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作者:中原听雨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6434

路上,巫全贵想着昨天晚上抓阄的事,心里很不是味。在他心里,是想先给老大娶媳妇,可又怕这一群大男人惹出什么事情,所以才想出捏号抓阄这个笨办法。谁知偏给小六抓着了,难道是命中该这几个孩子打光棍?在农村,要是小儿子比哥哥先结婚,那就预示着哥哥成了光棍汉。不行,我巫全贵不能这样做。昨晚巫全贵曾想,和小六谈谈,这孩子一向通情达理,如果可能,让他让给老大,谁知这小子一大早又走了,也不知道上哪儿了?巫全贵想着:李老铁不知先给哪个儿子办?得想法让他给小儿子办,因为自己的儿子是小六,只比他的女儿会明大六、七岁,自己的女儿给了老二还有些吃亏呢,他比小霞要大十来岁。可见了李老铁该怎么说呢?想来想去巫全贵觉得先不能说给那个儿子换亲,要看李老铁咋办再说。

巫全贵本来是要去李庄村的,可心里想着怎么给李老铁谈这事?脑子里乱麻似的,不知不觉竟来到了镇上,走到了他上次和老铁一块吃烧饼的地方,这才忽然想起来该去李庄,怎么走到了这里?低头一看,有一个卖熟猪肉的老太太(那时的猪不知怎么都长不大,四、五十斤或七、八十斤就死了,于是就杀了以后,煮熟,用一个篮子盛着,蹲到街上卖,换几个钱,一般都卖5、6毛钱一斤),他不免生出一些馋劲,于是就拿出几毛钱,称了半斤,拿在手里啃着。啃了一口,忽然看见对面的供销社,里面有卖零酒的。巫全贵走过去,掏了两毛钱,打了二两,就站在柜台旁边吃喝起来。

“巫大哥,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解馋哩”。

听到有人叫,巫全贵抬起头来,一看原来是李老铁背了半袋东西站在那里。

“哟!老铁呀!赶集哩?”

“赶集,有点谷糠拿来卖了”。

巫全贵本来要找李老铁,不想却在这里碰着了,他一看自己手里的猪肉,猛然想起上次李老铁曾让自己吃烧饼。他本想也买两个烧饼,再买些肉和老铁一块吃着谈那件事,可一想自己没有粮票。只得叫再打二两酒,自己再去买点猪肉。老铁一看,忙说:

“巫大哥,我的谷糠还没买呢!”

“慌什么?等会不迟”。

“还是先卖了再说吧,一会集就罢了。”说着李老铁准备离去。巫全贵马上叫道:

“唉—— 老铁兄弟,我找你还有事呢!”

“什么事呀?巫大哥?”

李老铁这么一问,巫全贵觉得倒没法开口了,他停了一下,方才说:

“你先过来,咱吃着说着嘛!”

李老铁这才提着半袋谷糠走过来,然后把谷糠靠墙放下。巫全贵赶紧又到街上买了半斤熟猪肉,两人就蹲在墙根边吃边喝起来。

猪肉放在一张旧书纸上,酒是供销社专门卖零酒的小黑瓷碗,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倒也喝的有滋有味。

“巫大哥,上次开会我给你说的事,你跟嫂子商量了没有?”两个人扯了几句闲话,李老铁便问。

“唉!说了,没办法呀!”

“嫂子同意不同意?”

“我今天就是想给你说说这事儿。咱两个在一个台子上并排站了好多次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咱俩也不外。我霞儿今年才16岁,明年才17岁。你两个儿子准备给那个先娶?”

听巫全贵这么一说,老铁怔住了,良久,才说道:

“巫大哥,难哪!按说该先给老大,已经是三十三、四的人了,该娶亲了,可老二也快三十了,再说你那霞儿还不到17岁,给老二也委屈他了,你说该咋办?”

听老铁这么一说,巫全贵也放下了手中的小酒碗,怔怔地看着,他本想说我家给老六,你应该想法给老二,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叹气道:

“哎,是难办哪!”

“巫大哥,这事我寻思过了,这都是命,不怕你笑话,我想让他们兄弟俩抓阄,看他们谁有这个福气,你说呢?大哥”。

巫全贵猛地站了起来,心想:这李老铁怎么也会想到这办法呢?他想起自己家昨晚抓阄的事,心里直想哭。

“大哥,没办法呀!你说该咋办?我想就看他们的缘分了”。

李老铁看着巫全贵痴呆的神情,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也不由地也站了起来。好久,他见巫全贵又慢慢地蹲下,端起酒碗,一下子喝了下去。回头叫营业员:

“再来二两。”

营业员接过巫全贵递过来的小黑碗,揭开小酒坛,打了二两酒递过来,巫全贵接过酒,李老铁才转过神来:

“巫大哥,你准备咋办,七个儿子,给哪个?”

“给哪个?”巫全贵自言自语地说着,心里想说:“已经抓罢阄了,给老六”,可他没有说,只是自言自语地说着:“给哪个?还没想呢”。

“巫大哥,我看你也没办法,不如也抓阄吧,也不怕人家笑话,七个大男人要是不抓阄,怕惹出别的事来,你说呢?”

巫全贵又一阵沉默:

“老弟,我回头和你嫂子商量一下再说。丢人事,咱可不能给外人说呀!”

“那是,那是”,李老铁答应着。

“你要是定好给哪个娃,就给我捎个信,咱说啥也要给孩子说清楚,让他们见见面,这是新社会,总不能包办到底,要是行的话,到春节咱就把事办了。我想过了,再舍不得,女儿也得出嫁,过了年也十七了,虚一岁,算十八,年龄也差不多了,你看呢?老弟!”

“中,中,中”李老铁想不到,巫全贵竟这么利索,连连答应道“巫大哥,走,到我家去,晌午在我家吃饭,你也见见孩子们”。

李老铁说着,提起谷糠,拉着巫全贵就走。

巫全贵赶忙还了供销社的小碗,把剩下的一点猪肉包了起来:

“你还没卖谷糠呢?”

“不卖了,下次再说吧!”

两个人边走边谈,走到李庄时已近中午。李老铁一进门就嚷着叫媳妇:

“铁蛋他妈,快来呀,你看谁来了”。

老铁媳妇慌房从屋里跑出来,李老铁赶紧说:

“这就是我常给你说的巫庄村的巫大哥”。

“哎呀,巫大哥,您咋有空来了?快,快,屋里坐”。

老铁媳妇热情地招呼着,巫全贵答应着,两条腿却站在院子里,四下察看着。这院子没自己家的大,但房子还宽畅,三间堂屋,二间厦屋,院子拾缀的倒也干净,看来李老铁的媳妇在持家方面还算可以。

“巫大哥,常听老铁说起你,你咋不来家哩?,快,坐屋里。”老铁媳妇再一次热情地让道。

“哎,我们是挨批斗的伙计,批斗会总是站在一块,这就成朋友啦!”

