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出车彭彭,旂旐央央
作者:全 威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71242

倭人武安抚众宾客之后,带着伍封、楚月儿、吴舟和墨爱入了内室,乐浪乘与倭人树也跟了进来。

众人坐定之后,伍封问道:“官爷,果少爷伤势如何?”

倭人武道:“多谢大将军垂讯,小果只是伤了大腿,只是皮肉之伤,未及筋骨,现已包扎好了,正在床上休养,不能来拜见大将军。”面上显出又惭又恼之色。

伍封微微一笑,又问道:“为何不见天鄙龙头?”

倭人武道:“他正在小果处。”

吴舟与乐浪乘相识,打过了招呼,此刻无暇相述旧情,吴舟道:“此事中间只怕另有古怪。”

墨爱道:“倭人寨虽然不如城池般坚固,但也不是平地大道,盗贼怎能轻易来去,连小姐也劫走了?”

楚月儿也道:“我看这些盗贼的身手平平,怎能轻易得手?”

乐浪乘点头道:“听诸位这么说,我也觉得其中有些古怪。”

倭人树道:“我本在院墙守护,小乘来时,两人还假斗了一阵,待一起到门口,便见小果躺在地上,阿叶也不见了。小果说歹人往后面去了,刚刚才走,我们二人情急之下追出去,连剑也忘了拿。若非大将军赶来援手,只怕我和小乘两手空空,就算不死只怕也好不了。”

吴舟愕然道:“果少爷未伤到舌头吧?出了事何不唤人呢?”

伍封摇了摇手,道:“此年官爷族中之事,官爷心中定有所盘算,也无须我们多口,如今龙头多半在查证事情。”

倭人叹了口气,道:“此事当真瞒不过大将军。不错,小人一听禀报,便知其中的异处,此刻龙头正盘问小果。唉,小果虽然不是小人的亲生儿子,总是我一手养大的,今日竟会如此,真是意想不到。”

这时,天鄙环匆匆进来,向伍封和众人见礼后,对倭人武道:“姊夫,果然是小果做的。他日间将木栅上的铜钉偷偷卸了下来,晚上引人进寨,早将阿叶弄走了,腿上的那处伤是他自己刺的。”

倭人武沉声道:“这畜生为会要这么做?”

天鄙环道:“他倒不是想害阿叶,而是想引小树追出去,那些贼人早埋伏好,想让他们借机害了小树,小果日后便能嗣官爷之位。”

倭人树惊道:“什么?我视他如亲弟,他竟有害我之念?”

伍封早猜是如此,这倭人果既非倭人武的亲子,自不能与倭人树争位,是以勾结外人,想加害乃兄。这人的所做所为与田政相似,只是手段心计比田政差多了。

倭人武道:“对方真是胡胜?胡胜区区四百多人,竟敢与我们为敌,是否头脑昏沉了?!”

天鄙环道:“这个小果也不知道,他只是在数月前找了胡胜,愿以千金之厚赐,请胡胜暗害小树。”

伍封沉吟道:“就算胡胜以天做胆要加害树少爷,也不会挑在今天。他只须觅个机会,待树少爷落单时下手,成算要大得多。今日官爷大办喜事,族中高手云集府上,不说别人,单是龙头和乘姑爷在,他们便讨不到好去。胡胜这时才下手,岂非愚笨之极?恐怕胡胜后面还有人撑腰,才会如此。”

倭人武点头道:“不说别的,只要今日能伤了小树和小乘,明日我们与东屠人的比武就大大不利了。”从他口气之中可知明日比武的族中高手定有倭人树和乐浪乘二人。

倭人树惊道:“父亲怀疑是东屠人在背后捣鬼?”

墨爱道:“不要说伤人,就算搅得倭人寨一片混乱,树少爷与乘姑爷一夜没个好睡,也是被动之极。”

乐浪乘叹道:“就算如此,他们也不必真的掳走阿叶!”

伍封道:“他们是否想引倭人族中高手追出去救人呢?若是他们设伏,倭人勇士恐怕大有伤亡,势力大减。”

倭人武悚然道:“大将军言之有理。我们倭人族仅四千多户,九族之中仅比玄菟族和天鄙族多一些人,但他族始终不敢对倭人不敬,便因为我们族中有八百勇士和二千能战的精兵,尤其是我族中八百勇士一向被视为夷兵之冠,熟悉骑射、车战和水战,以一当十,谁也不敢轻视。”

正商议时,忽见慕元带了平启和招来匆匆回来。

平启道:“公子、官爷、龙头,小人与招兄悄悄到了胡胜的大营,原来他们驻扎在林在山谷之中,谷前设了埋伏,欲对付追兵。”

伍封与倭人武和天鄙环对望了一眼,伍封问道:“他们大约有多少人?”

招来道:“营中有四五百人,不过,小人看谷前有上千人正在大挖陷坑,又在周围埋了无数竹刺,不像普通贼盗所为。”

倭人武点头道:“果然还有其他人,胡胜手下只有四百多人,那千多人只怕是东屠族人了。”

平启又道:“小人见营防颇弱,便与招兄潜入营中,找到了阿叶小姐。”

乐浪乘与倭人树齐声问道:“阿叶没有事吧?”

平启点头道:“倒没有事,小人看胡胜还派了两三个健妇侍侯。偷听那些健妇说话,才知胡胜听了那人的回报,十分惊骇,不敢伤害小姐。不过,他似是想以小姐为质,到万一事情无法收拾时来胁迫倭人。我们见贼子人数不少,若冒险相救,却无把握将小姐带出贼营,是以不敢动手。”

倭人武哼了一声,道:“我倭人武岂是能受人胁迫的?小树你去招集族中人手,随我去将这些贼子一并剿灭。”

伍封沉吟片刻,道:“在下看此事官爷不必出面,否则,只会加深了倭人族与东屠族的仇恨。不如由在下前往,一来剿灭山贼是在下的职责,二来东屠人见了在下也不敢太过胡来,不会让事情发展到难以收拾的地步。何况官爷身系一族之安危,不可轻动,万一敌人侵害村寨,寨中妇孺恐怕大有凶险。”

墨爱知道倭人武若是亲自出马,两族之间必成水火不容之局,日后的事就难办多了,也道:“何况明日贵族与大屠人的比武,事关重大,也不能因此而太受影响。官爷还是留守寨中最好。”他虽未亲见伍封的剑术,但他们一个来回便杀了对方十七人,将倭人树和乐浪乘救了回来,适才见伍封推断之准,有如神明,便知这位大将军非同小可。

倭人树听他们说得有理,点了点头,道:“大将军前去剿贼,要多少人手?”

伍封道:“人不能多,否则会被敌人探子发现。若有百名善骑之士便足够了。”

倭人武与天鄙环吃了一惊,天鄙环道:“敌人有千五百人,大将军只带百人前去,只怕太过凶险了吧?小人虽然不才,愿与大将军同往破贼。”

伍封叹道:“在下本想将贼子一举剿灭,但眼下小姐在贼子手上,正是投鼠忌器,在下此去以救出小姐为主,是以百骑以够用了。贼子不懂兵法,驻营山谷,那是用兵之大忌,在下只要饶道山侧放一把火,敌军定然会乱,我们再趁乱救出小姐。龙头是天鄙族长,也不能出面,否则会给天鄙一族带来祸患。不仅是龙头,树少爷和乘姑爷也最好不去。”

乐浪乘摇头道:“无论如何,小人也要救了阿叶出来,大将军还是让我去吧。”

伍封道:“乘姑爷若想去,便随在下去吧,否则,阿叶小姐日后怕会不乐。”

倭人武见伍封设想周到,又甘愿为救自己的女儿涉险,心中感激之情无以复加。

倭人树出去才一盏茶的时间,便点了百名勇士,又选了一百多匹良马,回来禀报。

伍封赞道:“倭人一族果然训练有素,军士调动竟然如此快捷。”

众人走到寨中大场上,伍封见这百人虽然不高,却个个精壮孔武,腰挂长刀,背负长弓,手提夷矛,一个个战意沛然。心道:“倭人一族只怕是九族中最矮小的吧?不料他们族中的勇士却最出名。”

几个族人将伍封等人的战马兵器拿来,还有两个人专门抬着伍封的铜戟,想是因戟重了些,便用两人抬好跟上他人的脚步。

伍封接过了大铜戟,命人用葛麻等物将众马的马蹄扎起来,以免马蹄声惊动了贼人。

倭人武走了上前,看了看伍封手中的铜戟,面露惊讶之色,心道:“如此沉重粗大之物,怎能使得动?”

等倭人将所有的马蹄包好之后,伍封手绰铜戟飞身上马,楚月儿、平启、招来、吴舟、墨爱也上马相随,乐浪乘带着慕元等百名勇士骑马在身后,一行人出了村寨,由招来平启二人带着,绝尘而去。

伍封笑道:“这些天与月儿练习马战,正是手痒,等柳下跖不到,不料先拿胡胜来试试手脚。”

楚月儿笑道:“公子,今次让月儿在你前面行不行?”

伍封忙道:“不行,你还是在我后面吧。”

楚月儿撅嘴道:“每次在公子身后,剩下的只是些好不经打的家伙,没甚趣味。”

伍封笑道:“好月儿,听我的话吧,最多今日留几个好手给你行不行?”

楚月儿这才笑道:“也好,如果还是无趣,回去找与平爷和招爷一试。”

平启和招来吓了一跳,招来忙道:“月儿姑娘还是饶了小人的好,最多我们教了鲍宁和鲍兴骑马,再让他们与月儿姑娘比试。”

伍封失声笑道:“想不到你们将这两个家伙推出来,没甚义气吧?”

平启哈哈笑道:“谁让月儿姑娘马战如此厉害呢?没义气的事,平启只好做上这一次了。”

楚月儿格格娇笑,眼睛向伍封瞥去。

伍封皱眉道:“看来还是我来接月儿的粉拳算了,横竖我这人像牛似的皮粗肉厚。”

众人大笑。

慕元等百名倭人勇士见他们大战在即,居然毫不在意,一路说笑,显是信心十足,无不佩服,心情也轻松起来。

只有乐浪乘记挂着阿叶,愁眉苦脸地甚是担心,吴舟在一旁不住地小声安慰。

行了七八里地,招来道:“公子,前去不到五里,饶过一大片林子,便是贼人的陷坑了,陷坑之后五十步远处便是贼正驻扎的山谷。”

伍封问道:“如何能到贼营侧面的山上?”

平启道:“穿过了林子,有径可以上山,这边山势缓平,战马可以冲下,若到另一边山上,马便不好用了。”

伍封道:“灭了火把,我们从林中穿到这边的山上去。”对楚月儿道:“月儿在我身边,不要走开。”每至战前他便会向楚月儿罗嗦几句,这已是常事,楚月儿早已习惯,格格轻笑,点头答应。

众人灭了火把,小心前行,不一时入了林中。没有火把后,全靠招来的夜眼在前引着众人前行。骑马上山时,已能隐隐听到谷中的人声,幸好马蹄上都包好了厚厚的麻布,招来又专找能容人马通过是空处穿过,不怕撞折了树枝,是以百余人行军竟未发出半点声音来。

伍封心里暗赞倭人勇士之勇武彪悍,单从这行军便能看出来了。

山本就不高,伍封命众人到山腰处停了下来,向谷中望去,只见山下扎着二三十座营帐,离众人所立之处不到三十步,营中十余堆大火将谷中照得甚是明亮,是以众人连营中巡视的贼子懒洋洋的模样也大致看得出来。

伍封问招来道:“招兄,阿叶小姐可有人看守?”

招来道:“帐外有六个人守着。”

伍封向下看了一阵,心中有了主意,道:“招兄,你与平兄带六个人再去一趟,躲在小姐营帐之侧,听到喊杀声便冲进去,将小姐守护住,别让贼人伤了。若我们齐攻下去,怕贼子会在乱中伤了小姐。乘姑爷也一道去,小姐不识得招兄和平兄,怕会忙中出错。”

平启、招来和乐浪乘立时下马点人。

伍封对吴舟道:“吴兄和墨兄带二十人往左手谷口附近,不要下山去,只是准备弓箭就行了。贼子往谷外逃时不必管他,若谷外有人向入谷救人,就用弓箭齐射。”

吴舟与墨爱答应,自去准备。

伍封又对慕元道:“你带几个人将乘姑爷等人的战马牵上,等冲下去后接应乘姑爷和小姐上山。记住带多一匹,好让小姐乘坐。”

伍封又对众勇士道:“一阵听我号令,将火把点着,出林时瞧准贼人的营帐扔下去。看到营后的马棚没有?再得我号令时,才从马棚处冲下去,免得他们骑马回杀,让我们多有伤损。”

众人见他调度有方,心中佩服之极。

平启吴舟等人各自出发后,伍封盘算时间,估计各自已到地方后,小声道:“点火把!”

