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作者:苏舜      更新:2022-01-21 15:59      字数:4662

沈燕倾听得又是半晌没有说话,李莞说得没错,昨晚自从见了李觅带人急匆匆赶出明德殿之后,她一直就有些心神不宁坐立难安,临照殿晚宴上的众多珍馐她都没尝什么味道来。

不仅如此,李彦临走说的那些话也让她一时失神。再往前仔细想想,自从在沉香园落水之后,近一段时间李彦都表现得犹为安分,安公到她都以为他是转了性子。现在看来,他不是转了性子,而是一直在暗地里准备着,想要利用他自己的生辰宴来精心设计她与李觅。

对,不仅设计了她,还有李觅,李觅本都是打算和她一道去参加李彦的生辰宴,可是临出门前,却是接到了东都城外庆兴街失火的急报,这事儿怎么透着那么巧?

难道说,这庆兴街失火一事,也是李彦叫人刻意安排的?沈燕倾想到这里,心头就是一阵警铃作响,脸上也不由得露了些凝重之色。

“燕倾姐,你在想什么?”李莞见得沈燕倾半天不说话,只蹙着眉心思索,不由得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沈燕倾摇摇头道。

片刻后阿俏进得门来,手里提着的食盒散发出一阵饭菜香气,沈燕倾闻着香气腹中就感觉有些饿了,于是坐起了身子,阿俏忙过来伺候她洗漱。

待洗漱好了,沈燕倾靠在了一张小榻上,由阿俏喂着吃了些饭菜,又进了些补养身体的汤羹。李莞见她胃口尚可,面上也不由得露了些轻松来。

饭毕,沈燕倾与李莞二人正说些话,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沈燕倾抬起头一看,就见得李觅正自门外走进来,他换了一身天青色的宽袍,眉宇间还存有一丝疲惫,不过眼眸中的猩红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平日里的幽黑与平静。

“哥哥你回来了啦!怎么样,父皇他有没有责怪你?”见得李觅进来,李莞忙起身迎上前去,口中有些着急地问。

“没事了,父皇只是骂了我一顿,又叫我闭门思过半个月。”李觅对着李莞缓声道。

“父皇他,他骂得凶吧?”李莞听得声音低低的,面上也露出一丝心疼来。

李彦听得没说话,只是朝李莞笑了笑,见着李莞面上仍是一副替他难过的神情,他抬起手,在她头顶上发上揉了两下。

“真的没事,不过挨几声骂,不打紧的。”李觅说话之时,眼睛看向了正静静坐在榻上看着他的沈燕倾,黑幽幽的眸子中,涌动着皆是关切与疼惜之意。

李莞也转过脸来看了沈燕倾一眼,然后对着李觅道:“燕倾姐这回可是受了大委屈了,哥哥你要好好陪陪她。”

李觅听得点点头,李莞冲着沈燕倾的方向俏皮一笑,然后就告辞出了门。

李莞走后,阿俏也略收拾了下就告退了出门去了。屋子内一时安静了下来,李觅缓步朝沈燕倾走了过去。

“殿下,我刚才突然想起一事来。我总觉得昨天傍晚的宫外的火情也起得太凑巧了些,会不会是……”

沈燕倾靠在榻上,看有正走来的李觅,有些迫不及待地和他说起刚才心里猜测来。

李觅听得没有立即说话,他走到了沈燕倾跟前,弯下腰伸手在她面颊上轻轻抚了下,然后又将她自榻上抱了起来。

“我已经让曹伯出宫去了,他会同弗之一道查清庆兴街起火的原因,以及幕后的那只黑手……”李觅轻着声音回她道。

原来他已经想到这一点了,沈燕倾听得心里稍稍觉得安稳了些。这时李觅抱着她走到了床榻跟前,又弯腰将她放了下来。沈燕倾正待说句什么,可是一抬眼,却是惊讶地发现李觅坐在床边,他除了自己的靴子,然后靠着床沿也躺了下来,她有些惊讶,想说的话也就住了口。

李觅面对着她躺着,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然后伸手小心翼翼地抚向了她的脖子,指尖有些颤抖,在离伤处还有一丝距离的时候停顿住了。

