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乾本就无事可做，无地可去。

这突然出现的中年文士，他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既是说书，那自然是说书。

中年文士背着一个竹篓，里边除了一些吃喝的东西，那就是一些书籍、砚台、毛笔、纸张。

而且中年文士去的地方都是一些偏僻之所，很多都是消息闭塞的山村以及一些偏远地区的小村落。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中年文士摇头晃脑，面前有年龄不一的村民围坐一团。

方乾则在他身后静坐，也不觉得枯燥。

那村民哪里听的尽兴？都嚷嚷着再说一些外边的事情。

中年文士笑道：“想听啊？可以啊，学学我的千字言，我就可以多说一些。”

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本‘千字言’，“读书识字是最基本的，要不然出了远门想吃饭，却硬生生写了个屎字，多是不美啊。”

众人闻言尽皆哈哈大笑，气氛融洽。

中年文士不急不躁，一丝不苟的教这些人读书写字。

方乾也发现了对方的规律，一个村子中年文士只待七天。

第一天，他说书与这些人听。

第二天，他教这些人认字。

第三天，他考验这些人认字的字数。

第四天，他教这些人规规矩矩的写字。

第五天，他会说一些基本的练功之法，观察是否有人能够有所领悟。

第六天，第七天，他会再说一段书，教一天字，然后就走了。

每次都是这样，从来不变。

不急不躁，耐心十足，平静对待每一个人。

有调皮的孩子捣蛋，他一笑了之。

有蛮横不讲理的壮汉闹事，他一笑了之。

有人肆意嘲讽，认为在这地方认字再多也没有意义，他还是一笑了之。

到了第四次之后，方乾终于不解，“你到底在做什么？”

中年文士笑道：“做喜欢做的事情。”

方乾不解，“这也算？”

中年文士讶然不解，“这怎么不算？有人生来好赌，有人生来喜欢作画，有人就是喜欢走青楼逛窑子。我就是这般喜欢教人识字，又怎么不是喜欢的事情呢？”

方乾蹙眉，“你是有目的的吧？”

中年文士笑道：“以前有，现在没了。”

方乾疑惑，不明白他所言。

中年文士笑道：“你说，我走过多少个村子？”

方乾摇头，那自然是不知道的。

中年文士笑道：“我行走天地间已有百年岁月，我去过的村子我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个，也许是一万个，也许是十万个。我看到千万种不同的人，知道万千种性格。我教会的人有弃之如敝屣的，也有如获至宝，从此改变人生的。你说，这难道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吗？”

方乾笑道：“你似乎真的很快乐。”

“然也。”

中年文士摇头晃脑，“你的快乐不是真快乐，我的快乐却是真心的快乐。只因为，我在做我喜欢的事情无关对错，只是顺应本心，这也是自然而然，顺其自然。”

方乾笑道：“我如何就不快乐了？”

中年文士笑道：“你虽然满脸笑容，心神也很是放松。但是你却跟着我做你不是那么喜欢的事情，又怎能快乐？”

方乾挑眉，“不是你让我跟着的吗？”

中年文士笑道：“你看，我们讨论的是快乐的问题，你却想到了谁主谁次的问题。心绪驳杂，可是不行的。”

方乾哑然失笑，这言论倒是有趣。

中年文士笑道：“人生多苦难，你经历得起大风大浪，就能承受的住大起大落。而且，你真的是跟着我吗？”

他往前行去，走马观花，好不惬意。

方乾笑道：“那我又是跟着谁？”

中年文士笑道：“你觉得你跟着的是谁？”

方乾沉默，半晌才笑道：“我跟着我。”

“然也。”

中年文士笑道：“你并没有跟着别人，也没有跟着我，只是跟着你自己。你跟着你的心走，你的影子跟着你走。心永远是在前边，因为心向往的是未来，影子记下的是过去。而你自身，就是现在。”

方乾轻语，“过去、现在、未来？”

中年文士哈哈笑道：“我何曾说什么了吗？”

方乾笑道：“没有。”

中年文士笑道：“那你可曾认识我？”

方乾摇头，“不认识。”

中年文士继而笑道：“那我是存在的还是不存在的？”

方乾愣了一下，“存在的吧。”

中年文士笑道：“我无名无姓，与你毫无关系，你又是如何证明我是存在的？”

方乾沉吟道：“因为我记得你，记得你的声音，你的样貌，你的言行。”

中年文士笑道：“孺子可教也。”

方乾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

中年文士笑道：“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你又能成为谁。你是否还是你？你是否还能够成为曾经的你？人生在世，舍得二字。舍得，舍得，有舍有得。”

方乾笑道：“我舍你姓名，得你行踪而定自然法。”

“妙哉，妙哉。”

中年文士哈哈大笑，“那么，你再看我是谁。”

他身影变化，面容模糊。

方乾眨了一下眼睛，感觉那面庞却是透着一抹熟悉。

他又揉了一下眼睛，中年文士越发的熟悉了。

但是，他叫不出名字来。

中年文士笑道：“如此，你可懂了？孩子，我不曾放弃你，好在你也不曾放弃你自己。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选择，我想照顾你们每一个人，想将你们送到强者的彼岸，让你们看到更多的世间风景，进一步明悟真心，向往未来。”

他伸手指向东方，“不管太阳何时会落下，它总会在翌日冉冉升起。若你看不到，不妨等一个没有乌云的天气。”

方乾呆呆的看着，看着那遥远的天际，那有一抹鱼肚白，太阳露出了一抹鲜红的额头。

中年文士伸手敲打了一下方乾的额头，轻语道：“孩子，永远不要放弃自己。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支持你。”

泪水喷涌而出，方乾抿嘴，看着中年文士逐渐消散，若镜花水月，若水光泡影。

他沙哑而悲伤的喊出声来。

“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