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绝望之都
作者:墨白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972

“阿斯卡老师,我又来看你了,你在这里还好吗?”

一个身穿着破旧布袍的年轻人将一把沉重的巨剑插在自己的脚边,然后半躺在面前这个土堆之上,双手枕在头下,轻轻的说道。这个少年,正是风之羽。

他所躺着的,是一个坟墓。极其简陋的坟墓,也许用土堆来形容会更加贴切一些。坟前也没有墓碑,只是插着一块木牌。因为时间的流逝和风雨的侵蚀,上面的字迹已经不太清晰。仔细分辨,可以勉强辩认出上面写着这么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恩师阿斯卡之墓。

风之羽嘴里咬着一根茅草,用右手抓起了一把泥土,仿佛上面还带着自己恩师的体温。轻轻洒落,任凭那泥土落了自己一身。他的神色非常平静,脸上的表情隐隐带着一种哀伤,却被他刻意隐藏起来。只不过,自言自语的声音却可以很容易听出其中的伤感。

“两年了,你一直安安静静的躺在这里。阿斯卡老师,你答应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你撒谎了。”

风吹过,他银白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一滴眼泪从眼角划落,被风吹起在空中,转瞬消失不见,甚至未曾溅起一点微尘。树叶落寞的从空中落下,似乎想要停留在这里。但风起了,却只能无奈的随风而去。不知道会被吹往哪里,不知道前面等待着自己的究竟是怎么样的命运。虽然树叶拼命的想要自由,那微弱的力量,却只能够被风左右着它的方向。就像人的一生,始终都要在不可逆转的命运中随波逐流一般。

“我已经掌握了鬼邪斩了,不会因为恶魔气息的外放而导致自身失控。虽然现在只剩下了我自己,我却并没有懈怠过,对于武技的修炼我一直都很努力。你当年对我的要求,我一直都记得。你说若我们想继续生存下去,便必须要变的足够强,强到可以抑制体内那恶魔的力量。那力量,真的是来自恶魔的么?”

风声带着一声呜咽,席卷而过。天地间,仿佛就剩下了少年那孤独的身影,以及身后那凄凉的荒坟。

“你曾经说过,你非常想要过上平淡、普通、安宁的生活。但是我们放逐者的命运,却在我们身体变异的那一刻,早已经注定了悲惨的结局。我们没有选择命运的权利,我们无法过上我们想要的生活。命运就是这么不公平,它毁了我们原本能够拥有的幸福与平静,让异变悄悄降临到了我们身上。有人称我们为鬼剑士,有人叫我们放逐者,但无一例外的,他们总是对我们充满了恐惧与厌恶。可是他们又怎么明白,我们何曾想过上这种生活?我们没有了朋友,没有了家人,没有了正常人的生活。为什么同样是生命,有的生命可以风风光光,而有的生命却如此的卑贱、只能够在绝望中等待死亡的来临呢?”

风之羽轻轻抬起了自己刚刚变成异变特征的左手,宽大的衣袖向手臂上方滑落,露出了他的小前截手臂和手掌。那形状,却让人忍不住的想要惊呼。

那是怎么样的一只手啊,黑的发红的手臂上,一层淡淡的黑色死气在上面弥漫;手掌粗大异常,手指尖更是长出尖尖的利爪,仿佛是一只野兽的爪子一样。这绝对不应该是人类所拥有的手臂,相反,倒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之手。手腕上面锁着一个沉重的铁链,似乎正是那个铁链制止了那死气的蔓延。手腕上的那个铁环之上,一个纹路非常细密的魔法阵刻于其上,时不时闪过一道白色的光芒。

“呵,这就是变异者之中最为强大的一种变异——鬼手啊!仅次于全身恶魔化异变的存在,会带给主人强大的实力。痛苦,却也在成倍的增长。为什么会有这种异变,这世界上真的有恶魔吗?那么,是不是有神灵呢?哼,该死的神灵!”

风之羽啐了一口,叹息一声,又开始了自言自语:

“命运,从来都是这么的不公平。别的人可以快乐的生活着,我们却只能每天在绝望和死亡的阴影笼罩下生活。像是卑贱的老鼠一样,永远都见不得光。即使我们修炼的再强大又如何?最终依然会发狂胡乱的杀死其他人,和被其他人杀死。所不同的,只是发狂的早晚不同而已。我们拼命的修炼,苟延残喘着每一天每一个时辰的生命。这样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可言?阿斯卡老师,我真的好累,真的不想再在这种厮杀中度过了。挣扎又有什么用呢?每个人都只能活在无法违抗的潮流之中,只有一种命运,是每个人都平等拥有的,那就是死亡。假如,可以和你一样静静的躺在这里化为泥土,或许,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我们才可以永远的安宁下去吧……”

风之羽看向头顶的天空,那片天空却永远都是阴云密布,看不到一丝的阳光。沉闷的乌云压的低低的,让人不由自主的就会感觉到非常的压抑。风之羽就那么看着天空的云,有些失神。天空的云在不停的变幻形状,渐渐的,仿佛变成了那一张熟悉的脸孔。那爽朗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