“还很疼是不是?”李觅轻着嗓音,声音里有些嘶哑,带着些微颤抖之息。

“已经好多了,只是隐隐的有一些疼了。”沈燕倾伸手捏了李觅指头,轻轻笑了下回道。

李觅听得没说话,只将掌心翻转,将她的指头紧紧地攥住了。

“倾倾,对不起……”李觅哑着嗓音,看着她的眸子也变得湿润起来。

“别这样说,这事怎么能怪你?”沈燕倾又笑了下,她声音轻轻的,仍带着一线孱弱,她的脸较之往日愈加白皙,一向鲜艳饱满的唇色也尚未完全恢复,变成了浅浅的粉色。

李觅看着这样的她,面上的痛惜之色越发多了,他又靠近了些,抬手轻抚着她的鬓边发,口中却是低哑着嗓音问:“倾倾,我有些累了,我能就这样睡在这里吗?”

“嗯。”沈燕倾轻轻应了一声,她心里明白,他已是一日一夜未曾合眼了。

“谢谢倾倾。”李觅软声道了谢,又凑近一点,在她的额上亲了下,然后就闭上了双眸,不到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轻缓的呼吸声。

沈燕倾没有立即睡着,她将身上的锦被扯了一大半轻轻盖在了他的身上,然后双手合着枕了自己的侧脸,一双眼睛悄悄地注视着眼前睡得正沉的人,看着他墨画一般的长眉,长而蜷曲的睫毛,还有眼睑下的淡淡青色。渐渐的,她觉得眼皮也有些沉重起来,便才闭上眼睛,静静地睡着了……

……

接下来的几日,沈燕倾都在玄乙居养伤。每日清早,一位东宫御医在苏木的带领下,秘密进入玄乙居为她诊治,对外只说她是偶感了风寒需要静养。这名御医是李觅的心腹之人,对沈燕倾受伤一事,自然是三缄其口绝不会张扬出去。

皇帝虽是重斥了李觅,又责令他闭门思过,可却是没有将李觅东都府府尹的职位给罢免了。想来皇帝心里也清楚,一向沉稳的李觅绝不会无缘无故行此之举,多半是李彦是做了很过份的事情,因此设法按捺了淑妃的怒火,只叫她用心照顾李彦养伤,这也算是是各打五下大板了。

李觅每天上午都在书房处理东都府送进宫来的公务,待近午之时,便去玄乙居陪着沈燕倾用午膳,又陪她说会话再回前殿书房。

在御医的精心照料下,沈燕倾脖子上的伤好得也差不多了。她是个空闲不住的,便每日叫了尚宫王大娘子进得玄乙居,听她说些东宫内务。

这一日王大娘子见了她,却是一副有话想说却又欲言又止的模样,沈燕倾注意到了她的异常,便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沈司宫,我也是偶尔听说的,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王大娘子仍是一脸的犹豫之色。

“王大娘子,你无需顾忌,你将听话的如实说来便是。”沈燕倾看着她道。

“好吧,那我说了。是这样的,我今天一早有事去了趟尚宫局,无意中听见有小宫女围一处嚼舌根,说的是前几天梁王被太子暴打一事,好似与……沈司宫你有关……”王大娘子说到这里,看了沈燕倾一眼后住了口。

竟有这样的话传出去?沈燕倾听得心中一惊,心道她在临照殿受伤一事只有几个人知晓,这些都是可靠之人,怎的外面又起了这样的传言?

“她们都是怎么说的?”沈燕倾又追问道。

“她们是说,说沈司宫仗着家世好样貌好,一面与太子殿下亲近,一面又梁王跟前讨巧。说梁王生辰宴当晚,你没有按时回东宫,而是与梁王在一处到很晚才回的东宫,太子殿下知道后气不过,第二天才赶去临照殿暴打梁王的。”王大娘子一边说着,一边蹙眉叹了口气。

沈燕倾听得面色微微一变,王大娘子说是的“亲近”,“讨巧”这样的字眼,定是刻意淡化了的,外面那些人还不知道说得有多难听了。

“以我看来,这定是有人嫉妒沈司宫得太子殿下看重,别有用心故意来造谣的,沈司宫不必放在心上。”见得沈燕倾的脸色,王大娘子又安慰道。

沈燕倾听得轻叹了一声,虽说是谣言,可是这样的谣言甚是诛心啊,同样可以毁了她的清誉,让她在宫中没有立足之地。试想这话如果传至太后、皇帝及皇后那里,后果会是怎么样?她岂不是就成个让皇家兄弟失和的红颜祸水了?

