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陵在“狐魅”酒吧一个偏僻的角落里，从下午四点坐到晚上十点，看着人流慢慢涌上来把整个酒吧代入疯狂的情绪中。二十多岁出手大方的富家公子哥和三十来岁稍微有点社会地位的都市白领，在舞厅里大呼小叫或者假装深沉抱着同样的目的用不同的方式和女孩搭讪，和带着面具虚与委蛇的各样舞女打交道，亲密的手拉着手一直拉到床上去，花天胡地之后，究竟谁玩弄了谁，鬼能说的清楚。
他期间一直抽烟，隔上十来分钟就点上一根，十多块钱一盒的利群，木桦送过来的，说是柜台上整有一箱，说是在办公室里找到的，那个已经被扔进下水道里不知道冲到哪去的王经理一个月灰色收入近十万，对自己依旧是那么吝啬，却也便宜了沈东陵，他平常都是抽六块的南京。
那桌子烟灰缸里满满的烟头和附近笼罩的烟雾，断绝了所有人前来蹭位子的想法，尽管酒吧很拥挤，沈东陵周围一米的范围内依旧没有人敢靠近，何况今天酒吧里服务员的态度大为好转，碰到找座位的客人也尽量往外边安排，实在不行就在吧台挤一挤，角落里的老板心情不太好，谁都不愿意这个时候去触眉头。
午夜十二点，酒吧开始客人开始逐渐离去，杭州的夜店大部分都是这个时间散场，毕竟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哥对整个夜场来说再多也是少数，大部分还是抱着消遣心思，家中还有个河东狮，回去晚点不要紧，要是不回去就完全变了性质，跪键盘搓衣板之类的东西都不一定管用。
木桦走进酒吧的时候，里面客人已经不多，稀稀落落的，但走到沈东陵身边的时候，还是被浓烈的烟味呛的咳嗽了几声，他撇了一眼桌上三个空空的烟盒，低着头恭敬的说道，“沈爷，今天司俞的人没来。”
“以后叫我沈哥吧，沈爷听的就慎得慌，好歹我应该比你大上一两岁，叫声沈哥不折寿。一会你去告诉值班的伙计，夜里所有人都走，你也别留下，大门一锁明天早上再开，省的出事。”
见木桦点了点头，沈东陵站起来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从镜子上看自己没那么颓废，略微叹了口气，心中还有些放心不下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司俞，他回去跟木桦交待了些注意地方。二楼办公室的门吱一下被推开，年龄不过二十岁左右，身材风韵脸蛋儿水灵的霍青蹬蹬走下楼，看见吧台边的沈东陵，决定还是跟这个老板打了声招呼，“你怎么还没走？”
“这就准备走。”沈东陵客气回了句，谁知道这个小姑娘犹豫了片刻，“那一起走，我正好准备跟你说点事。”
木桦点了点头，知趣的躲到了一边，沈东跟着霍青一前一后出了酒吧大门，见这个小姑娘只顾着朝对面挂着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冷饮店走去，他皱了皱眉头，“霍小姐，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霍青回过头来，叹了口气正色道，“看你精神不振一身的烟臭味儿，估计回到家你老婆也不让你上床，请你喝杯橙汁去去口里的烟味，不要好心当成驴肝肺……顺便我整理了一份办公室里的需要置办的货物清单，我这个经理现在依然是个空架子，说话没人听，这上面需要你的签字。”
话说道这个份上，沈东陵也没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对面的冷饮店只有酒吧一半大小，但环境却是天差地别，酒吧里更多的是五彩灯光下的喧闹，这里只有明亮却不耀眼的白炽灯，从门口隔开两边并排的座椅，门口摆着两株吊兰，墙壁上挂着些风景油画，淡黄色窗帘印着些花纹，简直朴素到家。
冷饮店没什么人客人，周围安静无比，只有两个服务生坐在一边看报纸，柜台上学生模样的小姑娘微笑十分甜美，不同于酒吧那些粉底可以抖掉一层故装清纯的女人，小姑娘也就十七八岁，脸上犹有未曾被年龄消磨的稚气，单纯孩子似的微笑，甜甜的，十分可爱，这古青春气息仿似感染到整间屋子，连带着沈东陵的心情都有些好转。
“小允允，两杯橙子，要温的。”
“收到，还是老规矩。橙汁要温热，三十度，不放冰块……那，另一杯呢？”女孩显然认得霍青，她是这的常客，但身旁另外一个人却十分陌生，她点了点头，瞪大眼睛在两人之间望来望去，显得十分好奇。
