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

毒蛇。

从木匣里一溜爬出来爬到小蟊贼身上的毒蛇。

小蟊贼经常潜入围观人群中去摸钱，所以耍蛇的见过不少，问题那蛇是缠在别人身上，感觉不出来恐怖。而现在那冰凉凉、满是鳞片的玩意儿就这么盘在自己脖颈子上，蛇头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停在距离鼻子不远的地方，蛇信子一伸一缩地舔在鼻尖上。茅小三哪见过这架势，若不是现在膀胱里存货不多，非尿裤不得。

“啊啊啊……大爷道行高，大爷秘术通天啊，你一个人就可以摆平什么巫女，又要我这个拖油瓶干什么啊……”

“废话真多，紧！”时今话音刚落，那毒蛇果然缠的紧上三成，小蟊贼的恐惧更甚，哆哆嗦嗦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小子给我听好了，不想丢命的话，就给我这么……这么……这么地做！”

“这个……太……”那蛇呲牙咧嘴地在茅小三脸颊上“吻”了一下，吓的他愣是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说啊，怎么不说了？”时今一脸奸笑，“哦哦哦，你小子是想说‘太危险’三个字吧。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小子要是听我的话，此事办完后我给你一锭大银，你要怎么赌就怎么赌；如果你不听我的话……”地耗星摸出一把亮闪闪的匕首，“你是想被毒蛇咬死呢，还是被我碎尸万段呢？”

“我听你的话，我听大爷的话还不行么……我……我我我我……”小蟊贼不敢睁眼，就这么卧在地上一个劲儿地说，说了有一会儿，忽然发现蛇已不见，新来的大爷也踪迹全无。

‘飞猪牌’猪尿泡，母猪会上树了，猪尿泡飞上天了——”

“来来来来啊，十文钱一个，十文钱一个了，这可是稀罕货色，不买就没货了！”

五火球教左、右两护法扯着嗓子喊，但十文钱对于普通百姓实在不是小数目，围观人群甚多，但购买的人少，洪小七喊破嗓子才卖出去三个，而霍二倜咬牙切齿地把价格一路降到三文甚至两文，这玩意儿总算真正启动销售了。

西门戎边数铜钱边评论道：“奶奶个熊的，看来这玩意儿虽然新奇，但不能吃不能喝不只能玩儿，小百姓手里没几个钱，所以薄利多销才是正道啊，陶哥，你说是不是啊？”

“不错，不错，君子爱财，用之有道，更何况这也是为火器营筹备军资……”陶华玉一边敷衍地回答着，一边起了疑心：最早出十文钱买会飞的猪尿泡的那三个人，有点挖头啊……

本来自己就是个斥候，观察敌情的本事不说第一也能说上出众，这些日子来，秦总兵更是对进行了强化培训，各种经验教训以及针对各类奸细的应对措施都一股脑地灌进来。所以出洞蛟很敏锐地注意到那三个人身上的异样，明明看起来不是很有钱的人，为啥花上够普通市民吃两天饭的价钱买那猪尿泡，眼睛都不带眨的？

……是刚发了横财的地痞，或是奸细。第二种可能并不大，但依然不可以掉以轻心……

“陶哥啊，你还真够义气，明天都要成婚了，今天还有功夫和我们几个一起去百年老店吃酒，奶奶个熊的，我问问啊，灵儿这几天到底在秦府上搞什么飞机呢？”

“她自然在为婚事忙活……”陶华玉瞅瞅四下没人紧盯着他们，偷偷伸出手指在西门戎手心写下“构筑防御蛊阵”六个字。

“哦……我明白了，”西门戎还算有自知之明，蛊毒这类的事情，自己这种外行还是别掺和的好，“灵儿还真是辛苦啊……不管如何，既然陶哥来了，那我这做老弟的自然要请你吃个够，今晚一醉方休，一醉方休哦！”

“恩恩，一醉方休……”陶华玉口头答应着，心里却多了个心眼。

“老大，你们所要的东西都买到了。”三个受雇的地痞把猪尿泡塞到地贼星的手里，“铜板的问题……”

时何天女散花似的甩出十几枚铜板，在地上摆出一个很规则的图形：“嗟，来捡！”

