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陵一直不想跟李安然有太多接触，一是对方高强大院里的家世，二是对方的身份，那派出所所长的头衔足以令沈东陵身陷囫囵。望而生畏，再加上一旁装疯卖傻但手上绝对干净不了的赵大志，活活的就是一出现代好戏，他不想最后唱的凄凄惨惨戚戚，未成功身先死。

两人中间隔着一道天河，长不见尾，根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沈东陵把赵大志叫到办公室，两人对着窗台一起发呆，想不出不早不晚李安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只为了下几盘必输的象棋？沈东陵沉默不语，赵大志紧锁眉头，在屋里来回迈着步子走来走去。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无规矩不方圆，这事说白了就是用暴力的手段来解决商业问题，但警察不吃这一套，两边都不是什么好人，恨不得一起抓起来为民除害才好。

沈东陵自己不承认，但他还是习惯性的用以前的手段来应付周宏利的封锁，这大概是唯一能让眉头紧锁的赵大志百般无奈之余，心里略微好受些的事。不管怎么说，也没辜负他这个北方小有名气的赵爷舍弃基业，来这穷乡僻壤间陪着一起蛰伏的决心。

杭州的局势未明朗之前，赵大志不愿表露出太多的东西来，他停下脚步，试探着说道“要不，你直接打个电话旁敲侧击，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东西来？说不定只是虚惊一场。”

“算了，该来的总是会来，咱们在这一惊一乍于事无补。”沈东陵提起桌上的小匣子，关上灯，两人一起出了办公室，回了老屋。

第四天，港口的情况终于有所好转。在一片风和日丽中，一艘小货船终于从海平面上露出了头，向港口的方向行驶而来。一般来讲，这样的情形老八一个人完全可以应付，装货卸货，全部算下来，给的钱也寥寥无几，但沈东陵依然坚持的踏上的甲板。

严格来说，这是他第二次登船，第一次就是来找老八，当时的那艘船比现在的这艘大的多，也正规的多，光船员就有接近一百人。现在的这艘船上船员连标准的制服都没有，只有七八个上身，努力抛锚的水手，和一个三十多岁皮肤黝黑的中年大叔。

中年大叔是这艘船的船长，应该是广东那一片的人，早先应该做过渔民，身上还保持着许多渔民的习惯，他走过来跟沈东陵握握手，见对方并不太上心，就和一边老八攀谈起来。

老八应付过太多这类的小船长，自然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寥寥几句就把一单生意接到手。

沈东陵对这类话题兴趣不大，他走到船尾，依稀想起第一次登船时见过的那个神秘女子，那股子淡然飘逸，神秘的可怕。后来在白云观又见过一次，她宛若一尊不出世的菩萨，在全魔乱舞间飘然而立。做人做到那种份上，已经成了一种无上的境界，是他拉断再多二胡也不可能达到的境界。、

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不甘。

不知道什么时候，赵大志也来到了船尾边，这位一向不修边幅的赵爷意外的刮了胡须，换上了那身长袍，挺直也腰杆，这形象如果去做个算命先生，很能唬住相当一部分痴男怨女。

“你有没有见过一种人，强大到让你不敢去反抗？”

“有，不多，只见过五个，五个都还活的好好的，活得有滋有味。”赵大志回想了下说道。

“包括东北的余文鹏？”沈东陵好奇的问道。

遗憾的是，赵大志摇了摇头，“余大头不再此列。”顿了顿他接着说道，“紫禁城里的马王爷算上一个，不过也只能排在末尾。对前面的几个来说，余大头只是地盘大些，人手多些，底子还是太薄，真的算的话，最多能算半个。”

“那还真是藏龙卧虎……”沈东陵只是随口一问，倒像是揭到了赵大志的软肋上，这位爷难得的露出了一丝悲跄的神色，又被他小心翼翼掩饰了下去。

“对了，我最近要出趟门。”

“有事，要不要我帮什么忙？”

“不用，你小心点就成。”