不知道这句话触动了霍青的哪跟神经，这个年轻却风韵十足的女人冷声道，“另一份要零度的，最好多加点冰。”
瞧着霍青冷冰冰的样子，女孩狐疑的望了一眼陌生人，个子不高，也不帅气，莫非不是想象中那种关系？她又回过头来看了看已经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来的霍青，瞥了瞥嘴大失所望，彻底了了小八卦的心思，朝柜台上走去。
霍青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仍在桌子上，看也不看对面的沈东陵，“办公室里所有的东西都要重新置办，还有酒吧很多地方也都需要改善，这都需要钱，所有的东西我都写在这份文件里，最后一夜留给你签名，然后我就去财务室领钱。”
“你一个晚上都在做这个东西？”沈东陵没有拿文件，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犹豫了片刻，又放了回去，对面的霍青把这一面瞧在眼里，心里猛然生出一股无名火气，忍不住冷冷一笑嘲讽道，“想抽就抽，何必装的那么道貌岸然，像你这类人还会在乎墙上挂着的那个牌子，反正身上已经够黑了，别人的一点态度算什么，婆婆妈妈像个女人，亏你还是混黑道的，连我这个酒吧出卖色相的都比你强。”
像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霍青伸手地从沈东陵手上抢过那盒没剩下几根的利群，抽出一根猛抽了一口，平常抽的都是薄荷香味的女士烟，这跟利群还没吸到肺里，浓浓的烟雾就在嗓子眼刺来刺去，像被刀刮过一样，她捂着嘴，漂亮的脸上透着些许痛苦，最后还是没忍住，趴在桌子上大声咳嗽起来。
“你们女人抽烟，对身体不好，还是戒了吧。”沈东陵于心不忍，拿起桌上的纸巾递了过去。
“说的那么好听，你怎么不戒。闻闻你身上的烟味，就跟从泥潭里刚爬出来一样，抽了多少跟？十跟，二十跟，还是多少盒。”霍青一张脸憋的通红，被呛的不断咳嗽，坚持着伸手打掉纸巾，挣扎着说道，“我不需要你那双手碰过的东西，怕沾到血腥味，一辈子都洗不掉。”
沈东陵看着纸巾掉在地上，认真的把双手放在鼻子间闻了闻，一股极为浓厚的烟熏气，确实不怎么好闻，他低下头去，无言以对。
等嗓子里疼劲过了，霍青用手抹了抹嘴，依旧把烟放在嘴边，挑衅的瞪着对面的沈东陵，“我就是愿意抽烟，我是在找罪受，我是狼狈，但至少也比你这副鸵鸟的样子要真实的多，我说过，我是个真小人，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把酒吧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掉，然后远走高飞，那也比你这个伪君子要伟大。”
“我也说过，如果有那么一天，就当是对你的补偿吧。”沈东陵苦笑道，“还是回到刚才的主题上来吧，你一晚上都在做这个东西？”
“为了以后跑路的时候，多卷点钱，不行吗？”霍青冷声反问道。
“做什么事情都不在一朝一夕，想把酒吧经营好，其实没必要那么拼命的……虽然你嘴上说你是个真小人，可依旧不会不敢承认这一点。”
“我愿意，你管的着么。不拼命，又不做舞女，赚那些傻子的钱，难道你包养我，如果你肯抛弃你那个所谓的老婆，我情愿倒贴钱，做你的金丝雀。”霍青望了这个依旧虚伪的男人一眼，断定他就是个没胆的种。
“如果没有她，如果你认为你现在的这种生活是地狱，我可以拉你出苦海。”沈东陵沉默片刻，还是点上了一根烟，“你想证明世间男人都是薄情寡义，却没必要拿你自己的一生做赌注，不值得。”
“说的多么好听，连包养这个词都舍不得用，你就是个伪君子。”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抽在沈东陵脸上，霍青脸色寒青夺门而去。坐在椅子上纹风不动的男人，重新点上被撞在墙上熄灭的香烟，把手放在鼻子上闻了闻，上面的烟味，淡了。
端着两杯橙汁的女孩从侧厅走了出来，瞧了一眼沈东陵脸上五个红通通的手指印，没由的心中感到些恐慌，她缩了缩脑袋小心翼翼打量下四周，“青姐人呢？”
“她有事先走了。”沈东陵平静的说道，“不用怕，我不是流氓，而且付得起橙汁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