众人立时点上了火把,策马出林,贼营中自然有人见到山上一片火把点着,大叫起来。

贼人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伍封已扬手将火把扔出去,落在贼营一座大帐顶上。刹时间火把如雨般飞落营中,大多落在营帐上。朔风猎猎,立时将火头卷起来,贼营四处火光大起,这些贼人都是些乌合之众,无甚法度,片刻间便听叫喊声、马嘶声、脚步声乱成一团。

伍封见火势已烈,手中铜戟高举,喝道:“冲下去!”双腿轻夹马腹,战马咆哮一声,倏地冲了下山,楚月儿挥着笔管矛紧紧相随,其余的勇士齐声大喊,纷纷冲下。

伍封手执铜戟在前,见了贼子毫不留情,或刺或斫,一戟一个了帐。

楚月儿与伍封多日练习,正好借群贼一试马战,长矛如雨般落下。

有他们二人在前面开路,这些贼子哪是敌手?数十骑在贼营中席卷而过,正好杀散了马棚前想骑马而逃的贼子。

忽见平启等人从斜刺里窜了出来,一个妙龄女子跟在乐浪乘身后,慕元迎上去,让他们上马。伍封见乐浪乘乐癫癫的模样,便知那女子必是阿叶。

伍封本想救出了阿叶便算了,却见群贼恁地不经打,哈哈大笑道:“贼子太过差劲,索性将他们一举剿灭算了,免得日后再害人。”

楚月儿正觉不甚过瘾,听伍封一说,忍不住冲了上去,长矛起处,一连刺倒了三名乱跑的贼子。

伍封吓了一跳,忙道:“墨兄和乘搁爷带些人守住马棚。”话音未落,策马冲到前面,忽见一人从斜刺里撞了出来,那人身材魁梧,骑着一匹黑马,手中挥着长殳。

伍封吃了一惊。他惊的不是马上的人,而是那人骑着的黑马。

火光之下,只见那匹马浑身黑色,健肉饱绽,从颈到蹄高有九尺许,从头到尾长达丈余,奔驰之时如一座黑色小丘一般,一看便知是万中无一的良马。

伍封忍不住赞道:“好一匹马!”楚月儿立刻迎上了那人。

那人大吼一声:“哪来的女娃儿?胡胜在此!”手起一殳,向楚月儿当头砸下,这人一看便是身大力猛,众勇士暗吃了一惊,无不担心楚月儿会伤在胡胜殳下。

楚月儿长矛上挥,挑在殳身靠手握处,胡胜手中殳立时被荡了开去,众人齐声喝彩。

其实楚月儿的力气这半年来与伍封互研吐纳之术,气力渐长,比胡胜虽然颇有不如,但她这一矛甚是巧妙,正挑在殳上不使力处,以巧胜力,将殳拨开。

胡胜既然为莱夷三盗之一,本事自然不弱,他见面前此女容貌艳丽,不仅膂力不弱,矛法更是十分精奇,心中暗惊。他扳过了殳,正欲横扫过去,忽见细细的矛尖已到了眼前,大骇之下,来不及变招,便觉嗓间一凉,登时落下了马。

楚月儿纤足轻勾,将那匹黑马的缰绳勾在脚尖上,笑吟吟策马跑了回来,却见伍封正板着脸生气,自然是因自己没有听他的话,冲到他前面去令他担心。

楚月儿笑嘻嘻地道:“月儿未听公子的话,公子,我将这马抢来给你,算是陪罪好不好?”

伍封哼了一声不语。

楚月儿从马上探过身来,呢声笑道:“月儿下次再不敢了。”

伍封见她巧笑嫣然,哪里会真的生气,叹道:“你身手就算再好,跑到前面去我也会担心的。”说完了话,自然饶不过她,顺便在楚月儿小脸香了一口。

楚月儿嘻嘻一笑,乖乖地将马转到了伍封身后。

伍封见这黑马与众不同,比自己所骑的那匹要强壮多了,也不下马,径从自己马上飞身骑上黑马,黑马长嘶一声,人立起来,显得极其雄壮。

一众倭人勇士见穷凶极恶的胡胜被楚月儿两矛下来便刺死,正佩服之下,又见伍封如飞一般在空中掠过,更是惊叹莫名。

伍封新得良马,高兴之下,挥舞长戟,向贼群人多处冲过去,楚月儿不敢再跑到他身前,紧随在后,众勇士纷拥而上。

那慕元不知何时将胡胜的首级割了下来,用矛尖挑着,策马大叫:“胡胜死了!胡胜死了!”

群贼更是斗志尽失,只顾逃命。

伍封带着众人在营中来回冲杀了几回,见群贼溃败四逃,大喝道:“降者不杀!”众勇士也一起喊道:“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不一会功夫,群贼中顽强者便被众人杀了,剩下的全部抱着头蹲在地上。

战事结束,吴舟带人下山来,对伍封道:“外面果有人想进谷,被我们几阵箭射下去,他们大乱之下,又见营中火起,谁也不敢冲进来,尽数逃了。”

伍封停下马立在营中,好奇道:“我让你将人放走,这些贼子如何不逃出谷外?”

吴舟笑道:“我是放了他们出谷,谁知他们在谷外的陷阱反阻住了他们,有人跌落陷坑,也有人踩到了尖刺,惨叫之声惊天动地,再无人敢出去了。”

墨爱带人去清点贼子回来,道:“大将军,投降的贼子有一百三十七人,其中伤者八十五人,马棚中还有六十二匹马,我方仅仅伤了十二人。”又去往大帐中清点财物。

这时平启正站在伍封的黑马身边,仔细看这匹马。他久居代地,善于相马,口中不住地赞道:“公子身材魁梧,剑戟又重,若是寻常之骏马相载,恐怕不能远足。这匹马只两岁口,却极为长大,力大无穷,的确可算一匹宝马,正合公子乘骑。此马真不知胡胜从何处得来?”

招来不太懂马,问道:“这马定是跑得很快吧?”

平启道:“这黑马跑起来并不比我们所骑的良马快多少,但它最好之处便是有长力、能乘重,载着公子跑上千里不歇也不在话下。”

伍封骑着马在营中来回跑了几趟,见这黑马果然稳健有力,他一戟一剑便超过两百斤,再加上自己颇重的躯体,黑马载着如许重物却浑若无事,步履极为轻快。

平启叹道:“此马恐怕是天下最大力之马,骑坐最好,若用来驭车便太可惜了。”

近处的一个贼子在一旁小声道:“此马是胡老大的宝物,每晚专用营帐养它。上月有人想用千金换了去,被胡老大一口回绝,闹了老大没趣。”

众勇士见他居然敢插嘴说话,一齐瞪了那人一眼,吓得那人缩成一团。

伍封轻轻摸了摸黑马的颈子,笑道:“怪不得我们守着马棚,那胡胜竟能骑马跑出来,原来这马也有一座大帐专用。”

楚月儿在火光中看着这匹黑马,笑道:“我看这黑马憨憨地两鼻吐气,怎么越看越像小兴儿的神情呢?”

伍封等人大笑,平启笑道:“倒真是那副神情哩!”

招来大笑道:“月儿姑娘竟然从马身上看到人的神情,这眼光确是与众不同。”

伍封道:“我看就给这马起个名字叫小兴儿,你们觉得可好?”

众人又轰然大笑,楚月儿道:“不如就叫黑龙好了,似乎较为神气。”

平启点头道:“黑龙这名字不错,配得上公子的身份。”

乐浪乘与阿叶在一旁细语了老半天,此刻二人走上前,一起向伍封跪了下来,道:“多谢大将军相救之德。”

伍封跳下马将二人扶起来,乐浪乘道:“今天若非大将军亲自来救,后果不敢出想,听阿叶说,胡胜正准备将阿叶送到东屠苦那里去,幸好我们赶得及时。”

楚月儿用矛尖指着先前插嘴的那贼子,问道:“你说有人想用千斤买这匹黑龙,那人是否东屠苦?”

那人偷看了楚月儿一眼,道:“的确是东屠苦。”

伍封叹道:“这东屠苦私通盗贼,不是个玩意儿。你们出去将那些陷坑埋好,将竹刺也拔出来,免得日后有人误入此路受害。”

众勇士将一百多贼子驱出谷掩坑拔刺,伍封命慕元先回村报讯,以免倭人武担心。

墨爱这时走了回来,道:“大将军,从胡胜的大帐中发现了许多金饼,只怕有六七千金哩!”

众人咂舌不止,伍封摇头道:“这贼子不知害了多少人,才收罗了许多财物,换成金饼。”

众人回到倭人村寨时,天色微明。

倭人武早得了慕元的回报,带着大批族人迎出寨外,伍封命众勇士将所获的俘虏、马匹、金饼尽数交到寨中。

倭人武忙道:“这都是大将军英明神武所获,理应交给大将军,怎能纳入小人的村寨?”

伍封笑道:“我们又算得了什么?这都是乘姑爷和倭人族一百勇士的功劳,理应归倭人所有。”

倭人武还要推辞,伍封笑道:“在下借倭人勇士之力,灭了胡胜,也算是小小的功劳了。如今在下得了功劳,官爷得俘获,正是各有所得。”

倭人见伍封一再推辞,只好收下。须知这六千多金相当于他们全族两三年之所获,数额巨大,也怪不得倭人武不好意思收下。

众人入堂,先用早饭,倭人族全族都已知道伍封晚间一来,就识破了倭人果的奸计,又仅带百人救了阿叶,顺手还将胡胜这一伙盗贼尽数剿灭了。别人睡一晚的时间,伍封竟做出了这么多事,委实令人佩服。

那一百勇士随伍封建功,无不觉得脸上大有荣光。倭人用饭不象齐人般不说话,席间慕元将伍封如何调动人手、众人如何剿灭盗贼、楚月儿如何矛刺胡胜之事,绘声绘色大加描述,这人口才甚佳,连比带划地说着,将一众人等听得目瞪口呆,看着楚月儿的眼色更是大不相同,连酒也多喝了不少。

伍封听他说得有些夸张,皱起眉头,小声问楚月儿道:“这家伙说的是我们么?”惹得楚月儿娇笑连连,美妍之处,令堂上众人为之色变,连倭人武也一阵心动。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伍封笑道:“今日好似是倭人族和东屠族之间的比武吧,官爷准备派谁出阵呢?”

倭人武道:“我本想让小树、小乘和小果那畜生出阵,如今那畜生用不上了,只好由慕元出马。”天鄙环的身手虽然高明,但他是天鄙族的族长,不好出手。

伍封心想,那倭人果以下犯上,勾结外人害族人,不知按倭人族的族规该当如何处置。这事也不好问,也懒得去理。问墨爱道:“东屠族又准备派谁出来呢?”

墨爱道:“按理说他们也该定了人来了,但小人昨日问过东屠苦,他推说人选未定,不愿意说。不过,东屠苦是东屠族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他并非族长,出手也不算失礼,多半是要出面的了。”

伍封点头道:“虽然东屠族人卑鄙无耻,但这场比武是他们两族之间的事,我们也不好干预,只能是在旁静观。”

此时天色尚早,众人各自休息了一会,才由墨爱带着前往预先选好的比武地方,倭人武怕东屠族捣鬼,与天鄙环带了二百勇士跟随,又令族中谨守村寨,伍封一众也随着同行。

众人到了新山一侧的比武之地,只见场中早已来了不少人,其中间土台上坐着夫余贝、冉雍、田新等人。

场中那临时堆砌的土台下是一大片空地,东屠族人还未来,倭人树和乐浪乘将倭人族人带到了场下一侧。

夫余贝等人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见伍封居然与倭人武在一起,齐齐吃了一惊。

伍封与倭人武一众下马上了土台,夫余贝等人尽数迎了上来,向伍封施礼。夫余贝道:“原来大将军早已来了,小人还派了人到大将军府上去请哩!”

这时,大一群东屠族人从山后转了出来,当先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年轻人引着,那人命族人侍立于场中另一侧,向土台上看来,不过土台离场颇远,又在山阴背阳处,是以从场中向台上望去,也看不清楚台上人的面目。

墨爱将那瘦小的年轻人引上台来,道:“大将军,这是东屠族的少令子东屠苦。”

伍封笑道:“原来是少令子,令子无暇来么?”

