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明枪易躲，一边是暗箭难防。

石柱、忠州二城现在同时面临着两场战争，李定国的正面攻势和天罡地煞的暗中渗透。西门戎等人对抗的是前者，而陶华玉和安灵儿要面对的则是后者。

在夜间的密会中，秦良玉提供了更多、更重要的消息。

“就二十八宿探查的结果，潜入石柱境内的天罡地煞，数量已不小于八个，但过去的半个月却十分平静，老身想知道，你们对这种情况有什么看法？”

陶华玉思考了片刻：“很显然，他们是在潜伏……”

安灵儿思考了更长时间：“老人家，我猜他们得到的命令并非暗杀这么简单。”

秦良玉点点头：“你们和老身想到一起去了，若是单纯的暗杀和破坏，那只要对重要地点、关键人物严防死守便可以抵御，倒是这种默默无声的潜伏，更让人难以着手。不过老身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一件有关李定国的事情……”

陶华玉和安灵儿屏息凝神，洗耳恭听。

“李定国和其他贼寇有两点不同：第一，他懂得收买人心，第二，他擅长学习敌人的技术和技巧。也正是这两点让他比蛮勇的孙可望更加难以对付，而天罡地煞来石柱潜伏的目的……很可能是要把我们当成下蛋的鸡，而收获鸡蛋的却是他们……”

“这样说来……”出洞蛟脑袋转的比较快，“西门老弟和五火球教教众危险了……”

“灵儿觉得他们应该没有性命上的危险，”小巫女则更为细心谨慎一些，“但是，我们或许会发现，李定国的军队也会使用西门大哥研发出来的那些武器了……”

“这也正是老身支持炮将西门戎组建五火球教的原因之一，你们应该也注意到了，西门戎在武器方面用了大量神秘色彩的代称和隐语，对普通的工匠和炮兵来说，这些东西多多少少地增加了他们战斗的勇气，而对于天罡地煞而言，在一定意义上可以防止他们窥探到本质……”

“秦总兵大人神机妙算，常人所不能及……”

“哪里，哪里，老身只是打仗的年头多了，有一点点经验而已。现在火器营核心研发区域已完全是五火球教教众的地盘，天罡地煞等要渗透起来很有些难度，但这只能说是延缓，并不能真正阻止我军的技术被李定国等人获得，而为此，老身要特别委托你们两位一件重要的任务：迷。”

“迷？”

“不错，这个计划的名字就叫做迷，一方面，我们必须抵住天罡地煞的**弹攻势，尤其是把泄密伪造成石柱、忠州内部摩擦的那些假象，我们必须完全抵御；另一方面，我们自己也要散布**阵。让贼寇完全得不到技术不但不可能，还可能导致贼寇狗急跳墙，对石柱百姓造成更大的伤害。李定国得到的机密，十句有九句将是真的，里面只混杂着一句谎言，而这种谎言，恰恰能造成深远的影响……”

“谢秦总兵大人重托，在下陶某人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老人家说什么，灵儿就去做什么！”

“莫心急，莫心急，历来都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如何实施‘迷’，还要看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具体的领悟。还有一点，九月初九重阳节是你俩正式成婚的日子，而这一天，或许将有重要的事情发生呢……”

清晨，五火球教左护法洪小七正抱着枕头流着口水做着美梦，结果西门戎悍然破门而入，开始挠脚心。

洪小七的声音已经颤成了习惯：“啊～啊～哈～大哥～别挠啊～我～我刚把媳妇抱上床～就等一下～等一下～不行么～”

“奶奶个熊的，原来你做的是这样的梦，好吧，反正你的脚特别臭，要我挠还不愿意呢！好，给你片刻时间，我去挠霍格去！”

隔壁很快传来了五火球教右护法霍二倜的惨叫：“哎呀哎呀哎呀，大哥啊！别挠，别挠，我刚把媳妇踹下床，把小妾抱上来，啥事都还没干呢，等一下，就等一下……啊啊啊啊啊！”

“奶奶个熊的，我挠的就是你，洪小七做的还是娶妻的梦，你倒好，做的是娶妾的梦！我挠，我挠挠挠！既然霍格你想娶两个，那么我就双脚都挠！”

