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晓钗催鬓千里思(4)
作者:三痴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130

顾师言回到杜府没一会,戚山堂也回来了,脸有忧色,对杜瀚章、顾师言道:“顾公子又有麻烦了!”杜瀚章忙问究竟。戚山堂道:“小将追随马车直至八仙楼,见那些日本人对顾公子以礼相待,我便放了心,却发现有个带发头陀也在跟踪顾公子,这头陀容貌狞恶,定非善类,莫不是那些阉狗的手下?”顾师言记起昨日从十六院回来好象也是一个带发头陀尾随,后来就不见了。

杜瀚章道:“若真是马元贽、蒋士澄手下,那顾训就不能呆在这里了。”戚山堂道:“是,谨慎为好。”顾师言也担心又让蒋士澄给抓起来,那可真是死路一条,便道:“那好,我就暂避一下,只是伊婆婆她们——”。杜瀚章道:“你放心,伊婆婆我会多派人手保护的,决不会有事。”顾师言道:“若不是要等那颉啜大哥的回音,我干脆就回柴桑了,这样吧,我先到郓王府暂避数日,没什么动静我再回来。”

萦尘听说顾师言要去郓王府避祸,便说要跟着去。顾师言道:“我过两天就回来的,你跟着去怎么行,郓王会笑话的。”萦尘道:“笑话什么?郓王难道没有王妃吗?”顾师言没法,只好带她去,泉儿也跟着。

顾师言去告诉伊婆婆他要到郓王府暂避数日,伊婆婆一声不出。顾师言带着萦尘和泉儿上了马车,却见玉鬘拿了一包东西追了出来,道:“顾公子,这是婆婆让我交给你的,是我们小姐去年从成都回来后躲在房里边哭边写的。”顾师言想忘掉衣羽,可这伊婆婆老是要提醒到他,当下接过叫泉儿收好。

玉鬘眼泪汪汪道:“顾公子,过两天你就回来好不好?婆婆和我都害怕得很。”顾师言道:“好!望月先生若是回来了,请派人告诉我一声。”

驱车来到十六院之郓王府,郓王当即命人清出一个小院落供顾师言三人居住。郓王道:“我昨日即遣快马将信送往张仲武帐下,你便在我这里住几日,等候回音,马元贽即便猖狂,一时还不敢来搜我郓王府吧,这帮阉党近年来四处搜罗江湖亡命为其所用,其中还真不乏高手,是以小王急需尉迟玄这样的大剑客为援。”

顾师言回到房内,见萦尘对着玉鬘拿来的那包东西发呆。顾师言也不避她,解开那个蓝色的小包袱,见是一叠纸笺,有三、四十张之多,每张纸都写满了字,果真是衣羽的那笔卫夫人簪花体,只是字迹有大有小,横写竖写,比较零乱。当头一张写的是“今我往矣,杨柳依依,我心伤悲,莫知我哀!”这十六个字衣羽反反复复写满了一张纸。

顾师言心中一恸,《诗经》里的这四句诗是去年在成都时衣羽离他而去时留下的。又翻看下一页,却满纸都是“顾训”这两个字。再翻,纸上写着这样两句话“我不要做邪马台女王,我要给顾训做妻子。”

顾师言眼泪再也止不住,打湿了纸笺。萦尘站在他身后,也是珠泪直落,哽咽道:“公子,衣羽小姐对你是真心的,她肯定是中了邪术才会成现在这样子,你还是应该帮她。”顾师言喃喃道:“我怎么帮她?我怎么帮她?”萦尘道:“衣羽小姐现已迷失本性,只有把她捉住,请柴仙师或者哪个法师来为她驱邪,她才会清醒过来。”顾师言点头道:“听望月先生说伊婆婆就能让衣羽清醒过来,所以上午我带她来见伊婆婆,哪料到她竟要杀伊婆婆,这究竟是什么邪术,会让人变成这样子!”想找柴仙师来问一问,郓王却说柴仙师已于昨日离京,约要一月后才会回来。

