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双姝
作者:易昆仑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792

赵佣得脱“牢笼”,心情大畅下,便往苏州而来。一路盘算着究竟是先去王家“琅嬛玉洞”好呢,还是先去慕容家的“还施水阁”?到了苏州都还没决定先从哪家下手,却想起自己还不知道人家住哪里呢。

一路打听,却是无人知道燕子坞与曼陀山庄所在,不由得让赵佣大为失望。无奈之下,买了当地渔民一条小船,便往太湖中来碰运气。茫无头绪的转了一日,也无甚线索。却也不灰心,第二日仍来湖上闲逛。

也不知行了多久,日头又已偏西,却忽然下起雨来。那雨来得甚急,转眼间天已乌黑,一声霹雳响过,便倒下来。赵佣忙寻物遮雨,又担心船中进水。他虽精通水中勾当,但诺大个太湖,他却也不想游到岸边。正忙碌间,隐约中一阵歌声传入耳中。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享单。终日恹恹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却是一阙柳三变的定风波。那歌声本离的甚远,奈何他内功精湛,听了个一清二楚。但觉那歌声清脆柔婉,实在有让人心旷神怡之感。歌声既罢,却又隐隐有女子笑闹声传来,却是听得不大分明了。

赵佣心中一动,想起慕容家有那朱碧双娇,便向着那先前歌声处划了去。

远远的只见一小州上,杨柳深处有几间房屋。靠得岸边,便见两座精致楼房其中的一座匾额上,写着“听香”二字,赵佣心说多半不差了,便长笑一声,问了声:“大雨来得突然,不知主人可否行个方便?让我暂避一时,不才丁陆这里有礼了!”他故意卖弄,将内力运起,声音响澈湖面。至于这化名,却是源于前世的混号。因他曾见军中前辈有飞针的,所以学了个半吊子。针是飞不来的,勉强能飞起个把钉子,便得了一混名——“钉子”。以至在部队时常有人误会他姓丁。加之这一世行六,于是赵佣便成了丁陆。

屋里面静了片刻,方才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出门在外,难免不便,就请丁公子入内。老夫身体不便,不能相迎,就怠慢了!”

赵佣忙道:“长者哪里话来,是丁某唐突了。”入了院中。但见花开正艳,一片姹紫嫣红,可惜此时正被大雨打得摇曳不停。一个老翁与一少女正坐于花厅中。那老翁似已有七八十岁,靠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见他进来,也不起身。倒是那一身绿衫的少女,虽年纪不大,却早搬了椅子来。

那老翁坐在那里只一抱拳,说道:“这位想是丁公子了,还请宽坐,来,请用茶。”

赵佣回礼坐下后,一边口中道:“多谢老先生!老先生急人之难,高义丁某谨记!”一边打量那绿衫少女,见果然是生得清秀端丽,肌肤如玉,满面的纯朴可爱。又见那老翁虽老态龙钟,但一双眼睛却灵活异常,时有精光闪现。便笑道:“这位姐姐想是刚才弹琴唱曲的佳人了,丁某游遍东西两京,竟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歌声!古人云:‘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不外如是啊!”

那少女脸上微红,恰似一抹锦霞,温柔一笑:“我只是个小丫头,当不得客人如此夸奖!叫我阿碧好了。”那老翁咳了一声道:“丁公子年纪轻轻,倒是口才好得很。想来公子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了?

赵佣道:“不敢!苦读近十载,刚刚出师而已。倒是丁某素来喜好诗词,今观老先生想来也是喜爱此道。近日偶得一词,敢请老先生品评,以博一乐。”

他这么说了,那老翁自然便道:“丁公子新得不知何等佳句,老夫洗耳恭听。”

赵佣笑了笑,曼声吟来: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却是这厮无耻成性,又盗用了“后世”蒋捷的《女冠子》。也是适才大雨起时,偶然心头有感,想起了这首思乡的名篇。

那老翁和阿碧却听得双目神采琏琏,阿碧当即坐到了琴前,抚琴而唱。唱得一遍,意犹未尽,又唱了一遍。她的歌声自然是远胜赵佣,让二人却又陶醉了半晌。不知不觉间,连那天也放晴了,似被这美妙的歌声驱散了云雨。

阿碧唱完,赞道:“丁公子这首词朗朗上口,听时便如眼前有幅图画一般。真是太好了!我看就算与那些名家比,也毫不逊色!”

赵佣心下叫声惭愧,面上却微微一笑道:“能得阿碧姐姐如此夸赞,丁某欣喜不已。”他早有算计,闻着房中淡淡梅花香气又听了这半晌,暗自留心老翁举止,已有定论。此时便深吸一口气,笑着接道:“只是不知,比起你家慕容公子却又如何?”