赵大志下午就离开了小镇，没说去哪，沈东陵也没有问。两只狐狸难得的关心对方一回，又不敢露出马脚被对方看出来，心照不宣的打了个平手。赵大志去了杭州，沈东陵心里一清二楚，他某天夜里曾听见赵大志在电话里嘀嘀咕咕，里面出现了两个人的名字，吴浩和王大炮。

这两个人，一个是武力值高的惊人，一人单挑数十个的东北过江龙，一个是盘踞杭州十来年依然屹立不倒的地头蛇，这场龙争虎斗迟早得有一个人黯然退场，甚至连杭州都走不出去。江湖凶险，能把尸骨埋在这个风景如画，自古盛产小家碧玉的西湖边上，也是一件能令人略感欣慰的事。

港口终于热闹起来。从小镇大败而归的周宏利第二天就给省里海关上某位科长见了面，除了一桌好酒好菜，还准备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姐，又塞了一封厚厚的红包，这才把这件事完全揭过。

这个在杭州也算是个富人的家伙吃了个大亏，非但不敢找港口的麻烦，当晚还给闻熊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告知对方已经解除了封锁。这其中有一半是因为沈东陵，一半却是因为李安然，赵家根基就在杭州，他不敢冒这个风险。

做人做到这份上，也算是个不小的本事。接电话的时候，老八就在这旁边，看着沈东陵和对方寒暄，心里十分激动。闻熊为这事愁破了脑袋，最后就这么以一场闹剧而收场。

港口的生意好了，老八忙的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沈东陵心里过意不去，就弄了一张弹簧床，搁在办公室里。白天和老八一起接待来往的客商，晚上则在办公室里凑活，一日三餐吃的都是大锅饭，豆腐白菜，时不时的还能见上肉腥，比在老屋一个人萝卜咸菜过日子强。

几天里老八算见识到了这个和闻熊关系不一般的年轻人高超的手腕，下面的小工服服帖帖，客商也跳不出任何毛病，偶尔遇到个赖账的，还能露上一手把对方吓的屁滚尿流。

能文能武，不是池中之物，这是贪生怕死且当过黑社会喽啰的祝老八给出的评价。可说完这句话，老八就给了自己一巴掌。记得当年老大的老大，就是那个已经挂掉的大佬，曾经也这么评价过不少年轻人，可惜后来他们死的死，残的残，只有不怎么被待见的老大和自己及早抽身，才捡回了一条命。

在老八的脑子里，这不是一句什么好话。于情于理，他能甘心称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沈东陵沈哥，自然不愿这个大有前途的年轻人早早夭折。

“闻熊什么时候回来。”沈东陵突然从外面走进来，把老八吓了一跳。

“昨天给大哥打了电话，他说他要去学校，看下儿子。不过钱已经要到了，另外有一家大货运公司看上了这块地方，想要谈谈合作，他们不要控制权，只分红利。”

“还有这样的好事？”沈东陵有些惊讶，又有些无语，这意味着他还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想了想，又有些不放心托寄在邻居家的孙平，站起身来往外走。

“天快黑了，你多看着点，今晚我回去睡。”

“知道勒。”

听见老八爽快的应了一声，沈东陵才迈的步子离开了港口。

等回到老屋，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站在家门口，沈东陵一屁股坐在门檐上，捂着头，半天都挥不去心头的阴霍。这个小院曾经热闹过、平静过，但从未这么冷清，冷静的让人心感悲凉。

头顶上梧桐树树干穿过屋顶蔓延到院子里，树叶哗啦啦的在风中作响，像是时光流动的声音。沈东陵在那边坐了很久，直到屋里面忽然亮起了灯，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从院子里窜了出来，卧在他脚下，用头颅蹭着裤脚，像是想安慰一下这个深陷在某种情绪中的主人。

沈东陵睁开眼，一个戴着鸭舌帽的漂亮少女背着把吉他，手中提着个包从老屋里走出来，信誓旦旦的说道，“我就知道你没走远，一定会回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