巫全贵不无调侃地说着,走进堂屋坐下。李老铁连忙招呼媳妇倒水。

老铁媳妇赶紧跑到厨房,把本来准备做饭的水从锅里又舀出来些,然后用一把破芭蕉叶扇子使劲地煽着火,很快就烧开了两碗茶。她把藏在堂屋里的一个罐子取出来,里面是藏了一年多的半罐白糖,已经结块儿了。他用刀背把糖块砸开,然后放进碗里又搅了搅,这才端进了堂屋。

两个老“会友”坐在一起,又加上他们在街上说的两家要换亲的话,还不快成亲戚了,所以就亲亲热热地说起话来。不一会儿,两个儿子一前一后地下工回来,李老铁分别介绍巫大伯认识。巫全贵仔细看着,两个儿子长得跟李老铁一样,中等身材,结结实实地,只是当他们笑着叫巫大伯时,巫全贵看到他们那表情里有一点象二狗的木纳味,也许这是农村老大未娶的人都有的一种表情,巫全贵在脑际一闪就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女儿会明也回来了,李老铁赶忙说:

“女儿回来了。会明,过来见见你巫大伯”。

会明不失礼节地走过来说:

“大伯来了”就走进了堂屋的里间(大概她住在里面)再也没有露面。

巫全贵看到这个不很标致,但却十分文静的农家姑娘表情严肃地样子,心想:这姑娘要是给老七,倒是天生的一对。

很快老铁媳妇端来了两碗热腾腾的白面条儿,先递给巫全贵一碗,又递给老铁一碗,嘴里说着:

“巫大哥,你先吃”。

巫全贵就不再客气地吃了起来。这时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兜里还装着一点熟猪肉,觉得拿出来不得劲,不拿出来吧也不得劲。心想人家这么热情,让我吃白面条,我怎么忘了来时买一把水果糖来。想到这里便觉着别扭,额上就生出许多汗浸。

这时从门外走来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来,一进门就叫到:

“老铁哥,吃饭没?”

“正吃哩,过来吧!”

“咦,有客人!”

“没事,一个朋友,”李老铁说着,巫全贵也赶忙站起来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那人拉住老铁说:

“老铁哥,你出来,我给你说个事儿”。

老铁站起来招呼巫全贵说:“巫大哥,你先吃”,说着端着碗随那人走到门口。

老铁媳妇又端来一碗面条:

“巫大哥,您吃呀!”

巫全贵本想再吃一碗,可觉着不好意思,就往自己碗里拔了半碗。这时听到门口两个人说什么“马庄”,他也没在意。

停了一会儿,老铁端着空碗进来,面带喜色地说:

“巫大哥,你吃呀,吃好”。

巫全贵已放下饭碗,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烟袋锅儿,正要掏烟袋子,老铁赶忙把自己的烟袋子递过去说:

“巫大哥,抽这个”。

巫全贵接过来装了一锅儿,点着火柴猛吸两口,这才缓缓地说:

“什么事?看你高兴地”。

“没啥事,那是本家铁蛋他叔,说是有个30多岁的外地女人,带了一个小孩儿,要是能给铁蛋说一下,花几个钱,接回来,这换亲就不用他兄弟抓阄,给老二就算了,他叔说明天让铁蛋去一下。

巫全贵一听,忽然想刚才听到的“马庄”两个字,大概这女人就在马庄,赵狗蛋的媳妇马氏不是马庄的吗?在山南哪儿,离这儿三十多里。他本想问“在什么地方”,可想到此,他就不再问了,只管使劲地抽烟。

等老铁又盛了一碗面条吃完,两人又谈了些话,巫全贵就起身告辞。

老铁本想和巫全贵再谈谈换亲的一些具体事,可巫全贵说:过两天再说吧,已经出来半天多了,坚持要回。老铁两口儿和两个儿子把巫全贵送到大门外好远好远。

巫全贵几乎是一路小跑回到了家里,一进门就喘着气喊:

“大狗他娘,大狗他娘!”

听到这急促的声音,常妮赶忙放下手中的活从屋里跑出来:

“他爹,怎么了?”

“快!快去隔壁把狗蛋媳妇叫来?”

“叫她干啥?”

“快去,过来再说!”

常妮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跑到隔壁把赵狗蛋的媳妇叫了过来。

等两个女人进门,巫全贵已平下气来。

“三哥,咋了?”狗蛋媳妇一进门就说道,常妮早出了一身汗。

“是这样,我今个中午在李庄老铁家吃饭,他本家兄弟说,山南马庄有个外地女人,30多岁,带了个小孩,他明天要去接那女人。我想你家不是马庄的?”

“是啊三哥!”

“狗他妈,你快去找大狗,叫他骑自行车带上他婶子,到那里看看,如果行,把那女人接回来”。

两个女人一听是这事,心里这才踏实起来。

孩子们刚刚下地,常妮便慌忙出去找他们,这时五狗扛着锄头刚走到村头,常妮便放开喉咙叫:

“五狗——五狗——”

五狗听到母亲的叫声,少气无力地扭过头。

“干啥?”

“回来,快回来!”

五狗少气无力地扭回头,到家里一听说是这事,马上来了劲。他推上家里的一辆八成新的自行车就飞奔出去,常妮和巫全贵一看,一齐吼到:

“回来!”

五狗一听,立即站住。常妮忙说:

“慌啥,带上你婶子,路上小心点”。

五狗回头憨憨一笑,带着栓柱娘出了村庄。

巫全贵看着两人出了村,才松了一口气,骂道:

“***,毛事鬼!”

虽然到马庄一路上坡儿,但人逢喜事长精神,五狗还是登的飞快,三十多里路不算远,不到两个小时便到了。栓柱他娘先到大哥家,一问,原来是本家的一个哥从外面带回来的,好几个人正在说这事。栓柱娘就让大哥赶快去把那女人领来,并把情况讲了一下。大哥一听,妹子亲自来了,就爽快地答应了,不大一会儿就把那女的带了过来。

栓柱娘看一眼就跟大哥说:这事成了,先让五狗把人带回去,自己在这里等着,明天一大早让五狗送来二百元钱,给本家的哥哥。

说着,让大哥找来一个小孩儿车座放在自行车前面,立马就让五狗带上这女人和她的小孩儿上路了。

太阳虽已偏西,但回去是下坡路,所以天稍黑,五狗就带着那女的到家了。

众兄弟已经收工回家。村上的人听说巫全贵家接回一个媳妇,纷纷前来观看。所以当五狗带着那女人回到家时,院子里里里外外站的都是人,像迎接荣归的骑士一样。

众兄弟一个一个面带笑容,进进出出地忙着。巫全贵也把烟袋叼在嘴边,露出满脸从未有过的喜悦。常妮一把把孩子从车座上抢过来,不管孩子一个劲的斜着身子要妈妈,只管一个劲地照孩子脸上亲。人群中不时传出说笑声。巫全贵连忙招呼大伙:

“进屋,进屋,站在院子里干啥”。

说着又叫大狗:

“大狗,去买些纸烟,别都站着,进屋呀!”

