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贡橘之祸
作者:马千牛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531

“晖晖晖晖下船后的李亢婴行人坏没有靠绳…口,耳边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犬吠声。万簌俱静的江畔果园顿时变得热闹了起来。

“两位殿下小心慢行!”潘求仁脸色一变,担心也罢,讨好也罢。立刻就将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李元婴和李治的面前,这些专门用来看守果园,防止有贼人盗插的狗儿可不认得什么滕王殿下、晋王殿下的。若是一不小心就从果林里蹿了一只出来,在滕王殿下或者晋王殿下身上咬上一口,得了恐水痘的话。那他这杭州刺史也就不必当下去了。

薛仁贵微笑道:“潘使君不必紧张。有薛礼在呢,几只狗儿算得了什么!”

“让薛将军见笑了!”被薛仁贵这么一说,潘求仁的脸上也有些尴尬。虽然他刚才的行为确实是他的第一反应,但是落在别人眼里,反而让人觉得有些画蛇添足。

突然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当然很快就惊动了看护这片果园的果农。只见一个留着一撮斑驳杂乱的胡子,衣衫褴褛的老人家赤着脚就从橘子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钻了出来,看到李元婴一行人后也不由愕住。

他本以为是乡里那几个捣蛋的小孩儿又到他的果园来偷摘楠子花了。听到犬吠声后就立马赶了出来。一来把那些到果园玩闹的小孩儿都给赶回家去,这插子花关系着今年能结多少损子,可不能让那些小孩儿给糟蹋了;第二也担心那些小孩儿太淘,这乡里乡亲的,要是他们被狗儿给咬了,面子上也过不去。

却不曾想来到他果园前的这一群人中,个个衣着光鲜,器宇轩昂,而且他们后面好像还跟着不少身着县上那些皂隶穿着的公服,难道是从钱塘县来的大官吗?可是现在距今年的贡插成熟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他们这个时候到这里干什么来了?那果农心里顿时紧张起来,虽然面有怯色,但还是用那充满戒备的眼神看着李元婴等人。

潘求仁见那果农看到他们后一脸紧张,连话都不敢说上一句,顿时也就放下心来,如此胆小之辈,又哪敢在滕王殿下面前胡言乱语呢。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潘求仁还是决定要吓他一吓。

不过在李元婴的眼皮底下,潘求仁当然也就收起了他那杭州刺史的架子。满是笑容地走到那果农面前。拱了拱手。谦逊地自我介绍道:“这个老人家,某是从钱塘县来的杭州刺史潘求仁!”然后朝后面一指,接着道:“那两位郎君乃是从京师来的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两位殿下今天到富阳来,听说了闻名遐迩的“富阳插。后,特地下船亲临果园!”

“杭”杭州刺史?”那果农眼睛瞪得老大,如果不走到了贡插成熟的季节,他这果园平日里就连乡里的乡长、乡佐都不愿意来,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在果园里碰上了杭州刺史。脑袋顿时变得迟钝了起来,至于潘求仁后面所说的话,压根就没有听进去。

潘求仁见那果农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不拜见自己也就罢了,竟然连两位殿下都不去参拜”里更是火大。不过滕王殿下就在十步之外,潘求仁当然不想给他留下欺凌百姓的不好印象,只好将满腔的怒火深深地藏在心里,低吼道:“还不快点就拜见滕王殿下和晋王殿下!”

那果农的三魂七魄立刻就被潘求仁的低吼给拉了回来,一脸茫然地问道:“什么滕王殿下?”差点没把潘求仁给气趴下,只能暗骂一声,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

看到潘求仁那张脸顿时阴沉了下来。那个果农这才记起眼前这个人好像是杭州的父母官,杭州刺史潘求仁,以前听乡里识字的里正说,当年那道命全王州乡的土地全都用作种植“富阳楠”的符书正是这个潘求仁下的。想起当年换种“富阳橘”时王州乡的惨状,那果农顿时不寒而栗,立马就战战兢兢地跪下道:小民参见潘使君!”

潘求仁两眼一黑,心里暗骂,本官什么时候有这么吓人过?这泥腿子分明就是在滕王殿下面前败坏本官的形象,等滕王殿下离开杭州后,本官非要这个泥腿子好看不可!

