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辉虽然是市委组织部的常务副部长，对自己的此次升迁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确切的消息。
一些老朋友见到他总是笑眯眯地问：“白部长，这次调整去人大，还是市政府？”
白辉摇头笑笑，总是说道：“我也不知道啊？”
老朋友就会一脸狐疑地说道：“大家都在风传你要升市政府副市长，应该差不多吧？”
白辉心想自己是想弄个副市长，谁不知道副市长要比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和政协副主席强，但自己除向市委书记赵改运和组织部长金毛透露过这个想法，其他人谁也没有透露呀？赵改运和金毛不是那种随意放风的人，这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想想朋友也不是什么恶意，说的也是大家的流言，白辉说道：“哪有的事，我都不知道自己去哪，别人怎么知道的呢？”
老朋友心想白辉什么时间都是这么稳重，事情没有办成前，绝口不提可能的选项。不像一些领导干部，口风松软，事情才有个眉目，就吹的满世界都知道。他们以为白辉只的客气，于是说道：“反正这次你是铁板上钉钉十拿九稳，预先祝贺一下！”
白辉听了心中也挺高兴，自己五十岁的人了，就算当不了常委领导，当不了政府领导，至少可以解决副厅级的待遇。
但白辉并不坐等，从金毛嘴里没有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他又找借口拜访市委书记赵改运。赵改运神秘地笑笑，竟然和金毛基本是一个态度。
白辉从赵改运办公室出来，回味着赵改运神秘的微笑，不由想起了以前曾经出现的事。
那时王明伦任市委书记，赵改运任市长。
每到提拔干部的前期，一股要调整人的传言象三月的小草，一夜之间在全市上下普遍冒头。人们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到的消息，争相打听谁去什么单位，谁要退休谁可能接替，谁谁有可能被提拔等等。有时流传谁谁要去什么单位做什么职务，流传的有鼻子有眼，神乎其神。而且提拔结束后，人们会发现，许多信息象流传的一样的确如此。就象新加坡《联合早报》预测国家领导人的人选一样基本是正确的。
那时白辉刚当上组织部副部长不久，对这一现象比较好奇，专门跟踪研究了一段时间。结果发现，流言和放风蕴藏了不可言喻的内涵。不仅有内涵，还有特定的政治含义。研究之后，白辉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流言和放风也是有学问的。学问一：竞价而沽。在某一职位被多人相中后，放风某领导A要到去赴任，就会有其他领导加大攻关力度，加强竞争，人家找关系，他也找关系，人家送二万，他送四万，这样这一职位就成了待价而沽的商品。心术不正的主要领导可以在调整一个职位时获得更大的收获。学问二：借机吸金。让想调整的人们动起来，一些关键部门的领导就会有吸金的机会。只把把风放出来，就有人相机而动，不仅打听，还会揣着红包找相关领导攻关，这样相关领导就有了吸金的机会。学问三：政治试探。有领导为了得到心仪中的职位，一边向主要领导表白自己，一边向社会散布自己想去某个单位的意愿，因其资历深，一些有点想法的人就会望而却步。同时，散布消息后，还可以借机向主要领导问询反应，起到试探的作用。学问四：乱人耳目。有领导在提拔考察时，为了避免同事和下属打击报复自己，故意放风自己可能会到上级某个有实权的部门任职，而该部门职高权重，暗中警告那些想滋事生非的人不要造次，否则对自己以后不利。凡此等等，都是故意而为，埋藏了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当然，也有一些传言是地下组织部长、业余组织部长根据自己的分析得来的，然后把自己的分析结果和同事朋友们在侃大山中说出来，然后一传十，十传百，竞相流传，让人不辩真假。
自研究出这些学问后，白辉不再是象以前那样对这些传言嗤之以鼻，而是放在自己所掌握的线索中考量一番，分析其真假，辨别其真伪，考究其背后的目的。