大狗飞快地跑到村北头的代销店里,买了五包百花烟(每包一毛三分钱,但在那时已经是奢侈品了),不断地向众人散发着。一些人随着众人进了堂屋,一些人仍站在院子里说说笑笑。

巫全贵忽然想起还没有吃饭,就叫到:

“狗他妈!别尽奏热闹,快点做饭”。常妮这才想起煤火上烧了一大锅水,自己竟忘了做饭了,她把怀里的孩子递给巫霞说:

“小霞,帮妈看着孩子,我去做饭了”。

外面的人渐渐离开了,只留下一群看热闹的小孩子和大狗、二狗五兄弟和栓柱几个人,一个个笑咪咪地站在堂屋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这女人。

这时,巫全贵左右看看不见栓柱他娘,就问:

“五狗,你婶子呢?”

五狗这才走到父亲面前,把婶子在那里等着,明早让送二百元钱的事,向父亲作了汇报。

巫全贵听后,把大狗叫来说:

“你明天拿二百元钱,送到马庄,把你婶子接回来”。

大狗连忙答应。

常妮擀着面条,又让五狗去隔壁栓柱家借来两个鸡蛋,炒了炒,很快下了一大碗白面条端到“儿媳”面前 ,让她先吃。这才又到厨房,把刚才下面条的水搅了些玉米面,做了一大锅稀饭,又把中午剩的饣合饣各炒了一大锅,招呼众孩子吃饭。

吃罢晚饭后,外面人已经散尽,常妮又抱起那个不满3岁的小孩儿亲了又亲说:

“今晚,你和你妹子住在里间,累了一天,休息吧!”

众孩子还都一个个眼巴巴地站在堂屋里。

这时大队支书巫全林走了进来。

“三哥,喜事呀”,巫全林边走边说。

“哎呀,他九叔来了”,常妮说着,又跑到里间,把那女人拉出来说:

“这是你九叔,是大队支书”。

巫全林连连点头,看着那女人,坐了下来。巫全贵对众孩子说:

“睡吧,都去睡吧,我和你九叔拉拉话”。

众孩子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堂屋。只剩下大狗坐在一边递给九叔一支百花烟。

“三哥,听说你接回一个女人,我也高兴啊!”

巫全林慢慢点起烟抽了两口又说:

“大狗,你也去歇吧,我和你爹说说话”。

大狗起身出了屋门。

“三哥,这人接回来了,我就是想给你说说先给那个孩子娶?”

常妮赶忙把里间的门关了起来。

“自然是先给老大!”巫全贵脱口说道。

“三哥,以我看,还是先给四狗,大狗是个好孩子,按说该给他先办,可你不知道,自从四狗出了事以后,明里不再和巫三媳妇来往,可有人说,曾经见四狗半夜偷偷去巫三家,要是有个媳妇拴住他,恐怕就不会再出事了”。

“九弟,你听谁说的?”巫全贵一听,马上生出一股怒气。

“哎呀,这你就别问了,那巫三媳妇也不是个安份人,我怕他害了四狗呀!”

巫全贵一听,立时气的直喘气:

“妈的,我非教训他一顿不可”。

“三哥,你先别动气了,孩子这么大了,你不要动不动就打,让人家笑话”。巫全林说着,又吸了一口烟:

“三哥,我看你好好想一下”。

巫全林说着停了停,又谈了些别的,就起身告辞了。

送走巫全林,巫全贵气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等吸了一大堆烟,才站起来准备休息。

常妮坐在床沿上已经很久了,见老伴走过来准备休息,就少气无力地说:

“他爹,我看先不给大狗娶,先给三狗吧”。

“什么,你说什么?”巫全贵感到有些吃惊地问。

“我想先给三狗娶了”。

“为什么?”巫全贵大惑不解地看着妻子。

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常妮心中有说不出的苦处。她想起了那次三狗对她的强暴,他是自己的儿子,她能够怎么样?一个女人该做的,她都做了,可她不能容忍儿子。谁知三狗自那次以后,事隔不久,又一次趁家里无人之际对她进行非礼,她无力地躺在床上,任儿子按耐不住的*在自己身上满足,她的心在流泪。上次事情之后,她曾感到无脸活下去而寻短见,而此次,使她觉得除了这最后一点点之外,她还能为儿子做什么呢?一个母亲,一个生养了八个儿女的母亲,他感到害怕,害怕儿子的第三次,害怕三狗的这些事被别的儿子仿校。于是听了巫全林说要给四狗时她猛然想起了三狗,等巫全林走后,她就不由自主地说要给三狗。可她无法面对老伴的:“为什么?”只有保持不该有的沉默。

“我也不知为什么?你看着办吧!”良久,常妮少气无力地答道。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巫全贵一口一口地吸着烟,似乎在想常妮何以要提出先给老三娶。常妮自己也想着不该提这个,便说:

“不早了,睡吧!明天再说吧”。

他能睡着吗?明天,明天这事能说清楚吗?巫全贵深深地吸着烟,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刚才满脸的喜悦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脑子迅速闪现着一个又一个的方案:

给老大,这个孩子最懂事,从小到大吃苦受累最多,况且他是老大,理所当然。

可老二,这个孩子平时老老实实,从不多说一句话,只管埋头干活。即使是在生产队干活中间休息,他也是一个人躲在一边呆呆地坐着,可谁知他竟干出那种丢人的事。

老三,同老二一样老实,不惹事,只是有时耍点小孩子脾气,动不动就哭鼻子。三十几岁的人了,像个十来岁的小孩子,老伴也许是觉得这孩子可怜才提出先给他的。

老四也是个实在人,可就是好跟那些娘儿们打打闹闹,动不动就钻到女人堆里,只要是那个女人让他干点儿啥,他啥都不说,会把所有的力气都使出来。要不是巫三媳妇让他干这干哪,也许不会惹出那桩丢人事。

至于老五,整天打打闹闹一个孩子头,没有啥心思,当然暂时不在考虑之列,可就这四个来说,都有理由得到这个女人,究竟给那个儿子,这可真是做了大难了。

巫全贵左思右想没有办法:“难道仍像上次一样让他们四个捏号抓阄?不!这次一定要先给老大,老大娶了以后,我会想办法一个一个地给他们娶上媳妇。”他这样想着,忽听门外传来老五的声音:

“谁给你抓阄?人是我带回来的,路上走的时候她小孩都叫过我爹了”。

原来他们兄弟从堂屋出来后就跑到老大屋里(新屋盖好后,几个弟兄就分住了,大狗一间,二狗、三狗一间,四狗、五狗一间,小六、小七一间。小六出门不在家,实际上是小七一个人住),商量把这个女人给谁的问题。老大主张听爹妈的意见,老二沉默不语,老四和老三坚决主张像上次一样抓阄,老五则一口咬定是自己带回来的,应该给自己。小七吃了饭就出去了,所以不在场。

众人各持己见,互不相让,说着说着竟吵了起来。

老五坚持人是他带回来的,还声言在回来的路上,那小孩已经叫过他一声“爹”,老四则说:

“叫一声爹就算了,咱队的好些小孩都叫过我爹,我咋不叫他娘当我老婆哩?”

