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心站在卫生间的地板上，伸手摸到放在架子上的卸妆水，将嘴唇上的红色擦干净。

花洒里的水温度正好，将她那被雨水淋透的身体浇得暖和许多。

可是不知怎么，洪心还是觉得冷，牙齿不停地打颤。

她打开电暖，依然没有半点好转，三下两下擦干身子，裹上浴袍跑到窗户边，偷偷往外看。

院子里没有人影。

刚才柯其蓁怎么突然抢口红，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两人是不是闹得很不愉快，所以柯其蓁走掉了？

那么，她似乎也应该从春江花月搬走。

当初洪心搬到这个小区，是因为怕老在父母家附近碰到吴巍和孙熙尧，心里难受，所以找借口说el公司为员工提供有宿舍……

现在洪心对吴巍已经没了感觉，随时可以搬回去，只是担心洪爸爸洪妈妈会紧张地瞎猜。

“心心，是不是被el炒鱿鱼啦？没办法住宿舍了？”

呃……虽然不是炒鱿鱼，但也跟炒鱿鱼差不多，她现在这个状态，没办法跟杨木继续朝夕相处，得递交辞职书。

谁让她以为的那段刻骨铭心的感情，不过是一种叫px8089的化学试剂作怪，谁知道那东西以后会把她变成什么模样，靠着那种东西获得的爱，有多脆弱和虚假？

洪心幽幽地叹了口气，给洪爸爸洪妈妈打电话，试探着问，今晚回家睡觉行不行。

洪妈妈果然一下就紧张起来：“什么事儿啊？心心，怎么这么突然？”

洪心勉强挤出个“呵呵”：“公司不是刚进了好多新同事嘛，房间暂时不够用，我又是本地人，所以就主动把名额让出来了，本来我准备明天搬回来的，可是今晚不知怎么，特别想你们。”

话是编的，可是说到最后一句，她有点想哭。

洪妈妈听出不对劲儿，还想多问，被洪爸爸夺过手机：“想回来就回来，你现在在哪里，带着别动，我马上开车过来。”

“不用了，爸爸，我自己打车回来。”洪心害怕再说下去，自己真的会哭，慌忙挂断手机，收拾了几样常用的东西，跑出门坐车。

回到住了将近二十年的小区，她看到大多数楼里的灯都关掉了，自家客厅窗户却透着亮光，那淡淡的白痴灯光仿佛具有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将黑夜挤出了一抹温暖的色彩。

有人等着自己，守着自己……

真好。

洪心喉头哽咽。

她整理了下情绪，正要提着包快步上楼，一个男人低着头走过来，不小心撞到她的肩膀。

“对不起。”

那男人身材高大而消瘦，身上有股呛人的烟味，她难受地揉了揉鼻子。

“没事。”

洪心说完，就觉得那嘶哑的声音有点熟悉，侧脸一看，发现那男人居然是吴巍。他在黑夜里看起来格外憔悴，颧骨略略凸起，下巴上还冒出不少青色胡子茬，跟平时比起来，判若两人。

吴巍也认出了她，拧着的眉头舒展开：“洪心？”

沉默了一会儿，他眼里浮出歉意：“上次你来问吴句的事情，不好啥意思，当时心情不好，没有时间跟你解释清楚。”

“我知道了。”洪心现在可没有时间在纠结这个，她将吴巍拉到单元门旁边的小树林里，那里少有人路过。一堆问题闯进洪心的脑子，她快速分析了一下，挑了其中最关键的问：“px8089是怎么回事？”

吴巍惊讶道：“你知道px8089？”

“原来你都知道。”洪心看到他的表情，只觉得浑身冷得发颤，失望地笑了两声，“那你还送那支口红给我？是因为吴句，所以一直恨我吗？”

“当然不是。”吴巍着急地辩解，“每个人生来有命，吴句的事情我没有怪过任何人，我的父母也是。而且px8089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它虽然有一定的致幻作用，但在安全范围内，可以让使用者提高信心，从而增加自身魅力。”

“所以什么特殊蜜蜡都是骗人的？！”洪心怎么也想不到和她一起长大的吴巍会欺骗自己！

“没有骗你，pa8089最初是从特殊蜜蜡里提取出来的。”吴巍解释，“我之所以没有提到px8089一方面是因为你不是学化学出身的，另一方面这也涉及到商业机密。”

洪心终于抑制不住绝望和愤怒。

自从把吴巍当做吴句之后，也许是因为愧疚，她从没大声跟他说过话，可此时却几乎是在嘶吼：“吴巍，你眼里就只有商业机密，根本不在乎人命么？！我从小敬佩的哥哥原来是脑子里只有钱的混蛋！”

