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 哀若心死
作者:山歌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1312

在何飞跨过虚空回到段褚等人的歇息地之前,他们已经从方欣的本体处得知了发生在方欣身上的一切。就在方欣的分身被二郎帝神的天机戟几乎挑断所有生机的同一时刻,她的本体极度痛苦地抽搐了几下。

守在方欣与何飞本体身边的嫦娥诸女目睹这种情况,心里涌起了不详的预感。段褚在素灵儿的喊叫之下来了,看到方欣灰败的脸色,他心里徒地一沉,知道那一边肯定发生了一件大事。难道说二郎帝神竟然真的敢对方欣下杀手吗?何飞呢,他怎么不制止?

“欣夫人既然本体未灭,应该暂时还不会有性命危险。”段褚沉吟了良久,才缓缓说了这样一句话出来。

“可是,”嫦娥不无担心地摇了摇头,看着方欣道:“她这个样子实在叫我们姐妹担心!唉,希望能如段兄所言,欣妹不会有事吧。”

一个仙界天之娇女,一个修成仙级已有几千年的段褚,其见识自然非同小可。两人知道,从方欣目前的情况来看,虽然生机并没有最后断绝,但若要恢复如初,恐怕就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

而嫦娥此时更加担心的是,何飞又如何面对这一件事呢?看着心爱的人在面前香消玉殒,那种痛心岂是常人所能揣度的?嫦娥当年在听到羿战死的消息时,可是足足有近万年时间将自己锁在小小的房间里,整日以泪洗面。

看来仙帝,唉,仙帝是下决心要毁去何飞的一切了!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不是与我离开仙界有关呢?嫦娥心里愧疚地想着:难道我是个不祥的人吗?为什么当年羿是如此,而现在方欣又是如此?说不定,再过不了多久,灾祸会再一次降临到何飞头上了!

嫦娥看了看凤儿、张倩与素灵儿三女,见她们都是双眼含泪一脸悲愤,也自心下难过。方欣在面对何飞时似嗔似喜、俏脸薄怒的神色,以及与姐妹们说笑时发出的爽朗声音,一一在嫦娥心头浮现。

我离开仙界,来到何飞身边,是不是做错了?嫦娥神情黯然,黑暗中,她的心头涌起无限悔意:如果真的是我把灾祸带给何飞……

她有些不敢想下去了,只在心里低叹:我是不是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呢?

在变得越来越黑的夜空下,一丝凉风不自觉地掠过每个人的身体。

谁也没有说话,都只是呆呆地看着方欣静躺的本体,希望能有奇迹发生。奇迹终于没有来,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阳光已温暖地射进了这个临时搭建的草棚里。

没有人能真正未卜先知,仙帝不能,佛祖也不能。既便以他们五界之内至高无上的修为,穷万年之力,亦只能预测到无天将在近万年里重生,也只在近五千年里才得以算出何飞的双婴同体。

但这并不说明他们就能信任何飞。仙帝与佛祖,都是心机极深之人。若何飞在取到天河图成神击败无天后,与他们作对怎么办?他们不得不防。

而仙帝在见到何飞后,更是知晓了他是羿的转世之身。虽然当年那件事做得万无一失,更是没有任何漏洞,但万一有一天何飞知道了羿当年战死的缘由,又该怎么办?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何飞偏偏恢复了羿的记忆,这从嫦娥离开仙界一事上可以看出。

氲氤山!仙帝坐在御庭上,看着庭下百官,心中冷笑:氲氤神突然在五界消失至今已有一万多年,以现在区区氲氤山之力,又如何抵挡杨戬与三个神君的攻击?

“无事退朝罢!”仙帝一拂长袖,抬身而起,冷冷地道:“朕累了。”

累了?青帝与白帝两人心中不由同时失声苦笑,面面相觑:开玩笑!他以堂堂灵神级修为,开个早朝也会累?