老三也说:“不要说那孩子叫你一声爹,就是恁俩半路上到玉子地睡了一回,也不能说就是你的老婆,要是那样巫三媳妇就成四狗的媳妇啦”,说的老四照老三屁股踢了一脚说:

“滚蛋,莫提那事”。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持不下,老五竟冲到院子里大声嚷了起来。

老四老三也不示弱,也跑到了院子里。平时老大在众兄弟中是有威望的,不论什么事,只要他吆喝一声,就能制止兄弟间的争吵,可此刻他的话也失去了效力。三兄弟吵到院子里后,很快扭打在一起。等巫全贵和常妮闻声从堂屋里跑出来,拉开三个人的时候,老五早就鼻青脸肿,但嘴里仍然哽咽着说:

“不抓阄,就是不抓阄,我带回来的人,让你们抓阄,老美!”

老三在扭打中不防被老五在大腿中间踢了一脚,疼得他双手搂腰蹲在地上,竟呜咽哭了起来。

巫全贵见此情景,气的两眼发火,这场面要是让屋里的女人听见了,吓跑了人家怎么办?他厉声把众人训斥地回到老大屋里,然后说:

“吵闹个啥?要是人家看见你们这样,明天一早起来要走,我看你们还吵不吵?”

众人这才拚住了呼吸一个个站在那里木然不动,巫全贵接着说:

“这次先给你大哥,谁也不准吵闹,明年我会一个一个给你们娶上媳妇的”。

“明年明年,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同意,我带回来的人凭啥给大哥?”老五摸着自己受伤的脸说着。

巫全贵一听,回过头来“叭”的一声打在了五狗本就疼痛的脸上。

“不同意,就是不同意,打死也不同意!”五狗捂着脸依然顶撞着父亲。

“我也不同意”四狗小声说。

“我也不同意”,三狗的声音比四狗稍大一点。

“不同意,你们谁也别想娶”,巫全贵气得简直想把他们一个人揍一顿。这时常妮开门说:

“别争吵了,先睡吧,明天再说”,说着又对几个孩子说:

“二狗、三狗、四狗、五狗回你们房去”。

几个孩子一个个勾着头回到了自己房里,大狗颓然地坐在床上,双手捂着脸说:

“爹,娘,你们回去休息吧!”

两位老人唉声叹气地回到了堂屋。常妮少气无力的拉着被子准备休息,大狗从外面走了过来,悄悄地坐在父亲身边,小声说:

“爹,我看不行还是让他们几个抓阄吧!”

“不行,这回我要做主,先给你!”

“爹,要是因为这事兄弟们弄出仇气,让外人笑话。我看,还是抓阄吧!”

“要不跟那女人商量一下,让她自己定”,常妮铺好床后坐在床沿上说。

“不行,她和五狗一块回来,她会愿意五狗的。”巫全贵说:“当时你咋叫他去,咋不找着大狗哩?”

“你说的那么急,我一出门看见五狗才让他去的,你也没说非的大狗去”。

“爹、娘,不说这事了”。大狗见二老这样,赶忙说道。

“要是不跟她商量,她不同意,带着孩子走咋办?”常妮这句话不失为一条重要理由,说的巫全贵心里一颤。

他沉默着掏出烟袋,装了一锅烟儿,吸着,心想:“是啊,要是这女人不同意,哪可怎么办?其不白忙活一场?”想着就对大狗说:

“大狗,去睡吧!明天早上和那女人商量一下再说”。

第二天早上,巫全贵拿出二百元钱,让大狗到马庄去把钱送去,把栓柱娘接回来,想和两个女人商量一下这事,谁知五狗挣着要去,大概为的是完成自己的使命。巫全贵没办法只得让五狗去了。

临近中午时分,五狗把栓柱娘接了回来,两个女人和巫全贵商量了一番才走进堂屋的里间和那女人商量。

那女人怀抱着自己的孩子坐在巫霞的床沿上,显出几份安静,衣服上下干干净净,一幅农家妇女的模样。常妮进屋后赶忙从她怀里接过孩子,抱起来亲了亲。栓柱娘就给她讲几个孩子的情况,她静静地听着,一声不哼,显出几分平静。

里间外面,巫全贵把众孩子集中在一起,除了大狗、二狗静静地坐着抽闷烟,三狗、四狗、五狗,一个个显出燥动与不安,只要里屋发出一点声响,便都把耳朵竖起来,目光也随之集中过去。

停了好久,三个女人从里间走了出来,大家立即从不同的角度把目光投射过去。大狗的目光显出过多的无奈,他虽然抬头看了几眼,但猛烈地抽烟,使他的眼前一片烟雾,似乎遮住了视线,他看到的女人是那样的模糊。二狗同老大一样闷坐着抽烟,只是当那女的从屋里间走出来时,他的眼神便定了格,连手里的烟也忘记了抽,以致他想起抽时再也吸不着了,那烟已在他贪婪地观看那女人时悄悄地熄灭了。三狗和四狗本来就坐立不安,一会坐下,一会站起,当看到那女人走出里间,便立即把目光集中过去,随着女人的走动,目光也僵直地移动着。五狗因与那女人有了一路之交,此刻便跑过去,本想拉住那女的胳膊,但触到母亲严肃的目光,便走过来要接母亲手中的孩子,母亲嗔怒道:

“去!把孩子逗哭?!”五狗便老大不快地退了过来。

三个女人在屋子中间站定,五个孩子也把心提到了喉咙。栓柱媳妇拉着那女人说:

“闺女,你看看,他们几个一个比一个结实,都是咱农家的好娃,你要是样中谁了就说一声,婶子给你做主”。

巫全贵不忍心看大儿子落选,便独自一个人坐在院里的石头上抽烟。尽管如此,他还是把心提到喉咙之上,密切地注意着堂屋里的动静。他此刻的心情比自己相亲还要紧张。

堂屋里更是气氛紧张异常,五个孩子静静等待着这个做了母亲的“天使”的审视。可她却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急的常妮抱着孩子不时地看她:“莫非一个儿子也样不中?”

似乎栓柱娘也等的急了,就再一次地说:

“不用害羞,都做了妈啦,有啥羞的,样中那个是那个,婶子给你做主”。

谁知话音刚落,这女的竟扑哒扑哒掉起泪来,接着扭头跑进小霞的里屋,趴在床上哇哇地哭了起来。

这可吓坏了常妮和栓柱娘,两个人赶快尾随进去,一个劲地问:“怎么了?”千般万般地说好话。巫全贵也从院子里冲了进来,吼道:

“怎么了,你们谁欺负他了?嗯?”

众兄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一个个把伸长的脖子缩了回去。面对父亲的吆问谁也不敢吭声,好了一会儿,五狗才左右看看说:

“没人欺负她!”

“哪人家怎么哭了?”巫全贵声音低了一些,但仍不失威严。

“五狗摸了他的孩子!”四狗接腔道,五狗吓得翻了四狗一眼,小声说:

“人家是想抱一下”。

巫全贵看着里间的门,叹着气站在那里。常妮从里面走出来,巫全贵急忙问:

“咋回事?”

“不知道,她怎么站着站着就哭了起来”。

“你们好好问一下,啊!”