“哈哈,羽,你还差的远呢。起来,再继续练习……”

阿斯卡豪迈的笑着,伸手将幼小的风之羽从地上拉起来。并且很是自然的帮风之羽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然后把剑也捡起来,递给风之羽:

“去,拿着这把剑,重新到那树干之上练习我教给你的动作。如果你练的好,今天我给你烤兔子肉吃哦……”

……

“呵呵,小家伙个子又长高啦!以前的衣服,这么快就又不能穿了。来,换上我给你缝的新衣服吧!别看我是个男人,但是我的手艺可也不差哦。这么一件魔狼皮的衣服,穿起来肯定会很舒服的。”

……

风之羽的脸上不由的浮现出淡淡的微笑,似乎还在回味着曾经那虽然艰苦、却让人怀念不已的生活。但微笑没过多久,深深的悲哀却又占据了他的脸庞。

……

阿斯卡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黑色的雾气之中,双眼变的红火,时尔又成为一种诡异的黑色。全身的肌肉都膨涨,一根根惊人的骨刺从他的肩膀上、后背上不停的冒出。这似乎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从地狱里面跑出来的恶魔。他嘴里不停的发出着一声声无意义的嘶吼,疯狂的撕裂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尽管其他变异者已经将自己的异变能力使用出来阻止他,却在阿斯卡那疯狂的攻击之中阻挡不了片刻。

直到阿斯卡双手化为骨刺,即将刺入风之羽的心脏时,他却突然从发狂中或得了暂时的冷静,硬生生将已刺出的骨刺刺入自己的肩膀。殷切的看着面前脸色苍白的风之羽,用自己残存的意识冲他大吼道:

“快,杀了我!”

……

风之羽永远无法忘记,当自己手中的重剑切入了阿斯卡的胸膛之后,自己的心仿佛也跟着碎了。其他的异变者很快都恢复了正常,并不为这件事情有什么其他的反应。事实上,他们对于这种事情已经看的太多。或许,这就是异变者们的宿命,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最好的朋友,或者你自身,便会因为抵挡不住体内变异的力量而变成只会一味攻击的怪物。鲜血、死亡……从来都未曾离开过这些异变者们。希望?那更是可笑的东西,就连这个城市的名字,都真实的反应了异变者们的心态——绝望之都!

“阿斯卡,今天,是我的最后一场比赛了。这些天,我积累下来的钱已经足够我走的很远很远。而死在我剑下的异变者们,也超过了将近百位。当那些鬼剑士和鬼斗士在我的剑下痛苦的翻滚自己的身体、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总是会感觉有种很反胃很想吐的感觉。我和他们之间并不相识,我们的争斗,只是为了得到一些金钱而已。是的,仅仅是为了一点点金钱,我们都在疯狂厮杀。对于我们异变者来说,生命大概是最廉价、最为可笑的东西了吧……”

风之羽站了起来,轻轻的拎起地上那把重剑,又深深望了一眼那荒凉的坟头:

“阿斯卡老师,今天,再杀掉一名我的对手,我就要离开这里了。远远的,去寻找我的梦想。或许,我一辈子都无法再回来了。就让我今天,再重新为您立一个碑吧。”

这个地方是一片大大的山脉,最不缺少的就是石头。风之羽打量了许久,选中了一种坚硬度非常高的天青石。试着用巨剑斩了一下,却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碰撞声。伴随着火花的飞溅,一道浅浅的白色印子出现在了天青石上。风之羽皱了皱眉,用双手握住了巨剑的剑柄,变异的手臂向外弥漫出浓烈的黑色死亡气息。顺着巨剑的剑柄,布满了整个剑身之上。看上去,这把巨剑完全被那黑色的死亡气息所笼罩住,根本看不到它原有的外形了。风之羽手中仿佛拿着是一把由黑色的光芒组成的长剑一般,那颜色,让人看了就会感觉心悸。

说时迟,其实整个过程也只不过持续了三秒钟而已,当手中的巨剑完全被笼罩上一层黑色时,风之羽暴喝了一声:

“鬼邪斩!”

