西，当然也能往他们兜里装东西，这样一来……管他是石柱、忠州联军还是石州、忠柱联军，迟早要互相猜疑，从内部完蛋啊哈哈……”
“很好，很好，”地暗星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从内部瓦解是一招秒棋，而老夫我则能给你们提供一个突破口：安灵儿。”
“安灵儿？”众人表示没听过这个名字。
“安灵儿就是昔日那水西反王安邦彦的孙女，年方十六，却精通蛊术，能力不可小视……”
“再不可小视，也没有你老人家厉害呀，”地暴星又干掉了一大块野猪肉，赞不绝口，“你老人家现在是没动真格，要是动真格了，管她是十六还是二十六，管她是安灵儿有多灵，都要给我败啊！”
“不错，”巫魁的老脸奇怪地扭曲着，哦，她是在笑，“但老夫以为，此女有如此强横、甚至不符合年龄的能力，很可能是因为她得到了一枚五毒教邪印。地耗星，你能带上两个弟兄，把那枚邪印偷回来么？”
“能，当然能！”时今又一拍胸脯，“就我们三兄弟的本事，别说是偷什么邪印，就算是偷那鬼丫头的脑袋回来，也绰绰有余！”
“不，我只要你们偷邪印回来，而杀掉她，以至于杀掉秦良玉那个臭婆娘，则应该由天杀星带队去完成。”地暗星抽出手，秘药之粉播撒在妖奴身上，它们领命而去了，“而为了答谢你们，也为了此后能真正大闹石柱城，老夫特意准备了给天杀、地耗二星的礼物……”
正说话间，妖奴们已经把东西送了上来，一只巨蟾含着一个小盒子，而另一条蟒蛇则缠着一把带鞘的双手大剑。
巫魁拿起小盒子，打开，笑眯眯地送到一只耳面前：“这是给你的。”
盒子里分明是一堆耳朵，确切地说，是一堆惟妙惟肖、形态各异的左耳，如果不是因为根部没有血肉的残迹，那地耗星甚至会以为这东西是刚刚从活人身上割下来的！
“这个……”时今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运气，“到底该怎么装上去呢？”
“我这里有胶水，”巫魁掏出一个小瓶子，“这个假耳型号很多，你可以选择一个最适合的，如果觉得形状、大小、颜色还需要改进的话，可以对我说……”
“不用改进了，不用改进了！”一只耳忙不迭地把假耳朵装上，对着两个弟弟问道，“你们看怎样？”
“大哥现在有两只耳精神多了！”
“大哥现在怎么看怎么帅气！”
“满意就好，满意就好！”巫魁见收买人心成功，笑的合不拢嘴，“另外一件礼物是给包仝兄弟的，”她对蟒蛇下了指令，“出鞘！”在下一秒钟，众人被那五尺青锋震慑了。
一把剑。
一把玄铁剑。
一把开了锋的玄铁剑。
这正是包仝梦寐以求的宝物啊！江湖上都知道玄铁坚硬无比，然而难以冶炼，就算铸造成型也难以开锋，所以一把开了锋的玄铁剑……不要说在西南诸省，就算在整个天下，这样的剑都未必能找的到第二把。剑狂在这一刻眼眶湿润了，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动情处……
“此剑一出，天下皆寂！”地暗星介绍道，“昔日水西反王安邦彦不惜工本所造之剑‘寂’，现在就给你了，价钱就是安灵儿和秦良玉的性命，如何？”
“成交！”天杀星答应地非常痛快，“现在，能试一下这把剑么？”
“当然可以，金鞍配千里马，宝剑配大剑豪！”地暗星手一挥，蟒蛇很听话地把剑柄递给包仝。
那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金属之舞，青色的剑锋和紫色的巫邪符文在半空中飘飞，所到之处，草木折，山石断，细碎的粉末迸溅开来，而剑刃本身却毫发无损。
