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光明与连生
柯浩然闯入魔宗山门，究竟杀了多少人，才能让传承千年的一个偌大宗门销声匿迹。
道门，佛宗，甚至是书院，他们都不清楚。
道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当时的柯浩然并没有迈过五境。
仍旧只是知命巅峰。
在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恐怖的一个人。
那个时代，是柯浩然的时代，也是书院的时代。
整个昊天世界，都在震颤。
穿过大殿，通道里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在一些转弯处，那些白骨甚至堆积成山。
墙壁上满是纵横的剑痕，其中隐约还能察觉到一丝浩然气。
在这魔宗山门所看到的一切，全部都是柯浩然一人的杰作。
想象着当年发生在这里的血腥战斗。
让人心生悸然。
卫光明是一个冷漠的人。
在这个世界，他已经活了八十年。
他可以非常平静的看着一个人死，十个人死，甚至一群人死。
但他无法想象，一个人屠戮无数生命。
一个人，一把剑，杀穿了整个魔宗。
千年传承，毁于一人之手。
魔宗本是和昊天对立的。
柯浩然也是和昊天对立的，他们本应该成为朋友，互帮互助。
可是，柯浩然的铁剑，却贯穿了所有魔宗修行者的身体。
在这条通道的尽头。
是一座极高的骨头山。
数之不尽的生命，死在这里。
讲经首座和七念先一步来到了这里，看着高高堆起来的骨山，心生震撼。
骨头山的深处，忽然响起了一道人的声音。
“许多年了，想不到我莲生还有机会见到昔日的故人。”
这是一老僧，他很老，老到头发已经掉落光，牙齿也已经脱落，两缕极为细长的白色眉毛在脸上漂浮，快要垂落到他干瘪的胸前，破烂的僧衣，一条条挂在胸前。
胸腹塌陷，四肢如柴，脸上无肉罩着一层饥饿的青黄色的薄皮，塌陷的眼窝看上去，就像是两个黑洞，极为可怖。
老僧和干尸并无区别，两根很细的铁链穿透过老僧的腹部，另外一头钉死在身后坚硬的墙壁上，鲜血已经变成了黑色，涂在了丝丝缕缕的僧衣上。
“你是莲生？”讲经首座的身上也并没有多好，一身血污滴答着。
“你是当世的人间之佛？想不到，你竟这般的狼狈，莫不是也被书院之人追杀至此。”
卫光明从通道里走出来，迎面看着这座由骨头堆积成的山体，轻声道：
“他的伤，是我做的。”
莲生空洞的目光看向通道口，塌陷的双瞳露出精芒，仿佛沉寂已久的干尸复活。
“伱是卫光明。”
莲生和卫光明是认识的，当年在西陵的时候，私交不错。
若非如此，卫光明也不能从莲生的手中将陈坤救下。
“桃山和佛宗打起来了？”
莲生不敢置信，他以为书院才是道门最大的敌人，从未想过桃山和佛宗会先一步打起来。
“这倒是没有，是我代表光明殿，想要杀了这位人间之佛。”
“光明殿。”莲生三十二很聪明，从卫光明的话语中，他已经听出了一些东西。
卫光明说是光明殿，而并非西陵神殿，或者桃山。
这代表着，他已经将光明殿摘了出来，桃山出现了分歧。
想了许多，莲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光明殿叛出西陵了？”
卫光明笑呵呵的摇着头道：“作为昊天的信徒，光明殿怎么会叛逃，只不过是教义出现了分歧，我们各持己见罢了。”
教义分歧，各持己见。
西陵还有知守观，陈某是压在西陵的一座大山。
光明殿在如何的闹腾，他都会镇压下去。
也许，双方达成了某种平衡。
卫光明的实力得到了认可。
莲生每说一句话，都很费力气，仿佛每次都是在用他的最后一口气。
得到了答案后，莲生似是累了，将头颅艰难的转动，观察着周围他生活了几十年的环境。
卫光明手中一朵光明之花绽放，将整座大殿都给照亮。
讲经首座，卫光明两人对恃着。
皑皑白骨组成的山体极为醒目。
石壁上到处都是剑痕，幽静的仿佛不在人世。
从大明湖的入口进入，一路行来。
他们作为修行者，已经走了很远的路。
魔宗山门的雪山，和天弃山是相互挨着的。
大明湖的范围，早些年原本就属于天启山脉，只是因为这里的山消失了，才变成了湖泊，和草原连成一片，这才让人们忘记了，曾经在大明湖之上是一座山脉。
青翠的山谷消失在茫茫天弃山已经有几十年，大明湖也是后来形成。
如今，水落石出，再次出现的魔宗山门，也已经与世隔绝几十年。
世人的认知中，魔宗山门早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不可能有任何的生命。
何曾想，在这白骨山之中，还有一位昔日的大人物。
莲生三十二。
讲经首座突然开口道：
“卫光明，你应该明白，我可以站在地上，你就永远杀不死我。”
“是有点遗憾。”
卫光明点点头，表示赞同，死并不是一件多好的事情。
他知道许多能杀死讲经首座的办法。
只是，死亡对于讲经首座这个人间之佛来说，太过于仁慈。
讲经首座活了多少年？
卫光明不清楚，在月轮的典籍和西陵的典籍中并无记载。