看到潘求仁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李元婴也不觉莞尔。潘求仁现在心里想着什么,李元婴也大概能猜得出来。不过看到那果农如此模样。李元婴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潘求仁贵为杭州刺史,这官阶放在后世即使没到副部级也是正厅级了,而这个果农从他的穿着上看,绝对属于那种最底层的贫农,骤见像潘求仁这样的大官,不失态是不可能的。

于是也走到那果农面前,拍了拍潘求仁的肩膀,让他先退回去,既然那果农刚才并没有听到潘求仁的介绍,李元婴也懒得强调自己的身份。将这个果农从地上搀扶起来,笑盈盈地问道:“潘使君他也不是山里的吊睛白额大虫,老丈不必紧张。还未请教老丈贵姓高寿啊?”

“使不得,使不得小民这一身污垢,可不敢沾到郎君的身上去!”虽然那果农刚才没听清潘求仁的介绍,但是他也从潘求仁对这位慈眉善目的少年郎君毕恭毕敬的样子中看出来了,这位少年郎君的身份应该还在潘求仁之上。

哪里还敢接受李元婴的搀扶,很快就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抱拳回道:“郎君有礼。诌。痴活了四十六岁!”

“四,,四十六岁”李元婴不由愕住,重新又将这个果农上下打量了一番,两鬓斑白,其他须也是黑白斑驳,而那蜡黄色的脸上,皱纹更是如黄土高坡的一道道沟壑一般。这哪里像个四十多岁的人。恐怕八十多岁的褚亮都显得比他精神多了。心里不由一沉,虽然因为江南运河的疏通开凿,使得钱塘、余杭一带日益繁荣,但这个富阳县却还是差了很多。

“言午许!”薛仁贵突然插口问道:“不知许老丈与富阳县的许阁老有没有关系啊?”

“许阁老?”李元婴扭头愣拜

2,哎呀!”潘求仁大腿拍。惊寿道!”薛将军说的应甩凡书舍人许敬宗吧?”接着狐疑地看着那个果农,不由摇头,看这老家伙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哪里像是能和许阁老扯得上关系的人。当然他还是要竖着耳朵听着,若他真的是许敬宗的族人,那潘求仁也不好让他受什么委屈了,谁知道远在京师的许敬宗会不会替他出头。

别看许敬宗的官阶看起来比潘求仁这个杭州刺史还低,不过中书舍人可不是一般的官职,职掌侍奉进奏。参议表章,凡诏旨敕制,及望书册命,皆按典故起草进画。官阶不高。却被尊称为“阁老。”其重要性就可见一斑了。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许敬宗还是李世民在秦王府时候的十八学士之一,虽然如今混得不如房玄龄、虞世南他们,但不管怎么说都属于李世民的嫡系,而且既然呆在中书舍人这个位置上,再过几年拜相也不是不可能的。

而这个许敬宗的老家,正好就是杭州富阳县。对于这样子的人物。潘求仁当然不敢得罪,只是他怎么看这老果农都不像是能和许敬宗扯上关系的人。

“许敬宗!”李元婴顿时恍然大悟,记得当初他在京师装病那会儿。蜂拥而至滕王府来探病的那些人中。就有许敬宗的身影。许敬宗来访的目的不外乎就是希望李元婴在黜涉江南道的时候能够稍微照顾下富阳许氏的子弟,当然最好是能向圣人荐举一两人。不过当初到滕王府打着探病的名义来寻求照顾的朝中那些祖籍江南的文武不胜枚举,虽然许敬宗名气很大,但是经过一年的时间,李元婴也早就把当初的事情给忘到天边去了,却没想到薛仁贵竟然还能记得那件事情。

只是好像没听说薛仁贵与许敬宗有什么交情啊?他怎么会破天荒地将许敬宗给提了出来。

薛仁贵看到李元婴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连忙解释道:“禀殿下,上次中途回京的时候,几次见到老师的时候,他都跟礼提了几次,而且离京前,他又跟礼交代了一下。本来过了这么长时间,礼也差点就忘记了不过刚才听到那位老丈说起他姓言午许,想起这里好像就是富阳县,这才记了起来!”

薛仁贵什么时候多了个老师了?李元婴微微一怔,不过很快就琢磨过来了,薛仁贵口中的老师应该指的是苏定方。苏定方的兵法传承自卫国公李靖,当初通过萧钥的介绍。让苏定方教授刘仁愿和程处弼兵法,不过李元婴随即也把薛仁贵给安插了进去,所以苏定方和薛仁贵也有了师徒之谊。

