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暖月一句红颜祸水道出了些真谛，只是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未免有些自嘲的成分。她停足轻笑，像是在安慰沈东陵一般，“放心，那个王洛水后台很大，再说我还在这里，就算你忍心看着她出事，我也不忍心看着一个看轻天下须眉的奇女子就此夭折。”

说完，周大小姐也不准备解释，稍微一停顿，转身下了楼。沈东陵在背后稍稍眯起眼睛，他现在越来越吃不准人的底细，杭州的水是越来越深了。

每个人身后都挂着一条长线，吴浩牵扯的是东北余大头，在休闲场上遇到的那个光头牵扯的是李安树，胡乐，不用说自然就是地头蛇王大炮，外貌妖气妖气的曾老三背后是司愈，连王洛水一个手持琵琶弱不禁风的女子后台都大的很，这话从周暖月口中说出，断然不会有假。

但杭州这一步，他无论如何都得踏下去，站直，站稳，然后把牢牢把杭州拿在手里。沈东陵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该考虑的刚才就已经考虑清楚，他转身匆匆在另一处楼梯下去，迅速钻进下面围观的人群里。

刚才胡乐与青年对峙，与曾老三对骂，只是一瞬间的事。事发阵地由小戏台转向走廊，但戏台旁边几个人依旧打的热闹，旁边有不少人围观。

沈东陵躲在人群里，飞快的向陈自在靠近。恐怕周大小姐也想不到他会拿陈自在下手，胡乐和曾老三，因为青年追求王洛水争持起来，两边都不敢牵扯到王大炮的绿帽子，只好拿话语权说事。

胡乐背后是王大炮，曾老三背后是司愈，两者姑且不论谁高谁低，但黑道上的事永远不会摆在明面上解决，只会暗地里互捅刀子，比谁阴狠，上水阁再闹腾，两边人马打起来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事情的根源在于司愈的贵客，那个来历不明的青年。而青年的底气一部分是靠曾老三，一部分是靠陈自在。陈自在在场上武力无敌，不动如山，打蛇打七寸，不打压下陈自在的气焰，在胡乐和曾老三都有顾虑的情况下，青年底气十足，断然不会如此放弃。

但打压陈自在，说的轻巧，对沈东陵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两人的武力值相差太大，如果不能一击必中，很难有第二次机会。

沈东陵游走在最里层的人群边缘，手掌中露着半截尖刀，蓄势待发。这是他跟小刀邓礼学的招数，手掌刀，吴浩曾经就在这一招上吃了大亏。

陈自在在场中，几乎就是毛戏老鼠，把几个人撩拨的满心怒气，却又沾不到对方半点衣角，心中的窝囊气可想而知。

小台子上有亭子挡着，陈自在就在几米之内的范围左挪右移。天空还下着雨，亭子周边三米的范围内，没有阻挡物，很少有人靠近。沈东陵就在离亭子三米之外，站在几个人身边，逐渐向小台子靠拢。

不远处的陈自在躲开一个家伙的拳头，冲在了亭子边缘，大概没料到这块地方已经被雨水打湿，脚下略微一滑，身子矮了半分。沈东陵心头狂跳，想也不想，猛地向前一大步，跨过两米的距离，随即一跃而起，手掌直插后背。

从奔出到跃起，中间一秒钟不到。相对于几个月前对上陈自在时，被逼入墙角破釜沉舟的一跃，恢复了先前全部实力的沈东陵，稍稍运用了一些先前在楼梯口的感悟，招式更急更快，宛如一只急速俯冲的苍鹰，挟着无匹的气势直冲而下。

这一击，已经是超常发挥。无论是先前对上的老幺，吴浩，还是小猪，都不可能挡下这一招。

成功失败，在此一举。

可惜他遇到的是陈自在。把招式运用的出神入化的陈自在，在手掌戳中，尖刀露出了瞬间，陈自在像是先知先觉，头也未转，左手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折转到背后，两根手指夹在手掌上，这两根手指的一夹之力，却让沈东陵再难进寸半分。

陈自在左手不动，在那一瞬间危险来临的片刻，却再也隐藏不住实力，右手随意拨打，脚下未动，把几个愣头青都从小亭子里摔了出去，才松开手指，回过头来，压低了声音，“你太急了。”

“你知道是我？”一击不中，再没有任何机会。沈东陵也干脆，直接收了刀。

“做我们这行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常事。我不光知道你躲在楼上看了半天，还知道你那个大款未婚妻，现在正在和那几个小家伙谈判。”

小家伙，指的是胡乐和曾老三，沈东陵回身望了一眼，赫然发现，周暖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走廊里，站在王洛水身边，亲昵着拉着王洛水的小手，对着胡乐和曾老三呵斥，态度高高在上，像对待两只土狗。