……

霍二倜涕泪横流地爬起来，从水缸里舀了瓢水洗了把脸，总算缓过气来了。至于洪小七，别看平时迟钝，关键时候还真够机灵，听隔壁喊成那样，吓的连娶媳妇的梦都没做完，而在屋内毕恭毕敬地等候五火球教教主到来了。

右护法嘴里还在唧唧歪歪：“大哥……教主啊，这么大清早的，辰时才过了一小半都不到，你老人家把我们俩挠醒，到底是啥事儿呢？”

“奶奶个熊的，”西门戎双眼放光，毫无倦意，“你们俩睡了整整四个时辰还没睡够，怎么就不和人家春哥比比？”

霍二倜还在打别扭：“春哥……你说的是李占春、马万春还是王永春啊？”

五火球教教主一拍桌子：“春哥纯爷们，铁血真汉子，父亲好儿子，人民好兄弟！春哥只有一个，那就是王永春，至于李占春、马万春之类的，最多只能叫占春哥、万春哥！我们一定要坚持一个春哥的原则，任何‘两个春哥’、‘一哥一弟’的鼓吹者都是纸老虎！”

“好好好……大哥说的对，教主千秋万载、一桶糨糊！”霍二倜四下张望，没见王永春的影，倒是看到一个大木箱子，看样子倒是有几分重量。

“这是春哥一晚上翻仓库找出来还全部记在帐的锌，现在春哥累的都回大缸睡觉去了，我一个人把这么多锌搬过来，还真是要花不少力气……”

“心？谁的心？”洪小七楞是没听懂，“那肝在那里？”

西门戎用手指在洪小七脸上写下“锌”字：“这个东西呢，是一种金属，一种很有用的金属，我们如果今天的试验能成功，那么就可以赚很多钱，你们作左护法和右护法也可以得到分红，这样的话，你们就可以不用抱着枕头做傻梦，而是真的娶媳妇了！”

洪小七和霍二倜楞了有那么一分钟，然后两个抬着那个装锌的箱子就往外跑。西门戎跟在后面边追边喊：“错了，错了！五火球教总舵在相反的方向！奶奶个熊的，你们两个家伙给我回来！”

崇祯十七年九月初八，石柱火器营五火球教总舵。

一口大铁锅，锅下烈火熊熊，而锅内的青白色金属渐渐变软，融化，最终就变成一堆炽热的液体。

而在火的上风向，西门戎、洪小七，霍二倜面前摆着三个大缸，第一个装着稀释过的绿矾油，第二个和第三个装着干净的水。

“第一步，钢铁配件除去污渍，第二步则是放在绿矾油中浸泡，”西门戎把脸转向洪小七，“绿矾油什么味道，左护法应该清楚吧？”

洪小七回答的很老实：“酸的！我那天大着胆子舔了一口，那可比醋酸多了……”

霍二倜在一边撇嘴：“酸死你！就你这种不长脑子的人才会去舔什么绿矾油！”

“右护法现在还是闭嘴比较好！现在大家都知道绿矾油是酸的，所以第二步就命名为酸洗！恩……大家都看见了，随着这些钢铁件上面残余的锈蚀全部融化掉了，变得非常干净……然后我们用第二个大缸里的清水把酸清洗干净，擦干，用铁丝把工件穿好，然后……”五火球教教主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是重要的第三步！火浸——”

铁件浸没在融化的锌液里，然后又被捞了出来，温度的降低让附着的锌液凝固，漂亮的青白色鳞状花纹渐渐显现出来。

“现在冷了有一半了，然后可以放在水中快冷，注意必须在锌液凝结成‘龙鳞’之后才能水冷，否则会脱落下来的……”西门戎演示完第一遍，然后则是手把手教洪小七和霍二倜去做，而外边一圈围观的匠人，看的都呆了。

“……西门大侄儿果然有创意，”五火球教长老兼任“炼狱火海”分舵舵主牛一飞赞叹道，“所谓的‘锌’，应该就是伪铅，我牛某人从前只知道这东西可以用来炼制黄铜，不想还有这般用途！”

“这‘龙鳞’到底有什么用途？”五火球教“流星火雨”分舵舵主李萧尧对花哨的东西一向表示怀疑，“难道能刀枪不入了？”

