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分疆裂土(下)
作者:山歌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12562

白帝一到平阳郡城,便开始了一系列的举措。

首先是将两支各百万人的军团集中到平阳郡内,并全部交由程令业统帅,拜为“除佞元帅”。两军团的将军分别是程令业的两个得意弟子,一个是“电血银枪”仓平,一个是“紫金枪”郎奉先,此两人合称“双枪上将”。军团军师则由一个叫令狐智的人担任,他是万余年前因犯仙规差点身亡而被白帝所救之人,感于其恩而甘听差遣,据说其计谋无端。

“本王要这两支军团一个月之内攻下三门郡,兵驻仙都城南之下!”

这是白帝给程令业所下的死令。

程家能成为仙界四大将门之一,并非侥幸之功。程令业成名两万余年来,一直奉行“遵上令,行实事”的原则,事事一丝不苟,从不怠慢。但现在听白帝说要一个月内攻下三门郡,也是吃了一惊。

纵是如此,他也并没有露出为难的神色,尽管他知道成功的可能性很低。他能做的,只有将军团的力量提高到极限,然后尽最大的努力在一个月内攻克三门郡。

虽然圣土神君终是选择了跟随白帝,但因其内伤实在太重,又经过这一路的跋涉,此时只能静养。在白帝身边的,只有正金神君一个。十个星君与二十三个真君被白帝分派到军团的各个重要组织之中,一边训导军团士兵,一边防止仙帝派人刺探军情。

平阳郡城里,除了刚开始一天里的调兵遣将之外,看上去与平常一般无二。两百万军团似乎凭空消失了,谁都摸不清他们到底隐伏在何处。以致于文昌帝君带着天慧星君、地默真君来到平阳郡时,三四天时间里都没有发现白帝的任何有可能发动兵变的动静。

“难道李斯的担心是多余的?”文昌帝君心里暗暗嘀咕。

一转眼七天时间过去了。三人虽然每天都化为不同的人巧妙地向平阳郡居民打探消息,但依然徒劳无功。

“最后一招,去找白帝。”文昌帝君想起在三人出发前,李斯所说的这句话。

找白帝?文昌帝君远远地望着平阳郡府一侧的白帝行宫,心头涌起一丝苦涩,低叹道:李斯啊李斯,你可真的是害苦我也!

尽管他这个时候不想与白帝面对,但李斯的交代言犹在耳:“文昌大人啊,你可要想想家里的妻儿……只有十天时间……你是知道陛下脾气的……”

他这时不由后悔起来,为什么要在这几万年里娶妻生子呢?唉,大约的确是身为平民之后,才借此打发时间吧。但是,这却将他牢牢地缚在了仙帝身边,再也无法挪动脚步。

他并不知道让他来平阳郡是李斯的主意。他一直以为这是仙帝所为。但让他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仙帝何以知晓他与白帝的关系?在当年五界之乱里,若不是白帝,他已形神俱灭了。而且在仙都时,他并没有在仙帝面对对白帝表现出特别的好感或亲近。

如果不是这十万余年里,文昌帝君一直沉寂如一介平民,恐怕白帝也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忘了他。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对站在身后不言不语的天慧星君与地默真君道:“你们再去平阳郡府里查看一下,不论结果如何,黄昏时分到郡城北门外等我。”

文昌帝君本是七十二真君的领头人物,这句带有命令性质的话一出口,天慧与地默都没有感到不快。

天慧看了看地默,然后道:“大人,你……”

“我去找白帝!”文昌帝君斩钉截铁地道:“如果到明早时,我还没有回来,你们就不用等我了。”

文昌帝君说着,一挺身子,仰然往白帝行宫走去。

“大人……”天慧与地默两人看着文昌帝君笔直而无畏的身形,口里轻轻叫了一声,泪水涌了出来。他们很清楚,文昌帝君此去白帝行宫,凶吉难料。

但他竟然无所畏惧地去了。

天慧地默两人看着文昌帝君的身形消失在路的尽头,默默地回过头来,相视了一眼,然后拭去了脸上的泪痕,身形一闪不见。

文昌帝君刚刚站在白帝行宫门外,四个门将已一声大喝:“谁?”