陈自在见他有些出神，猛地伸手，看似平平无奇，拉住沈东陵衣袖，向外走去，“你那个未婚妻可不是一般人……算了，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老雇主在旁边看着呢。”

出神之中的沈东陵，戒备之心随心而发，却这一抓，快的竟然让他几乎没反应过来，脑中刚有警兆，手臂已经被扯住，不由自主的向楼梯口奔去。

半分钟后，先前周暖月定下的房间里，沈东陵揉了揉被抓的有些酸麻的手臂，一言不发。陈自在站在窗户边，朝下望去，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一句话，反而对门口的沈东陵惊讶起来，“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譬如，我对你的暗算无动于衷，要知道这在江湖上可就算的上结仇，碰到个心胸狭义的，得追杀到不死不休。”

“有什么可问的，你是什么人，你我都清楚，没必要再往脸上贴金。”沈东陵对陈自在不怎么恭敬，轻声道，“何况，你也有你的目的。在上海那两个打黑枪的是你找出来的，不用再说什么客套话。”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陈自在笑道，“我这人做事有规矩，做事留一线，来时好见面。我也不瞒你，上海那块我是呆不下去了，废了陈薛烛，陈家人满世界找我算账，我得消失一段时间，顺便给自己找个雇主。”

“周暖月？”

“要不然还能是你？”陈自在鄙夷了望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我这人只认钱，你们这种混过江湖，后来隐退的，我就没见一个有出息，全都是赖死不活，把规矩当祖宗一样守着。你算是好的，能吃上饭，不过所有的家当有超过一万的时候没，你要是有，我给你当打手也成。”

沈东陵无言以对，句句都是是大实话，他全身家当，就算是在走江湖的时候，也没超过五千。给周暖月找个类似保镖之类的存在也不错，陈自在是以一挡百的大高手，以后就算自己出了什么事，也能有个人护着她的安全，不至于被牵连。

“这得看周暖月的意思，”沈东陵沉思片刻，没有出言拒绝，“下面的那个青年是谁？”

“苏州的，老子大概是个集团的董事长，超有钱。司愈以前是江浙的老大，沉寂了十来年，估摸着老了想咸鱼翻身，重新当老大，那个董事长大概也想讨好司愈，派儿子来杭州，那小子一身纨绔作风，不过人还不赖，从不欠账，不知在哪见过王洛水一面，就死心塌地了，倒也是个痴情的种。”

提起司愈，陈自在不屑一顾，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又不是给他的，对此他兴趣欠奉，反倒是对青年有点好感，原因也令人有些不可思议，就因为对方不欠账。

沈东陵对此倒是能理解，这家伙是个只认钱的主，还在县城里的时候，翻手就黑了周暖月一百万，怪不得在上海把那两个人揪出来，现在又卖情面，大概觉的周大小姐是个冤大头，钱好赚。

陈自在武力齐高，有他在，沈东陵对周大小姐的安全无疑安心许多，现在虽然还没什么动静，未雨绸缪，黑道上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但有先前陈薛烛血淋淋的案例，陈自在的人品很值得怀疑。沈东陵除了周暖月，并不相信其他人，包括什么话都藏着掖着的赵大志，在此之前，他必须得想个办法试探一下陈自在，还不能让对方起疑。

想起在跟随戏班在大江湖上飘零的的时候，偶尔听班主说过的几句传言，沈东陵心中一动，

“听说，你给人做事，不光收钱，还收有价值的东西？”

陈自在不可置否，道，“偶尔也收，古玩，字画，金银首饰就不必了，太俗，金块倒成。”

“不知道未来一次行刺陈十三，取得陈十三项上人头的机会，算不算有价值？你和他是师兄弟……”

话没说完，陈自在脸色一变，瞬间跨过几米的距离，直接一掌拍向沈东陵胸口上，沈东陵好似早有防备，竭尽全力双手推出，正抵在这一掌上。噔噔噔连退了三步，撞在门框上，直接把半扇门框撞飞了出去。

沈东陵嘴角鲜血渗出，神色却丝毫未变，开胸口洗得发白的衬衫却禁不住拉扯，裂开一道口，露出胸口三个淡淡的拳印，这拳印好像从出生就印在他胸口，几乎和皮肤颜色相同，如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同门师兄弟，最后反目成仇，这不是什么稀奇事。我用这一个机会，来换你，应该足够了吧。”

“我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和他差距太大，蝼蚁与龙，不可同日而语……不对，你胸口上是谁打的，是谁打的”陈自在看见这几个拳印却像着了魔，不复一向冷静的中年大叔，失声道。

让他安静下来的只有两个字，“颜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