东屠苦道:“小人月前就派人却请过,但不知道家父能否赶来。”

伍封与冉雍田新又寒暄了几句,才坐在中间。他左侧坐着墨爱、冉雍和田新,右侧是夫余贝、倭人武、天鄙环和东屠苦,楚月儿与平启等人坐在众人之后。乐浪乘、倭人树和慕元等人站在台下左侧,右侧是东屠苦带来的三百多个东屠人,两方人早已横目相对,跃跃欲试。

墨爱看了看天色,问伍封道:“大将军,是否开始比武呢?”

伍封向左右众人看了看,见众人都点头,便道:“开始吧。”

墨爱站起身来,大声喝道:“比武开始,东屠族与倭人族各派一人出场。”

话音未落,只见慕元从倭人族中走了出来,执刀而立,眼光向东屠族中看去。

这时,东屠族中走出一人来,手拿着一条长戈,神情傲慢地站在了慕元面前。

伍封不知这人在东屠族中是何身份,向墨爱看去,墨爱却摇了摇头。便听夫余贝问道:“少令子,令族中的高手我大都识得,这人却面生得紧,不知是谁呢?”

东屠苦道:“也难怪上人不识此人,他名叫樊越,原是越国渔人,因海上遇风飘落到莱夷,被我族人所救,赘入东屠族中,如今是东屠人了。樊越曾在越军中为步卒,是以稍识武技。”

倭人武点头笑道:“原来东屠族中的比武,连越人也用上了。”

东屠苦道:“莫非官爷今日不派令婿出战么?他也不是倭人哩。”

台上人说着话时,慕元与樊越却已经交上了手。

只见慕元手握着刀,向樊越猛劈,势道威猛。樊越手中的长戈或砸或勾,也是凌厉之极,两人都是膂力过人,用的也都是进手的招式,是以颇为紧张骇人。

在伍封的眼中,他们的武技自然算不是很高明,那慕元的身手比鲍宁和鲍兴还差一些,但与寻常士卒相比,却算得上是刀术不错的了。

二人在台下激斗了二三十招,伍封看了一会,心道:“这樊越的戈术不弱,只怕不是‘稍识武技’那么简单。”大凡戈术,一般是砸、劈、啄、勾、推、顶、横等运戈之法,这樊越却仅用砸、啄、勾三法,来来回回就那么十余招,偏又凌厉之极,令慕元难以觑到破绽。

便听冉雍问道:“田老爷,以你看来这二人谁会胜呢?”

那田新摇头道:“这个我可看不出来,上人应该看得去。”

夫余贝笑道:“以我之见,只怕这执戈的会胜,他的戈法虽然简单,却自成其浑元之势。何况他的戈长一些,稍占便宜。”

东屠苦也道:“樊越的戈法古怪,虽然不如各位法眼,但只怕也将就能对付倭人族勇士的刀术了。”

倭人武与天鄙环神色都很平静,显是对慕元不甚担心。

墨爱却道:“我看这慕元颇有长力,此刻他刀势虽恶,实则保存了力气,不像樊越般不留余地。”

夫余贝奇道:“不会吧?这个慕元是官爷的人,官爷以为孰胜孰负呢?”

倭人武笑道:“这就难说了,不过,我看慕元的胜算要大一些。”

天鄙环点头道:“二十招之内,慕元必能取胜。”

冉雍笑道:“我们说来说去,其实都是瞎猜,大将军应是此道行家,以大将军之见,谁能获胜?”

伍封道:“樊越的招式远实近虚,若是慕元以简代繁,抢入戈中,立可或胜。”

东屠苦等人愕然,心道:“如此猛恶的戈法,怎能抢入?”

正这么想着,忽见慕元双手握刀,一连三刀劈了下来,刀势比先前凶猛了一倍,三刀下来,樊越的戈被震开到一侧。只见慕元侧身进步,倏地到了樊越的身旁,一刀横扫,樊越后退数步,只见红影闪处,胸前的革甲已被割开,鲜血渐了出来。胜负之变,果然如伍封所说。

慕元退出数步,向樊越拱了拱手,退回己方队中,此时樊越才跌倒下来。

台上倭人武等人虽也料慕元会胜,但不像伍封说得那么清楚,不料台下相对果如伍封所言,慕元一抢入戈影之中,立时便取胜。众人都向伍封看去,脸露惊异之色。

墨爱站起来,向台下喝道:“第一场倭人族胜,第二场开始。”

倭人树从队中提刀出来,站在场中,东屠人中却无甚动静。

倭人武看了东屠苦一眼,笑道:“不知少令子派谁出战呢?”

东屠苦叹了口气,道:“令郎的刀术了得,只好由我来试试了。”

众人无不愕然,心道:“你第二场下去,莫非第三场还有胜过你的好手?”一般像这种比武,越到后面出来的,身手越是高明,东屠苦是莱邑东屠中的第一好手,他第二场出战,第三场便唯有其父东屠奔那一类的高手出来才像个样子了。

倭人武与天鄙环对望了一眼,脸色惊疑不定。

其实倭人树与乐浪乘的武技相若,只怕倭人树还略胜一筹,本来是第三阵出场,但倭人树见乐浪乘一夜未睡,怕他力气未复,便抢先战这第二场,好让乐浪乘多休息一阵,若是自己这一场胜了,便是己方获胜,乐浪乘那第三场也见无须再比了,这也是他爱护妹夫的一番心意。

这时东屠苦已走了下去,从腰间拔出了铜剑。

倭人树点了点头,忽地大喝一声,长刀横扫,向东屠苦拦腰斩去。东屠苦铜剑斜飞,侧身之时,剑尖竟从下往上,向倭人树小腹挑了上来,剑法阴毒,台上众人无不吃了一惊。

倭人树手中的刀忽往下沉,与剑相击,“当”的发出了一声脆响,连台上的人也听得十分清楚。

只见这二人比武与先前那一场大不相同,倭人树刀法沉雄,招式简捷,而东屠苦的剑术却是专走偏锋,诡诈莫辨,而又狠辣之极。

伍封看了一会,暗暗吃惊,东屠苦这种剑法之诡诈处,与董门刺派的剑术大致相似。不过董门的剑法虽然诡秘,却仍给人以堂堂正正之感,每一招虽如奇兵突出,却也合兵法要旨。东屠苦的剑法却如蛇舌蝎尾,一味的阴毒狠辣,几近卑鄙。他每一剑出来,都让人有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若中他一剑,就算不死只怕也要损手折脚,变成残废。

墨爱皱起眉头,道:“这东屠苦的剑术极其狠毒,不知从何处学来?”其他人也茫然不解,不知其剑法来历。

冉雍突然道:“东屠苦的剑术是由其兄长东屠烦所授,而东屠烦的剑术却是东屠奔亲自教的。只不知这种剑法是东屠奔家传的,还是从他处学来。”

众人暗暗吃惊,这倭人树的刀术是由倭人武亲授,东屠苦的剑术却转了一层,只怕东屠奔的剑术更胜过了倭人武家传的刀术了。

倭人武和天鄙环神色紧张,向伍封看过来,眼中有相讯之色。

伍封也不知东屠奔的剑术来自何处,只觉授此剑术者,必是个狠辣的卑鄙小人而无疑。忽听平启在身后道:“令子的剑术与吴国伯嚭的剑术是一路。”

伍封忽想起母亲曾说过,伯嚭的剑术阴森狠毒,剑如其人,自成一路。他看了一会儿,叹道:“对付这种剑术,唯有以堂堂正正的无畏之势胜之。”忽想起孔子的弟子公良孺,心想:“公良孺的剑术自然是从孔子处学来,若用孔子的剑法,自然可轻松胜了这东屠苦。”

他见倭人树的刀法虽然严正大度,却是不繁不简。繁则多变,正因他不繁,所以变化甚少;简则实用,不过他的刀法中又有些虚招。心想:“先前慕元所用的刀术与此相似,看来倭人族的刀术都是如此了,当真是刀如其人。倭人忠直无畏,但不识诡计,连倭人果的拙劣诡计也差点能顺利得手。若是将他们的刀法简化一些,更增其猛恶,只怕刀法会更进一成。”又想起适才那樊越的戈法比倭人族的刀术更简洁,却反见其威力,若非樊越功力不够,只怕赢的便是樊越而非慕元了。

忽想起那一路“开山剑法”中有二十余式大可用于刀法之中,若精练之后教给倭人,只怕倭人勇士的刀术会厉害倍余。

伍封心中想着它事,便未曾留意台下的打斗。

这时,台下只见血光迸现,倭人树与东屠苦都退开来,只见二人身上都带伤,东屠苦的右臂上被削出了一大片皮肉,血流半身,倭人树的胁下却被一剑刺中,虽不知伤口深浅,但以东屠苦的狠辣剑术来看,只怕倭人树的伤势比东屠苦更重。

伍封见二人都在一旁不住喘息,血不停地流着,忙对墨爱道:“墨兄,这一场未分胜负,二人俱使,是否算打和?”

墨爱向台上众人看了一眼,众人都点头,墨爱到台前道:“第二场不分胜负,以打和论,各自疗伤。第三场比武可以开始。”

两族队中各有人出来,将伤者扶了回去,包扎伤口,忙个不停。

乐浪乘从队中走出来,站在了场中。

众人向东屠族人中看过去,不知更有谁的本事能与东屠苦相若,甚或胜过东屠苦。看了半天,却见东屠族中无人出来。

墨爱问道:“东屠族中可有人打第三场?如果没有人出来,以负而论,今日比武便算倭人族胜了。”

忽听远处一人哈哈大笑道:“谁说东屠族无人出场?这一场便由本令子迎战!”

众人愕然之下,只听马蹄声响,一乘兵车由远处而来,走到近处时,只见一个精瘦的老者立于车上,那人须发花白,脸形颇长,鼻尖如钩。

夫余贝道:“不料东屠奔亲自来了,这人是东屠族第一高手,剑术非同小可。”

只见车到台下,东屠奔向伍封施礼道:“大将军到莱夷一日,便剿灭了恶贼胡胜,令小人十分佩服。”

夫余贝等人不知此事,听东屠奔这么说,无不吃惊,向伍封看去。

伍封站起身来,笑道:“若非倭人族勇士相助,在下怎能剿灭此贼?其实在下只不过是顺手为之,胡胜又是乌合之众,一击及溃,算不上什么本事。”一边说,一边向台下走去。

倭人武霍地站起来,道:“既然令子亲自出手,我也只好试一试令子的高招了。小乘是后生小辈,怎能与令子交手?”也走下了台。

东屠奔见伍封迎下台来,忙跳下马车,伍封见他身手极为敏捷,站在那里如渊停岳峙,一派高手风范,暗暗心惊,单以气势而论,恐怕这东屠奔还胜过了倭人武。

东屠奔看着倭人武,笑道:“官爷亲自出手,那是最好不过,若还让令婿出场,旁人只道我以大欺小,胜之不武。”

伍封心道:“这二人都是一族之长,不论谁胜谁负,两族之间的仇便结得深了,日后定难化解。”见二人对站,伍封笑道:“令子、官爷,这场比武只怕无甚好处,就算令子赢了官爷,双方都是一胜一和,实则未分胜负,日后还得比。令子若与官爷相持不下,成为和局,或者官爷获胜,则东屠一族仍是输了。”

东屠奔虽然心知胜算颇大,但倭人武经验老道,刀法凌厉,自己说不好也要受些伤,就算胜了,比武结果仍只是和局,想想也无甚趣味。

倭人武先前听了冉雍之言,知道冉雍不会说假话,便知这东屠奔的剑术只怕比自己所想还要高明一些,心中殊无取胜把握。若是自己万一败了,就算比武是和局,但日后倭人族仍会在他族中抬不起头来,自己的一世英名,不免付诸流水。经过昨夜一事,心中对伍封已佩服得五体投地,知道他出言开解,多半是见自己胜算不高,怕自己有损。

伍封又道:“二位身份高贵,这一动起手来就算毫无损伤,但在族人之中只怕是如同两族交战,后果难以预计。不如看在下的薄面,停手罢斗。”

东屠奔道:“小人是大将军的领民,当然愿意听大将军的吩咐。只是若停手罢斗,岂非是本族输了?”