文昌帝君整了整衣冠,强自微笑道:“请报上白帝陛下,就说文昌求见。”

四门将看着文昌帝君凛然的身形以及不自然露出的威严,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分出一个人入门去了,余下三人则奇怪而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黑须飘飘的中年。

见了白帝,我该说些什么呢?难道说我是仙帝派来刺探军情的?或者问他是不是想发动兵变?

正在文昌帝君胡思乱想之际,白帝满脸笑容地从门内亲自迎了出来:“啊呀,原来是文昌老弟,快请快请!”

见到白帝如此热情的样子,他微微躬了一下身形,道:“文昌冒昧了。”

白帝微笑着,拉着文昌帝君的手,道:“文昌老弟啊,我们也有好几万年没见了罢?唉,虽然都在仙都,却一直忙于俗务,没去与老弟叙旧,这是愚兄之失啊。”

“不敢不敢。是文昌失礼,没去问候陛下。”

“哈哈!”白帝一声长笑,尽显豪气,拉着文昌帝君一边走进一个小厅,一边道:“我们就不用客套了。来人,看茶!”

两人分宾主坐下后,白帝仔细看了看文昌帝君,笑道:“老弟啊,这些年里老弟修为再有精进,可喜可贺啊!对了,令公子已经年纪不小了吧?这次有没有把他带来呢?”

文昌帝君不无尴尬地轻轻咳了一下,然后答道:“小儿体弱多病,还在仙都与他娘亲在一起呢。”

“哦?”白帝微微怔了一下,道:“怎么回事?”

“唉,也怪我不小心。当年小儿才三岁不到时发生了一个意外,他竟然把我练功用的一颗紫神丹伴着一瓶赤练水统统吃了进去……”文昌帝君重重叹了口气,接着道:“如果不是我发现及时,他差点就没命了……”

“啊!”白帝也是吃了一惊:“这紫神丹……唉,怪不得怪不得……唔,不过这事应该找太上老君……”

说到这里,白帝突地心里一震,白晰的脸上一下子僵住了:糟!怎么把这个老家伙给忘了?

文昌帝君没有看到白帝的表情,接过白帝的话头,黯然道:“老君也无能为力啊。老君说只有五星连珠之气,才能解开小儿体内神丹与赤练的焚烧之苦。”

白帝被他自己刚才突然而来的问题所惑,一时只是低头沉思,没有听到文昌帝君的话。

文昌帝君见白帝突然间不说话了,心里暗暗诧异,但他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悄悄打量着这个厅内的一切。

他突然发现在角落的阴影里,一个看上去还是个孩子的人正紧绷着一张小脸,端端正正地看着他。如果不是他看得比较仔细,恐怕还没有发现这个孩子。接着他发现,与这个孩子白如玉一般的脸庞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他的双眼竟然一片漆黑,里面没有一丝光亮,似乎是一片无穷无尽的深渊,怎么也看不透。

这个发现让他大吃一惊。这样的一双眼睛,他尚是第一次见到。突然间,对于这样一双眼睛,他从心里生出一丝恐惧之感。

他急忙缩回眼神,转过头来,假装喝茶,以掩饰心里的不安。

白帝恰于此时抬起头来,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然后道:“文昌老弟,不好意思,愚兄刚才走神了……对了,老弟今天来寻愚兄,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或者是老弟听到了什么风声?”

文昌帝君虽然已在心里有了千万种想法,也有充分的准备,但到这时白帝真一问起他的来意,他还是差点被茶给噎了一下:“这……”

“不用说了,本王明白了!”

文昌帝君听白帝一下子改变了称呼,又见白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由发起呆来。

白帝又紧接着一声冷笑:“愚兄本还以为老弟明白了本王的用意来投奔呢!看来是本王太自信了。好罢!愚兄今天也不想为难你,你回去告诉那个黑帝,就说本王早就看不惯他那副市侩的嘴脸了……老弟啊,如果老弟愿意留下,愚兄欢迎之至。不过,如果你要走,今天本王也决不阻挡,但这将是愚兄与你的最后一面,日后再相见时,本王不会再留情了。只是想不到,我们的交情竟然就到此为止了……”

文昌帝君听着白帝不断变换的称呼,也是心里一阵羞愧。又听白帝直接叫仙帝为黑帝,不由心里一沉,看来兵变之事已成定局了。只是,他何尝对仙帝有多大好感?如果他的妻儿没在仙帝的控制之下,他又怎愿听命于仙帝呢?最起码,白帝对他有救命之恩。就算不会帮白帝,也不会与他作对吧。

“陛下……”文昌帝君嗫嚅了良久,才吐出这两个字来。

白帝神色不动,只是淡淡地道:“你走吧!送客!”

