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轻轻的咳嗽在太冲与太仁两人耳里，却有若炸雷，同时大吃了一惊，急忙住嘴不再出言，相顾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出了疑问与惊骇。

这人会是谁？竟然能在殿外，在如此近的范围里躲过他们的神识感通。如果此时殿外的是他们师兄弟中的任何一个，那他两人必将从此被视为眼中钉了。

但是，虽然这一声咳嗽已经传来了，他们依然无法感应到殿外有人。两人有些怔然地盯着殿外，想看看究竟是谁，竟然会有如此高的修为，可以避开他们的神识。就算是太灵或太阴，也不能。

半晌，一道佝偻的影子慢慢出现在太极殿门口。

两人一见之下，不由哑然失笑：原来是他！

这个人，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在太极门的，反正是他们还只是入门弟子的时候，这个老人已经是这一副模样了，但几千年过去了，还是这个样子。

太极门中，谁也不知道这个老人叫什么名字。因为他从来不说话，所以都叫他为“哑老”。哑老的人缘极好，不管见了谁，虽然不说话，但都会点头微笑。有时，他还会拄着扫帚，看着天边的云发呆。

哑老的听力好像有问题，每次别人从背后喊他时，他都听不见。只有在他的面前大声叫嚷，他才会对人点点头，然后露出善意的笑容。

不过太极门的核心弟子都知道，这个哑老每天日落之后必会来太极殿扫地。渐渐地，大家也都习惯了。

两人一见是哑老，放下心来，轻轻吁了一口气，然后站起来准备离开。或者是因为精神突然轻松起来的缘故，这时他们已没有再去思考为什么哑老竟然能避过他们的神识。

在经过哑老面前时，太冲叫了一声：“哑老，又来扫地啊。”

哑老轻轻抬起头，对两人微微一笑，苍老的脸上那一条条的皱纹逐一舒展开来，犹似一池解冻的春水一般，显得温馨之极。

太仁看着哑老的笑着，不自觉地呆了一呆，接着醒悟过来，轻轻扶着他，有些同情地拍了拍他驼起的后背，道：“哑老，你年纪这么大了，就不用天天来扫地了罢。这些杂事，本来就交给下面的年轻人来做就是了，你在门里时间这么长，也扫了几千年的地了，应该好好安度晚年了。”

哑老微微歪着头，一副认真在听的样子，但太仁说完后，他还只是善意地点点头，冲着太仁微笑，然后又低着头，双手略显笨拙地握着扫帚，一下一下地扫着。

太仁叹了口气，看着哑老的身影，低声道：“师兄，如果我们门中人人都像哑老这么富有奉献精神，那该多好啊！”

“是啊！”太冲随口应着，但双眼却只是盯着哑老的身影，并且越看越惊异。

这该是怎样的一种随意与悠闲呢？看哑老的每一个动作，都浑然天成，每一下扫出，从不拖泥带水，而紧接着第二下又上来了。不要看哑老年纪大了，身子也佝偻了，但这一个动作竟然是如此地娴熟。

太仁有些惊讶地看着太冲，又看了一下哑老，低声道：“师兄，怎么……”

太冲微微摆手，止住了太仁的话，继续盯着面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接着，他发现哑老的每一个动作与下一个动作之间，不论是时间、力度还是手法，都是一样的，似乎练习了几千几万年一样。

他不由看得呆了起来，心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把哑老扫地的手法，看成是一种剑术……这一剑与一剑之间衔接如此不留痕迹，恐怕天下间没几个人能接得下来罢？

以前从来没有人如此注意地看着哑老扫地。对太冲来说，这也是第一次。

太冲看在眼里，心里却在想着：是不是我以前错过了很多东西呢？

太极剑法博大精深，太极功法造化天地。但是，这哑老……太冲的心神被彻底地吸引住了，竟然连太仁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太极两仪，阴阳互衡，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尽阳始，阳尽阴始，生生不息，循环不休。太冲看着哑老，心里不断地回复着这一句话。

当他目光下移到哑老的双足上时，不由目瞪口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哑老的脚下凭空生出无数太极图形来，不断地消散又不断地生成。虽然只是一步跨出，又一步跟上，但总让他有一种无懈可击之感。