“卫光明，我答应你光明商会入月轮的事情，离开这里之后，你便可以派人和月轮国主协商。”
“协商，呵呵。”
卫光明咧开嘴笑着，为什么要协商？
“光明商会入你月轮还需要协商？你真的觉得，月轮是你佛宗的月轮么？”
讲经首座身上的血已经干了，他站在地上，有源源不断的天地元气灌注在他的身体之中。
“卫光明，你想怎么样，现在的你，杀不死我。”
看着讲经首座无助的样子，卫光明的心里十分的顺畅，脸上的笑意更加的浓厚了。
讲经首座聚集了大量的天地元气，时刻防备着，他不敢率先出手。
七念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这两位大人物动手，他这个佛宗的天下行走，必死。
卫光明忽的开口，向着莲生询问道：
“莲生大师，有件事情找你帮忙，不知道你感兴趣么。”
“找我帮忙？”
莲生的声音中带着惊异，他如今被束缚在这里，早已经不是当日意气风发的莲生三十二。
“对啊，我光明殿缺一个护法，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你应该清楚，我修行了魔宗功法，你确定让我做你光明殿的护法？”
“当然了，我刚收了一个新弟子，乃是光明之女，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师，莲生大师，你佛道魔三法通，我觉得你刚好可以代我做她的老师。”
“光明之女，她难道会是下一代的光明大神官？“
“是啊，下一任的光明大神官。”
莲生疑惑，光明大神官的位置，可不仅仅是大神官。
它代表的是信仰之力。
光明殿代道门传教千年，传承了无尽的信仰之力。
卫光明能迈入五境之上，便是靠着信仰之力。
凭借这信仰之力，再累积许多年，说不定能迈入到更高的境界，为什么会选择放弃光明大神官的称号。
讲经首座也震惊了，卫光明疯了？
听说，光明之女，还没有正式加入光明殿。
现在就连光明大神官的位置，也已经给预备好了？
那个叫做桑桑的女孩，究竟是有什么魔力。
找到了光明之女。
冥王之子，又在什么地方。
“莲生大师，可心动否。”
“卫光明，你敢信任我，我自是愿意做为光明的护法。”莲生三十二眼中闪烁着金芒，他是向往自由的。
自从被困在魔宗山门之后，他没有一日不想离开这里。
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去寻柯浩然的霉头。
许多年前，他察觉到，柯浩然死了。
那个疯子，竟真的拔剑向天。
可惜，依旧没有找到想要的答案。
魔宗如何，道门如何，佛宗又如何。
永夜将临，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莲生是一个求生欲极强的人，哪怕陷入这种困境，他依旧从来没有想过死亡。
“莲生大师，昔日你我在桃山相交，我地位低下，你不嫌弃我，今日，你被困于此，我也不嫌弃你。”
“好，好，好。”
莲生哈哈大笑，嗓子有些沙哑，有了卫光明的这句话，就代表着，真的可以离开了。
卫光明也笑说起一句话。
“西方有莲翩然坠落世间，自生三十二瓣，瓣瓣不同，各为世界。”
莲生三十二，他就像是一朵飘落红尘的白莲，每绽放一片如玉的莲瓣，便展现一种大能力，带给这个丑陋污秽肮脏的世界一丝慰藉。
佛道魔，佛排在最前面。
比起讲经首座，莲生三十二，更像是人间的当世之佛。
在没有入魔前的莲生。
不论是西陵，还是佛宗，都视之为座上宾。
莲生大师擅文章，精通书墨，苦行览世间，静思读旧书，修行无碍，在烂柯寺中悟道，数十年便入知命，佛法精湛，道门功法也样样都通透。
他是一代大文章家，大书家，又是佛宗的山门护法，也是神殿裁决大神官。
后来，行走世间。
世上流传关于莲生三十二的，始终都是赞美。
这样的一个愿意亲近世间所有美，有能力明悟世间所有法，勇于承担世间所有事，并且做的如此完美的人，从未出现过，未来也不会再有。
在绝大多数世人的眼中，莲生依旧是一个尽善尽美的人。
这世上，只有一些大人物知晓关于莲生入魔的秘辛。
突然，卫光明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一旁的七念。
“邀请你入我光明殿，还没给你一个礼物呢。”
礼物？莲生三十二一愣，难道是要破开周遭的樊笼大阵，放他离开了？
莲生有些激动，自由，他已经期盼了太多年。
青石为篱，剑痕为栅。
这是柯浩然亲自施展的樊笼神阵，处于巅峰期的莲生都无法破解。
经历了岁月流逝，樊笼大阵已经被削弱，可仍旧散发出极强的气势。
任何触碰阵法的人，都会被攻击。
当世，能破解这阵法的，依旧只是那么寥寥几人。
在魔宗山门之中，便有两个人。
“这困住你的樊笼大阵，自然需要你自己破解。”
“不过，在这之前，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七念感到身前有一道劲风呼啸，紧接着便受到重击，整个身体朝着莲生的位置飞过去。
莲生瞬间便明白了，他脸上露出喜色。