白辉想到这些，心想难道是赵改运放的风？不可能啊，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放这种风，实在是没有必要。他放这种风对他没有什么好处啊？那他神秘的笑，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对自己已经有了安排，只是没有告诉自己而矣？还是让自己加大攻关力度，再给他意思意思？妈的，搞了若干年组织工作，这回自己给自己弄的疑神疑鬼，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赵改运压根就没有特别的意思，自己多虑了！白辉心里想到。
是不是金毛部长放的风呢？这个倒有可能，金部长一向对自己不薄，他有可能放风试探社会的反应和市委主要领导的反应。但也有点不太可能，他没有必要为了自己这样做！
妈地，不想了。明天到省委找其他关系再做做工作去。白辉心里骂道。
其实，白辉还是没有理解赵改运微笑中透露的无奈和玩味。
作为一把手，市委书记赵改运知道安康市这次虽然要调整五名副厅级干部，但这五名名额能只有三名副厅级干部从安康的干部中产生，另两名副厅级干部要从省里或其他省辖市提拔或交流过来。虽然能从本地正处级干部中产生三名副厅级干部，但这三名正处级干部并不仅限于去上海浦东学习的白辉、崔俊波和黄开元。其中有几个正处级干部甚至还有副厅级干部也在盯着这次的领导班子调整。
其中，安康市委常务副秘书长、市委办公厅主任王远方一直向赵改运要求动一下，赵改运满口答应。论资历王远方从市委组织部青年干部监督处处长提拔到市委办公厅任副主任，然后副秘书长，然后常务副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影响力并不在白辉之下，如果平级交流，赵改运能给他安排的地方屈指可数。市委副秘书长一般都要安排县市区的政府一把手，何况王远方是常务副秘书长兼办公厅主任，如果安排他去县市区上任，必须安排他担任县市区委书记，而且还必须是最好的县市区。如果安排他去市直局委，必须安排有实权又实惠大局大委任局长。相比崔俊波、白辉、黄开元，王远方安排的好与不好，更有指标意义，不仅因为他资历老，位置更重要，而且还因为王远方曾经跟过赵改运并为赵改运所欣赏，算得上是赵改运的心腹。因此如果安排的好，人们会说赵改运有人情味，顾自己人。如果安排的不好，人们要么认为王远方失宠了，要么认为赵改运冷面无情，对自己手下的亲信弃如草芥。
其实，赵改运打内心里有意让王远方任安康市政府副市长，但白辉和崔俊波也不是坐以待毙的绵羊，二人在政坛呼风唤雨，安排不到位也是个麻烦。特别是崔俊波所在的河东区是希望省委、省人大、省政府和省政协等希望省党政机关的驻地，与一些省领导比较熟稔。白辉做了多年的县委书记和组织部常务副长，工作有目共睹，资历深，威望高，人脉关系也比较宽广。这些因素都必须让赵改运深思熟虑，不能因为调整一个人而乱了工作的方寸。稳定，必须压倒一切，如果因为任命一个自己的亲信，引起了一些干部的愤慨，还不如暂缓一下，从长计议。
这也是赵改运能坐上安康市市委书记宝座的一个根本性的优点，讲政治，讲大局，讲谋略，控制能力强，是他战胜其他许多对手而在安康立住脚的法宝之一。在全省各个省辖市中，省会安康的领导班子无疑是最有含金量的，当然班子中的班长，市委书记和市长也是所有市委书记、市长中含金量最高的。其在希望省的政治地位是明显高于其他省辖市的，提拔的速度和质量也是数一数二的。
因此，在考虑问题上，赵改运更多的是把各种方案放在通盘之中权衡利弊，然后择优落实。
在现有的五名副厅级干部提拔名额中，市政府只有二名提拔的名额，最不可能的是二名都从安康提拔，也不可能都从外地提拔。最大的可能是外地来一名，本地提一名。这一外名额是给王远方，给白辉，还是给崔俊波？不仅金毛没有把握，他赵改运心中也是矛盾重重。手心手背都是肉，每个人和他关系都不差，没有他的支持谁也做不了目前的职务。还有黄开元，他是比较欣赏的，但黄开元的情况比较特殊，自己重视他推荐提拔他，他肯定已经比较知足，属于比较好打发的那一种。但让他到外地任个副市长，赵改运感觉自己少了一员猛将，于自己于安康有点损失。还有吴家驹，不仅是安康市政协中最年轻的副主席，也是副厅级干部中比较年轻的领导干部，他一直想到市政府做副市长，彻底做一名政府官员。吴家驹给赵改运表露这个心迹的时候，赵改运自己都感觉这个想法非常有现实性，可能性也非常大。为什么？因为吴家驹四十刚出头的年纪，估计在全国的地厅级政协副主席中也是非常年轻的。按常规，只有资历非常深、年纪比较大，市委政府进不了，又不得不提拔的领导干部才能安排到市政协。一般进到政协最高也就干两届就到了退休的年纪。政协班子一般都是干到六十岁才退休，吴家驹刚刚四十出头，在政协再干二十年才会退休。谁会在一个单位干二十年呀？因此，赵改运很理解吴家驹的想法，在吴家驹的不停攻关下，也有意把他从政协调出来。
