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6父亲的辛酸
作者:安梓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793

父亲内心的辛酸,一定沉痛的很。自从从祖父姜士义死后,父亲像只绝望的秃鹰,叼着烟袋,沉默寡言,脸上几乎看不见任何表情,好似从来不会激动,痛苦抑或高兴。

生活永远是主宰一切演绎的导演。

父亲姜正民的性格,底子里是黄河汉子的朴实,受了些祖父的影响,毕竟是喝过墨水的人,湘西的秀山绿水,丰润灵秀并没有充分浸润到他骨子。父亲原本有过幸福丰足的童年时光,我本来还有一个大伯,大伯和父亲俩自小习惯凤凰的风土人情。青砖灰瓦的建筑,潮湿清新的空气,大街小巷身着艳丽服饰的苗寨和土家族姑娘,街摊上摆的桂花糕和酸枣糕,挂着白霜的柿饼,都是他们的最爱。他们两兄弟感情和睦,只是奶奶烧不好湘菜,他们一家因此也没学会吃辣子,他们的母亲只在炒青菜或者炖肉的时候放进去两三朵朝天椒,煨个辣口,不过祖母却学会腌晒湘西的腊肠腊肉,拌着笋干或泡发的干香覃下油锅炒,父亲兄弟俩爱吃,做县长的祖父姜士义也爱吃。

祖母最擅长的还是老家黄河岸边的面食,早上或者中午,家里还是延承了以面食为主的传统,母亲一双勤劳灵巧的手,常常几十种面食花样不重复:面皮,面片,刀切粗面,细面子,揪鱼儿,馒头,葱花卷,咸硬面呱嗒板,糖包,桂花糖包,窝头,汤锅蒸制的卤面,他们兄弟还常常因为早上祖母用灶火烤的焦黄面头而争执不休。

祖母蒸煮的面食,做县长的祖父姜士义爱吃,就连书火中葬身的梁教授都赞不绝口。

在后来很长很长的时间岁月里,自从慈祥勤劳的祖母跟随祖父死了以后,父亲几乎再也吃不到好吃的面食了,没有了父亲,没有了母亲,就连长自己两周岁的亲哥也在一次意外中坠井身亡。可怜的父亲目睹着爷爷***非正常死状,凤凰温润秀丽的山水和人让他感觉到像没有任何声响的刀,锋利无比,从人肉里划进去,就像拿了只尖很细很细的毛笔,就那么在长着一层薄薄汗毛的体肤上轻轻着划一下,轻柔着划一下,似有若无,可是,心脏已经四分五裂,血浆四溢。孤身一人的父亲再也找不到凤凰带给他的一丝温情或者美好,他的身体和心已经被凤凰和沱江生生剥离出来,即算是他娶过两个地地道道的苗家女人,可他内心无可名状的撕裂和剥离感没有丝毫改变。尝不到家乡的滋味,甚至嗅不到一丁点家乡的气息,黄河离他很远,无论水声多么的雄浑豪迈,也不会有一滴水珠溅碰他的掌心,父亲一定无数次想悲天抢地的恸哭,却从未寻到一片土地一弯水沟能够承载,容纳,消化他的委屈,悲痛以及酸楚。凤凰从来就不是他的,连他的父亲都不曾拥有过一寸。

所幸欲哭无泪父亲民一直都还活着,人不都得要活着吗?索性还孕育了他的三女儿姜心瑶,我后来主动并生硬着把她的人生和瑶寨和沱江和凤凰剥离,也没有投向黄河,而是迈向了更广袤无垠,不可预知,时而光亮时而黑暗无比的大世界。除了我,父亲和我的母亲还生了大女儿阿玲、二女儿瑶心,他还和第二个媳妇生了他唯一的儿子柱子,同时还帮他第二任媳妇养育她和另一个男人的儿子宝子。

都说男人的骨子是硬的,这话大概是真的。不能说父亲是个有骨气的人,即使有骨气,也在那场大的政治运动中,在上山下乡的折腾颠簸中,在目睹到他父母的劫数中,在异地他乡的寄人篱下中,在只有在梦中才咆哮的黄河浪涛中,在苗寨的唢呐,山歌和深山巨谷中,几乎被消灭怠尽了。他总是习惯于叼着烟袋,沉默不语,不苟言笑,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的内心曾经或者正在,偶尔或许常常会波涛汹涌,痛不欲生或者其他更为复杂难言的东西和情愫,可沱江的水一直都不曾停息,黄河也是,生活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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