不过,这个时候的确也没什么大事,斩星将军及其家人与下属将领被全部释放后,剩下的无非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了,譬如哪个洲县的长官要调职之类的,或者就是从各郡发来的一看就知道是虚假的报功消息。

退朝就退朝吧!只是,今天怎么不见了二郎帝神与几个神君呢?青帝与白帝见仙帝已率先离开,也按下心头纳闷,站了起来,在众臣的目光中,各自离开回府。

却说仙帝回御府后,却是心头有些不安。以二郎帝神与三个神君的修为,收拾一个氲氤山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呢?按时间,应该可以在早朝前回到仙都才是。

难道说遇上了什么阻力么?仙帝心头愈发不安,但他一想起二郎帝神玉仙级的修为,又放下心来。五界之内,除了神级高手以外,能留住二郎帝神的恐怕也不多了吧,何况只是一个小小的修真门派?

仙帝有些烦躁地走来走去,他很清楚他在昨天定下的那个行动一旦败露,将会引发什么事情。以仙界一帝之尊,为一己之利,竟然派人去灭了向来被仙界视为后备力量的修真门派中的一个,这已经够引起仙界大闹的了,尤其是在刚刚平息了斩星两大军团的兵变之后。行动一旦暴露,一是青帝、白帝两人将有足够的理由联合起来逼他退位,二是何飞及与何飞有关的所有人都将视他为敌。

而这其中他最不能忍受的,便是他有可能会在青帝与白帝两个系统的联手弹劾之下被逼退位。他也很清楚,他这个仙帝当得并不是很牢固。当年,若不是青帝与白帝两人的大力相助,他的帝位早就失去了。

想起二百多万年前的那一场战争,仙帝至今依然不悚而寒。虽然在这近百万年来,仙界仍然有过多次战争,但都远没有那一次来得剧烈与莫明其妙。

那是仙界与未知敌人的一次战争。那些为数不多但实力强大得令人发怵的蓝脸人,突然间便出现并以最快的速度袭击了仙界,短短几日里便击溃了无数次仙界军团的反击。若不是青帝与白帝两人以牺牲了近万年的修为与几件异宝的代价,成功击毙了蓝脸人的头领,恐怕仙界已经易主。

蓝脸人来得快,退得也快。其头领被击毙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蓝脸人很快就消失在仙界,再也查不到一丝踪迹。而青帝与白帝两人也因当年的一战,修为大减。当年三人的修为几乎同步,均刚刚晋入神级。青帝与白帝两人在牺牲了近万年修为后,便开始停滞不前,直到仙帝晋入真神中期时,两人才得以恢复原来的真神初期修为。

至今他们仍不知道那些蓝脸人来自什么地方。那一战,现在仙界中除了有数的几个人之外,已无人知晓了。

或者是因为仙帝因雷霆行动迟迟没有结果而心中烦躁,脑子里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但是今天,他重新想起那一场战争时,心里不由一惊:朕今天怎么会想起这些事情?难道那些人,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吗?

他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二百万年之后,蓝脸人重临仙界时,将会是怎样的结果呢?

正在心里想着,一阵急风从院门外一直刮了进来,带来一阵难闻的血腥味道。

仙帝勃然大怒,正欲开口大骂,突见来的却是满身浴血的二郎帝神,不由心神一震,讶然道:“二郎,怎么回事?烈火、真水、圣土三神君呢?”

“行动失败了!三位神君可能已经战死。微臣有失陛下厚望。请陛下降罪!”二郎帝神一跪到地,满脸惶恐,在仙帝的追问下,他急促而断断续续地说出了整个过程。

原来,在他失手杀了方欣后,彻底激怒了何飞。

虽然二郎帝神修为比何飞高出不止一阶二阶,但在与青帅一战之后,已经耗费了大量真元,加上被方欣的天绫攻击,虽然受损不大,但一遇上极度愤怒中的何飞,他堪堪只能与之战成平手。

然而,何飞目睹方欣死在二郎帝神手中,状若疯狂,攻击全不按常理,竟然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招招不顾自身安危而欲杀二郎帝神而后快。