吴巍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道：“别那么紧张，虽然我们是第一次把px8089用在口红里，但那种化合物是相当安全的。你知道不少感冒药里都有麻黄碱成分吧？黄麻碱提炼多了能做病毒，但只要控制在一定量以内，就只是治疗支气管哮喘而已。px8090也一样，我们是按照标准，来进行药理实验的，而且现在这类口红也通过了质检。”

“这类……难道已经投入量产？”洪心大惊失色，“不可以，这种口红根本就不安全！”

吴巍一头雾水，按住洪心的肩膀，让她冷静下来：“怎么就不安全了，等等，洪心你到底在说什么，从刚刚开始，我就没明白。”

“使用之后我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改变。”洪心说着打开手机，翻出几段口红侠的视频，分别指着自己涂了绿色口红，红色口红，桔色口红，还有紫色口红的不同模样道，“这些都是我，口红的颜色可以变成四种，我的性格和能力都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你居然是网红口红侠？你居然有胆子做这些事？”吴巍不敢相信，摇着头笑，见洪心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才接过手机仔细看那些视频，每看完一段小视屏，他的脸色就沉重一些。

等几个经典片段放完之后，吴巍才严肃地说道：“变色功能是正常的……但改变性格和能力……怎么可能呢？洪心，你肯定想多了。”

洪心不知他为什么不相信自己，摇着牙想了会儿，豁出去了：“你和熙尧姐结婚的时候，不是有个穿红色大衣的女人跑到会场捣乱么，那就是我，当时我有多厉害，你也看到了。你也知道我根本没怎么学武术，怎么可能做出难度那么高的动作？”

“啊？你为什么要搞乱？”

“吴巍，你搞错重点了，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洪心着急地说，就在这时，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

洪心和吴巍一起扭过头，朝声源看去，见一只手机翻在地面上，屏幕亮得刺眼，照出一个脸色煞白的女人。

孙熙尧痛苦地扶着大肚子，身子微微向前完全，瞪着眼睛，望向吴巍抓在洪心肩膀上的手。

吴巍慌忙放下手，朝孙熙尧走去，挤出个笑脸道：“熙尧，你消气啦，舍得下楼来找我了？”

孙熙尧冷着脸将他的手一把打开：“要不是下来找你，你想就这样隐瞒过去？”

她想捡手机，但身子有些笨重，吴巍抢在她前面，弯腰捡起手机，放回孙熙尧手里。孙熙尧接了手机转身就走。

吴巍屁颠颠跟过去，想要拉住她的手，又被甩开：“熙尧，怎么又生气了，什么隐瞒，我不明白。”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孙熙尧冷笑。

洪心不是已经搬走了吗，为什么会在这里，半夜三更跟吴巍在一起？

吴巍是不是故意气她，然后跑出来跟洪心见面？

洪心解释：“熙尧姐，你误会了，我跟吴巍没有约好，我今天搬回家。”

孙熙尧说：“我知道了。”

但脸依然黑着，明眼人都能卡出她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吴巍叹口气，抱着她的肩膀想带她回家，孙熙尧却叫起来：“不要用刚碰过别人的手碰我。而且你不是跟我说过，洪心间接害死了你弟弟吗，为什么你还要跟她那么亲密？”

那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很清晰。

“我间接害死？”

洪心不敢相信地指向自己的鼻尖。

“好啦，不要说了。”吴巍也来了脾气，拉着孙熙尧回家。

她怀孕这几个月，他忍了太多太多。

孙熙尧虽然家境好，但父母早就离婚，她对男人似乎没什么安全感，跟他分手之后，她换了三个男友，其中有两个男友先是脚踏两船，而后主动跟她提的分手。她本来是个不婚主义者，但跟吴巍在巴西重逢，或许是偶然间受到感动，闷着头投入婚姻。

吴巍一直试着用时间证明自己的真心，但没料到孙熙尧在怀孕后，不知道是受到激素影响，还是做新闻的通病、接触人性阴暗面太多，或者是因为工作上受到打击、对自己不再自信，总是疑神疑鬼，他去哪里她就跟到哪里，还查他的手机，甚至动用自己在公安局的关系，挖掘隐私……吴句的事情也是这时候被发现的。

“吴巍，你说孕期丈夫出轨的概率怎么就那么高？你周围有这样的案例吗？”

“你刚才说那个女同事能带出来让我看看么？”

“吴句……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巍脾气好，一直努力说服自己尽力去理解她，然而她却当着洪心的面，提起吴句，他真的觉得很累，对眼前的人感到深深的失望：“熙尧，你知不知道，现在你真的变了很多。”

“所以呢，这不是托你的福才变成这样么？你开始厌烦了吗？果然觉得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孙熙尧被激怒，想推开吴巍，却从单元门洞前的阶梯上摔了下去，发出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