“对了,沈司宫,还有一件事顺便也告诉你。就前几天你卧床不起时,有人好像看见晋阳县主身边的丫鬟玲珑,她在尚宫所附近鬼鬼祟祟地像是在打探什么,被我叫人轰走了。”王大娘子紧接着又道。

原来是她,沈燕倾听得提起晋阳县主,面上立刻露出一丝了然之色,如果说这宫内有什么嫉妒于她,并想要将她碾压到泥泞之中,那个人必是赵含姝无疑了。原来还奇怪赵含姝这阵子显得很是安静一直没有作妖,原来是酝酿着这样的大手笔。

“沈司宫勿要多生烦恼,这样的事,该是让殿下知晓,相信殿下会想办法解决的。”临走之前,王大娘子又嘱咐沈燕倾道。

沈燕倾听得点了点头,又对王大娘子道了声谢,王大娘子轻笑了下,然后恭身一礼出门而去了。

王大娘子走了之后,沈燕倾就有些坐立难安了。如今赵含姝和五年前一样故伎重演,散播谣言中伤于她。五年前只是让她被人笑话一阵,可这次不一样了,她赵含姝分明是想毁了她的清誉,让她再没机会与李觅在一起。

怎么办?沈燕倾思来想去没有想出应对之策,思虑再三,又想起了王大娘子的提醒,于是再也坐不住了,她要去前殿书房寻李觅,和他一道商量应对目前困境的办法。

沈燕倾急匆匆地赶到了李觅的书房门外,见得她进院来,守在门口的决明忙快步迎了过来。

“沈司宫怎的来了?”苏木施礼后问。

“我有些急事想见殿下。”沈燕倾道。

“哦,沈司宫来得正好,曹先生自宫外回来了,正在和殿下说话。”

决明一边说着一边快步上前,正待伸手叩门。可就在这里,里面传来“哐当”一声响,是杯盏落地的声音。

“其心可诛!竟为了一已私欲,害死了庆兴街三条无辜的性命,又害得倾倾她,她差点……”里面传出李觅的声音,透着压抑不住的愤怒。

害死庆兴街无辜性命?门外的沈燕倾听得心中一惊,难道说,这庆兴街的火真的是有人故意放的?就如同她先前猜测的那样,是有人使了调虎离山之计,在庆兴街放了把火,目的就是引李觅出宫不能陪她同往临照殿,从而对她下手?

这人是李彦吗?李彦竟到了这般丧心病狂的地步了吗?沈燕倾想到这里只觉心头一阵阵发紧。这里就听得决明上前叩了叩门,口中又禀道:“殿下,沈司宫来了。”

听得决明的声音,里面的说话声一下子停了,只听见一阵急急的脚步声。片刻后,门从里面打开了,沈燕倾一抬眼就发现李觅站在了门口,他竟是自己跑过来开门了。

“你怎的过来了?有事叫人过来说一声,我自去寻你便是。”李觅上前牵着沈燕倾的收,一边将她带往屋内一边道。

“殿下,庆兴街的大火真的是有人有蓄意放的吗?”沈燕倾却是有些着急地问了起来。

李觅听了点了点头,将她带往了自己的案边,曹适已是搬来一张椅子来,让沈燕倾靠在案侧坐了下来。

“沈小娘子,老奴与王郎君一道设法查清楚了,放火的是庆兴街的泼皮吴三,吴三到案后交代,是有人给了他一锭黄金,让他在那天傍晚在应兴街放一把火。吴三仔细交待了那人的身形样貌以及口音。一番派查之下,确定了是宫中内侍的身份。又比对宫门出入对牌的记录,最后锁定是内侍石芥。”曹适一五一十地说起了案情。

“石芥?”沈燕倾感觉这名字有些耳熟。

“石芥原本是明德殿的内侍,上次是他带着太后身后的钱婆婆直接进了玄乙居,后来老奴打发他广储司去了杂使,偶尔会出宫采买些杂物。”曹适又道。

原来是他,沈燕倾立即有了些印象,那次她被太后叫去万寿宫之后,李觅恼石芥不够机灵,叫曹适将他调离明德殿的。

“这石芥为何要指使人放火?”沈燕倾一脸的惊讶之色。

“他是赵含姝的人,潜伏在我身边已有几年了。”李觅接了话,他声音低沉,提到“赵含姝”时,眉宇间明显掠过一丝憎恶之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