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现代年轻男人的悲伤
作者:云何道      更新:2020-08-21 10:14      字数:2420

回到l市,送依依不舍的赵筱筱进了车站,陈恒一个人驱车回到小区。在停车场静静呆了好一会,然后才慢慢地走回家。

打开家门,换好鞋和衣服,发现父亲母亲在客厅看电视,陈恒平静地说了句“我回来了”,然后面无表情地进了房间。

陈父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却在他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大声对陈母说:“瞧他那什么态度?也不知道给点好脸色,总觉得家里人欠了他什么。”

“你少说两句,人家刚回来,开车累的,你怎么就那么嘴碎呢?”

“累就可以目无尊长了?一点礼貌都没有,那么大的人了,书都白读了!”

父亲的声音很大,陈恒在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渐渐烦躁起来,心里涌起一股摔门出去大吵一架的冲动。

其实,这个春节他过得异常焦躁。在家里几乎每天都会被父亲唠叨,说他懒,说他还没有女朋友,每天家里的氛围都是剑拔弩张的。原以为去云苏家能静一两天,没想到让人烦闷的事仍旧接踵而来。而现在回到家了还是不能消停,人生简直是不堪重负!

不行,实在忍受不了了,陈恒开门走出房间,迎战道:“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每天都要被你骂?”

“你看看你,有没有一点成熟的样子?家长才说了你几句,你就要出来发脾气,家里都白养你了?!”

“你这是才说了几句吗?你反反复复说了多少遍,你数得清吗?每次回来你都要说重复的话,到底烦不烦啊?”

“说多少遍你不还是改不了?你说谁家的孩子像你这样的?放假回家天天宅在家,不出去打球不出去交女朋友,就知道在家吃吃吃,胖成个球了也不知道运动!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要家里人操心,现在还有脸出来跟我吵架,你自己想想你对吗?!”

“我难得放一次假,我就不能好好在家休息?我都多大了,我自己心里没数吗?用得着你天天看不惯我!”

“你心里有数就好了!楼下小刘,人家孩子都会说话了,你连女朋友都还没有,我真的不想说你了。”

“不想说还不是照样天天说?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就那么惹你烦,从小到大没得过你一句好话,到底是你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我看你就是想找人吵架,这样你明说啊!”

“你你你,简直气死我了!”陈父伸手砸了个抱枕,把陈母吓了一大跳。

“别吵了!有话好好说,你们两父子都是暴脾气,就不能改一改?”

“改?三岁看到老,从他小时候开始,他那脾气就改不了!”

又来了,又要从小时候计较起,陈恒发泄过了,不想再跟父亲争下去,“嘭”一声就关上房门,打开音响调大声,把客厅的喋喋不休完全掩盖住。

“我有错,但最大的错来自他。”陈恒在心里说道。

从初中开始,他与父亲的关系就变成这样了,父亲总是不遗余力地指责他的不是。到底是自己的叛逆导致如此,还是父亲的性格本就存在问题?在岁月的盘问中,陈恒逐渐形成自己的答案。

是的,父亲的话听起来总是很有道理,但却让他没有方向感。一直以来,他的大部分观点几乎都会遭到父亲的质疑,甚至是否定。父亲似乎就是要找人辩论一般,总是持与他相反的观点,然后延伸出一大堆的道理,说得头头是道。

但其实父亲本不在乎于此的,纯粹就只是为了说服他。更遗憾的是,父亲并没有认识到这是个不好的习惯。

与此同时,父亲凡事往坏处想、做最坏打算的悲观性格更是对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他犹疑不决的性格一定程度上来源于此,凡事思虑再三,不敢冒险,只想在最安全的区域行动,因此错失了很多机会。

年少的时候没有认识到这些,待成年后才有所觉悟,陈恒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他原以为那是全天下最好的家庭氛围,却没想到它在不知不觉中将他导向了一个未知的未来。

在这个过程中,他产生过不良的情绪,只是父亲工作的辛苦麻痹了他的思想——虽然他也会叛逆吵架,但内心仍旧认为大部分的错在于他自己。

他潜意识里认为,父亲爱他,都是为了他好;父亲那么辛苦,而自己却那么不争气,很对不起父亲。于是,对于父亲输出的观点和情绪,年少时的他全盘接收,装在了自己的心里。直至现在越积越多,让他再也忍受不朱。

到底是哪一天开始发现父亲性格的弱点的?陈恒细细想了想,可能是见识到更广阔的天地的那一天,可能是看了厚厚的心理学书籍的那一天,也有可能是见到与父亲同龄的人叱咤风云,显示出睿智与富态的那一天。

更有可能,是他发誓永远也不要重蹈父亲老路的那一天。

时间悄无声息地过去,很快就到了要返工的时刻。在此之前,经过双方的冷战,以及母亲从中调和,父亲重新放低姿态,父子俩的关系已有所缓和。虽然还偶有拌嘴,但两人都尽量克制了自己的态度。

父亲开车送他去车站,母亲与他坐在后排,依旧是唠唠叨叨叮嘱他独在异乡要多注意身体多运动,不要总点外卖,有机会就多出去认识女孩子,下一次回家就带回来了。

陈恒笑了,口头答应着,心里也真的开始有了盘算。这一天,南方的春日又变得湿冷,但母亲的话让他感到暖融融的,给予他很大的抚慰。

父亲也偶尔说几句话,不再带刺,陈恒知道父亲又在用自己的方式与他和解,心里又开始体谅起父亲来。

到了汽车站,放好行李,临近上车,父亲终于抓紧时间嘱咐他几句,让他保存好钱物,到了打电话回家。

陈恒不好意思正面看他,偷偷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他几眼,看到他满头的白发和日渐苍老的面容,突然就有了泪意。

坐上大巴,陈恒透过窗户跟父亲母亲挥手,示意他们回去。但两个人依旧站在原地看着他,目送他离去。

陈恒这时才反应过来,父亲母亲穿的是还他刚参加工作时给他们买的衣服,也是旧款式了——之后在他们的反对下,就再也没有给他们买过。

想到这,陈恒愈来愈心酸。父母辛劳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熬到他出来参加工作,本以为能想想清福,却还要为他的婚事、房子操劳,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用。

过往的一幕幕浮现眼前,那些争吵、离别、辛苦、茫然,在分别的这一刻愈加凸显,抵在他的心里,让他喘不过气来。

随着车子的启动,终于,他的眼泪扑簌簌就落下来。不想让旁边的人看见,他拿出帽子盖在自己的脸上,任由眼泪无声地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