“好家伙，好家伙！”包仝沉浸在杀戮的兴奋之中，那些被轻易斩碎的存在，此刻都幻化为血肉横飞的牺牲品，“有此剑在，何愁什么安灵儿不死，何愁秦良玉老太婆不亡？！我斩，我杀！仇敌皆为微尘！无坚不摧，所向披靡！哈哈，哈哈哈哈——”
在剑狂的放声狂笑和六位地煞的高声附和中，地暗星成功地掩饰了得计的欣喜。
崇祯十七年九月初七，李定国的船队抵达重庆。
大批兵卒、大批补给，这些都耗费了远比以天杀星为首的潜入小分队多的多的时间，在整个航程中，万人敌经常对着川东南的地图出神，一个又一个的方略在他心中逐渐构筑成型。
安西将军的外号很多，从“小柴王”到“小尉迟”都有，然而他自己却最喜欢早期的“万人敌”，因为这有关项羽的传说，他对此印象很深。
相传西楚霸王项羽年少时，跟随父亲项超习武。当时的项羽年纪很小，却很有见解：“练好武功只能十人敌，百人敌，只有学好兵法才能万人敌，我要学兵法，我要成为万人敌！”项超深以为然，以其子少而有见解为荣。然而在后来楚汉相争的鏖战中，项羽渐渐被刘邦手下谋士的各种奇谋耍的团团转，越来越依靠个人的孔武，而非兵法、战阵取胜，而这，也正是一代豪杰，西楚霸王最终不得不自刎而终的根本原因之一。
项羽犯过的错误，李定国不会犯第二次。他深知若是评价个人的勇武，他永远无法和义兄孙可望相比，而若仅仅是服从义父张献忠的命令，那又和艾能奇、刘文秀没有任何区别。谋略，包括对敌和对己的种种谋略，才是他真正超乎众人的地方。
他出生于榆林，随义父起兵于米脂，在以后的漫长的岁月里，可望和定国一直是张献忠的左膀右臂。但凡在冲杀决断的事情上，义父会参照可望的意见，而以巧取胜的方面，义父则会和定国彻夜详谈。凭借这一对“黄金组合”，义父从几百人的无名领袖，发展到割据一方的大西王千岁，而且……看这个发展趋势，称帝也就是一两个月之内的事情。
短时间内一连串的辉煌胜利，让大西军上下欣喜若狂。四川自古以来就天府之国，是战略要地，得巴蜀者，进而如刘邦图天下，退而如刘备裂土称皇。然而在这一片大好的胜利大合唱中，李定国却发现了不和谐的音符。
天府之国？天府之国！这一大片被鲜血染红的土地只是天府之国死后的尸体，这一场入川之战杀害的无辜生灵，丝毫不亚于当年的奢安之乱，而在成都府被攻破后的一个场景，李定国忘不掉，他永远忘不掉。
一个干瘦到只几乎只剩骨头的老乞丐，对着大西军在成都大掠的糟杂，口齿不清地喃喃而语：“奢魔王回来了，奢魔王回来了！”
经历了太多鲜血，李定国本以为心已麻木，紧握过太多刀锋，万人敌曾以为魂已铁硬，然而在那一刻，某种深处的东西，苏醒过来了。
我们是义军，我们自称是义军啊，既然是义军，又怎么能和奢崇明、安邦彦的叛军那般荼毒百姓……我们的仇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贪官污吏，而可怜的百姓……和我们这些活不下去才高举义旗的，本质上应是一路人。
李定国相信，凭借刀剑可以得天下，但不能单靠刀剑来治天下，在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不是武力，而是人心。这一次主动要求到重庆去对付秦良玉的石柱、忠州联军，同时也是以人心去取得胜利的一次重要尝试。
万人敌走到大船的甲板之上，向前瞭望。雾霭之中的重庆城渐渐迫近而来，那朦胧的水雾，就仿佛不确定的未来。（八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