“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哭”。

巫全贵长叹一声又走到院子里来回地踱着。

常妮转身回了里屋想再劝劝她,谁知刚进屋那女的就朝她扑了过来,趴在常妮怀里越发大哭起来。

凭着女人的知觉,常妮知道,这是一个苦命的女人,于是便把她抱在怀里自己也不由地也掉下泪来。

“孩子,心里有什么苦,给妈说一下,啊!”

女人一个劲地点头却总不说话。

常妮双手抱住那女人的头说:

“孩子,你心里有啥苦就说,啊!你昨天晚上到现在都不说话,是不是不想在俺家?”

女人摇摇头。

“那你就给妈说说话,心里有啥就说出来”。

女的使劲地点头,可还是不说一句话,常妮忽然想:“她莫不是个哑巴?看她的模样也倒精明,不像是呀。”

四狗从外面探进头来说:

“妈,她是不是病了”。

常妮忙问:

“孩子,你病了?”

那女的不住地点头,两只脚不由地跪在了地上,抱住常妮又哭了起来。

栓柱娘赶忙说:

“哎呀!,闺女,病了怎么不早说呀?大狗!快去把卫生所的丽丽叫来”。

五狗一听不等大狗离坐就飞也似地跑了出去,直奔村北头的卫生所。

常妮和栓柱娘把那女人从地上扶起来,让她坐在床沿上,劝她止住了哭泣。问她话语,她仍是只点头或者摇头却不说话。常妮几乎已认定她是哑巴,但十哑九聋,而这个女人看着可不像个聋子,你说话她是能听懂的。

是的,这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她虽然是哑巴,但却能感受到外界的声音,她同丈夫一块儿到城里看病,因为要付一大笔医药费,丈夫说没钱,并告诉她,换一家小的医院会便宜一些。于是,他们就来到车站,她不知道是丈夫有意把她丢在了那里,还是自己不小心和丈夫走散了。等到栓柱娘家的本家哥把她领回去时她已身无分文,更没有了任何主意,只得带着孩子跟着他去了。

她有病,孩子也有病,她不愿死,更不想让孩子死,然而离开了丈夫,使她变得无法与外界勾通,她只有用手势来表达自己的苦衷,当两个女人让她挑这一群大男人时,她怕他们会很快把她塞进洞房,而她现在最需要的是看病,只要病好了,干什么都行。于是她哭了,为自己,更为了孩子,只要这一家人能帮她治好她和孩子的病,嫁给这一家的任何一个人她都会愿意的。当看到五狗喘着气把村里唯一的赤脚医生巫丽丽请来时,她痛苦的脸上露出了平静和希望。

五狗帮丽丽背着药箱,丽丽也走的满身是汗,一进屋门她就让病人躺在床上,连声问:

“怎么了,是不是感冒了?”

当常妮告诉丽丽,这女人好像是哑巴时,巫丽丽才点着头,让病人躺在床上,拿出听诊器在病人的肚子上,胸脯上听了起来。

满屋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坐在院子里的巫全贵也跑到了堂屋里,向孩子们寻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巫丽丽听了好大一会儿,又让病人反过身来,听了好一会脊背,还是没有听出什么眉目,于是就学着公社卫生院里的医生敲着病人的肚皮问:

“你有什么感觉,疼吗?”

她只是一个劲地摇头或者点头,巫丽丽又看了看病人的眼睛和舌头,就坐在床沿上说:

“她肚里好像有个大块,不知是吃了什么东西?送公社卫生院吧!”

众人一听吓了一跳。

这时那女人从床上坐起来,指着自己的孩子比划,常妮赶紧把孩子送过去,她接住孩子后就拉住巫丽丽脖子上挂的听诊器按在孩子的肚子上。她要医生给她的孩子看病。

巫丽丽又用听诊器给孩子听了一会儿说:

“下午给她们俩一块送公社卫生院吧!病得不轻,得详细检查一下,咱这里没设备”,说着便收拾药箱,准备离开。

“丽丽,给吃点药吧!”常妮看丽丽要走,赶忙说道。

丽丽打开药箱取出几片土霉素说:

“大人吃两片,小孩吃一片,别忘了下午到卫生院检查一下,病得可不轻”。

众人拥着丽丽送到大门外,这才回到院子里。

巫全贵没有进屋,他站在院子里叹气,众人也都站在了那里。

“他爹,咋办?”常妮问道。

“送医院,到了咱家就是咱的人,有病就得治”。巫全贵说着停了一下:“现在就送去,别等下午了。”

五狗闻言赶紧把自行车从屋里搬出来,要带这女人去公社卫生院。

巫全贵一看,怒道:

“你咋呼啥哩,用架子车”。

于是五狗又赶忙把架子车套上,拿一个凉席铺在上面,又把自己的被子从床上揭下来也铺在了架子车上,便准备进屋扶那女人出来。

巫全贵说道:

“五狗,你过来,让你大哥去!”

“我不,我就去”。五狗犟道。

大狗站在一旁,停了一会儿说:

“爹,让五狗去吧!”说着走进自己的屋里。

五狗已走进堂屋扶着那女人走了出来。常妮替她抱着孩子。等那女人坐在架子车上,又接过孩子放在自己身边,五狗便拉上架子车就走,巫全贵又一次吼道:

“五狗,你毛事啥哩,慢点”。

常妮说:

“他爹,我也去罢,他一个男人不方便”。

巫全贵想了想,说:

“大狗,你取点钱,跟你妈一块去”。

五狗拉着架子车,常妮和大狗在后面跟着,一行人慢慢地出了村庄。

巫庄离公社卫生院有五、六里地,中午大概赶不回来。巫全贵忽然想,让老伴去了,中午谁来做饭。回头一看,二狗、三狗、四狗大概感到失望已钻进屋里了,他便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抽着烟想着:

“这件事大概五狗非抢占了不可,大狗这孩子也真像个做大哥的样子,从来不争不吵,真是委屈了他。如果再有茬口,非给老大办了不可。”想着,天已中午,巫霞已放学回来,进门就叫道:

“妈——”,当抬头看到父亲坐在石头上抽烟时,就问:

“爹,俺妈哩?”

“上公社卫生院了?”

“去哪儿干啥?”

“噢”,他本想说“你嫂子病了”,可觉着别扭,想了想才说:

“那女人病了,你妈,你大哥带她去公社卫生院看病了”。

“做饭了没?”

巫霞这一问,巫全贵才想起已到了中午,饭还没有人做,就说:

“哎!忙了一上午,还没做呢。”说着便起身准备到厨屋做饭。

巫霞是个懂事的姑娘,一看父亲要去做饭,就放下书包去帮助父亲。

巫全贵捅开煤火,一看已经气息奄奄快要灭了,几块微微发红的煤块在炉内一闪一闪地,他便趴下去用力地吹,谁知吹了一会儿微微发红的煤块不仅没有红起来,反而在减弱火势。

小霞吃了饭还要上学,巫全贵一急,便叫小霞去拿柴火。

小霞抱来一些干树枝,巫全贵将柴火放在炉膛里,谁知柴火放进去后除了冒烟,并未烧着,一会弄了满厨屋的烟。小霞看父亲弄不着煤火,就又跑出去拿来一把玉子杆,然后用火柴点着,慢慢地再放干枝柴火,火这才开始着了起来。好一会儿,一大锅水开始沸了起来。巫全贵问小霞:

“小霞,做啥饭?”