三个当地痞都没痞骨的家伙狗吃屎一般地去捡铜钱，然后都很知趣地退下了。

果然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算是石柱城这种名将亲自镇守的城池，各种可以轻易收买利用的无耻之徒要找还是可以找到。当然收买的钱根本不用无影神偷自己出，就他的扒窃功夫，路过一条街，便足以收入百文。

这三个家伙很废，不过废也有废的好处，他们无非是干点儿跑腿儿外加转移石柱捕快们注意力的活计，相比于那个略有水平所以用作肉盾炮灰的茅小三运气好的多了……啊，根据计划，这几个玩意儿要拜托天速星手下的甲马送到安西将军手中，也不知道充了什么仙气所以居然能持续飞起来，说不定真的有什么特殊的用途……

地贼星努力不去想这件“小事”，因为还有更大的事情在等着他，今天晚上，按照大哥地耗星的计划，那几个白天牛掰轰轰自以为天下无敌的家伙，有好瞧的了。

五火球教教主和左右两护法一路走一路说笑，这几个人憧憬着财源广进火器营不断制造出大杀器轰的李定国哭爹喊娘的美好未来，出洞蛟则一边佯装欣赏着街景，一边思考着问题。

……奇怪，还是有点奇怪……如果说那三个人确实是奸细的话，根本没必要这么嚣张地赶那一小点儿时间，混在后来购买两文钱一个飞猪尿泡的市民群中不就得了？花了三到五倍的冤枉钱，还引起了自己的注意，哪个间谍、探子会搞出如此赔本的买卖？除非……除非连引起自己的注意都是计划的一部分，如果真是这样，他还真要小心了。

灵儿确实有先见之明，她塞给自己一包名曰“醉八仙”的秘药，可以在表象酣醉如泥的同时尽可能多地保持清醒意识。如果这真是一个圈套的话，那么这东西，可真要派上用场了。

“今晚的任务是打草惊蛇，明天则是引蛇出洞！”地耗星一副狗头军师的得计样儿，“二弟、三弟，你们都明白该做什么了么？”

“大哥深思熟虑，小弟佩服，小弟佩服！”潜入石柱城后一直找不到乘人之危机会的平阳犬赞道，“这样一来，就算失算，折损的也不是我们哥仨儿，至于那个茅小三或者茅小四，死和不死都对我们天罡地煞没有什么区别！”

“三弟，你还是没有理解大哥的完美计策，”无影神偷纠正道，“今天就是要那茅小三死，而且必须让西门戎、陶华玉等人知道他为什么而死，这样才能把那安灵儿引出来，以供我们拿走银印和包大哥斩杀啊……”

“贵客贵客，稀客稀客，来来来，里面请里面请！”

百年老店现任店主肖鹏一脸堆笑地把西门戎等一干人请进齐楚阁儿“桃花厅”，他现在很清楚，这帮人都是秦老太太器重的红人，是新贵，是酒店的财神！上次丢了银印这帮人不但没生气，后来给受伤的酒客、堂倌疗伤也没要钱，百年老店一共送上去三千零一根疯老鼠尾巴，马万年还夸他们作战得力呢。肖鹏天天想着能和这群能吃能喝又能打的家伙套上关系，这样以后无论时局怎样，他这老店的业绩都会一直保持红火。

“啊，肖老板啊，你们这边有没有什么新菜？尤其是辣味的。”西门戎问道，“越辣越好，话说这辣味，以后肯定是川菜的主流！”

“有见识，果然有见识啊！还真要感谢秦总兵大人引入辣椒，最近各种带辣的新菜层出不穷啊……哦，对了，我们最近有一种特好吃的辣子鸡块，你们这几位能人新贵肯定喜欢。这种辣子鸡块，分为淡辣、显辣和威辣三个档次，诸位要吃哪一种呢？”

陶华玉虽未出家，但毕竟跟着武僧法空学了这么多年的艺，口味上倾向于清淡：“西门老弟啊，我不是很能吃辣，今天就吃‘微辣’的如何？”

“陶哥在我们今天这四人中年龄最大，我们都要听陶哥的，洪小七和霍二倜，你们有什么意见么？”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啊！”

“这还差不多……奶奶个熊的，肖老板啊，你们这边的辣子鸡块是拿什么装的？”

