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昙记不得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

当他将那座大型心能信标从力场封闭状态解除了之后，就失去了后面的记忆，他只感觉大脑有一阵激荡，这种冲击感就好像头顶飞过一架超音速战机般对人的精神是一种巨大的冲击，所以他晕了过去，最后被以最快速度向此地赶来的亚当博士带领的第二批消杀队所营救——噢，不，营救博士的是黑火的使徒，据这些异能者说他们接到了指引前来，并且他们自己的精神状态似乎也遭到了很大的冲击。

不是坏的那种，他们可能见到了什么以至于眼中有光，不过却始终沉默不言，这给工研部的调查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因为除了知道夜昙开启了精神力信标外，人们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已经起飞的巨兽会忽然坠落，这一摔差点把平台毁掉半边，简直是一场灾难。

事故，需要记录，对这场实验一无所知的保卫局人员来找过夜昙几次，但很快他们就都闭嘴了，评审团全面介入了此事，所有的资料，研究都以最高等级机密进行了封存，对此夜昙也是在苏醒后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那里了解了缘由。

“根据银白的推断，收割者对其已知宇宙很可能在进行某种程度的监控，它们会以五万年为一个周期进行行动，因此在这其间如果有任何文明提前得知了他们的存在所以能够早做准备的话会对它们造成威胁，因此其信息的广泛泄露，很可能会引发其提前行动...这些是最合理的推断，但也始终是推断。”

影像播放结束，夜昙还有点发呆。他还在一间功能完备的医疗室里，尽管他身上的伤在入院前便处理的差不多了，断掉的肋骨和手臂已经接好了，不过关键是其神经系统方面的损害需要观察，而这也是夜昙在这里度过的第二个星期了。

现在，在夜昙的面前分别有着三个人——亚当博士不再是那具无面的义体，而是其本人形象的全息投影，他每天都会来看看自己学生的状况，对于将夜昙卷入这样一个评审团的阴谋里他感到非常歉意。

第二个，是这些日子一直照顾他的ai银白，不过是医疗型子单元，不是研究助理1147号子单元——她，死了，为了给自己争取了开启信标的时间而战损了。虽然ai并不会真的死去，子单元的数据已经全部传递出了，不过其中由于职权和保密的原因这位医疗子单元并不知情，所以表现得像另一个人，这是一种巨大的悲伤。

有ai为人类而战，夜昙亲眼见到了，他为之落泪。

而第三位，如果不是对方明确要求，夜昙是不敢还躺在床上的。这是一个浮空的机械眼睛，简洁的构造，但背后代表的却是工研部首席，现有一切体制的创造者恩斯格博士。

你很少能见到首席的人形，因为对方根本就不在乎，这机械眼睛能够见他所见便足够了。也正是从首席这里他知道了后面的一切：

法比乌斯死了，非常黑色幽默，他就是单纯被落地的巨兽一起摔死的。他究竟是不是一个混蛋，还是一个被控制的受害者已经永远无法知道了，不过工研部决定忽略这个问题——就和另外几名死于混乱中的科学家一样，他们被宣布在执行一项开拓性的实验当中殉职，工研部将联合理事会对其不知情的家属授予高规格的荣誉和抚恤。

而救出来的b组科学家当中，除了一个边缘人塔利亚全都送去了星语会进行洗练治疗。我们不知道塔利亚得到的报酬够不够十个高规格的女仆人偶，只希望他继续热爱生活。

这大半年的研究实验以一种不成功也不失败的方式结束了，因为接下来工作就由评审团接手。b组成功复活了那个生物，而如今人联也已经知晓，那个生物的主脑在十万年间一直以超低功耗维持最后生命力，等到了时机，这无疑是生物学的大发现。而它如今又摔了个半死，不过工研部这次不会纵容它了。亚当博士当天就活剐了它，差点没把它弄成缸中之脑，捆得严严实实以后再没有机会蛊惑人心了，因为看管它的全是机器。

如今第四博士已经接到了消息，带着它的专业团队就要赶来了——拥光者奥赛罗和它的《生命法典》对生命科学有卓越的理解，它已经以领袖的名义发誓，要让这个怪物将最后一点秘密都吐露出来，拥光者一族作为能够造物的大师，一定能给这巨兽带来无限的惊喜呀。

“收割者...”