巫霞看着父亲满脸火灰,茫然的样子,想了想说:

“做红薯饭吧!”

巫全贵赶快洗了红薯切成大小不一的块儿,放进锅里,然后又搅进了些玉米面。

天已过午了,二狗、三狗、四狗分别从自己的屋里跑出来准备吃饭,可一看饭还没做好,就一个个垂头丧气地里外走动。

二狗不声不响地在厨房里找着一个玉米面馍,又找了一块儿咸菜疙瘩,便一手拿了一样吃了起来。三狗四狗一看,便准备仿校,小霞已把饭做成了,巫全贵便说:

“先吃饭,别争着吃馍!”

二人便不再找馍,一人盛了一碗红薯饭吃了起来。

巫霞见三个兄长开始吃饭,就捞了一个芥疙瘩切成条条儿,叫几个兄长吃菜,几个人分别走过来,用筷子把芥丝叨一些放在碗边上,吃着饭不时地就一根芥丝。

巫霞也盛了一碗饭,很快吃了,准备上学去。

巫全贵此刻没心思吃饭,他仍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抽烟,心里想着三个人给那女人看病也不知究竟怎么样了?他忽然想,好像从昨天那女人回来到现在就没见过七狗这孩子,就问小霞:

“见你七哥了没有?”

“没有”。小霞说着背上书包去学校了。

巫全贵抽着烟,心想:小七上哪里去了?怎么现在还不回来吃饭,他看看天,已过了中午好一会儿了。

头天晚上,当一群人为这个走进自己家门的女人高兴时。小七也在,当他看到夹在人群中肚子微微隆起的小翠时,便做出一幅鬼脸,小翠以为他在开玩笑,就朝他笑笑,并不在意。谁知小七又朝她摆摆手,小翠就走了过来:

“小七,有啥事?”

“小翠嫂子,你真了不起”,说着指了指她的肚子。小翠闻听,说了声:“去你的”,正要离去,小七急忙说:

“嫂子,别走,六哥来信了”。

“什么?”小翠急忙说。

小七领着小翠回到自己的屋里,一进门小翠觉得刚才似乎过于激动了,就说:

“他来信关我什么事?”

小七微微一怔,就说:

“嫂子,别正经了,六哥走时把什么都给我说了,他要我好好照顾你,可我也不知道能为你做些什么?”

小翠一听,先是红了脸,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因和小七同岁,况有嫂弟的称呼,她就不再掩饰。

“他来信了,怎么说?快让我看看?”

“看把你急的,才几天?他要是来信,我还不先送给你?”

“你骗我?”

“不,嫂子,我是想让你过来,跟你说说话”。

“哎!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女人命苦呀!”

“嫂子,别着急,六哥说了,只要他在外面能落住脚,挣住钱,就想法把你接出去”。

“谁知要等到啥时候呀!”小翠说着,不免叹起气来。

“嫂子,不会很长时间的,六哥是个很能干的人,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小翠怕时间长了不好意思,就和小七说笑着出来了。

小七见几个兄长嘻笑颜开地围在那女人周围,进进出出,母亲也只顾招呼那女人忘记了做饭,就到厨屋里找了一个玉子面馍拿了一块芥菜疙瘩吃着出来了。

他想见到秀秀,就边吃边向韩坡儿的方向走去,等到了秀秀家后院,他已将那个玉子面馍吃完,就拿出心爱的口琴吹了起来,很快秀秀就从家里出来了。

两个人见面后就顺着村西的小路,向南面的坡地走去。天已经完全黑了,一对情侣漫步在田间小路,使这夜显得那样神秘,谁也说不清它包容的到底是什么?秋风飒飒地吹着已到了收获季节的玉子地,传来莫名的声音,使这暗夜里显出一种不安的灵魂躁动。

两个人来到了他们自己的那“一方天地”,便激动地抱拥在一起。良久,秀秀说:

“小七,咱俩一块跑出去吧!我不想嫁给那个人,爸爸和那家人已商量好,说是国庆节办事,我死活不同意,最后定在了元旦。我没办法,就给妈妈说你,妈说你是个好孩子,可要是这样我哥可咋办哪!小七,你说咱该咋办哪?”

小七把秀秀紧紧地抱在怀里,脑子里迅速闪出六哥和小翠的形象。

“秀秀,我答应了六哥要照顾小翠嫂子,等六哥有了消息,把小翠嫂子带走了,我一定想法和你一块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元旦还有几个月,你要坚持住,别让你爸妈知道了咱俩的事!”

“妈知道我和你好,她也是没有办法的”。

“那也不能让她知道这事,等以后,我们再告诉她”。

“嗯”,秀秀答应着,把头埋在小七的怀里。晚风从他们的身上吹过,红薯叶发出嗦嗦的声音,蝈蝈不时发出唧唧的鸣叫,好像不愿秋天来的这么快似的。

夜,弥漫在无边的黑暗里,但两颗火热的心紧紧地贴在一起,溶化了……

整个世界都进入了平静,巫全贵家也结束了喧闹的一天,小七才带着秀秀的体温回到家里。他做了一个好梦,梦见六哥带着小翠嫂子到了一个幸福的地方,他和秀秀知道后便也去了。那里没有红薯面饣合饣各,没有玉米面馍,更没有批斗会,不必整天担惊受怕,所有的人都向他们微笑。他们也和大家一样一块儿劳动,一块儿从收获的庄稼里分回自己的一份口粮。他们生活在自由的天地里,两对情侣相亲相爱,过着美好的生活……

第二天早上醒来后,他还试图再闭上眼睛,重温这甜美的梦乡,然而它只是一个梦,他不知道这梦境能否成真,但他认定这是一个好兆头。于是第二天上午收工后,他就想把这好梦告诉秀秀。正好秀秀和他干活的地方相离不远。中间休息时他就悄悄过去告诉秀秀收工后等他。收工后两个人便不约而同地留在了最后。当小七告诉秀秀自己昨晚做了一个多么美好的梦时秀秀也高兴的不得了。

两个人忘记了回家吃饭。秀秀说她兜里有两块钱和一斤粮票,两个人一块儿到镇上吃饭。于是两个人就一起来到了镇上,每人买了一毛五分钱一碗的肉丝面(素面是九分一碗,吃肉丝面就是高档食品),又买了一个烧饼,高高兴兴地吃了起来。

等两个人分手回家时,已经到了下午上工时分,巫全贵见小七回来了,就说:

“你上哪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吃饭没有?”

