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不解这妖王是什么来头，心中，虽然痛心那十几个猴子猴孙就那么白白的丢了性命，然而却只是眼角抽搐了几下，面色依旧不该，笑眯眯的道，“大王，这是何意？这些顽猴有什么惹恼到大王的地方吗？仙山福地见了血腥，不怕污了这人间胜景吗？”

鹏王阴阴一笑，“本王回来没几天，便听闻这花果山之内多了一位猴大王，呵呵，本王就是想看看，若是这猴大王亲眼看到自己的猴子猴孙命丧黄泉，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玄奘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暗忖道，“这么说来，这老妖怪便是摆明了冲自己来的，跟众猴无关了，自己哪里惹到他了吗？还是他只是看自己称王不爽？”遂笑眯眯的道，“哦？贫僧有什么得罪大王的地方吗？呵呵，一切都是可以谈的嘛，大王尽管说便是，贫僧无不照办。”

鹏王一咧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本王不是说了吗，只是纯粹想要看看猴王的表情。”

玄奘的心，虽然可以很冷，然而，与那种宁愿我负天下人的冷血不同，玄奘的这种冷，绝对不会随便用在自己人身上，顶多只是对所谓的自己人多些戒心罢了。事实上，玄奘总说自己喜欢有备无患的笃定感觉，便是在防范自己人。

让玄奘漠视自己人的死活，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尤其是在事情因己而起的时候。然而玄奘深知，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被那老妖怪抓住了自己的弱点死穴的话，非但自己跑不掉，看老妖那狠厉的表情，就是这满山的十万猴子猴孙，也不会有活路。

既然没有谈的可能，遂点头笑道，“贫僧保证，一定很精彩。”

白烟骤腾，旋即消散，玄奘依然站在原地笑眯眯的，只是，鹏王身前不远处那方才斩了猴子的十名小妖的脑袋也被一道道血柱顶着，冲天而起。

玄奘若无其事的拍拍自己的双手，道，“大王若不介意的话，贫僧倒是可以让大王多欣赏一副妖王目送众手下小妖去黄泉的表情。大王放心，贫僧这把戏绝对免费奉送，不收银子的。”

鹏王脸色一沉，哼了一声，右手一挥，百多小妖大刀落下，顿时滚落了百多颗滚滚猴头。还不待众猴哀叫，白烟猝腾百多股，百多道血柱喷起，顶下了百多颗小妖之头。

弹掉掌缘的一缕血痕，玄奘无所谓的耸耸肩，“大王若是喜欢这游戏，贫僧多的是时间，便和大王玩下去又如何。嘿，大王若认为贫僧会对这些低等猴子的死活在意，那大王可就打错算盘了。”

哗～漫山遍野的猴子听到玄奘大王这么说，一片激愤，目瞪欲瞠。

向雨神色忧虑的和施狂对视了一眼，站起身来，对鹏王道，“三哥，这和尚送了两滴参琼露给二姐疗伤，也算于我们有恩。三哥，你看是不是……”

鹏王挥手打断向雨的话，“我自有分寸。”转头对玄奘沉声道，“大师好高明的土遁之术啊。”

玄奘笑眯眯的道，“还可以吧，如果只是用来隔三差五的斩些小妖，还是绰绰有余的。当然，如果三位大王每天都把这些小妖护在自己身边，那贫僧可能就没有办法了。”

众猴哗然之后，众小妖也开始滋长了不安的情绪。毕竟这和尚表现出来的手段实在太神奇，而几位大王显然也不可能每天把十几万小妖全部护在身边。招惹了这个和尚之后，恐怕不一定哪天自己的脑袋就没了。一想到这，小妖们紧握着刀剑的手，开始有些颤抖，不自觉微微离开了手中猴子的脖颈。

鹏王的嘴角，泛起一丝酷厉笑意，“很好，那么大师尽管请便，本王倒十分好奇，炽魄煞目之下，还有什么遁法能够无迹可循。只是到那个时候，希望大师不要后悔才好啊。”

鹏王右手再挥，众妖一个接一个的斩下手中绑着的猴子头。玄奘白烟连腾，毫不示弱的生生带起一道接着一道的血柱。

悲，天地同悲，只为这颗颗滚落的生灵之首。煞，僧妖同煞，面对这尸滚如山，血流成河的景象，二者具皆面无表情。鹏王，双眼神光如电，异芒连闪，紧紧的盯着那一股股白烟。玄奘则施然挥掌，带走一颗颗妖首，如此的快，以致于那些没有生命的滚圆，竟然要靠体内喷出的热血，才能滚落地下。

血，饱和了大地，渐渐汇聚，汩汩流向那历经千年岁月沧桑的碧水潭，染红了潭水，也染红了这洞天福地，仙境灵山。

悲情与煞气融合在一起，淡淡的血红色空气，宛如凝固一般令人窒息。

一个，十个，一百，两百，一千，两千，一万……数字，只是数字，但生命，却决不仅仅是生命。

不知道是谁，承受不住这血腥的窒息，发出了第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这碧水潭边十数万生灵，不分妖，猴，不分彼此，同时爆发起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大地，为这绝望的嘶吼颤抖，天际，为这毫无意义的杀戮扭曲。

在这尸体跟头颅，已经埋没了膝盖的世界里，现实，只有一个道理，就是活下去。

求生的本能，超越了魂魄的束缚，让众人忘记了什么，才是更可怕的。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丢下了手中的钢刀，不理不顾一切，疯狂的逃向远方。于是，十数万生灵，残存着的活着的生灵，不分彼此，都向着同一个方向逃去。因为那里，没有心如铁石的妖王，没有心狠手辣的妖僧。

拥挤的山路，再次被蒙上了血色，那是来自于互相推攘践踏的血。在生存面前，不需要跑得最快，只需要跑得比别人快，也就够了。跑得没有别人快，便将别人拉倒，那么自己，就跑得更快了。

当千万只奔腾的脚，踩到那被拉倒之人身上的时候，惨叫，已经微不可闻，只有那不断腾起的血雾，还昭示着这个人的存在。

不过片刻之间，这水帘洞外，碧水潭边，依旧能呼吸的生灵，便只剩下了四个。

摩尼宝珠护身的金辉，已然蒙上了一层细密的红色液体。虽然心中苦涩，但玄奘依然在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金光湛然，浮云轻踏，血色的玄奘，恍若一尊来自地狱的魔神，飘在半空。小龙，十分不喜欢妈妈身上的这种气息，两根龙须卷了卷，塞进了自己的鼻孔，又往玄奘怀里缩了缩。

低沉的声音在玄奘脑海中叹道，“阿弥陀佛，虽然是斩妖除魔，但你这也……也太……唉，几万生灵啊……”

玄奘笑容一沉，双眼精光暴涨，双手轻振，振掉了不小心粘到的血，森冷的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妖魔，我只知道，无论是谁，动了我的人，都会付出代价。”顿了顿，舔舔略微干裂的嘴唇，阴恻道，“金蝉，别在那唧唧歪歪的，你刚刚也看到了，那老妖怪的架势摆明就是要灭了花果山的猴族，我如果不这么做，怎么救下那些猴子猴孙？嘿嘿，虽然牺牲了些，但我毕竟让绝大多数猴子跑掉了，我的目的也达到了，不是吗？”

……沉寂，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