原本空洞的眼睛，竟然发出光亮，深陷的眼眸里的瞳子黑且冰冷，细若米粒，显得极为妖异，干瘪的腹部突然变大更加的空洞。
七念不能动弹，他被定格在了莲生的身前。
在莲生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微笑，笑容是那样的慈悲平和，就像是真正的佛陀降世。
带着这样的悲悯的笑容，他的手指贴着七念的光头抚摸。
“多谢大神官送的这份礼。”
莲生不再掩藏，苍老的双唇像水蛭一般咬在七念的脖颈处，贪婪的吮吸着七念身体之中的精华。
新鲜的血液顺着喉咙，流入腹中，开始滋养他多年未曾感受到生意的腑脏。
莲生是佛，也是魔。
佛宗山门的护法，西陵神殿的裁决大神官，魔宗的大祭者。
哪怕是讲经首座，也只是猜测，莲生渗透到魔宗之后，可能入了魔。
却从来没有想过，莲生从一开始就是魔。
一个魔头，外出历练。
他成为了世间，最为纯洁的人。
饕餮大法，这是哪怕魔宗都厌恶的邪恶功法。
“饕餮大法，莲生，你疯了么！”
讲经首座忍不住大喊。
卫光明拦在了讲经首座的身前，不让他有任何的动作，只待莲生放肆的吸食七念。
“疯了？首座，是你疯了吧，你以为逃进了魔宗山门，会有一线生机，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是自投罗网。”
讲经首座的身体忍不住颤抖。
此时的莲生，仿佛一只野兽一般，疯狂的吸食七念的血液。
干瘪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七念是知命境界巅峰的修行者，实力和莲生可以说是同一级别。
可是，莲生的强大，超乎想象。
残破的身躯，依旧散发出堪比五境之上的力量。
随着血肉下肚，莲生的脸上逐渐开始变得红润。
卫光明看着莲生，忍不住惊叹，饕餮大法不愧是世间最邪恶的功法。
那又如何？
新鲜的血肉咀嚼起来有些艰难，尤其是对于一个牙齿落光了的老头来说，所以他咀嚼的非常认真，干枯的脸颊不停的用力颤抖。
悲悯，贪婪，两种情绪同时出现在了老僧的脸上。
七念无法动弹，甚至无法开口，他的眼神中透露着绝望。
莲生三十二似是觉得这样吃不雅观，忽然开口道：
“光明大神官，见笑了，几十年没吃东西，实在是忍不住。”
“大雅，大雅，莲生大师放心的吃，不够吃，我再为大师寻来更好的。”
讲经首座听了，心里翻江倒海。
光明大神官，和莲生三十二，两个都是魔头，都是疯子。
“光明大神官，我觉得我们两个人，越来越聊得来了。”
“我也觉得我们挺聊得来。”
说着，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讲经首座乃是五境之上的强者，全身心都在防御，他不敢有丝毫的动作，身体连接着大地，强大的天地元气疯狂的扩充。
“我离开这里之后，需要教导光明之女一些什么？”
“教学嘛，有教无类，你会什么就教什么，随便教就好。”
“随便教，哈哈哈……”莲生三十二再次哈哈大笑起来，“敢问大神官，你可是要那光明之女死。”
“她是我的弟子，是光明的传人，自然不能随便的死了。”
“我想我明白了。”
莲生三十二看似一副淡然的模样，但他的心里已经开始震惊。
几十年过去，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光明殿怎么会诞生这样可怕的一个疯子。
莲生三十二疯，是因为他本身就是魔宗的大祭者，他有着自己的使命。
卫光明呢？
在他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时间流逝，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莲生咀嚼的声音。
宋国世家公子莲生，伴着睡莲来到了人世间，在他还只是一个婴孩的时候，便已经入魔，因为他的家族先祖开始便是魔宗中人，他不能选择。
莲生很幸福，成年之后娶了一个不错的妻子，他们恩爱无双。
只是有一日，妻子发现了他是魔宗中人。
莲生的父亲，狠下屠刀，将他的妻子杀死。
很悲惨的人生。
他决定放弃自己的魔宗身份。
他想要做一个正道中人，他发誓要灭了魔宗。
一路修行，从烂柯寺开始，展现妙境，闻名天下。
佛宗的大护法，西陵的裁决大神官。
他仿佛，天生便是纯洁之人。
伴着莲花而生，象征着出淤泥而不染。
西陵神殿的掌教请他入魔宗为间谍。
莲生去到了荒原，去到了那个他想要毁灭的魔宗山门。
只是，感觉不一样的是，他觉得，自己回家了。
魔宗的一切，是那样的真实。
比起，西陵和佛宗的虚伪，他更喜欢魔宗。
佛，道，魔三法他都修炼到了极致。
他曾经信仰佛陀，也信仰昊天，后来又抛弃了信仰，只信仰他自己。
以魔遮天，以道顺天，以佛法抵达彼岸，最终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莲生三十二，他是真正的，绝世天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