伍封笑道:“既然是比武未果,那就是胜负未分,说不上输赢。在下有一个提议,不如那二十顷地,双方各分一半。东屠族多出十顷地来,自然是有所获。看起来倭人族稍稍吃亏,却也是为了两族长期共处。各族之地域是数十年前所划,时易世移,各族丁户都有不同,自然要重划一次。横竖要重划其地,不如暂时相安。莱夷五百里之地,地广人少,在下重划其地,定会设法让各族满意。这些地中不少是在下的封地,若不全部划出去,邑收少了,最吃亏的便是在下。”

东屠奔见不胜而获十顷之地,面上无损,自然点头同意。倭人武见虽损十顷之地,但这场比武中止,其中的胜负,旁人自会清楚,至少他们已是不败之局,自不会说他们输了地。其实十顷之地极少,算不上什么,就算倭人族多得百顷,也未必能增太多收成,伍封日后既然要重分其地,绝不会亏待了倭人族,这么想着,便也点头答应。

墨爱见事情忽然和平解决,大喜之下向众人宣告,两族人中议论之声嗡嗡,好一阵才平息下来。

比武既然结束了,众人纷纷道别,夫余贝请东屠奔、倭人武和天鄙环晚间到他府上赴宴,诸人均答应下来。横竖是晚上又要见面,便也未说多话,一一向伍封告辞走了。

伍封随倭人武到了倭人村寨,倭人武将族人招集起来,说了比武的详情,众族人听说伍封日后要重新划地,无不大喜,心想以倭人族与伍封的交情,怎也不会少于现有的地,至于所失的十顷之地,根本上就算不上什么了。

伍封向倭人武告辞道:“在下行程匆匆,今晚赴宴之后,明日得到夷维城去了,月余后在下还得回临淄,恐怕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到时候再与官爷把酒详谈。”

倭人武笑道:“大将军是个大忙人,比不得我们。小人与族人详细商议后,都感大将军之德,是以有一件薄礼相送,望大将军笑纳。”

伍封笑道:“官爷要送在下何物呢?”

倭人武带着伍封走到堂外,只见堂外赫然百骑立于场中,一个个腰挂长刀,身穿革甲,手执夷矛,以慕元为首率领着,一见伍封出来,齐齐在马上施礼。

伍封见这百骑中大多是昨晚一起破贼的勇士,甚是好奇,笑道:“官爷要派这些勇士到哪里去?”

倭人武笑道:“我倭人族无甚其它的东西,唯有八百勇士和二千精兵。我们这些勇士是自小便精练出来,与其它的不同,不仅多力,而且体能极佳,能带着七日之粮,披甲执兵一口气急奔三百里之外。这些精兵也能同样急奔二百里之外,都是半日可行百里的好手。”

伍封讶然道:“这真是天下间罕见的精兵了!当年吴王阖闾以三千五百人为前阵,教练七年,每一日可带甲执兵奔三百里才休息。你们的勇士与他们相仿,当真是非同小可。”

倭人武笑道:“小人今日与族人商议,将这百名勇士送给大将军,为大将军效力。”

伍封吓了一跳,道:“如此厚礼,在下怎好收下?”

倭人武笑道:“其实这些革甲、兵器和战马多是大将军昨日所获,只不过是物归原主。何况这一百勇士饭量不小,我们怕还养不起哩!莱夷既是大将军的采邑,我们九族之人本就是大将军的隶臣隶妾,这一百勇士跟着大将军,小人说一个送字,其实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哩!”

伍封大笑。

倭人武又道:“莱夷地方还有许长蛇和叶小虫儿两处盗贼,小人听说大将军还有意将‘海上龙王’徐乘剿灭,如今大将军的都辅军还未建,这些勇士不仅善骑射,也会车战和水战,都还年轻,无家室之累,大将军便先用着,日后若能随大将军建功,我们倭人族脸上也会大有光彩。”

伍封心想:“日后要招都辅军,恐怕士卒多是夷人,倭人族只有数百勇士,怎会投我军中?日后我军中之精锐恐怕便以这百人为主了。”点头道:“如此在下便收下了,定不会亏待了他们。唉,官爷这番厚赐,在下真是感激之极!”

楚月儿和平启等人昨晚与这些勇士一同作战,知道他们勇猛善战,训练有素,每人的本事并不比慕元差多少,非其余士卒可比,这种精锐之士只怕齐国的全部士卒之中也难以觅出来,无不大喜。

倭人武又命人牵出一匹青色骏马,道:“昨晚小夫人大展神威,杀了胡胜,这匹马便送给小夫人作为坐骑。此马与众不同,最有长力,临阵作战终日也不累。”

众人看这匹马九尺长短,八尺高下,仅次于伍封的那匹黑龙,其骢毛奇长,披于颈上,看起来极为神气。

楚月儿看着甚是喜欢,道:“官爷为何要送我这匹马呢?”

倭人武道:“听说昨日小夫人见了胡胜的坐骑,便大是喜欢,亲自上去杀了胡胜,为大将军夺了一匹宝马,想来小夫人是爱马之人,小人才会以马相送。何况此马原是小果那畜生的坐骑,小人每看着它便胸怀郁结,不如送了出去,以免看在眼中心烦。”

伍封点了点头,对楚月儿道:“既然官爷一番好意,月儿便收下吧。”

楚月儿正对骑马作战大有瘾头,苦无好马,听伍封一说,便笑嘻嘻谢过了。

众人寒喧了好一阵,伍封等人才上了马,身后带着百名倭人勇士,由倭人武、倭人树、乐浪乘、阿叶送到了新河桥边,倭人武等人才回村寨。

众人依昨日来路穿山而过,楚月儿骑着青马前后跑着,甚觉神气。

平启等人见她得意洋洋的十分可爱,无不莞尔,招来问道:“月儿姑娘,你说公子的黑龙像鲍兴,这匹马应该不像鲍宁吧?它叫什么名字呢?”

众人大笑,楚月儿道:“公子的马既是黑龙,我这匹马便应该叫作青龙。”

回到公子府时,妙公主等人迎了出来,见忽地多了一百个雄纠纠的骑士,无不惊讶。伍封等人下了马来,向众人解释了一番,赵悦和蒙猎便带着一百勇士入府,找老总管暂时安置。

鲍宁和鲍兴上前接过伍封和楚月儿的铜戟长矛,又去牵马,发现这二马并非原来所骑,讶然细看。

鲍宁掌管楚月儿的兵器和马,鲍兴力大,自然是负责伍封的兵器了。

只见鲍兴围着黑龙转了数圈,越看越是惊讶,两鼻哼哼地喷着白气,道:“这匹黑马当真是件宝贝,好像公子昨日骑出去的白马吧?就算途中忽然变黑了,也不至于变得这么雄壮哩!”

伍封等人忍不住笑,伍封道:“这马大名叫黑龙,小名叫小兴儿。”

鲍兴奇道:“咦,怎跟小人儿子的名字是一样?”

众人大奇,妙公主问道:“你好像还未成亲吧?怎么突然跑出了个儿子?”

鲍兴笑道:“小人时时在想,若是日后成亲生了儿子,便唤他作小兴儿。”

平启大笑道:“你自己叫小兴儿,怎想到将儿子的名字也叫小兴儿?”

鲍兴笑道:“小人若生了儿子,自己便成了老兴儿了,与小兴儿之名并不相混。”

众人失声而笑,楚月儿笑道:“这匹黑龙是公子心爱之物,你不可亏待了它。”

鲍兴笑道:“这是自然,小人便拿它当儿子看算了,大不了晚上睡在一起。”

众人轰然大笑。

鲍兴又围着青龙打了个转,细看了一阵,掀开马口看了看,摇头道:“这马才两岁口,就长得如此之大,日后若再长大些,只怕要为它建一座大宅子了。”

鲍兴摇头晃脑了好一阵,才与鲍宁扛着铜戟长矛,将黑龙和青龙牵走。

此刻已是午时,用过饭后,伍封吩咐平启招来等人去睡觉,自己与楚月儿入内室休息,妙公主虽想与他二人聊天,但想起他们忙了整夜,便不去打搅他们,找迟迟玩去了。

墨爱却跑来找伍封道:“大将军,那个胡胜的首级是否要拿出去示众?”

伍封不料他竟将首级也带了来,皱起眉头,问道:“有什么用呢?”

墨爱道:“胡胜为恶已久,夷人苦之,如今格杀了此人,正好让莱夷之民安心,顺便也警骇许长蛇和叶小虫儿两处盗贼。”

伍封道:“那便示众罢。”他知道墨爱为政已久,比自己要强多了。

他睡了下去,觉得精神甚好,心道:“这吐纳术才是天下至宝,练了这么几个月,力气大了不少,剑术武技均有不少长进,连睡觉也少了。”又想起楚月儿来,心道:“这丫头越来越厉害了,除了是吐纳术的效用外,只怕与她天赋有关,在武技上的进境格外的快捷,莫非她真是天生的勇士?”

忍不住溜到楚月儿的房中,见她仰面躺着,正阖眼小睡,脸色娇艳动人,小嘴红润之极,长长的睫毛低垂,眉心上的那颗朱砂痣十分诱人,悄悄坐在她身边,细细地看她。

过了好一阵,楚月儿睁开眼,看着伍封道:“公子。”

伍封讶然道:“你知道我来了?”

楚月儿甜笑道:“就算我睡得深了,若有人来自然会知道。”

伍封道:“那你如何不张眼瞧瞧,若来的是歹人,岂不糟糕?”

楚月儿道:“来的人若有敌意,我自会知道。适才的感觉,只有公子和姊姊来时我才会有,是以知道是公子。”

伍封知道在她的心中,自己与乃姊一样都是亲人,是以心中所感也不同,大悦道:“我也觉得精神极好,月儿觉得如何?”

楚月儿笑道:“我也觉得睡不着。”

伍封笑道:“那我们去找公主和迟迟玩玩罢。”

两人携手到了妙公主和迟迟的房中,却都未见人,伍封奇道:“她们都不在房中,不知去了哪里?”

走过后院的矮墙时,便听妙公主拍手赞道:“迟迟好得很,这一箭又射中了。”

伍封二人走进了花园,见迟迟正拿着连弩习射,在她对面墙上挂着一个箭靶,上面钉着不少箭,中央红心处的箭最多。

妙公主一见伍封和楚月儿走进花园,立时笑逐颜开,张着小手跑了过来,伍封怕她滑倒,忙将她抱住。迟迟却有些羞答答地,缓缓走过来。

伍封赞道:“迟迟的箭法越来越厉害了。”

妙公主得意地道:“有我这明师指点,那是当然的了。”

伍封大笑,指着那箭靶道:“红心之外的箭,应是你这‘明师’所射吧?”

妙公主笑道:“我虽然不如迟迟射得准,但徒弟强过师父也是常有之事。”

伍封见迟迟走到面前,知道她因为武技较弱,是以苦练箭法。

伍封柔声道:“其实练不练箭法并不十分要紧,高兴时慢慢再试,无须着急。”

迟迟道:“迟迟听说月儿时时随公子出去,颇能帮手,便想何时公子也带上迟迟,只是不练好本事,反会拖累公子。”

妙公主插口道:“迟迟一早就与赵爷他们出城学骑马哩!”

伍封奇道:“赵兄他们也要学骑马?”

妙公主笑道:“昨日你们赶往倭人村寨,他们便十分懊恼,今日一早便出城骑马,适才又去了。迟迟见公子回来,才未出府,索性在府中习射。”

伍封笑道:“其实骑术在莱夷之地才好用些,若到其它地方骑马,说不好别人还以为我们是大盗柳下跖的人。”

妙公主道:“那倒是,不过迟迟说过,能够多习一艺总是好的。”

楚月儿插口道:“赵爷他们学骑马,谁长进快些?”

迟迟笑道:“是鲍宁和鲍兴罢。许是他们整日与马在一起,知道马的习性,骑马之时,那些马也格外听他们使唤。”

伍封忽瞥见迟迟手上红肿,忙将她的小手握起来,道:“迟迟手上怎会伤了?”

迟迟小声道:“大概是拉弦多了罢。”

伍封心疼道:“迟迟何不早说,军中射手专有鹿皮套子戴在手上,不至于伤手,公主为何不为迟迟找一副来?”

妙公主撅起了小嘴,委曲道:“我怎知道还要用什么鹿皮套子?”

伍封想想也是,忙道:“是我说错了,公主整日在宫中,又怎知道军中之物?”吩咐旁边侍候的家丁却找老总管要几副鹿皮套子来,其时各府均有兵甲,公子府上理应有此物。

伍封拉着迟迟在一旁坐下来,道:“我总有一事不解,何以迟迟习射,比他人更有天份?”

