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无端之祸
作者:山歌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6732

山林茂密,知了的声音早已远去,只有在风起的时候,才能从这个安静的山中听到一些“呼呼”的啸声与林间树木枝叶相撞而发出的“吡啪”之声。

正值深秋,因为一些风从林间渗出,山里已显得有些凉意。

何飞挑着柴木,外衣随意地扎在腰间,健步如飞。与往常一样,何飞望着前面这条三年来一直行走的羊肠小道,急步向前,心道再走上三里路,就到家了。

如果不出意外,晚饭前便可以赶到家,喝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与村里其他同龄的小伙子一样,为家里补贴家用,何飞满十六岁就上山砍柴。虽然这样的一担柴也不过几文钱,但一个月下来也为数不少,除去添置常用生活品外,还略有剩余。

何飞还记得第一次上山砍柴前,妈妈对他说的话。

“飞儿,你能不能娶到东头老张家的小女儿,就看你每次能挑回多少柴了。”

东头老张家,是村里少有的富有人家,育有两女一子。小女儿张倩刚好二八年华,生得眉黛如画温柔可人,是村里同龄青年们追逐的对象。大女儿也是村中有名的美人,但已于年前嫁人。

张倩比何飞小三岁,或者因为何飞是外来的人,加之何飞的母亲何大娘人缘极好,村里对何飞都比较爱护。所以从何飞懂事起,两人便常常在一起玩耍,张家也没有什么反对意见,可以说已经默认了何飞与张倩的关系,只是还没有经过什么仪式而已。何况农村不比城里的大富人家,孩子之间并无什么讲究,所以,两人也可说是青梅竹马。

他深爱着张倩,而且他相信张倩也对他很有好感。所以为了自己母亲的这一句话,何飞几乎每天一大早就要上山砍柴,风里来雨里去已差不多三年。

平时与何飞一起砍柴的本来还有隔壁大牛。大牛比他大一岁,生得人高马大,力气也要大上很多。常常是大牛早早地砍好柴,然后帮他也砍上一些。对此,何飞打从心眼里感激。

如果不是昨天大牛挑柴回来时用力太猛闪了腰,今天他就不用这么晚才回家了。

何飞将肩上的担子转了个身,抹了一把额头细汗,抬头看了看天边,心里暗暗着急。

太阳很快就要下山了。

这条平时很快就过去的小路,这个时候,似乎特别长特别难走。

今天就不在小路尽头的三官庙里歇脚了,太晚到家的话,妈妈会担心的。何飞提醒自己。

再转过一个弯,出了这条小路,就要到三官庙了。这时,太阳已只剩下若隐若现的一点酡红,照着天边的云彩,耀出点点金光。但何飞无心看风景,早点回到家才是最要紧的,何况这些已经看过太多次了,几乎每天的这个时候都有见到。

刚看到三官庙,何飞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怎么一到了这里,竟然连一点儿风也没有了?但是,远处传来的风声,又让何飞觉得有些意外。

刚才还没有留心周围动静的何飞,现在快到三官庙前时,随着惯性的停顿,才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现在山里显得非常安静,只有何飞踩在路上落叶的脚步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里太静了。与刚才在林间时几乎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不仅如此,刚到三官庙前,何飞本来已挑柴挑得身上发热出汗,但现在只觉一阵阵寒意袭来,早被汗水打湿的薄衫贴在后面,此时感到一阵痉摩,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何飞抬头看了看庙前高大的梧桐树,没有一丝动静。这一棵自三年前第一眼看到便这个样子的梧桐树,这三年来几乎没有什么改变,还是那样的高大槐梧,既便是在这样的深秋,依然枝繁叶盛。

难道冬天提早来了?何飞觉得这阵寒意来得有些莫明其妙,不由自嘲地摇了摇头,只将担子再转到另一个肩,复又甩开脚步,经过梧桐树前面,向下一个弯道走去。

快要到家了。何飞心里浮起一阵快乐,妈妈一定已经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食物,在等着自己回去。

还未转过弯,何飞突然听得身后传来“咝咝咝”几声细响,伴着几声碎裂,不由心中奇怪:咦,这是什么声音?想到此,脚下略略停了一停,好奇地慢慢转头向后看去。

如果何飞没有向后看,而继续挑着担子向前,那么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但是人生总会有很多不经意的地方,让人充满意外,也因为此,人生才越显精彩。

无数的偶然,一定会产生一种必然。何飞看到的一切,是偶然也好是必然也好,他毕竟是看到了,并直接对他的未来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与影响。