“当然是碗，放心啊，绝对够吃，用的大海碗！”

“大海碗怎么够吃？肖老板，今天一定要多做一些，而且用脸盆装！”

……

满满一脸盆的辣子鸡块摆在众人面前，陶华玉看着那上面红彤彤的一厚层心惊肉跳：“能否问一下，这真的是‘微辣’么？”

“当然是啊，”来送菜的堂倌一脸迷惑，“肖老板专门给大厨说是‘威辣’，威猛的威啊！”

得！同音不同字导致的惨剧。出洞蛟欲哭无泪，又不好坏了西门老弟以及两个跟班的吃兴。只好硬着头皮尽可能把辣椒拨拉开外加多喝水，很快憋了一肚子尿，只好去厕所。

陶华玉不会知道，在西门戎来自那个年代，城市人口密集导致粪水难以处理一直是环保部门的难题，而在十七世纪，化肥尚未发明，粪尿作为唯一的肥料来源，外加粪便发酵会产生硝土，是火药主要原料的来源，所以石柱城很注意厕所的建设，虽然在一些清谈之士看来粪尿之事不登大雅之堂，但联想到街道上较低的恶臭浓度，周边农田的产量，外加硝土源源不断的补给……你会明白这些细节有多重要的。

……等下喝酒的时候，一定要悄悄地把醉八仙混在酒里，其他人醉酒可以诱使天罡地煞行动，而我自己要是真醉了一切都麻烦了。一对三尖分水刺现在都很好地隐藏在袖内，稍一用力就会滑到手上，按照秦总兵的描述和判断，就算西门戎等人都已烂醉如泥，自己和一两个下位地煞格斗还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厕所就是厕所，臭不可闻是正常的，不臭才是没天理，陶华玉好容易从这要命的臭气中解脱出来，却意外听见了古怪的声音。

飞贼，飞檐走壁。

仅仅是黑影瞬间的闪动，但已足够出动蛟确认其真实。

轻功并不能真正减少你身体的重量，其秘密在于平衡性，对常人来说无法着力的触点，对于身手敏捷者皆可攀越。但这种攀越也是有代价的，那就是某种成节奏的响动，外行听来或许没有什么，但对陶华玉来说无异于警报。

……虽然有可能只是为钱而来的蟊贼，但这个速度和技巧绝非普通的梁上君子所能达到。那黑影很可能是一个地煞，而且正悄悄地朝齐楚阁儿方向而去……

陶华玉锁定了目标，悄然跟随了上去。

大哥的计划，调虎离山之计。

地狗星时很明白今天面对的是什么，要对付的四个人中，洪小七和霍二倜战斗力就是普通兵丁水平，西门戎虽然蛮力惊人，但技巧和速度上明显不足，唯一要担心的是出洞蛟陶华玉，那个能在刀上行走的练家子，不可小视，确实不可小视……

所以他自告奋勇地去引开这厮，纠缠的时间越长越好，转移注意力的程度越高越妙。因为这恰恰是为大哥、二哥和那个炮灰肉盾命儿的小蟊贼提供行动的机会，那一头，才是“打草惊蛇”行动的真正奥义……

我知道打不过你，但作为一个贼，腿快才是基本素质，打不起还躲不起么？而你在追我的当儿，就已经上钩了……

“陶哥都去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洪小七觉得有些奇怪，“莫不是稀里糊涂地掉粪坑里了？”

霍二倜乘机抽了他一个耳光：“吃菜的时候不要讲恶心的话题。”

“霍哥，这就是你不对了，人有进就要有出，拉屎放屁撒尿都是经常的事情，我只是关心一下陶哥的安危，怎么就叫恶心的话题了呢？”

“奶奶个熊的，专心吃菜，不要想那些用不着的事情！”西门戎按照通常逻辑做出了推论，尽管实际上大谬不然，“看样子陶哥吃不得辣，刚才一定是辣怕了，借尿遁先躲一阵，等我们把这道菜吃完了，他自然会砰的一声再钻出来……恩，肯定是我说的这样……霍格，你眼神怎么愣住了？”

霍二倜双目圆睁，一脸惊恐状，突然间反应过来大喊： “哇啊啊，大蜈蚣，一群大蜈蚣……一尺长的大蜈蚣啊——”（八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