迟迟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伍封拿起连弩,轻轻拉上了弦,又放了一支箭上去,道:“迟迟射一箭给我瞧瞧。”

迟迟将连弩端在手中,也无须太着意瞄准,一箭向箭靶射出,正中靶心。

伍封点头道:“习射之道,全在眼、心、手,眼光要准,心中要静,手臂要稳,迟迟心思单纯,眼光也不弱,这都容易些。我看迟迟射艺之准,全在于手稳,若未经专门练习,只怕做不到。”

迟迟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个道理。迟迟自小跟在义父身边,五岁开始便为义父举钳,义父废寝忘食,常常忘了我在一边为他举钳,是以一举几个时辰也是常事。初时力不能胜,久之便能长举了。后来到了鲁国后,又常为宾客举案,许是如此才特别的手稳罢。”

伍封听她这么说,其中的艰辛之处可想而知,心道:“这妮子自小吃了不少苦。”将她的双手放在自己的大手之中,轻轻擦着,道:“如今天气寒冷,弓弦格外地坚硬些,迟迟下次定要戴着鹿皮套子后才习射。”

迟迟点了点头。

这时,家丁拿了数双鹿皮套子过来,这些套子都是为男人所制,自然偏大,伍封选了一双最小的交给迟迟,道:“这一双只怕可以勉强一用。”

迟迟见着套子半掌之大,上有五指分别套开,在指沿处相连,仅护住五指。鹿皮性软却十分耐磨,这种套子真不知是何人想出来的。她戴在手上一试,虽然大了些,却勉强可用了,自然忍不住拉弦相试。

伍封见妙公主撅着小嘴,楚月儿在一旁小声与她说话,她仍是不乐。伍封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这丫头觉得委曲,忙上前道:“公主,我只是说错了一句话,你便这么生气么?”

妙公主白了他一眼。

伍封讶然道:“看来公主是不饶过我了,只好明日赶回临淄去。”

妙公主奇道:“你回临淄赶什么?”

伍封愁眉苦脸道:“自然是向国君请罪,只是我得罪了公主,就算抱两壶美酒,国君只怕仍要治我的罪吧?”

妙公主“呸”了一声,道:“你道父君是酒鬼么?”

伍封讶然道:“连《酒经》也能写出来,应该是酒仙罢。我看公主家学源渊,酒量颇了不起,只怕也是个小酒仙了。”

妙公主终忍不住格格一笑,道:“你的酒量最大了,我若是酒仙,你该是酒妖吧?”

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正笑闹间,忽有家丁说天鄙环来拜访。

伍封忙去将天鄙环迎入厢房,道:“今日才与龙头分手,龙头接着又赶了来,是否又何指教呢?”

天鄙环叹道:“小人是为了鄙族之事而来。”

伍封知道天鄙族人地位最低,多数沦为家仆侍婢之类,心中对天鄙族自然有些同情之意,问道:“龙头但说无妨。”

天鄙环道:“鄙族以前是九族之中人数最多的,数十年前齐入攻莱时,鄙族人不论男女,聚兵与齐人作战,连战数十阵,终是不敌齐人的战车和革兵,乃至于败,当时鄙族之人,有八成以上阵亡。唉,这也是螳臂挡车,自取其祸罢!”

伍封反而心生敬意,道:“国遇强敌,自然要奋力相抗了,天鄙族人奋身国事,令人生敬。”

天鄙环见伍封反而这么说,与国异等人大不相同,喜道:“大将军果然见识高明。鄙族人自从齐人入莱后,元气大伤,偏偏齐人又恼我们顽强相抗,便宣告齐境,将天鄙族列入齐国的贱族,不得当士卒,不能为匠人。我们当时还有万余人,但齐人未分一亩良田给我们,是以族人无以生计,只好投身各府为役,后来一族仅有五千多人了……”

伍封摇头叹道:“当时的国君是齐灵公吧?灵公怎能对你们如此刻薄呢?有失大国体统。”

天鄙环道:“景公之时,以晏婴为相。晏婴之祖为倭人族的夷人,他的祖母、母亲均是齐人,是以无人知道他是夷人,乃能为相。晏婴在夷维长大,深知夷俗,待他为相时,知我们天鄙人的苦处,命我们族人开拓荒地,又将夷地罪徒尽驱来开土。那些年我们开田无数,虽然每年收成交出三成为邑收,仍能自足,胜于为人作奴,那时鄙族方能渐生人丁,眼下也有了三千余户。晏婴本想赐我们族人田地,可惜天不予寿,晏婴死后齐制渐坏,它族自恃势大,设法将鄙族人逐走。前些年得倭人族之助,为鄙族在海边建立村寨,称为蓬邑。谁知国异一到莱夷,便看中了蓬邑,将村寨收了去,以村寨为址,修建主城。可怜我族近万族民,难以生聚。”

伍封叹道:“你们族人数十年中受了不少苦头,在下这次到莱夷来,定会设法为你们一族觅安身之所,使衣食无缺。”

天鄙环跪拜于地,老泪纵横,道:“若是大将军能为鄙族人安身立命着想,我们天鄙族人定会报效大将军,一族之众任大将军驱策。”

伍封将他扶起身来,道:“龙头不必如此,这是在下理应做的事情。”

天鄙环道:“今日大将军走后,姊夫与小人商议,均觉大将军为人光明磊落,以诚待人,我族是否能够中兴生存下去,全在大将军身上,因此小人才会来找大将军一述苦处。”

伍封笑道:“在下看莱邑之地,主要是倭人和夫余人,还有少量东屠人。未知其余各族主要居于何处?”

天鄙环道:“莱西之地有二族,莱邑城之旁是倭人,城中夫余人也不少,不过夫余人主要在赢城附近。莱南之地,夷维城以玄菟族为主,博城是高丽人的中心。莱北之地,北口附近是乐浪人的村寨,北口与主城在间是索家人的村寨。东屠人的主地在莱东。满饰人以打猎为主,是以常在莱夷中间的山地活动,大部分在莱北。”

伍封又问道:“主城附近有何族之人?”

天鄙环道:“主城是国异夺我们的村寨后新建之城,城中有些齐人,也有不少鄙族之人。不过,此城尚空虚之极,少有人居,听说令堂正在主城,准备大加修葺,以为大将军的府第。”

伍封笑道:“既然主城附近它族之人少,龙头何不将族人往主城迁移呢?”

天鄙环大喜道:“鄙族人数较少,与它族近了也不免担心受人欺凌,若在大将军府第左近,那是最安全不过。小人去了主城之后,先与大将军商议,再选其址。”

伍封笑道:“日后我都辅军的大营也在主城,谁敢到左近惹事?”

天鄙环高高兴兴告辞走后,伍封与妙公主、老总管和墨爱说了天鄙族的事情,墨爱点头道:“大将军如此安排极好不过,天鄙族人最为忠义,有他们在主城附近,到主城大有帮助。”

伍封道:“我也在想,过不多日便要招兵训练,这些人定多是夷人,天鄙族人就算一下子给了不少地,仍得等明年收成才有所获,不如从中招人为军,或可帮助其生计。”

墨爱感动道:“大将军宅心仁厚,这真是莱夷人的福气了。”

伍封道:“这里仍由墨兄暂时代管,等新春之后,在下再细细地划地而治,安排各城职司。”

黄昏之时,伍封、妙公主、楚月儿、迟迟、墨爱等人乘车同往夫余贝在莱邑城的府中,平启不喜迎酬,与赵悦、蒙猎、招来留守府中。

伍封仅带了慕元等十名勇士相随,到了夫余贝府前,便见夫余贝带着从人在府外相迎,寒喧几句后,入了大堂,只见堂中来了不少人,如东屠奔、倭人武、天鄙环、冉雍、田新以及城中身份较高贵者,众人见了伍封和妙公主,一起跪地施礼后,这才重新入座,伍封和妙公主坐在中间,由夫余贝相陪。

席间一人走了出来,向伍封和妙公主见礼,道:“小人高丽文见过公主和大将军。”这人年纪四十余岁,生得十分秀气。

伍封听墨爱说过,知道这人是高丽族的族长,忙道:“大人无须多礼,请入座。”

高丽文道:“听说大将军明日要赶往夷维城,途中可经过博城,是否有暇到小人府上一述呢?”

伍封道:“按说在下应该前往大人府上,实不相瞒,新春之时是在下与公主的婚期,须提早赶回临淄,如今连一月也不到了,在下到夷维之后,还要去主城,只怕无多少时间到府上拜访。不过,新春之后,在下必会与大人相叙。”

高丽文点头道:“原来大将军如此繁忙,不如由小人带着族人为大将军开道,途中也好一叙。”

伍封笑道:“如此最好不过了,在下有不少侍从,未必定要麻烦贵族中人。”

高丽文道:“既然大将军不喜欢太多人,小人只带十人相随,陪大将军同到夷维城吧。”

伍封拱手道:“大人如此盛情,在下却之不恭,明日便一道出发吧。”

高丽文谢过回座,东屠奔又走上前,道:“小人大老远从齐东海边赶来,正想与大将军一聚,不料大将军明日便要走了,若是大将军一阵间有暇时,小人有事想向大将军禀报。”

伍封心道:“定是你东屠族人与胡胜合谋害人,见被我识破,想加以推脱。”本想拒绝,又想:“我镇抚莱夷靠的便是九族,暂不可在心中有所偏颇。”笑道:“正想与令子谈一谈,等一阵我们借上人的厢房一叙便是。”

夫余贝见人到齐了,遂命歌姬为舞,奉上酒肴,伍封见他们这些习惯与齐人是一样的,心想夷人臣服齐国已久,除了族中的特别典事外,其余的只怕与齐人一样了。

伍封见东屠奔与夫余贝私语了一阵,夫余贝点了点头,命人带路,东屠奔来请伍封到厢房,伍封站起了身,随东屠奔到了厢房,夫余族人奉上了果品淡酒,自行退了出去,房中除伍封和东屠奔外,再无他人。想是夫余贝曾有交待,怕他们误会偷听,让家人全部退开。

伍封暗赞夫余贝机灵,便听东屠奔道:“大将军,犬子昨日与胡胜携手对付倭人,得罪了大将军,小人先向大将军陪罪。”

伍封见他毫不隐讳,自承其事,愣了愣,道:“其实在下也知道胡胜在谷内,东屠族人却藏在谷外,只是不知令子是否知情,便只向谷内的盗贼下手。”

东屠奔叹了口气,道:“小人远在东海边上,只是为了今日的比武才赶过来,怎知犬子会胡作非为?那胡胜以前是小人府中的勇士,后来跑出去当了盗贼,幸好别人不知此事,否则,还以为这些盗贼是小人派出去的人哩!”

伍封心中正有此类想法,见东屠奔说得有理,心道:“原来是熟人,怪不得你儿子用千金向胡胜买那匹黑龙。”

东屠奔道:“小人请大将军来厢房,其实是想请大将军援手,解我东屠族的内忧外患。”

伍封奇道:“东屠族在莱夷九族之中,实力可排在第一,还有什么内忧外患呢?”

东屠奔叹了口气,道:“这与鄙族中的习俗有关。鄙族中的继嗣之法,是兄死弟及,无兄弟时,再传给长兄之子。”

伍封道:“这种传位之法,与吴国相同,最易生乱。”

东屠奔又道:“先伯父死后,理应由先父继为族长。但先父那时在楚国左尹伯却宛手下为将,甚得器重,与其子伯嚭同学其剑法。在楚国为将,岂非胜过一族之长?先父见前程正广,不愿回族。”

伍封点了点头,怪不得平启说东屠苦的剑法与伯嚭是一路的,原来其先辈与伯嚭是一师所授。

东屠奔道:“小人的先父是诸伯一辈中年纪最幼的,见兄长不少,本以为兄弟这么传下来,只怕传不到到他这幼弟,才跑到楚国投军。先父既不愿为族长,本该由小人大伯之子继嗣,谁知先伯父的儿子竟然自立为族长,怕族人不服,在族内大行虐杀,激起族人之怨,将他杀了。那时楚国伯却宛被囊瓦攻杀,伯嚭逃到吴国,先父便回族中,正值族中之变,被立为族长。”

伍封问道:“既然如此,为何令尊之后又由令子为族长呢?”

东屠奔叹道:“其实先父并非小人之父,实为小人之叔,族中所说先伯父其实才是小人之父。”

伍封瞠目讶然道:“这是何故?”