这当是如何的一幕诡异景象!何飞终其一生,休想忘却。

高大的梧桐树周围,竟然奇迹般出现了一道道墨一般乌黑的烟雾,浓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旋转中的黑雾很快凝结成一个人形,随着人形的逐渐清晰,高大的梧桐树竟缓缓缩小,树上本就不多的叶子纷纷落下,转眼间,梧桐树已只有普通人一般高低。

何飞来不及思考与惊讶,黑雾凝成的人形已与梧桐合为一体,只听“咔”地一声轻响,黑雾已消失得干干净净,而梧桐树却似乎显得灵动起来,那些不大不小的树杈好像一只只人手,东摇西摆,似乎在向何飞招呼,但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也没有带起一丝风。梧桐树突然间一阵急摇,下一个瞬间,竟凭空出现在何飞跟前。

何飞呆呆地站着,头向后,张大了嘴巴,身子向前,两脚迈开,形成一个大大的“人”字,就这么摆着奇怪的姿势站着。何飞惊骇地发现,此时自己除了能眨眼与视物之外,全身没有一处地方可以动弹。梧桐树似乎发出了一阵难听的笑声,但并不真切,似乎声音在很远的地方传来。

何飞一动不动,看着缩小的梧桐树身凭空冒出一团浓重的白色雾气,逐渐散开并向自己飘来。何飞想躲开,但只觉脚下一分力气也使不上,眼睁睁地看着白雾将自己笼在其中,白雾迅速凝固成一层薄冰。何飞只觉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力不从心,全身冰冷,如陷冰窟,似乎全身血液都被冻住了。

下一刻,何飞逐渐意识朦胧,终于什么也不知道了。

这时的何飞,远远望去,就像一个冰雕的人,身子向前头转向后,右肩挑着一担柴,双脚分开,竟直立不倒。

太阳终于耗尽最后一丝力量,隐没在山的另一边,天色迅速暗了下来。山的深处,风越刮越烈了,发出强烈的呼呼之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何飞只觉自己好像有知觉了,意识逐渐清醒,但突然想起还停留在心中的一幕,一急之下不由全身一阵紧张,想用力握了握拳,但还是浑身乏力。

“动了,动了。大娘,大娘,飞哥哥手指在动……”隐约中,何飞似乎听到一个女孩清脆的叫声,声音中似乎透着无限的喜悦。

是谁?这声音好熟悉。是谁?何飞想到这里,只觉头脑一阵剧痛,努力想睁开眼睛,但却却没有一丝力气。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何飞心中一阵焦急。

啊!鬼……我是不是遇上鬼了?何飞又想起在三官庙外看到的情景,心中一阵慌乱。

何飞这时只觉意识朦胧,沉沉欲睡,真的很想睡去,再也不愿醒来。但心里有个声音在叫着:何飞,何飞,不要睡,不要睡……醒来,快醒来……

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飞儿,飞儿。”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何飞耳边轻轻叫唤着。

是妈妈的声音。何飞心里想着,努力抿了抿嘴唇,但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觉口干舌燥。

“大娘,好像飞哥哥要喝水。”刚才那个女孩的声音再度响起。

是了,是张倩的声音。何飞心中一阵兴奋,只有她才看得出我在想些什么。

一股暖流划过舌头,何飞只觉舌头一阵剧痛,痛感随着暖流沿着喉咙,继续向下,向下。

“飞儿,飞儿。”何飞听到妈妈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这孩子,究竟遇上什么事了,怎会有这么奇怪的病?”一个苍老的声音缓缓传来。

“多好的孩子啊……”

“大娘,飞哥哥到底怎么了……”

“何飞,何飞,醒醒啊……”

“莫爷爷,您救救飞哥哥……”

“是啊,何飞是个好孩子,莫神医要想办法救救他啊……”

“可怜的孩子……”

……

渐渐地,何飞意识又逐渐朦胧,失去了知觉。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何飞就躺在靠壁的木床上。床两头都是一炉火炭,正散发着热气。躺在床上的何飞,身上还穿着挑柴时的衣服,但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如果不是刚才动了一下的手指,此时的何飞看上去就如同死人一个。

何大娘就坐在床沿上,精神憔悴,发丝散乱,正是何飞的妈妈。她呆呆地看着何飞的脸,怔怔地流下两行热泪,口中喃喃地说:“飞儿,飞儿……”

一个年约十六七的姑娘正站在何大娘的身边,一双灵动的大眼此刻正透着无限的焦虑盯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何飞,一张无限美好的小脸上隐约可见有泪水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