二人吃了一惊,老翁更惊讶得站了起来。

赵佣却端坐不动,悠然的深吸一口气,才说道:“梅香沁文心,琴音惹暇思。好个‘听香水榭’,好个朱碧双娇,慕容公子当真是风雅之士!还请二位姐姐能为丁某引见。”

楞了须臾,那老翁才咯咯一笑,声音清爽处不下于那少女阿碧:“丁公子好聪明,竟能看破阿朱的行藏。只是不知何事要寻我家公子爷?”

赵佣面容一整,方道:“我是受人之托,有机密要告之慕容公子,却是不方便多说。请二位姐姐指点慕容公子的所在就好。”

阿朱与阿碧对视了一眼,那阿碧便道:“既然如此,我们当领丁公子前往,还请稍待片刻。”与阿朱转入了后堂。

这里赵佣坐了不大一会,便见二女走了出来。那阿碧已经是美貌无比,阿朱竟更胜了半筹。只见她明眸善睐,未语先笑,一举一动莫不有股子灵动活泼之气。不由得长叹了一声:“如此天生丽质,却偏要遮掩起来。姐姐实在过分得很!”他表情生动,实在是真心里就如此想的。

却惹得二女娇笑,那阿朱本是个活泼少女,便攒眉佯怒道:“丁公子只一味仗着油嘴滑舌取笑我们姐妹,小心我们不给你带路了?”

赵佣忙拱手作揖:“小弟实在是真心称赞啊!还请阿朱姐姐莫要动怒!”

他即赔罪了,阿朱也装不下去,却又笑道:“好吧!看你这弟弟嘴巴这么甜,就饶你这遭!不过你却要说给我听,怎么看出了我的破绽?”她向来扮谁象谁,慕容家大大小小不知被他骗了多少次。今日尚且是首次被外人识破,不由动了好奇之心。不惟是她,那阿碧当然也是奇怪得很。

赵佣自然不会说是自己心有成见,便那厢里信口开河起来:“这个却是小弟从友人处学得的本事了。我有几个好友,其中一人,平生里只好唱戏。每日都扮做不同人物,凡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当真是惟妙惟肖,可谓戏痴!因此我看得久了,常人的动作神态,多有揣摩于心。阿朱姐姐虽易容之技神妙,可惜动作神态却还不及那人般神似,仍有些微破绽,因此能得看穿一半。”

他这说得自然是函谷八友中的老幺李傀儡,却听得二女心中好奇更胜,阿碧就问:“为什么是一半?那另一半又怎么看破的呢?”

赵佣微微一笑:“那另一半么,却是因为屋中的淡淡香气,虽似有似无,但细细闻来,倒是沁人心脾。小弟细细分辨,却该是今年新制的梅花露。想来主人家倒该是个如二位姐姐般的女子才对,如何能是那糟老头子!”

阿碧撇撇嘴,却不曾被他蒙了过去:“果然是油嘴滑舌!嘻嘻!外加鼻子通透!不过,你又怎知我二人的名字?”

三人谈谈说说,已上了艘小舟,阿朱划桨,往一片菱叶丛中去。

赵佣心说阿碧此问倒是不好胡编,乃道:“这个么,自然是那托我传话之人告知的。我当时听得有二位姐姐这般人物,便就想来见识一番,哪知一见之下,方知江南灵秀果然名不虚传,居然真有如此天仙般的人物!”他大拍马屁,倒也不算违心。盖因本来二女比前世影视剧中演员所扮的强了不知多少,兼以一派真性情毫不作伪,更添几分姿色。

小舟转出这好大一片菱叶丛,就见得一艘大船驶了过来。船头一身形魁梧之人,披枣红锦袍,方面大耳,一把胡子已有银霜。只听他声音洪亮,朗声道:“阿朱阿碧,这就是你们所说的丁公子么?”

阿碧笑道:“正是!”

那大汉一抱拳:“姑苏慕容门下,青云庄主邓百川见过丁公子!还请上船说话!”笑容可掬,一派亲切。

赵佣也回礼道:“丁陆久闻慕容门下四位高贤大名,今日得见邓庄主,当真幸会!叨扰了!”

边说边脚下发劲,纵落船头。邓百川见他口中说话,手上行礼,身形不见有何动作,已到了船头,便暗自吃惊。只是他老于世故,便不露声色,手掌虚引道:“丁公子武功高强,还请舱内叙话。”

那二女初时只道赵佣来历不明,故此发信给了邓百川。此时见他轻功居然这么好,武功想来也差不了,不由吐了吐香舌,对视一眼,暗道这事办得似乎不大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