小七没有说和秀秀上街,只说吃过饭了,就准备下地干活。

这时隔壁的墙头上露出小翠的脸来:

“三伯,小七儿,你们还没吃饭呀!我妈说三嫫不在家没人做饭,叫给你们点饣合饣各”。说着便把一小盆饣合饣各从墙头递了过来。

“啊,吃过饭了,刚吃过,”小七说。

“三伯,你拿着呀,”说着,小翠却用眼不住地看着小七。其实她是见小七现在才回来,怕小七没吃饭,才递过来一小盆饣合饣各。

“小七,你嫂子送的,接过来”,巫全贵说着。

小七过去接了小翠递过来的饣合饣各拿回厨屋,倒在一个盆里,又把小盆拿了出来,却不见了小翠的影子。小七只得把小盆儿送了过去,小翠拿出一双手套交给小七说:

“这是我织的,天凉了,我怕你六哥在外面干活冷,你有了他的消息,就想法把它捎去。”

小七接过手套,装进衣兜,久久地看着小翠,良久,才说:

“嫂子,你真好”。

下地的钟声又敲响了,各家各户的男女劳力从门户里走出来,队长巫全由站在村子里向社员们分配着活儿。

除了小七外,巫全贵家上午都没有出工。巫全贵在院子里吆喝着几个孩子都下地干活,自己也拿了工具出工了。小七把小饭盆儿送给小翠嫂子,拿着她让转交给六哥的一双白线手套回来,放进自己的枕头下面就出工了。二狗、三狗也少气无力地从家里走出来听侯队长分活儿。四狗在屋里怄了半天,最后还是走出大门。不过,因为上午自己眼看着五狗拉着那女人走出村子,心里老不是滋味,又听父亲叫着大狗和娘也去,就觉着这次不是五狗争去,就是父亲让大哥娶了,心里觉着窝气,就给队长说:

“全由叔,我头痛”。

“那就歇吧!”

四狗在外面转了一圈儿,回到了屋里躺在床上就睡,可翻来复去总是睡不着,于是就走到院子里,最后转到厨房,翻来翻去拿了半个玉米面馍吃着走了出来,刚走到自己屋门口,抬头看见巫三媳妇来到了自己家里,四狗抬脚就回屋,巫三媳妇在后面叫着:

“兄弟,你跑啥哩,嫂子能吃了你?”说着也跟进了屋里。

自从队里开会批斗了巫二狗以后,再加上四狗同巫三媳妇的事被挂牌游街,巫全贵气得开了家庭会议,巫家人在村里再也抬不起头,在地里干活也一个一个地勾着头,象熟透的谷子一般。回到家里也一个个阴着脸,直到昨晚接回这个女人,巫家才有了说笑声。巫四狗近些天不仅不再围着几个嫂子转,更不敢帮巫三媳妇干活,即是在村上碰着面也是把头压的低低的不敢说一句话。这可难为了巫三媳妇。队里分东西她得自己扛回去,碾米磨面更得自己动手。村头只有一个“一风吹”的小钢磨,磨玉子面、红薯干面倒还可以,要是碾米就得自己推,磨小麦得到五、六里的镇子上,家里的活儿里里外外就不用说了。为此,她越发恨透了巫全林。

去年,巫三受伤住院回来以后,因为工分的事,她曾去找过巫全林,巫全林听她一说,就找着队长巫全由说:“巫三是为生产队打红薯窑受伤的,现在落了个后遗症,应该给记十分吗,干吗让一个女人家跑来跑去?”队长答应了。她为此很感激这位本家的叔叔。

那天晚上巫全林来找她,她也看出他有那个意思,但因为四狗在床下藏着,她无法答应他。当时的想法就是让他快点儿离开,以后有机会再说。可谁知他一坐就是大半夜,弄的四狗竟在床底下睡着了。巫三媳妇属于那种泼泼辣辣的女人。她对四狗只是出于一种同情和感激。但自从四狗被挂牌游街后,她仿佛觉得是往自己脸上倒了一茅桶屎水,使她在整个村里抬不起头来。原来在地里干活她总是风风火火有说有笑,可如今她却成了“孤家寡人”,谁都和她躲得远远的。四狗是地主成份,在队里本就低人三分,挨批斗后反倒有人以开玩笑的口气和他说话。而巫三媳妇可不一样了,人人对她是敬而远之,有时她想和人家说句话,人家也是哼一声就赶紧离开。这可不是她的脾气。她恼了。她把一切原因都归到了那个想勾引她的巫全林身上。她要报复,每当她一个人干活时她就这样想。找队长巫全由要救济款就是她的“第一次行动”,反正自己已经落了个坏名声,坏名声就坏吧!但这一行动却把巫支书给弄了个大长脸,她倒觉得好受了许多。

前几天她家的煤烧完了,就找着队长巫全由说:

“全由叔,我家的煤烧完了,你看让谁给我拉些来”。

“拉煤?”巫全由感到很为难:“你以前——”

“以前是巫三拉的,巫三病了以后是四狗,现在四狗不干了,您给派个人吧!”

巫三媳妇毫不顾虑地说着,弄得巫全由反倒红了脸。他是长辈,不能在媳妇面前…… 可这个女人怎么不说脸了。巫全由这样想着,一下子哑了口:

“这——这——不好办呐,马上该收秋了,你看是不是停一下?”

“停一下?我家煤烧完了,明天就没啥烧了,你要是不派人给我拉煤,我就把巫三拉到队里,让队里养活他,我跟毛毛出去要饭!”

“不!不!队里要管,一定管”。巫全由结结巴巴地说着。巫三媳妇起身告辞,队长赶忙起身送她,谁知她到了门口又折了回来:

“全由叔,我看你明天不知能不能派到人,干脆我先把你家的煤挑回去一点算了,等队里给我家拉回来煤了再还你”。

巫三媳妇说着找来两个箩筐,装了两筐煤,挑上就走,临出门又说:

“全由叔,一会儿我把筐子给你送回来”。

巫三媳妇走后,巫全由气得没办法,但想来想去她一个女人家也够难的。可让谁给她拉煤呢?想来想去无人可派,最后还是落到了四狗身上,可巫全由给四狗一说,四狗说啥也不干,巫全由急了:

“去吧四狗!队里给你记工分还不行?”

“哪的给我爹说一下”。

四狗把事情如实报告了巫全贵,巫全贵本不想答应,但想到自己是地主成分,还得给队长一点面子,要不巫全由也真为难了。于是就答应让四狗去,但交待四狗不准呲呲哈哈,拉了煤就回来。

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俩的事,巫三媳妇也不顾忌这些了,那天四狗把煤拉回来,她本来擀了白面条想让四狗好好吃一顿,谁知四狗御了煤连话都没敢多说就拉着架子车回家了,弄得巫三媳好一阵心里不自在。

昨天晚上巫全贵家弄回一个女人,大家都去看热闹,巫三媳妇本也想去看看,但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去。今天中午她出来上工,听见四狗给队长请假,就想上午五狗常妮婶和大狗到公社给那女人看病还没回来,其他几个人都下地了,肯定就四狗一个人在家。她在外面看人们都下地走了,就走进了四狗家里。谁知四狗看见她连问一声都不问就往屋里躲,巫三媳妇就也跟了进去。

“为啥不理嫂子,来你家了,你不怕我把你家的东西拿走,就赶紧往屋里躲?”巫三媳妇进屋后就冲着四狗说道。

“嫂子,求求你,快走吧!就我自己在家,别让人看见了”。

“我偏不走,是我来找你的,又不是你在我家,你怕个啥?”巫三媳妇说着,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弄得四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得喃喃地说:

“嫂子,你有啥事,就快点说了回去,我真得很害怕”。

“有事?就是有事,今天嫂子是专门来找你睡觉的。”巫三媳妇看着四狗那幅窘态,越发觉得好笑,就开玩笑地说。

四狗一听吓了一跳。

“嫂子,你回去吧!”