李元婴愣道:“仁贵兄,苏将军和许阁老的关系很要好吗?。

薛仁贵看了看左右,虽然周围人多口杂,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苦笑道:“老师本为窒建德、刘黑阁部降将,所以朝中故旧并不多,自从卫国公致仕后,就更是如此了。而朝中与老师交好的文武大臣中,除了卫国公以外,也就是许阁老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李元婴暗暗点头,可不是,虽然李唐王朝奉行海纳百”有容乃大的政策,在李世民的阵营中,除了自己的嫡系以外。还有瓦岗寨系统,李建成系统,前隋系统,突厥系统等等,但是属于窦建德、刘黑阁旧部的人,整个贞观朝中除了他以外,恐怕只有程务挺的老父程名振了。

而且与程名振早早降唐不同的是。苏定方明显属于窦、刘的死忠分子。直到刘黑阁第二次反唐失败被杀后,苏定方也只是作了卸甲归田的决定。直到杀了窒建德和刘黑固的李渊退位,李建成被杀,他才重新入朝为官。如此经历,而且对他青睐有加的李靖又因为功高盖主早早地致仕养老去了,自然与朝中众臣格格不入。

不过李元婴却没想到许敬宗竟然和苏定方的关系这么好,看来许敬宗虽然人品不行,这眼光还是不错的,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当世名将。当然,谁都知道能被李靖看好,并将兵法倾囊相授的人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只可惜因为苏定方的出身,李世民对他还是不怎么放心,再加上如今朝中同样人才济济,李世民虽然不会将其束之高阁,但也不会将其大用。

想到这里李元婴不由摸了摸鼻子,因为李义府当了他几个月的部属。所以他跟李义府的关系还算不错。而现在,他又因为苏定方的关系和许敬宗牵上了线。卓乖,没想到不经意间,这历史上高宗朝的两大奸相都给自己扯上了关系。

许诌哪里知道朝中的那些勾当,听完李元婴和薛仁贵云山雾罩的对话后,虽然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许阁老跟这两位贵人,特别是那个潘使君口中的“薛将军”肯定有些关系。原本紧张碍手心出汗的他现在也放松了不少,虽然他压根就没见过许敬宗,但还是套近乎道:“这位薛将军说的不错小民的九世祖乃是晋永和年间的隐士玄度公,所以算起来许阁老还是小民的族叔辈!”

没想到这斤,四十多岁长得跟七十多岁老头差不多的果农竟然还是许敬宗的族子,李元婴也不禁摇头,这家族要是大了,不同枝的差距也是一斤,天上一个地下。

薛仁贵也是一样,同为北魏河东康王薛安都之后,河东薛氏如今还是河东的高门大户之一,而当年的薛仁贵却连出门的盘缠都凑不齐。

现在的李治跟他以后的文武两大股脑许敬宗和苏定方也许见过几面。但肯定不熟,对许敬宗、苏定方的事情当然不感兴趣。在果园外站了一会儿后,就有些意兴阑珊,附在李元婴耳边小声道:小皇叔,您在这里跟这位老丈交流一下果树的收成,雏奴去那边玩玩好不”。说着便把他那小手指向远处布满插子树的丘陵梯田。

那整整齐齐的梯田层层叠高,满树枝头都挂满了白花,远远看去确实有些壮观,在长安城所在的关中平原,甚少能看见这斤小,李治对其感兴趣也正常。

李元婴迟疑了一下,想起刚才这个许敬家八”订不着的亲戚看到潘求仁的时候那惊吓的样子”知如阐上裔求仁还留在这里的话,那他恐怕也无法从许诌口中了解到富阳县的确切情况。于是不着痕迹地扯了扯李治的衣角,眼睛往后面瞟了一眼,颌道:“当然没有问题,不过要小心果园里面那些看护果树的狗儿”。接着对身后的宋孝杰大声道:“宋兄弟。晋王要去前边游览,你带上几个亲事随身保护!”

对于李元婴的眼神示意,李治当然是心领袖会,这一路行来,经过这么多州县,他们俩也不知配合过多少回了。无非是让李治出马,把一直陪同着他们的那些当地官员给牵到远远去,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李治带着宋孝杰等护卫走了几步就马上停了下来,煞有介事地用食指轻轻点着下巴,黑漆漆的小眼珠子滴溜浮一转,回头招招手,把潘求仁给叫了过来。

直在旁边竖着耳朵倾听李元婴和许诌唠着家常的潘求仁看到李治招呼,忙不迭地就跑了过去,李元婴这边重要,李治那里同样不能懈怠。

“不知晋王殿下有何吩咐?”潘求仁弓着身子快步走来,腆着脸拱手问道。经过这几日在钱塘县的游玩。潘求仁自认为他已经摸清了滕、晋二王的性情。心里一直在嘀咕着,别看这两叔侄同龄,性格却截然相反,在跟滕王殿下说话的时候他只有表现出不卑不亢的样子,才能让滕王殿下有眼前一亮的感觉。但是晋王殿下却是少年心性,凡事要顺着他的意,一切要以他为尊,才能让他心满意足。而且连滕王殿下有时候对晋王殿下都迁就异常,这让潘求仁心里不禁浮想联翩,难道晋王殿下也有夺嫡的希望?