一种暴虐的气息突然充斥着整个空间,并且,空气有种刺骨般冰冷的寒意。剑芒瞬间化为一道肉眼都无法跟的上的流光,带着无尽的威势斩了出去。

并没有想像中的碰撞声,巨剑仿若无物一般径自从天青石的根部穿透了过去。随之,风之羽手腕翻转,一大块高约一米左右的天青石直接被挑起在了空中。原来就在刚才那一剑之下,天青石已经悄无声息的被划断了。风之羽右手如风一般灵活翻动,巨剑在他的手中仿佛没有一点重量似的被挥舞成了一个花。

很短暂的时间,风之羽巨剑收回,在坟前快速划动了两下。随着泥土飞溅,一个深深的坑已经出现。紧接着,风之羽又将巨剑插在了自己的脚边。而在这个时候,那块天青石才刚刚落到了地面上。而且,已经被风之羽削成了一个墓碑的形状。上面一行虽然不是很出色但非常工整的字迹深深的刻入石中五寸左右,刻痕深浅非常的均匀,简单像是用手写就的。

恩师阿斯卡之墓

在整个石头抛起又落下的短短一瞬间,风之羽便完成了这么一件近乎奇迹的事情。很显然他的巨剑已经练到了举重若轻的地步,更加重要的是,那超快的出剑速度与准确。异变者之中的鬼剑士一般发展方向都是力量,因为异变带来的近乎狂暴的力量是他们战斗力的体现方式。而风之羽的剑势却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快、准,从一把普通的、并不以锋利为主的巨剑可以在坚硬度更胜钢铁的天青石上刻字来看,攻击力也是不容置疑的。如果阿斯卡泉下有知,想必也会为自己的徒弟而感觉自豪的。

风之羽转身离开了这里,除了依然被风抛飞的树叶,此地只留下了一个崭新的墓碑,在陪伴着那荒凉的坟头……

绝望之都!

没有人可以确切的说出这个城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命名的,就好像没有人可以清楚的知道异变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许多在尘世无法生存下去,不被人群所接受的异变者都汇聚在这里,使得这个不算大的城市显露出了难得的繁华景象。只是,和一般的城市不同,这个城市里根本看不到任何的生机。就像这个城市的名字一样,绝望的情绪在每一个鬼剑士和鬼斗士等异变者心中滋生、发芽、成长。尽管城市里依然有阳光可以照进来,但是却依然有一种无法抹除的阴暗感。

每一个人,都有着明显的异变特征。有的肩膀上生着长长的骨刺,有的胸前多出了一只手臂;有的四肢异常的粗大,有的双目泛红似血……再加上每个人脸上那仿佛万年冰封一样的表情,就连空气中都带有着一丝丝令人心寒的冷漠。

风之羽默默的在街上走着,就在不远处响起了一阵阵的打斗和怒骂声,风之羽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在这个城市里,每个人都万分绝望。这些半人半鬼的异变者,在被颓废和绝望的生活影响下,对生命的漠视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这里的人们每天的生活基本就是喝酒、殴斗,甚至是杀人。每一个异变者都在疯狂的追求着各种各样的刺激来使得自己早已被日复一日的绝望生活所麻木的心灵。

这里是没有什么法律来约束众人的作为的,实力就是一切。绝望之都虽然有一个神秘的组织,名叫修罗殿。组织的成员被称为修罗,他们算是一个执法队,只不过他们唯一的职责,便是格杀在尘世胡乱杀戮的异变者和那些已经被恶魔侵蚀了意识而胡乱攻击的异变者。毕竟,绝望之都已经是这些异变者最后一个容身之处了,如果再没有任何约束,使得这些绝望而愤恨世人的异变者对普通的人类进行报复或疯狂杀戮,肯定会造成许多惨剧的出现。而如果真的是那样,恐怕世间所有的力量都会集中起来对付异变者,绝望之都将会变成一个死城,而异变者的下场则就只有一个:完全灭亡!

除此之外,异变者们每天便就过着随意把人给砍杀都不用负责的自由生活了。但同样的,他们被人砍成尸体的时候,也依然不会有人去管的。偶尔有哪个倒霉的异变者突然被体内的异变力量所侵入心灵发了狂,身边的异变者就会合力将其斩杀掉。哪怕在一秒钟之前他们可能还是同伴、经常在一起的搭档。一旦对方心灵迷失掉之后,没有谁会去同情,没有谁会犹豫。这些异变者,一个个的心都早已麻木不堪。或许,他们早已没有了心,没有了情感。而这样的插曲,也总是时不时的在各个场景中上演。

大街上,永远都有着未清理干净的鲜血的味道,假如一个正常的人来到这里,恐怕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吐的死去活来。那些打扫街道的异变者都是一些实力低下的家伙,只是因为打扫街道的工作是受到修罗殿的保护的,所以没有异变者会去找他们的麻烦。而这些实力低下的异变者为了生存下去,他们每天便负责将那些鲜血冲涮掉,将尸体随意找地方掩埋起来。

一个鬼剑士打扮的少年从前面急匆匆的冲了过来,身上还带着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痕。而后面,十几位手拿着各种刀剑的异变者追赶了过来。少年看年纪似乎要比风之羽大上一些,但也只是一两岁而已。不过和风之羽那坚定的眼神里那久经杀戮的冰冷杀意比起来,这个少年反倒显的有些稚嫩。

眼看他冲的极快,几乎要撞到了风之羽。但风之羽却依然稳稳的在向前走着,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同时,他仿佛根本没有看到眼前这一幕似的,眼神里带着一丝的空洞,缓缓的迈着脚步……

首发.ZhuiShu.</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