东屠奔道:“鄙族向居齐东,不理外事,先父曾在大国为将,知道兄死弟及的继嗣方式易生祸乱,尤其是吴国公子光杀吴王僚之事,可以见之。鄙族多年来为了争嗣,时时有内斗之患。是以先父常思改此陋俗,最后想出一个权宜之计,命族人兄弟之子,均以兄弟称之,譬如一家兄弟三人,所生之子,皆为长兄之子,称长兄为父,不论是否亲生,以年齿大小分出长幼,长兄亡后,长子继嗣。这样一来,继嗣者便不一定是长兄亲子了,其余兄弟也因此而争执大减。先父怕族人不服,便以族长之家先行,小人在诸堂兄弟之间年纪最长,是以先父未丧之日便被立为嗣,以防日后生乱。”

伍封目瞪口呆,道:“令尊怎会想出这个法子来?其实这里面有些不清不楚,说不好也会生乱哩!”

东屠奔道:“大将军说得是。自从小人被立为嗣,果然顺顺利利继立,中间未起任何争执,人都以为是先父所立族规深得族人之心,先父在生之日也常以此为豪。谁知到了小人想立嗣时,才发现困难重重。后来才想明白,小人之所以顺利嗣位,并非族人对先父的新规诚服,而是因就算不改族规,小人是长伯之次子,长兄因夺嗣之时被族人所杀,是以理应继为族长。”

伍封道:“令子的内患来自何处?”

东屠奔道:“小人兄弟五人,长兄与小人都是大伯之子,长兄死于族人内乱,遗下一子,便是东屠苦,小人亲生的一子叫东屠愁。小人其余的三个兄弟其实是堂兄弟,他们的儿子也算小人的儿子,如此还有六个儿子。小人这些儿子中,以长幼论,是东屠愁为长,理应由他继立。”

伍封点头道:“以长幼论,他是长子,以嫡庶论,他是嫡子。自然是由他所继立,又有何疑哉?”

东屠奔道:“坏就坏在东屠苦是长兄之子。他说动族子诸老,说小人能为族长,并非新规使然,而是因小人是大伯之子才能得立,这就是仍按旧规继嗣。既然小人按的是旧规嗣立,那么新规的嗣立之法便应废了。依照旧规,就该由他为嗣。”

伍封奇道:“就算照旧规也轮不到他,令子不是还有几个兄弟么?”

东屠奔苦笑道:“小人那几个兄弟早就死了,就算没死,只怕也不敢与他相争。”

伍封问道:“为什么?”

东屠奔道:“只因这东屠苦手段相当厉害,如今不仅族中尊长听他的话,连大部分族人也甘心为他所驭使,连小人也忌惮他三分哩!”

伍封惊道:“不会吧?在下见东屠苦与胡胜合谋欲害倭人一族,也未见其十分高明之处。”

东屠奔苦笑道:“他怎知大将军会在倭人的村寨?倭人勇直有余,谋断不足,以东屠苦之谋来对付,大有裕余,若非大将军在彼,虽是劣谋只怕也能害了倭人武父子。”

伍封与倭人武交往,见他们的确不擅长诡计,这与倭人族的天性有关,并非蠢笨过人,点了点头。

东屠奔道:“世人都以为我东屠奔欲侵迫诸族,才派出族人四处掠地。其实小人只管得上东海之地,其余的地方全听东屠苦的使唤,如今东海的东屠人以小人为尊,而东海以外地方的族人却以东屠苦为尊。”

伍封心道:“原来你们东屠族也有这种夺嗣之事。”苦笑道:“在下并非不想帮助令子,但这是东屠族内之事,又是令子的家事,在下怎好插手?”

东屠奔道:“小人也知道大将军不好插手,是以只求大将军划地之时,将东海以外的东屠族人所占之地尽数收回,将地尽转划在东海。这些族人无地可据,自然会回东海来,小人便有法子处置。”

伍封点头道:“你们东屠族人有多少人户?”

东屠奔道:“如今东屠人共有二万余户,随小人居于东海的有一万四千户。”

伍封道:“若是将族人尽撤回东海,对其余各族当然是有利的。但这近五千多户人要安置在东海,只怕田壤不足。”

东屠奔道:“莱夷的荒地以东海为最多,东海近二百里之地,荒地便有一百三十里以上,就算鄙族人开垦一年也未必能尽数垦完。另外,以前莱夷的渔盐均交由索家人一族来晒置,实则人手不足,若能将东海之少量渔盐交给鄙族,足以让鄙族人生存。”

伍封奇道:“你们擅长渔盐么?”

东屠奔道:“小人这些年来不住盘算,若是任由族人在莱夷四下里任意安居,迟早会与他族相恶,以致兵戎相见,若是全数移回东海,又恐用度不足,是以在三年之前便请索家族的索家牛舵主派了数十名族人,教我们晒盐之术,又请乐浪声老爷子派出人手授族人以远航捕捞之术,若有渔盐之利分下来,鄙族人也可以胜任。”

伍封心中甚悦,他最喜欢的东屠奔这种为族人寻找生存机遇,传授新的技艺的做法,心想:“一族只专一艺,如遇上天灾人祸,收成有损,不免全族挨饿。莱夷地广,大有可为之处,各族丁户数十年之增长速度不如齐人的一半,恐怕便是因为技少之故。”

伍封笑道:“令子深谋远虑,在下十分佩服,既然如此,在下重新划地之时,便会设法将外面的东屠族人迁回东海。不过,此事务要守秘,以免被东屠苦等人知道后,另有谋划,加以阻碍。”

东屠奔点头道:“大将军尽管放心,小人必会守秘,除了小儿东屠愁外,不会说给其他人知道,其中的厉害小人是明白的。这一次愁儿其实也随小人来了,小人怕让东屠苦知道后,会生变故,是以让他脸上搽色,假扮成寻常族人,明日大将军东去夷维,愁儿会在途中相候,让他一路上向大将军请教。”

伍封到莱邑两日不到,已见了夫余贝、倭人武、天鄙环、东屠奔和高丽文五个族长,其中夫余贝城府颇深,未能深谈,高丽文又是初识,不知底蕴,剩下的三个族长之中,只怕这东屠奔是最有心计的了。

二人谈了一阵,出了厢房,再回到堂上。

这时歌舞正浓,堂上夷人看着歌舞,执箸击案,或拍着手掌,随丝竹之声而动,甚是高兴。

妙公主小声对伍封道:“封哥哥,这些夷人很喜欢歌舞哩!”

一曲舞完,那高丽文笑道:“夫余上人府中的歌舞果然不凡!”

夫余贝笑道:“这种歌舞,怎能入大人之眼?高丽族人能歌善舞,名震遐尔,那是谁都知道的。”

倭人武笑道:“久闻大人的舞技高明,能否为大将军一舞呢?”

若是换了常人,对倭人武之言自然会视若侮辱。但高丽族人向来以歌舞为自豪,族长常常亲临席前,歌舞娱客,夷人无不知道,是以倭人武作此提议,其余的人均大加附和。

高丽文当然不以为忤,笑道:“今日与大将军初见,小人便为大将军一舞,以助大将军酒兴。”站起身来走入场中,他身后有六个族中女子跟在他的身后一同入了场上。

夫余贝笑道:“大人,用《三徵》之乐可好?”

高丽文道:“大将军镇抚莱夷,我们莱夷九族和平共处、莱夷之地富庶民乐,可以想见,不如用《九乐》。”

夫余贝对高丽之舞甚熟,命人拿来七个高丽族的长鼓和细长鼓棒,交给高丽文七人,又吩咐下去,檐下丝竹奏出了《九乐》。

高丽文与六女将长鼓系在身前,右手挥着鼓棒,随乐起舞。

伍封等人未见过高丽人跳舞,凝神细看。只见他们的高丽舞与齐舞不同,七人左手拍着鼓面,右手执棒相击,击鼓之声与丝竹相合,动作欢快而美妙。

舞完之后,伍封击掌道:“好舞!大人原来是个雅人,可见高丽一族的歌舞之艺不同寻常。”

高丽文逊谢后,退到席上。

伍封扭头对迟迟道:“迟迟的歌舞想来更妙,暇时定要一观。”

楚月儿格格笑道:“你这才想起迟迟也是个‘雅人’么?”

妙公主笑道:“现在让迟迟歌舞一回,好不好?”

伍封摇头道:“不成,迟迟的歌舞只可独享,若让这些人看到,只怕会魂飞天外,捋袖而上,后果难以预计。”

三女笑成了一团。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高丽文便带着兵车四乘、十名族人等在公子府外,众人收拾起行,老总管和墨爱送出了城才回去。

伍封依然是驾车而行,那百名倭人勇士却骑马守于两旁。鲍宁和鲍兴见路径不平,怕战马走失,找了两根细细的十余丈长铜链,系于两车之间,将黑龙、青龙和其余的二十多匹空马置于铜链之中,将缰绳结在链上,前后车上均有剑姬守着,这才不虞众马走离了大队。

伍封见他二人想得周到,大大称赞了几句。

鲍兴笑道:“这都是小宁儿想出来的,小儿也没这份聪明。”

伍封点头道:“小宁儿虽然不爱说话,其实内有斯文,怎似你大咧咧地?”

这是莱邑城与夷维城之间的大道,高丽文与伍封并车而行,以便于说话。

伍封道:“大人昨日一舞,果然妙不可言。是否高丽一族中人人都擅歌舞呢?”

高丽文笑道:“在莱夷九族之中,只怕鄙族是最不成器的了,武事不备,田猎难成,只是在农耕之外,稍会些种菜酿酒的本事,是以各族之人,常以谷物向鄙族换取菜蔬酒浆。”

伍封问道:“你们种些什么菜呢?”

高丽文道:“无非是常见的四季蔬菜罢。鄙族之人更会制菜,各类脯、醢、菹、苴等还有些名气,不过,它族之人最喜欢的恐怕是鄙族所制的麦饴和黍酒了。”

伍封瞠目道:“高丽族人只怕日日所用的都是美食罢?”

高丽文笑道:“还算过得去。幸好鄙族人擅制美食,是以族中一万二千户,仅守寨士卒三千人,它族却不愿意得罪鄙族,便是怕少了美食,何况各族自有所酿,但无能过鄙族之酒者,是以每逢宴饮待客,均以鄙族黍酒为主,否则,宾客定会以为主人待客不诚。”

伍封闻说这个“酒”字,立时酒虫大动,道:“昨日在夫余上人府上所饮之酒,比公子府上的酒还要好,是否出自贵族人之手?”

高丽文笑道:“正是,昨日所饮是小人从族中所携来的一品美酒,专侍大将军所用,倭人官爷他们等闲也难以饮到。”

伍封赞道:“有如此佳酿,谁敢得罪你们呢?”

高丽文道:“其实酿酒之法,鄙族是从齐人处学来。我们主要居于博城附近,博城与赢城相距不出二十里,赢城的冉雍酿艺精妙,据说连相国田恒之女田貂儿也是向他学酿,鄙族与冉雍交好,得他传授后,酿艺大进。”

伍封愕然道:“在下只道田二小姐酿艺之精,在齐国可算是数一数二,原来她的酿艺是从冉雍处所学,这个冉雍的本事当真不小,可惜昨日未能与他一叙。”

高丽文笑道:“要与他一叙还不容易?此刻冉雍与东屠愁在前面赢城外等着,到时便能见到了。”

伍封奇道:“原来大人知道东屠愁等在下?”

高丽文道:“东屠愁是小人的女婿,否则,东屠令子怎会让他今日一道来?”

伍封又问:“为何冉雍也和他在一起呢?”

高丽文笑道:“冉雍是满饰族的长老满饰箭的师父,大将军从夷维到主城,必要经过满饰族人之地,他特地来为大将军引见。”

伍封想不到这中间有许多复杂的关系,笑道:“若能与满饰长老一见,那是最好了。”

两人说话间,忽听前面远处有马蹄声隐隐响着,众人大感愕然,远眺过去,便见两骑快马由远处急驰过来。只因太远,一时也看不清楚。

楚月儿向远处看了看,道:“右手骑黄马的那日见过的冉老爷,左边那人不认识。”

众人大奇,如今那二人离了这么远,楚月儿如何能认出人来?伍封知道她练吐纳术的时间比自己长,眼力最好,忙道:“蹄声甚急,只怕有凶险,月儿、平兄,你们接他二人回来。”

平启一直骑马在伍封的铜车旁边守护,答应一声,先策马迎上去。

楚月儿等从人将青龙牵了上来,从铜车左手空心圆柱中拔出了铜矛,上马也迎了上去。

这时,二马稍近,伍封也看清楚了那二人,右边那人的确是冉雍,左手边是个年轻人,猜想定是东屠愁。忽见二马之后,烟尘滚滚,伍封骇然道:“原来有数十骑在追赶二人!”喝道:“快将车停下来,准备迎敌!”