如果让他这个时候去攻击哑老，他根本就找不到应该攻向哪里。因为他突然间有了一种错觉，似乎哑老就是整个太极殿，就是整个太极门，就是整个修真界。在他眼里，哑老即包容了一切，又什么都没有包容。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纯粹的感觉，没有任何理由可言。没有开始，没有结束，没有触动。

太冲的眼里，出现了一幅黑白太极图，不断旋转，渐渐放大，阴阳在这个时候，显得如此和谐。以前没想通的一些问题，他竟然在这个状态之下突然悟得了。

此时，他的精气神三者之间达到了绝对平衡的状态，即相互独立，又相互依存，就像是太极两仪。

他知道，他的道心在刚才这个短短的瞬间因为顿悟，突然便提升了一个层次。

太冲即激动不已，又心情平静，在这两种极端迥异的情绪中，他突然缓缓向着哑老拜了下去：“太冲多谢前辈成全！”

“好好……”

太冲耳中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再抬起头看时，哑老的身影已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柄扫帚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而大殿中间，一个无比清晰的太极图平平地躺在地上，在太冲的注视中，复又慢慢淡去，最终消失。

哑老？太冲突地一声失笑，亏你们太灵太阴，自负聪明一世，却没有发现哑老这样的一位真正的高人。否则，你们的修为又岂会止于目前这个境界？

太冲慢慢步了进去，弯腰拿起了扫帚。顿时，一股清心的感觉突然便冲入了他的神识。在这一杆旧扫帚上，竟然附着太多太多的记忆。

他闭上双眼，细细品味着这突然而至的明悟，以及手心中传来的冰冷触觉。

半晌，他突地如使剑一般，握着扫帚，一下子扫出。刚才，他体内浩浩荡荡的真元已在冥想中自觉地分离成了两部分，一边无比纯净，另一边却只有一些残渣。而这时，随着他一帚扫出，那些杂质真元的残渣犹如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都涌出了他的体外，然后又被扫除得干干净净。

接着，他缓缓地将扫帚收了回来。这方圆千里之地的灵气蓦地一凝，紧接着便疯狂地一丝丝涌向他的体内。

他又惊又喜，不由自主地放开了心神，完全沉入了扫地的状态之中。每一扫之后，由于随着杂质被移出体内，他只觉自身真元越来越纯净；而每一次收回扫帚，必会有灵气贯体而入，进而不断地转化为真元，存在气海、膻中、百汇等大穴之中。当然，贯体而入的灵气中带有不少杂质，而这些杂质又在一扫之中被清理了出去。

自此循环不休。

随着时间慢慢拉长，他觉得能吸收的灵气越来越稀薄，而他体内的真元越来越纯净，也越来越厚重。同时，他也感到了一阵紧迫。

他微微定了定神，知道这是吸入的真元储存量过多而没有及时与本身真元融合的关系，于是他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弃掉扫帚，就地趺坐，合上双眼，竟自练起功来。

同一时刻，位于太极殿右边的长老院里，元明与元山两真人突然睁开了已静修多年的双眼，他们觉察到了一种强大的神识波动。不过，让他们比较放心的是，这一种神识透着纯正无比的太极功法气息。但是这股神识实在太强大了，以他们修了上万年的道心，依然不能平静下来。他们以触动的神识窥探到的，是一个巨大无比的黑白两色太极图，似乎天地万物都在其中了，但却看不出太极图中央那个人影是谁。

万相归一，这是以元明与元山两人的修为都尚未达到的境界。

是谁，竟然能突破太极的万相之境？难道说，太极门中突然出了天才？两人坐在长老院里思忖了良久，终于还是决定去看一看。太极门中有人能突破万相归一之境，那几乎是开派以来绝无仅有的大事，说不定能因此而提高整个太极门弟子的修为境界。

太极殿与长老院相距不过千步，两人出了长老院，便看到几乎有几百人一齐聚集在太极殿外。更让两人咋舌不已的是，整个太极殿被一团若有若无的光芒覆盖，所有人都无法靠近太极殿十步之内。

他们也不能。元明与元山两人在几次试图接近太极殿无果后，不由惊异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