文昌帝君还要再说,但下一瞬间,那个有着一对漆黑眼睛的孩子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白玉般的脸没有一丝表情地盯着他,一种若有若无的寒气直射了过来。他一见之下,心里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暗忖:这小孩到底是谁,怎么会有如此重的煞气?

文昌帝君微微一叹,站了起来,微微鞠了个躬,哑声道:“那……文昌告辞了,陛下保重!”

在这个神秘小孩的眼神之下,文昌帝君只觉心头一阵恍惚。不知不觉中,他已离开了白帝行宫。出了门外,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竟然已经湿透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仍然站在门口的那个小孩,心头一颤,再也忍不住紧张,如飞一般往平阳郡北门而去。在路上,他依然在不停地想:这个人……这个人,可怕,太可怕了……以我玉仙级初期的修为,竟然挡不住他的几个眼神……这是什么修为?难道小小年纪就是神级高手?但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煞气?这煞气……这煞气简直……可以伤人于无形之中啊……

文昌帝君完全没有发觉,他进白帝行宫时还未到午时,但现在,太阳已只有若隐若现的一点酡红了。

他来到北门外,见到天慧与地默两人时,才突然醒觉过来,心里不由生出一个让他隐隐有一种不安的疑问:这半天时间是怎么过去的?怎么会这么快?

他不知道,那一段没有记忆的时间,就是他离开前失去的。而在那段时间里,在那个小孩骇人而神秘之极的眼神诱导之下,他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完完本本地没有知觉地说了出来。他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身为玉仙级高手,仅那么一点细微的感觉,已让他心中不安了。

紧接着,他骇然发觉自己竟然浑身乏力,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病一般,一点劲也提不起来。从来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怪事的他不由心里发慌,忙强打精神,提取体内最后几丝真元。就是当年在五界之乱中,真真切切地面对死亡时,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或者是有了家室的人,总是比较怕死的吧。不得不说,生在仙界,身为处位此时战乱漩涡之中的文昌帝君,娶妻生子对他来说的确是一个致命的命门。

“走!”文昌帝君顾不及天慧与地默两人惊异的眼光,急急忙忙地道:“快走!”

“可是大人,你……”天慧看着文昌帝君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容,与东倒西歪但速度依然不慢的身形,鼓起勇气道:“大人,歇一歇再走吧!”

“荒唐!”文昌帝君勉力压下这个极具诱惑的提议,大怒道:“不想死的,快走!”

天慧与地默闻言心中一凛,也顾不得多说,一左一右护着文昌帝君,如飞一般向着三门郡方向电驰而去。这时,太阳终于完全消失在天边,黑幕渐渐笼罩了下来。

三人走后不久,平阳郡城北门外,黑夜中,两个人影如鬼魅一般冒了出来,正是白帝与那个诡异的小孩。

“他们走不远。”小孩徐徐道,他的声音却显得苍凉无比。

白帝笑了笑,摇头道:“心魔兄,你今天怎么没有自信了?中了你的噬神之术,难道还有人能活过天亮吗?何况,这个文昌也实在微不足道,并不值得我们两人去追。”

这个小孩就是心魔天尊。一个能为白帝训练出近万名末日战士的人当是如何厉害,当然自不必多说了。他虽然看上去不过一个小孩,但实际上,他已活了至少有近百万来年了。尽管包括白帝在内,谁也不知道他到底从哪里来。

白帝看中的是他的修为。自四万年前遇到这个心魔天尊,而且说他能帮白帝训练出一批死士时,白帝就怦然心动。一直到三万多年前,白帝才下了这个决心。

要知道,死士并不是这么容易找到的,何况有万个之多。虽然心魔天尊拥有一套迷惑人心的法术,但因为真正好的死士必须拥有绝对清醒的头脑,所以他们只能用其他办法去寻找愿意成为死士的人。

心魔天尊闻言不可置否地微微一笑,掉头就走。

此时,文昌帝君三人已进入三门郡,正全力赶回仙都。而文昌帝君却发现自己的力量越来越弱,真元的流失也越来越快。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这种状态是绝对不正常的,而且按这种真元流失速度,再过上几个时辰,便要虚脱而亡了。他抬头看了一眼满天的星斗,在心里暗暗想着:“难道我文昌帝君今天真的要命丧这里?”