赵悦和蒙猎迎了一声,立时命将兵车列在前面,一百骑勇士守在车后,其余的剑姬、从人与辎车守在后面。

伍封见除了中间大道,两侧都是深草低树,车行不便,便道:“将黑龙牵过来!”

吩咐过后,再向前看时,正见冉雍二人的马中箭倒下,二人从马背上跌下来,数十骑追兵向他们二人围了上去。

这时平启已赶了上去,守在二人身旁,等楚月儿上前时,数十骑已将他们四人围住。

伍封提着铜戟,跨上了黑龙,正要带人冲上去,便听高丽文道:“糟了,真是冉雍和东屠愁。”

伍封对高丽文道:“大人请守阵中,不要出来。”又道:“公主,迟迟,你们不要下了铜车。”带了二十勇士冲了上去,余人谨守大队。

正见楚月儿和平启在前撞破了所围的敌军,冉雍与东屠愁挥着剑跟在二马之后,伍封见他二人剑法均妙,暗暗称奇。楚月儿与平启因冉雍和东屠愁步行不快,只好缓缓撞动敌人之围,带二人回走。

伍封大喝一声,黑龙四蹄翻飞,冲入敌群之中,铜戟早挑了三人下马。他毫不理会敌军之围,只是向前冲了过去,专找敌军人多群刺杀,等他直撞出敌围,又再杀回时,已有近二十人被他刺于马下。这时冉雍与东屠愁均被一勇士拉上了马,二人合乘一骑。

伍封命道:“先将冉老爷和少令子带回去。”六七骑勇士策马将二人带回。

这一群敌人见他们如此凶猛,无不心惊胆战,勒马不敢上前。伍封见他们见了自己大队人马居然不退,暗暗奇怪。

楚月儿与平启到了伍封身边,伍封问道:“没有受伤吧?”

二人都摇了摇头。

伍封见众人都平安无恙,扭头向敌人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正在这时,忽听左手边蹄声雷动,一片烟尘渐渐临近,赫然有七八百人横撞了过来,冲在前面的都是骑兵,约有二百多人,再加上这一群剩下的五十余骑,声势不小。

伍封见敌方势大,道:“我们先退回阵中。”自己身边虽有楚月儿和伍封这样的高手,终是只有十余骑,怎能与敌方大军正面相接。

众人退回阵中时,敌军已连在一起,八百多人分成两支,准备由左右包抄过来。敌方的用意显是要离开大道,避免与兵车相持,欲从两侧以骑兵和步卒攻击。

伍封笑道:“敌人胆子太大了,就凭他们数百人就敢直接进攻!”

冉雍在一旁说道:“大将军,新来的那一支人马是许长蛇的骑兵和步卒,莱夷三大盗贼之中,他的骑兵最多。”

东屠愁叹道:“追击我们二人的是东屠苦的手下。”

妙公主早将叶柔、四燕女和剑姬集于车后,各执木连弩,对伍封道:“封哥哥,我这支亲兵练习了多时,今日便看看她们的本事。”

伍封见己方虽有二百多人,却有五六十人是不能战的从人庖人,高丽族人仅十人,自是不能让他们上前。真正能战的除了百名勇士,便是叶柔和这一众剑姬了。

伍封向敌方看了一阵,笑道:“敌方人数虽多,分则力弱,一阵间他们从两侧冲上来时,我们先用箭射一阵,让他们士气弱下来。”又让平启约束倭人勇士,待他号令一发便冲上去。

鲍兴和鲍宁将伍封和楚月儿的连弩递了上来。

伍封对高丽文等人道:“大人、冉老爷、少令子,你们便在车上安坐,看我们将许长蛇杀退。”他与楚月儿策马上前,立于车后,鲍宁和鲍兴随他二人久历战阵,各提着箭袋站在马旁。

这时,敌军已布好了阵,只听杀声震天,骑兵在前,步卒在后,由两侧疾冲了上来,颇具声势。

伍封的大神连弩最能及远,他搭上了箭,先对着左手边冲在前面的骑兵,远远一箭射出,那人立时落下马来。敌军离他们还有五百多步,居然被箭射下了马来,伍封三箭射出,射倒三人,贼军不免稍乱。

高丽文、冉雍和东屠愁没有见过连弩,见伍封手中这东西样子古怪,竟然能将五百步外的人射落马下,相顾骇然。

鲍兴早递上了箭,伍封一箭一箭出去,每一箭射倒一人,待敌人到了一百步内时,已被他射下了二十多人。

伍封哈哈大笑,这是他设计连弩箭之后,第一次正式用于两军交战,与那日中林中救田盘时大不相同。

伍封知道剑姬她们的箭只能在三百步,此刻见敌军在射程之内,笑道:“公主,现在看看你们的箭法了。”

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从铜车上射出来,敌方一人迎声落马。

高丽文三人又吃了一惊,见射箭的居然是那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迟迟,大为吃惊。

楚月儿与妙公主手上的箭也射了出去,妙公主见又有二人落马,笑道:“放箭!”

众剑姬习射已久,这次是初临战事,虽然略有惊慌,但先前见伍封射了近二十箭,敌人纷纷落马,早以十分兴奋,惊慌之意尽去。若不是怕了伍封的军令,早就按捺不住也将箭射出去了。此时得了公主的号令,还哪里忍得住,纷纷将箭射出去,这三十多人便是九十多支箭,非同小可,只见敌军一阵大乱,如乱石般纷纷落马。

齐人不用强弩,更不必说这些贼子了。普通的弓箭射程一般只能在百步内,即便是强弓也射不出两百步,是以先前伍封那十数箭,敌人心中虽惊,但毕竟来箭较少,并不太惊骇,如今还距二百多步便箭如雨至,待冲到近前时那还了得?敌人军心大乱。

众剑姬见射出去的箭大多射中,高兴之极,不住的搭箭射出,此时在她们心中唯觉兴趣盎然,早忘了对方是敌人,只当是活动的箭靶了,一个个飞快地搭箭射敌。只听弓弦震响,飞箭破风,夹杂着众女叽叽喳喳的欢叫之声,令队中人人都觉这场战事如游戏一般。

伍封大笑不绝,索性停下身来看众女射箭,只见迟迟的箭法格外之准,上弦又快,赞道:“迟迟箭术了得!”又见叶柔的箭法比迟迟更胜一筹,她一箭射出,敌方必有一人落马,绝无落空之时,她手法又快,其他剑姬射三箭之时,叶柔至少已射出了六七箭,比他人快了一倍有余,当下赞不绝口:“原来柔儿是神箭手哩!”

叶柔回过头来,向他微微一笑,旋又扭头射箭。

那一众倭人勇士见敌军前来,早想冲上去大杀一场,不料还未冲上去,却被一班美女先建奇功,惊奇之余,忍不住跃跃欲试,均想:“连这群女子也能建功,我们如不大杀一阵,成何样子?”

过了片刻,敌方的骑兵已有十之八九落于地上了,敌军早已心胆俱裂,步卒纷纷后退。

伍封见敌方士气殆尽,而己方勇士斗志正盈,喝道:“停箭!冲杀!”与楚月儿两匹马已先冲上去。

平启声如巨雷,道:“勇士们,让这班毛贼看看我们的手段!”

只听蹄声如雷,杀声震天,百名勇士随着平启如箭一般射了出去。平启这时未用铜箭,却用了一条浑铜大殳,在空中挥动,气势格外惊人。

伍封与楚月儿先冲向右手的敌军,戟矛并举,将敌人残存的骑兵尽数刺杀后,又冲向左手的敌军,二马还未到时,平启早挥动大殳,与众勇士将敌方骑兵歼灭。

忽听楚月儿笑道:“招爷原来也上来了!”

伍封扭头看时,见招来挥着剑正恶狠狠地觅人厮杀,笑道:“怕是被吵醒了罢。”

敌军早已毫无斗志,只顾四下奔逃,见了勇士上来,只想逃命,哪里还有胆对阵厮杀?

伍封见势如破竹,心想再这么搞下去,只怕这一伙贼子会血流盈地了,挥戟大叫道:“降者不杀!”

平启与众勇士也如雷般吼着:“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片刻间战事结束,剩下了四百多贼子尽数跪地投降,由众勇士围着。

伍封与楚月儿回到队中,让赵悦、蒙猎和吴舟上去清点战果。

高丽文佩服道:“想不到这许长蛇横行莱夷,竟被大将军如此轻松便剿灭了,真是意想不到。”

伍封奇道:“许长蛇这伙人并不怎么厉害,为何能横行莱夷呢?”心想:“这许长蛇、胡胜之类的毛贼用兵,比起颜不疑、任公子和柳下跖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冉雍叹道:“莱夷九族之人不相统属,谁也不愿意去剿贼,一是怕损折本族人手,二是怕大军出寨被它族暗袭,是以都只顾守住族人之地,哪想到讨贼?”

伍封点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莱夷五百多里,竟有三处盗贼。”

冉雍道:“不过那叶小虫儿十分厉害,据说他本是燕国名将,以兵法治盗,有众二千三百余人,胡胜与许长蛇都怕极了他,每有所获,便乖乖地将交给叶小虫儿三成。此人颇习车战,行踪不定,无人知其巢穴之所。莱夷九族真正不敢惹的便是他和‘海上龙王’徐乘了。”

东屠愁道:“听说叶小虫儿与徐乘以结成了亲家后,水陆联手并击,乐浪人便因此吃了大亏。这二贼声势之大,非同小可!”

伍封点头道:“多谢几位提醒,在下定会小心提防这二贼。”

这时招来骑马回来,虽然大战以熄,他脸上仍是一副恶狠狠的神气。

妙公主笑道:“招爷还未杀够么?”

招来下马悻悻道:“这班盗贼可恶之极,若非公子仁厚,小人定要将他们一个不留,全部杀了。”

妙公主笑道:“招爷恶得紧哩!”

伍封笑道:“公主,现在招兄是惹不得的。他值夜一晚,正在车上好睡,却被这班盗贼吵醒,怎会不气恼?这叫作‘起床火’。”

楚月儿在旁吐了一下舌头,嘻嘻笑道:“原来招爷睡得不好,起床便要杀人,可怕得紧!”

招来哈哈大笑,道:“小人还未睡醒,此刻便上车灭火算了,哈哈。”他的马车恰在旁边,招来爬了上车,片刻间便鼾声大作。

众人暗笑,伍封怕吵醒了他,命人将招来的马车轻驶到一边去。

吴舟回来道:“公子,敌方还有五百七十多人活着,其中伤者有二百三十一人,我们只有七人受了一点皮外伤。获敌良马二百零七匹,兵车十乘,辎车二十乘。”

冉雍叹道:“天下间只怕唯有大将军才会有许此战绩吧?怪不得小人听说大将军纵横宋卫,一人便可退八千大军,连董门的任公子和颜不疑也重伤而逃。”

伍封笑道:“这只是些传言而已,在下哪有那么骇人?”

东屠愁道:“适才我们看过大将军设计的连弩,想法之奇真是匪夷所思!”

高丽文道:“单是大将军的这些美貌侍婢便当得数百奇兵,大将军是否以兵法治家呢?”

伍封大笑道:“用兵法治家?在下不会做出这么无趣的事吧?”

这时,平启策马押着一人过来,大声道:“公子,这人便是恶贼许长蛇。他混入贼众之中扮成小贼,被部下指了出来。”

众人见那人獐头鼠目,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若非有人指他出来,谁知道这满脸晦气的家伙竟然就是横行莱夷的许长蛇?

楚月儿见平启手上的长殳,道:“平爷手上的家伙颇眼熟,是否胡胜的兵器?”

平启笑道:“正是胡胜的长殳,小人见这支铜殳有近四十斤,能够一用,便拿了回来。”

伍封对那许长蛇喝道:“你为何要截杀冉老爷和少令子?”

许长蛇道:“小人受了人金帛,奉命来杀少令子,不知道冉老爷与他在一起。”

伍封笑道:“你胆子不小,见了本大将军的人马,居然敢冲上来,连我们也想一起加害!”