在这种情况之下,二郎帝神除了自保,再没有攻击之力。若不是因为何飞思维混乱,不能静心施展朱雀八式,他二郎帝神恐连自保都不可能。幸而二郎帝神见势不妙,急忙凭着身法,远远地逃走。

对二郎帝神来说,临战脱逃几乎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岂有此理!”仙帝在听了二郎帝神的述说之后,暴然大喝,继而脸色又迅速阴沉了下来。现在这个时候,得知这个行动失败的消息,正是他不敢想像的糟糕结果。

“青帅么……你竟然杀了龙族青帅……”仙帝喃喃自语,心中大急,惹翻了龙族,可不是说着玩的,这势必将惹来整个龙族。

这下可怎么办呢?仙帝苦恼地想着,一边是惹不得的龙族,一边是他的外甥、最受信任的心腹。他绝不愿二郎帝神成为整个龙族的刺杀目标。

万幸的是,龙族现在还不知情。仙帝心里想着,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趁现在黄金圣龙还蒙在鼓里,一不做二不休,将他直接诱杀在仙界,先除去一个强敌再说!至于何飞那边,现在只好先暂时不管了,日后来个矢口否认就是。

暂不说仙帝在琢磨着算计圣龙,何飞在心智混乱中与二郎帝神乱战一气的情况下,突然发现不见了二郎帝神,心神一下子失去了目标,竟然在急怒攻心之下,就此一头栽在了氲氤山上。

此刻,枯木上人望着这个他当年寄予厚望的隔世弟子,不由心头悲喜交加。这个弟子的确已经大成,但是……但是方欣……

枯木上人略感欣慰的是,方欣在面对死亡的前一个瞬间,在大部分元神被二郎帝神击溃之时,终于成功地避入了九重生灭灵珠。但是,仅这仅剩的一缕元神,若要使方欣生还如初,还是远远不够的。

丹元子几乎搬出了他收藏与炼制的所有丹药,不断地塞入方欣的嘴里,试图救活她,但不论怎么努力,那一丝元神总是徘徊在消散的边缘而不能聚拢。

何飞虽然没有受伤,却从刚才一战之后,一直沉迷不醒,心神也处在极度混乱的状态,若不及时加以挽救,就有可能修为全废。这让枯木上人又是大为头痛。

青帅大尊毫无生机但依然未最终败灭的肉身则被安放在氲氤山的密室里。虽然枯木上人与丹元子都不知道青帅大尊是谁,但这个人身为龙族却奋死与二郎帝神为敌试图挽救氲氤山免于其难的行为已经震憾了丹元子与枯木上人。

昨晚这一战,氲氤山损失严重。任四爷已是没得救了,乔二爷虽然因丹元子的丹药而暂时保住了元神不散,但因为肉身损伤严重,恐怕短期内亦不可能醒来,而且还不知道醒后会是怎样的情况。

最令他们痛心的是,他们找到诸葛不归时,诸葛不归肉身全毁,只剩下将近仙级的元神依附在及时逃出的元婴身上,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恐怕最多也只能修成散仙了。

而另外五人却是什么都没有剩下,彻底消失。这些人可都是氲氤山精英中的精英,未来的力量所在啊!

氲氤山所有弟子都被禁在九重楼内,不得外出。整个氲氤山上,只有丹元子、枯木上人与鹿山双仙不停地在何飞、方欣、乔二爷三人间来来去去。对他们来说,现在是救得一个算一个了。

诸葛不归虽然失去了肉身,但至少元婴未损,完整的元神也还在,在丹元子的丹药帮助下,很快恢复了精神。元婴在将近仙级的元神诱导下,迅速成形,一个看上去与肉身一模一样的诸葛不归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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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师弟……是我害了你们啊……我不该通知师弟你……”恢复了精神的诸葛不归迫不及待地来到晕迷不醒的何飞与只有一缕元神的方欣身边,看到两人的样子,他不由痛哭失声。