一把手权力大，很风光，都想做一把手，谁知道一把手有时也很为难呀。正是这些不为人知的纠缠，让一把手左右为难，举棋不定。正是左右为难、举棋不定，纵使他是一把手也不能给诸如王远方、白辉、崔俊波和黄开元一个肯定的回答。谁知到时，哪个上层领导打个电话提个什么意见建议的，安排好的东西仍然要重新考虑、重新安排。
正因如此，无论是王远方、白辉，还是吴家驹、崔俊波，只要向他打探消息，他都一概不说。
十一个市委常委，竟然没有能够交心的，这一点让赵改运有时颇感孤独。有时赵改运沉思，当官是为了做什么？是百分百的为了做事业吗？好像也不是，自己当初从政的时候想的是如何出人头地，如何光宗耀祖，如何发挥更大的作用，让自己的意见能够轻易不被别人否定。冲着这一点，勤奋工作，铆足劲开创工作新局面，一步步走上了目前的领导岗位。是百分百的为了个人吗？好像也不是，每当看到贫困市民、下岗工人的窘迫生活场景，他的内心都阵阵难受，他为自己治下的安康仍然有人居无所，食不饱，衣欠暖而内疚。在选择每年的市政府十件实事上，他都力主搞一些让普通老百姓可以享受得到的工程建设或公共项目。既非完全为个人，又非完全为事业，自己应该还算是一个好官，赵改运常常这样想到。官越当越大，内心却越来越孤独，赵改运有时感到不可思议，但又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官场不仅复杂，有时还很险恶，自己不是不想和大家交心，自己必须保持一把手的矜持和权威，和每个常委保持一一的距离，让他们对自己心存敬畏，让他们对自己减少不必要的幻想，这个队伍才会比较稳定。如果和每个常委亲亲热热，嘻嘻哈哈，感情因素多于理性因素，人心就会滋生慢怠，就可能导致他的命令和意见在提出中被质疑，在执行中打折扣。因此，他必须保持一把手的冷漠和威权，而保持冷漠和权威的途径之一就是和每个人保持一定的距离，给他们自己高高在上，不可挑战的印象。这样，自己说出的话就会象圣旨一样，必须贯彻执行。但如此一来，自己就疏远了每个常委，无形中成了一个相对意义上的独行侠，于是孤独的感觉如影随形。
保持权威和尊严只是一方面，班子中不知谁有什么邪恶的想法，希望发生点什么事情，好从中渔利。因此，一些重大决策既要相互通气，取得他们的支持，又要避免把标底完全透露出来。
完全不交心好像也不是，丁慧敏市长定位把握的比较好，对自己基本是言听计从，很少为一些决策提出自己的独到立场。也许她是女同志的缘故，自己有时对丁慧敏包容心就大了许多，有时也乐于给她透露一些自己的真实想法。副书记冯超，不得不堤防他，有老岳父做靠山，为人做事，有时咄咄逼人，甚至连市长丁慧敏都不放在眼里。在自己放手让他承担全市的拆迁改造工作后，一些关于他的非议越来越多。无风不起浪，万一这家伙真的黑心到了蛇吞象的程度，早晚是要出大事的。
一想到冯超是身边潜伏着的一颗炸弹，赵改运感到脊背都是冷嗖嗖的。这年月，事情都不是简单的一是一，二是二，都是平衡妥协的结果，许多重大事项不认真则矣，一旦认真起来，即使不会把自己怎么样，也会把自己震的乱晃。
一想到危险，赵改运不由把每个常委都滤了一遍，感觉谁人品最好，谁工作能力最强，谁人脉关系最丰厚，谁最有工作思路，谁最有野心，谁最有升迁希望。滤了一遍，赵改运越发的感觉不能再把冯超留在安康。宁可把定时炸弹俏俏放在别人身边，也不能让他天天在自己身边晃悠。
打定了赶走冯超的主意，赵改运在心里盘算着让谁任副书记更合适。秘密向马三省书记商量再来一个副书记？不行，如果再来一个副书记的话，组织部长金毛必须要压几年才能提副书记。如此一来，冯超是赶走了，但陈留平和金毛又得罪了。不行，不能向马三省书记要人。这种赔本的买卖不做也罢。建议提拔金毛做市委副书记？好像也不行。论人品，论能力，论思想，金毛是一个潜力股，前途不可估量，但他做组织部长时间太短，一年的试用期才刚刚结束。马三省会同意提拔如此年轻的领导做省会城市的市委副书记嘛？就算有陈留副书记做后盾，三十一岁的市委副书记，无论是年纪压力，还是政治压力，都会考验陈留平是否有决断力，是否敢于承担风险，保荐金毛做一个省会城市的副书记。这个好像难度也是相当的大。
妈的，又碰到一个麻缠事。想来想去，竟然无果而终，赵改运不由愤愤地骂了一句。
作者题外话：谢谢朋友们，大家投票的结果已经显现出来，排名明显靠前了！我也加油，大家也加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