许长蛇摇头道:“小人不知道是大将军的人马,只见人少,干脆一并杀了,抢些财物美女。”他居然侃侃而谈,不知害怕和羞耻。

伍封问道:“是谁给你们金帛,来杀害少令子?”

许长蛇道:“是东屠苦。”

东屠愁气哼哼道:“东屠苦太过份了。”

冉雍问道:“适才我们解下马车上的马而走,那马车现在何处?”

平启在一旁道:“贼众之中有几辆马车,不知哪一辆是冉老爷的?”

冉雍道:“车上有一个藤箱,是倭人官爷托我送给大将军的礼物。”

伍封皱眉道:“官爷怎会又送在下礼物?”

这时,赵悦和蒙猎抬了几个大箱过来,道:“公子,这班贼子带辎车而行,上面有几个大箱,未及细看。”

东屠愁指着一箱道:“这个箱子便是冉老爷所带之箱。”

赵悦将箱打开,见里面赫然放着无数金饼,众人吃了一惊。

高丽文奇道:“倭人族哪来这么多金送人?”

冉雍笑道:“这六千多金本是大将军之物。倭人官爷曾说,大将军剿灭了胡胜,从胡胜营中搜出了这些金饼,大将军执意要将它赐给倭人族,倭人官爷不好当面拒绝,只好收下,这次见大将军远行,又让小人带了来。”

伍封不悦道:“倭人官爷莫非瞧不起在下?”

高丽文笑道:“大将军不了解倭人,倭人忠直勇猛,不尚诡诈,不贪便宜。他若认为是他的东西,不惜血流成河要要拿回来,若是非他之物,打死也不会要。”

伍封道:“那日全靠倭人族一百勇士相助,才能剿灭了胡胜,这些金也应归他们所有。”

冉雍笑道:“官爷是有道理的,他怕大将军怪罪,向小人说过。他说那一百勇士是为了救他的女儿。大将军加以援手,已是天大的恩德了。何况一百勇士如今是大将军的人,就算立功,也是大将军的功劳。这些勇士的兵器马匹革甲,多是胡胜营中之物。而这些勇士跟着大将军,日后立了功,也是他们的福气,就算是相赠,也是为了酬谢大将军救女之德。若是还将金收了去,无功而受之,不成样子。”

伍封愕然道:“原来官爷还想出了这么多道理。”

这时赵悦又打开了另外数箱,见里面全是金饼丝帛,吴舟略点一下,道:“公子,这些金饼只怕就有五千金哩!”

伍封皱起了眉头,道:“看来莱夷之民被这些盗贼害得不浅,这些金日后要设法还给莱夷之民才行。”

冉雍笑道:“大将军,小人有一个主意。”

伍封忙问道:“冉老爷有什么主意?”

冉雍道:“若是还金于民,自然可博得美誉,但这些金就算一起分下去,莱夷数十万民也得不了多少,对莱夷之民来说未必是件好事。何况这种做法,与田氏大斗租出,小斗收回又有何异?这是小处着手,只能博些名声。田氏让小利于民而得国,从国之得又千百倍收了回去,实不足效仿。”

众人见他的道理与众不同,有独到之处,无不生出敬意。

伍封问道:“冉先生,未知如何从大处着手呢?”

冉雍见他连称呼都改了,那是虚心求教之意,笑道:“若从大处着手,无非有二。一是强士卒,以护民破盗;二是兴教化,以破陋俗。”

伍封道:“强士卒是必然的,在下要在莱夷建一支二千五百人的都辅军,这是国出公帑,国君自有安排。再加上我的一千亲卫军,有三千五百人也算是过得去了。”

冉雍摇头道:“三千五百人只能对付胡胜和许长蛇,若是徐乘与叶小虫儿水陆并进,何以破之?虽然大将军神勇绝伦,但这三千五百人分不足以守境,合不足以破贼。是以须另有护境之军,防守诸城,以城为要,从而守这五百余里之境。”

伍封皱眉道:“若是在各城设军,与其它城相同,也是常理,但这样一来违礼,二来惹人生忌,比不太好。”

冉雍笑道:“其实以五百里的采邑,养兵五万也无不可,只是这养兵之法,另有妙处。如今九族之中,各族均有族兵,正因族中有兵,是以九族常有争斗,若是大将军将九族夷兵收归旗下,合则可保社稷,分则可守各境,同时九族再无私兵,无以争斗。这样一来,其实并未增军,而大将军抚恤族民,未必做不到九族共和。”

伍封眼中一亮,跳下车来,向冉雍深深一揖,道:“多谢先生指教,令在下茅舍顿开。未知兴教化一事,又当如何?”

冉雍下车还礼道:“九族之间,生活习俗不同,以地域之限,各有所重,但不能统属。若能大兴教化,以破陋俗,增夷民之智,使与齐民相同,然后以地为业,海边渔盐,山中畜养,山边植菜,平地开田以种五谷,大将军设仓市以贸货,统筹其价,此乃丰民之道。”

众人不住地点头。

冉雍又道:“天下列国之中,卿大夫划地而治。其实莱夷九族分治,与列国又有何异?大将军不必夺各族之权,仍保其氏宗权,却以教化除各族之隔阂,使九族之民渐渐移风易俗,多通婚姻,再移齐民间于其中,使各族渐融,这就是天下之仁了。”

伍封叹道:“冉先生学问动天,在下受益不浅,未知先生是否愿为在下之师呢?”

冉雍摇头道:“小人的学问,不足以为大将军之师,不过,小人之师应可相助大将军罢。”

伍封道:“尊师是谁?”

冉雍笑道:“家师是孔子。”

伍封惊道:“怪不得先生的学问便如齐东之海,原来是孔子的弟子!”

迟迟在鲁国时间较长,问道:“莫非冉先生便是七十二贤人中的仲弓先生?”

冉雍点头道:“小人之字正是仲弓。”

迟迟道:“公子,这位冉先生是政事奇才,孔子也曾说他有才,可做大官哩!”

伍封笑道:“在下与月儿都曾拜访夫子,得过夫子的指点,剑法颇有进境。若冉先生不弃,请随在下一同到主城,细述强军兴教之事,日后也好施行。”

高丽文道:“各族之兵的确是互为相制,是以不能专注于产。我们高丽族兵少力弱,有无族兵是无所谓的。”

东屠愁叹道:“若是兵论,我们东屠族兵其实最多,但其中弊害极大,一是牵涉人力,族中青壮有三成为兵,剩余的老弱妇孺以族产养兵,二是每每移兵,途中所费极大,甚难负荷。若是它族无兵,鄙族又何须养兵。”

伍封道:“当年宋国大夫华元首议弭兵,以晋楚为主,各国响应,订下盟约,虽然三年之后因楚国北侵郑卫而止,却开了弭兵之先;三十多年后,宋大夫向戌再行弭兵,有十四国诸侯相约盟誓,晋楚之间四十多年未有大的战事,各国之民稍安。若是莱夷九族先行弭兵,再将族兵统属,兵不分族,必能使莱夷五百里地安定下来。在下对政事颇有所缺,想请冉先生随在下到主城,共议其策。”

冉雍大喜道:“夫子终日所想的便是这种安定之局,如能在莱夷施行,万一能为天下所效仿,列国之间便能平安了。难得大将军有此想法!小人愿意追随大将军,以效力于莱夷之民。”

伍封笑道:“如此最好了。”

平启不懂这些道理,听了这么久,此时问道:“公子,这个许长蛇怎么处置?”

伍封皱眉道:“这种恶贼还留他干什么?杀了算了。”

平启跳下马来,将那许长蛇拖得远远的,一剑杀了,将首级藏在身后提回,问道:“是否将许长蛇的首级也送回莱邑城示众?”

高丽文道:“许长蛇常在赢博之间出没,我们高丽族人深受其害,若能在博城示众最好。”

伍封点头道:“那便送到博城去。”

高丽文道:“大将军的人路径不熟,不如由鄙族人送去吧。”叫了两个族人,命他们骑快马将许长蛇首级送到博城示众。

这时,赵悦问道:“公子,所擒的盗贼怎么办?有五百多人哩!”

伍封道:“不如发些金帛给他们,让他们散了吧。”

冉雍皱眉道:“这些人不归于各族,若放走了,不是投奔叶小虫儿,便是重聚为盗,否则何以生计?”

赵悦插口道:“小人见这些人大多是壮汉,颇有气力,何不解押到主城去力役。”

伍封道:“若将他们带到主城,就怕他们恶习难改,反而害人。”

蒙猎道:“有小人和赵兄在,怎由到他们为恶?公子便将他们交给赵兄和小人,颁布军令,包管他们改邪归正。”他和赵悦是军中宿将,虽然官职不高,却是经验老到,不怕有人敢违令闹事。

冉雍道:“这样最好不过,这些人虽然为盗贼,毕竟人数不少,杀之有干天和,释之又恐怕为害,若能以军法严令制之,改邪归正,正是仁厚之举。”

伍封点头道:“既然如此,这些人便交给赵兄和蒙兄管教,伤重不能行走的便发给金帛放走,家有父母妻室的也严辞惩戒后放走,剩下的暂以军伍编制,一路行进。赵兄和蒙兄便暂为统领。”

蒙猎道:“小人想将吴兄借了去,执司军法。”

赵悦也道:“吴兄原是契约官,最熟齐律和军法,又铁面无私,有他执令,不怕这些人不服。”

伍封点头笑道:“那好吧,便由吴兄执掌军令吧。”

赵悦、蒙猎、平启去宣布大将军之令,众贼子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竟然能够活命,还能迁入城中,无不欣喜若狂。

一阵赵悦回来,道:“公子,有四百七十人可以留下同行,剩下的都是些伤者、体弱者和年纪稍长的人,虽想跟着去,小人却没有答应。眼下蒙兄正在遣散他们,吴兄已在颁布军令。”

这时鲍宁和鲍兴也带人将众马收束而回,鲍宁赞道:“这个许长蛇虽然不成器,但良马不少,其中有二十余匹是少见的燕国良马。”

鲍兴道:“小人想从中选匹好的,日后马车之时可随公子作战。”

伍封笑道:“你去选吧!”

平启一听有好马,早已飞跑了过去选马。

众人均笑,伍封对鲍兴道:“别忘了给招兄留匹好的,,给柔儿也挑匹好马来,她今日立了大功,理应嘉奖,招兄说她骑术甚精,下次倒要见识见识。”

叶柔在一旁微笑谢过。

过了好一阵,诸人均回来,吴舟道:“公子,原来许长蛇营中有不少健妇和抢来的侍婢,那胡胜与许长蛇沆瀣一气,临走时将妇孺留与许长蛇寨中代为照顾,如今这些人都在山中,是否不予理会?”

伍封道:“怎能不予理会?将那些老弱妇孺放在山中,何以生计?你带些人去将她们安置,我们大队晚间可到赢城,你赶到赢城来。”

吴舟点头答应,带了十名勇士,又从新投降的盗贼中叫了二人为向导,赶往山中去了。

鲍兴牵了两匹马来,指着其中一匹红马回来,得意地道:“这匹马是小人专为公主挑的,性温而力大,颇能载重。”

妙公主叱道:“好个小兴儿,你是说我肥重么?”

众人大笑,鲍兴忙道:“公主身轻如燕,怎会肥重?小人是想,日后公主生下了小公子,恐怕要时时抱在马上罢。”

妙公主忍不住也笑起来。

鲍兴指着另一匹黄马道:“这匹马跑得最快,岁口又小,是叶姑娘的。”

叶柔笑着谢过。

楚月儿道:“你为何不为迟迟挑匹好马来?”

鲍兴笑道:“这就不干小人的事了,小人本想去挑,但平爷非要亲自为迟迟姑娘挑匹好马,小人争不过他,打又打不过,只好哑忍了回来。”

迟迟和叶柔见鲍兴说话十分有趣,也格格娇笑。

果然平启回来时给迟迟挑了一匹纯白色的良马,一见便是好马,不次于妙公主的那匹红马。

迟迟连忙谢他,平启摇手笑道:“这又不是小人的马,何必谢我?”

忙了好一阵,赵悦和蒙猎已将那一众新兵整饬一新,暂为步卒,虽然未拿兵器,看起来仍是十分雄壮。

冉雍叹道:“大将军手下人才不少!”

东屠愁笑道:“如今有大将军镇抚莱夷,真是夷民之福了。”

伍封命大队继续前行,步卒跟在车后,周围由百骑勇士守护,沿大道而行。

黄昏之时,众人到了赢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