“刀枪不入是不至于，但是这层锌凝结而成的‘龙鳞’是非常好的防锈层，”西门戎被烈火和沸水的热度弄的满天是汗，却兴奋到浑然不觉，“我们都知道，钢铁在五金之中最为坚硬，又最便宜，是制造兵器的上好材料，但钢铁有一个极大的弱点，就是容易锈蚀，时间长了，就算是最坚固的盔甲也会被锈所毁坏，变得不堪一击，而锌之‘龙鳞’则能保护钢铁，在这层龙鳞消失之前，钢铁都不会被严重锈蚀……”

“若是如此，那确实甚好，”牛一飞开始展望远大前程了，“伪铅，或者说锌，并非什么贵重的材料，而若是在盔甲、刀剑、枪矛都处理这么一遍，那么确实可以大大提高使用年限，本身也是五火球教的一条生财之路……”独臂老匠说着，他的两个侄子也纷纷点头称是。

“我有异议！”李萧尧高声喊道，“这种‘龙鳞’若是用在普通工件、或者盔甲上还好，但是用在刀剑、枪矛上，难道就不怕变软么？”

“变软……”西门戎听闻这两字，忽然呆立住了，“我还真没有想到这茬儿子事，奶奶个熊的，要是会退火确实比较麻烦……”

“退火？这种叫法倒是有新意……”“流星火雨”分舵舵主做得意状，“大家都知道，把钢铁烧红了，非常非常红，然后扔进冷水里就会变得非常的硬，但如果烧的半红不红的，慢速冷却下来，则会变得很软。你这种‘龙鳞’虽然能防锈，但会大大降低刀剑、矛头的硬度，这样说来，得不偿失啊！”

李萧尧分明是一幅“小样儿，你新来的吧”的架势，但西门戎还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他说的都是实话，退火确实是“龙鳞”制造工艺（学名热浸锌）所难以解决的问题……

“西门大侄儿，莫着急，莫着急，”牛一飞出来打圆场，“能用于普通工件和盔甲上已经很好了，刀剑和矛头之类的……可以先放一放，慢慢来，慢慢来难道不可以么？”

“不可以！”西门戎回答地斩钉截铁，“今天第一次试验‘龙鳞’，就发现这么大的缺陷，这样下去怎么行……热的不行，热的不行就来冷的，冷的怎么处理呢？等等……等等，若是用上电，不就可以了么？”

“西门老大，西门大哥，西门教主……我觉得还是悠着点比较好，”刚搞完最后一批“龙鳞”的洪小七满天大汗地插话道，“用电，莫非是要把雷公电母请到人间来，那要用多少贡品啊，我们可消受不起啊……”

“不，”炮将竭力收拢自己的思绪，“我们根本用不着贡品……”

“我就说嘛。”霍二倜做谄媚状，“西门老大，五火球教教主那是什么人，本事大啊，什么事情干不成啊，随便一挥手，雷公电母就屁颠屁颠地来了，让他打雷就打雷，让她放电就放电！而且西门老大铜筋铁骨，就算神仙，也要畏惧他三分啊……”

“等等，”西门戎猛地揪住霍二倜的衣领，“右护法你刚才说什么？”

“我……我没说错什么吧，”右护法吓的热汗上又添一层冷汗，“我是说老大你铜筋铁骨……”

“铜……对了，就是铜，铜和锌在一起，浸泡于硫酸之中，不就是最雏形的电池么……有了电池，就有了电，有了电，就可以电镀，而电镀温度很低，是不会退火的！奶奶个熊的，右护法，我还真要谢谢你，你这一句话，恰恰说道点子上了！”

“老大过奖了……”霍二倜惊恐全无，谄媚更加卖力，“其实我就是……比较忠心而已啊……”

“为了答谢你的忠心，我今晚请你们吃饭，不过现在要帮着我干另一些事情！”

“尽管吩咐，尽管吩咐啊，只要不是上刀山下火海强令出家不给娶老婆之类的，五火球教右护法霍某人都可以做，都可以做啊！”

“很好，那么左护法和右护法赶快给我找一些小瓶小罐、皓矾还有铜片之类的来……奶奶个熊的，电镀工艺研发，马上开始——”（八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