过了两日,杜瀚章来看望他,说杜府内外并未有任何异动,那带发头陀这几日也再未见到,虽不知其是友是敌,但并非马元贽一党是无疑的,请顾师言三人依旧搬回去住。顾师言去向郓王辞行,郓王却不让他走,说还有事要与他商议,等卢龙节度使处有回信后再说。又道:“再过几日就是六月初六,日本王子与阎景实要在大明宫沉香殿举行正式对局,到时小王带你去观局,这棋本该由你来下,只是马元贽他们还揪着你不放。”顾师言笑道:“好教王爷得知,在下前几日扮作庞铮已与日本王子对弈过了。”郓王忙问胜负如何?顾师言道:“在下险胜。这日本王子棋力果然不凡,行棋如奇峰突起,差点杀我个措手不及,不过大局观还是稍弱,不出意外,阎景实应该有胜算。”

六月初六,天气炎热,大明宫沉香殿却聚集近百人,来看日本王子与唐宫廷棋待诏阎景实的精彩对局。顾师言扮作郓王的亲随,来到沉香殿一看,南诏酋龙也来了,杜瀚章相陪,源薰君在藤原良房等人拱卫下恭恭敬敬侍立,等候宣宗驾到。

辰时,听得后殿内官尖声道:“皇上驾到。”只见宣宗皇帝趺坐在步辇上,由二个大力宫女抬着来到大殿。施礼毕,宣宗道:“源薰君王子不畏风险渡海来朝,欲与我大唐棋手切磋棋艺,此乃雅事,朕命画师作画、史官作文,藏之名山,传于后世,好,开枰对弈吧。”

源薰君身后的随从端出楸玉棋枰摆在棋桌上,一边的南诏酋龙登时眼睛鼓了起来,低声问杜瀚章:“瀚章兄,你看这棋枰象不象我去年被盗的那楸玉棋枰?”杜瀚章点头道:“是,这可奇了,怎么落到了这日本王子手里了!”酋龙显得愤愤不平,动心思要把这棋枰夺回来,扭头与苦楮、杜存诚二人窃窃低语。

那边源薰君与阎景实已经开局,源薰君执白先行,下到二十余手,阎景实心里有了底,行棋张驰有度,攻如疾火,守如砥柱,大高手风范跃然枰上。顾师言在一边看得暗暗佩服,心想阎景实之棋实不在自己之下。再看源薰君,始终面带微笑,显得成竹在胸。那日与顾师言之战,源薰君完全是力战棋风,但今日却攻守兼备,收放自如,棋形舒展流畅,下到五十余手,阎景实竟未占到上风。顾师言暗暗称奇。

阎景实惧辱君命,汗手凝思,每一着都是思之再三,可谓谨慎之至。反观源薰君,却是落子如飞。百余手后,阎景实利用厚势,稳扎稳打,黑棋终于占据主动。旁观的高手如顾师言、窦贤等都舒了口气,阎景实把握局面的能力极强,一旦占据上风,对手极难翻身。宣宗一直坐在一边观局,窦贤侍立,低声为他讲棋,宣宗听到阎景实占到先机,龙颜大悦。

源薰君下得极为顽强,但阎景实如老熊当道,无法撼动,棋至大官子阶段,黑棋小胜似已成定局。但就在此时,原来一直盯着棋局的阎景实突然抬起头看着观局者,脸现茫然之色,使劲摇头,似乎想摆脱什么,愣了一会神,又重新凝视棋枰。然而此后的收官阎景实象是个应声虫一般,源薰君下一手,他便跟着应一手,先手官子全部被白棋占去,局面越来越细,白棋后来居上。

顾师言大惊,心想阎景实这是怎么了?失心疯了?定睛细看源薰君身后诸人,蓦见一长眉老者赫然置身其中,颧骨高耸,容颜高古,竟然是南梢门古宅扫地的那个老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