夜昙如此说道，他感到万分的忧虑，这个信息已经完全确定了，现在人联需要知道的是那些东西在那里，它们又有多强，有多少数量，以及，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来展开收割——恐惧源于未知，而比未知更难受的是知道一些，但却不知道全部，这令夜昙心乱如麻，每日的思想都如同在火中炙烤般难受。但夜昙不明白的是，恩斯格博士他们却好像对此非常平静：“工研部决定隐藏收割者的存在，仅在至高议会层面全面上报。当下还有太多数据需要验证，任何形式对大众的公开，都是毫无意义只会带来混乱的举措。就如你，陷入无限的精神内耗，以至于丧失了基本的工作能力。”

恩斯格博士的载具亮起一阵光芒：“收割者的存在并未让降沉宇宙的风险多增加哪怕一分，但眼下的问题是，生命学博士夜昙，你获取了太多的机密信息，你的研究无法为战争相关的事业创造价值，工研部感激你的努力，因此为了你好，我们将封闭你的这段记忆，这一年的时间里，你将被植入亚当的另一个实验项目受伤的记忆，我们希望你回归正常的生活。”

“我没有意见，首席...我只有一个问题，虽然哪怕我会遗忘，但我现在还是非常想知道。”

首席慷慨地接受了这个请求，而夜昙不再迟疑。

“领袖对收割者，有什么看法？这是我们从未见过的，对领袖自己可能也充满危险的东西，我们该如何应对？是战斗，还是...逃跑？”

逃跑...如果选择了这条路，自己阻止法比乌斯究竟有什么意义？他不禁这么想。

“我们都以为领袖已经与你对过话了，但既然如此...至高议会上，领袖说过。”恩斯格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思考怎么将话语更准确地表达，看来内容比想象复杂，“领袖认为，这不在于收割者有多强，而在于人联有多强如果我们能够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完成一切必要的工作——”

在这个混沌的降沉宇宙，在恐惧对等原则之下，需要担忧收割者的远远不止是人联这一方，这就意味着无论如何也有相应的时间。不求胜，但求不败的话，也许人联并非无路可走。

“领袖说，事在人为。”

看起来至高议会也做了很多的讨论，自己的努力绝非浪费，如此，却也无憾了。

“我准备好了，博士。”夜昙说着，他闭上了眼睛，只感觉一部机器迎着自己的面扣了下来，意识，再度陷入沉睡。

记忆篡改手术在人联是受到严格限制的，但，这限制本就是评审团做出的。在夜昙昏睡的时刻，在场沉默的首席与次席却彼此以信号传递，对于刚才的那至高议会的话题，亚当博士同样有话要问。

【收割者，与追逐拥光者的黑暗，已经确定不是一个物体。但截至到我们目前的探索，并未找到原初生物记忆里那个完整的银河系，这与降沉的时间点完全无法匹配，收割者银河是否就在我们附近，空间上还有太多的障碍。高议会认为这是好事，我也如此判断。如果这个银河距离我们有足够的距离，首先要担心应该是那里的本土文明而不是我们——以银河的尺度，时间，最保守可以估计一个世纪。】

两位科学家非常平静，丝毫没有感到恐惧，但信息的交汇速度变的极快。

【关键是科技代差，需要了解到收割者达到了几级文明标准，基础理论是何水平，工程水准又相差多少...】

【它们的收割是仅限于那个银河系，还是会向外无限拓展？】

【奥赛罗提出方舟计划，打造人联世界舰，祂倒是真诚，但如何可能舍弃已有的一切？】

【统帅要求扩军，理事会要求扩大星区，都有道理。殖民带来更多的资源，促进技术的研发，强化军事的准备，必须做好以百光年级别的战争方案——一个世纪太长，至少要五十年。】

人间五十年，如梦亦似幻，这个标准是对工研部说的，这带来了莫大的压力，以及动力。

【而我想对首席说的是——长久以来，工研部对降沉宇宙都保持中立的态度，但比起理事会的担忧，军方的备战，我认为工研部应该改变思路，将这充满未知的宇宙来作为我们的采集与实验场，恐怕会对人联更有益处。】

【将整个宇宙作为实验场？这确是一个全新的指导思路，我知道了，完善你的想法，下一次评审团在两地球日后。】

变化无形...对于要迎来第25个星耀年，也就是人联国庆日的无数人联公民来说，虽然星空中依然预示着无数风险，但是他们已经学着不再害怕，而是勇敢地去占有它。

愿这份勇气永不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