半天时间很快过去,何飞的心神终于稳定了下来。

诸葛不归怎也不听丹元子与枯木上人让他回去休息的劝告,坚决地守在何飞与方欣两人的身边,口中喃喃自语,自责不已。

而鹿山双仙却一脸沉痛地坐在另一个房间里,看着平躺着的乔二爷,神情黯然。

“老友啊,你可不能就这么抛下一切!我们还没有好好打过呢。你不是一直说你的神拳比我要强得多么,现在……现在,你倒是站起来啊……我答应你……我们一定好好打上一场,你说这样好不好……老友啊……”风无名这个硬汉子,说着说着,也不禁老泪横流。鹿山双仙与乔二爷志气相投,这近万年的交情,可谓深厚之极。

又是半天时间即将过去。氲氤山上,洒落最后一抹余晖。

何飞此时却突然间醒了过来。原本俊朗的脸容此时布满阴霾,双眼开合间只有寒冷与杀气。

“师弟……”诸葛不归又惊又喜,轻轻叫了一声,但看了一眼躺在边上的方欣,就很快沉默了下去。

何飞一言不发,站了起来,很仔细地看着犹似沉睡中的方欣,颤抖的双手轻轻抚上那一张原本艳丽无边但此时只留苍白的脸,双眼一闭,一行清泪无声地滑落。

“仙帝!二郎帝神!”他哆嗦的双唇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名字,朦胧的泪眼之中又闪过一道寒光。

何飞弯腰轻轻抱起方欣,长长吸了一口气,然后目注诸葛不归,平静地问道:“师兄,青帅在哪里?”

诸葛不归怔了一下,张了张嘴,本想说的话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带着正怀抱方欣的何飞来到安置青帅大尊的密室里。

何飞目注青帅大尊喉间的血洞,心中难受之极,想了想,他转头对诸葛不归道:“烦请师兄替小弟向几位祖师与师父告别,小弟就先走一步了。”

诸葛不归微微叹了口气,道:“师弟这就走吗?”

何飞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动,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道:“师兄,氲氤山已不能再留了。经过昨晚的失败,以仙帝的性格,肯定还会再派人来。师兄劝一劝几位祖师,将氲氤山所有弟子全部迁到魔界去吧,萧兄肯定会安排好一切的。在那里,即便是仙帝,也轻易不敢动手。”

说罢,何飞不等诸葛不归回答,便将青帅的肉身直接收入通天戒,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诸葛不归,然后一步跨入了虚空。

“师兄,在魔界等小弟回来!小弟回来之日,便是与仙界正式开战的时候!”诸葛不归听着虚空中传来何飞淡淡的话音,一丝苦涩涌上心头。

哀莫过于心死!此时何飞的心情,已经不是伤心两个字所能形容的了。方欣的死,让他几乎彻底失去了生活的意义,所以在与二郎帝神一战之后,就此晕迷不醒。那并不是他身体上的沉睡,而是心理上的抗拒,他实在不愿醒来面对方欣的死亡。虽然他在“晕迷”中,不知外界,但他的心神一直在不停地转着。

一想到他要为方欣复仇,一想到另一个地方还有几个心爱的女子在苦盼他回去,一想到在魔界遭逢天劫时遇到的八仙以及何仙姑给他的那一颗莲子。他知道他必须醒来,尽管他不愿面对,但他必须醒来。

现在,他还没有挑战仙帝的实力。但他相信,他需要的只是时间。尽管心中对仙帝的怨恨越来越重,但他还不会傻到现在这个时候与仙帝撕破脸,那与找死无异。

他不能死,他要亲手将朱雀剑剖开仙帝的元神。而且,他不能让嫦娥、凤儿、灵儿这几位痴痴地爱着他的女子终日在悲伤中度过。他坚信他能做到,他发誓。

时间!在虚空中一闪便是千里的何飞,心里默默想着:那些人会给我足够的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