在他两侧的天慧星君与地默真君心里更急。文昌帝君若亡,他们又如何向仙帝交代?心急之下,两人相视了一眼,不由分说,便一左一右挟着已有气无力的文昌帝君,真元全力运转,成倍地加快了前行速度。在两人的极限速度推动下,他们化为淡淡的影子,轻烟一般一下子便消失在三门郡,出现在仙都城下。

此时此刻,仙帝与众臣还在灵霄殿里议事。这段日子里,为了他自己的宝座,仙帝的确是操了不少心思,顺带也拉着包括李斯、李靖等人在内的众臣陪着他为仙界安危出谋划策。

就在傍晚时分,碧霞元君带着天隐星君与地伏真君从青帝的路城郡那里成功打探到了需要的消息,并回到了仙都。

仙帝匆匆召集了在仙都的众大臣,聚在灵霄殿里,等候着碧霞元君。

“青帝与白帝已约定,将于二十天后同时对诚意郡与三门郡发起总进攻。按目前的情况来看,青帝将拜黄飞虎为帅,以黄门五将则为开路先锋,投入一百五十万兵力攻打诚意郡,同时将有至少十个真君会参与这场夺城之战。目前,三江帝神、十个星君以及余下的几个真君动向不明,甚至没有在路城郡发现。依臣推测,他们一行人可能去了新唐郡,最大的可能是去找斩星将军了。”

这是碧霞元君三人带回来的宝贵消息。而这个消息,让殿中众人都为之大吃一惊。虽然他们都想到了青帝与白帝既然离开仙都,最大的可能就是兵变,但现在这个猜测一被证实,他们依然禁不住心头慌张。

仙帝因为心里已经有底,听了碧霞元君的消息后,这时倒并没有露出特别意外的消息,只是对青白两帝能如此快便达到协议,而且发生兵变的时间这么紧迫而感到一丝讶然。

仙界在经历了几百近千万年之后,于五界之乱中都能战胜,难道现在终于要陷于分裂了吗?群臣看仙帝眼中的询问之色,在心里暗暗思忖之际,李斯发话了。

“陛下!现今之计,除了立即调回鹿门郡与中关郡的两大军团,集中力量到诚意、三门两郡,再分别请司马将军与唐将军守城之外,还要立刻发一道圣旨给斩星将军,就说青白两帝意图谋反,让他速速亲率两大军团回师保驾!既便是封他为仙界兵马大元帅又如何?这也可彻底打消了青帝欲拉拢斩星将军的意图。待斩星将军到仙都之后,再使其一支百万军团分为两部,一援诚意,一援三门。如此,即可保诚意、三门两郡不至于落入青白两帝之手,同时,由一支百万之众的斩星军团加上仙都本有的五十万护城亲卫军组成的强力军团,完全可将仙都城护得固若金汤。”

李斯听包括仙帝在内的众人都在注意倾听,微微顿了一顿,又款款而谈:“同时,陛下可尝试呼吁佛界与西海龙族率兵前来,让其断青帝后路,先击溃青帝,然后集中力量对付白帝。如果陛下要彻底消灭青白两帝的力量,开创仙界永世基业,这将是一个大好机会。我们不是害怕青白两帝兵变,而是怕他们按兵不动,因为一旦他们不率兵来犯,我们就没有出兵击溃他们的理由。陛下,无论青白两帝作什么打算,我们都得防患于未然。而这其中,斩星将军的两大军团最是关键,其次是能不能说动佛界相助平乱,再次就是西海龙族的强兵。”

这百万年来,一直是三帝平起平坐,仙界势力也一直是三分天下,这让身为仙帝的他心里极不舒服,但又偏偏毫无办法。现在听李斯说能彻底消灭青白两帝的力量,开创仙界永世基业!这件说法太诱人了。仙帝不由怦然心动,只是,让斩星将军率两大军团来仙都,他心里又实在不放心。万一斩星将军到时倒打一耙,这岂不就成了引狼入室吗?

但李斯接下来的话,让他终于下了这个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