李治心里暗笑,表面上则不动声色地指了指潘求仁带来的那些皂隶。询问道:“潘使君,不知你带来的那些皂隶中有没有哪斤,是富阳县人?把他们给某挑出来!”

潘求仁怔了一下,但也没有多问,马上就吩咐随行而来的录事参军事下去问去。不过耳朵却还一直留在李元婴和许诌那边。心里暗道。没想到滕王殿下天潢贵胄,竟然能和一个种插子的泥腿子聊得这么起劲,怪哉!

少顷,录事参军事就回报说那些皂隶全是钱塘人。没能满足这个小祖宗的要求,潘求仁只好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殿下所为何事?如果不着急的话卑官现在马上派人去富阳县衙给殿下叫来几个富阳籍的皂隶”。

李治摆摆手道:“这就不必麻烦潘使君了,原本某是想找两个向导的,而刚才那个许老丈正和小皇叔说话,恐怕也脱不开身。算了,算了。既然没有,那就算了吧!”

潘求仁看到虽然这小祖宗说得好像并不在意,但脸色却一点也不好看。也只能致歉道:“卑官考虑不周,忘记抽调几个富阳籍的皂隶随行。还请晋王殿下责罚!”

李治听罢立刻就转过身去,把关心则乱祖宗的潘求仁给吓了一跳。却不想李治只是忍俊不禁,转过去偷笑罢了。

平复一下心情后,李治的声音一下子就变得森冷起来,沉声道:“既然没有富阳籍的皂隶,那就算了。只是不知潘使君可愿陪某到前弃一游啊?”说罢也不理会潘求仁应没应下,丢下他就直接走了。

本来还想在这里镇着让许诌不敢乱讲话的潘求仁见李治头也不回地就进了楠子林中,顿时就方寸大乱。他为了这次迎接滕王李元婴黜涉江南道足足准备了一年的时间,可不能因为得罪了晋王殿下而导致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心想有他的录事参军事以及那些差点坏了他大事的皂隶在这里守着,量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泥腿子也不敢乱讲话。于是连忙也随后钻进了插子林,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了上去。

见潘求仁已经被李治给牵到远远的去了,李元婴也就放下心来,不过看到潘求仁的录事参军依旧阴魂不散地站在他身后,李元婴不禁蹙了蹙眉,接着就让这个录事参军回到船上去通知张天水,让张天水派人把船上的新丰酒带几壶下来,总算是把他给支开了。至于潘求仁留下联那些皂隶,有凶神恶煞般的滕王府亲事横在他们面前,他们没成软脚虾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往李元婴那边凑。

安排妥当后,李元婴立刻就开门见江地问道:“许老丈,某今天沿着淅江从钱塘到富阳,现沿途那些本可以成为水田的土地几乎都成了橘子林,难道整个富阳县都是如此吗?。

虽然前面潘求仁介绍的时候。许诌没有听清,但是经过这么长的时间。从那些人对李元婴的称呼中。许诌还不知道面前之人是谁的话,那他就是傻子了。不过也许是因为李元婴跟他唠了半天的家常,熟悉了不少,等到他听到别人称呼李元婴为滕王殿下的时候,并没有了刚才骤闻潘求仁出现在他面前时的那种紧张心情。

看到那些杭州刺史衙门的人一个接着一个都被李元婴给支开,许诌也知道滕王殿下肯定是想在他这里了解富阳县的具体情况,而怕他心有顾虑。于是颌道:“滕王殿下也应该听说过我们富阳县,特别是王洲乡一带的“富阳插,冠绝江东吧,自从被钦定为贡插后就更加地闻名遐迩了。可是成也贡楠,败也贡楠!富阳县原先当然不是这个样子的。虽然每年都要往京师进贡“富阳楠”但种在山头的那些插子林就足以用于进贡了,可是自从潘使君出任杭州刺史,听说了我们“富阳橘。的名声后,就立刻往富阳县下了一道符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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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查许敬宗的姿料的时候。偶然现唐玄宗时的大太监高力士竟然是许敬宗的曾外孙。虽然以前就知道许敬宗因为把女儿嫁给五岭蛮酋冯盎的儿子,而高力士是冯盎的后代,却从来没有把这两个人给联系起来,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