“四狗,家里又没人,就咱俩,你怕啥哩?”

四狗这才还过神来,慢慢地坐在床沿上吃起馍来。

“四狗兄弟,嫂子知道,你是个好人,只是成分高。都怪嫂子不好,连累了你,你恨嫂子吧!嫂子是个苦命人,这两年多,巫三病在床上,还得人侍侯,多亏你帮嫂子干这干哪,可到头来,害得你挂牌游街,嫂子心里真不好受哇!”

巫三媳妇说着,不觉流出泪来,那是一个失去丈夫的农村妇女的辛酸之泪。四狗看着、听着,心中也感到不好受:

“不!嫂子,是我不好,是我勾引了你。”四狗说着嘴里一口未咽下的馍还停在那里。

“什么勾引不勾引的,明明是嫂子害了你呀!”巫三媳妇说着,走到四狗面前:“你打我吧!好兄弟,你打嫂子一顿,嫂子才觉得心里好受”。

“不!嫂子,你不要这样,是我不好,我坏”。

四狗说着眼睛看着巫三媳妇那挂满泪痕的脸,此刻,他觉得这女人好可怜,好可爱。

巫三媳妇抓住四狗的手在自己脸上拍着:“兄弟,你打嫂子吧!”

“不!嫂子,别这样,我不想你伤心。”四狗说着,两个人不由地搂在了一起,久久地不想分开。

好久,巫三媳妇才说:“四狗,你也是三十几的人了,娶不下媳妇,命够苦了,嫂子给你,嫂子现在就给你,以后什么时候想嫂子了就去找嫂子”。巫三媳妇说着,解着裤腰带。

“可我不敢再帮你干活,我怕!”

“不用,嫂子自己会干活儿,你只要想嫂子,只管去,后半夜,你敲三下窗子,嫂子就给你开门。”

四狗听着,扭动着解开腰带。巫三媳妇把裤子褪到脚脖儿那里,躺在床上,四狗慌乱地趴在她身上,心里咚咚地直跳,可那个生命根却怎么也博不起来,两个人经过好一番努力,方才使它有些起色,可一经插入马上又变成了煮熟的萝卜软了下来。两个人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就再做努力,结果依然如此。原来四狗经过那两个夜晚突如其来的惊吓,使生命根处在高度紧张状态下猛然收缩,竟变得失去了博发的功能,两个人越是努力,越是弄不成样子,以致一会儿两人都出了满头的汗,气喘嘘嘘的。当他们俩停下来准备休息一下做再一次的努力时,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两个人吓了一跳,赶忙提起裤子。四狗惊慌地爬在窗口一看,原来是二狗回来了。

二狗今天在村北头的地里干活,半响休息,他忽然想起母亲不在家里,就想一个人悄悄地回来烙一个白油馍吃吃。他很快走进了厨屋,放上鏊子瓦一些面来,紧张地操作着。

四狗和巫三媳妇在屋里穿好衣服后不敢吭声,只得从窗户里悄悄向外看,一会儿听见厨屋里有响动。又停了好一会儿,才见二狗从厨屋里拿了一个热气腾腾的油馍吃着走了出来。四狗心想,二哥整天不吭声,原来这会儿趁家里没人来偷烙白油馍吃。他本想出去揭发他,可一想三嫂还在自己屋里,就不敢吭声,眼睁睁地看着二哥吃着油馍走出了家门。

二狗走后,四狗和巫三媳妇不敢耽误,觉着二狗已经走远了,巫三媳妇就准备离开。他拉住四狗亲了亲嘴说:“兄弟,想嫂子了就去,记住,后半夜,在窗户上敲三下。”说着出了屋门竟自回家了。

四狗怔怔地坐在床沿上,心里想着刚才是怎么回事,也许是自己太慌张了。又想起二哥悄悄回来烙馍吃,就走到厨屋,一看鏊子还是热的,心想等母亲回来告诉母亲,但又怕万一让人知道了三嫂来家里的事,反而不好,两下一想也就平衡了。只是想起三嫂让他后半夜去的事,心里又有些激动。

傍晚时分,众人收工回来,常妮也和大狗从公社卫生院回来,她告诉大家,公社卫生院的医生说:那女人肚子里长了一个肉瘤子,要开刀把它取出来,得交住院费三百元,大狗上午去时带了二百元,还差一百元,明天交上去就开刀。一家人听后猜测,肯定是这女人和丈夫去看病,因为要交这么多钱,所以她的丈夫把她丢下不管了。她是个哑巴,还带着个孩子,才被栓柱娘家哥拾走的。

二狗大概想着花这多钱给她看病,又没自己的份,就说:

“花这多钱,给她看病,要是病好了,她又走了可咋办?”

“别说了,人到了咱家,咱不能见死不救,先给她看病”,巫全贵抽着烟说。

“咱把病给她看好了,她不会忘恩负义的。”常妮也说。

巫全贵看了看大狗埋怨常妮道:

“你怎么不让大狗留在那里?”

“说的是让大狗留下的,可五狗说啥也不依,那女的也和他混熟了,我想就让他在哪儿吧!”

巫全贵不再吭声了,停了一会儿,他说:

“小七,明天你再送去一百元钱,别让你大哥再跑了”。小七答应着,三狗老大不高兴地回自己屋了,大狗和二狗仍在闷闷地抽烟。四狗因想着三嫂子,对这事已不再感兴趣了。

三秋大忙过后,天气开始渐渐凉了下来。五狗照顾着那女人住在公社的卫生院里将近一个月,躲过了大忙季节,那女人和她儿子的病也好了,这天,五狗跟那女人出院,两个人抱着孩子走进村子,也确实像那回事儿,引得人们另眼相看。

常妮在这女人住院期间又去看过好几回,如今听说出院回来了,就高高兴兴地迎出门外,只是大狗、二狗、三狗、四狗几个人没有了这女人刚来时的热情。大狗是老大,平时就像父亲一样,一幅半家长的样子。二狗也总是闷头不语。四狗因又有了四嫂子的后半夜约会,对此事觉着难以插上手,也就失去了信心,只是每找一次三嫂子,他就又平添许多别得烦恼。

对此事反应最大的要算老三。自那女人一进家门他就哭丧着脸躲在自己屋子里不吃不喝。直到晚饭后,众人都吃罢饭散去了,老三还推说头痛在屋里蒙头大睡。这时父亲把大狗叫住,显然又要召开“常委会”。

晚上做饭时一家人吃得是炒饣合饣各和玉米面汤及玉米面馍。为那女人常妮特地擀了一点白面条,那女人和她的孩子吃后还剩一碗,常妮就盛上端给三狗:

“三狗儿,起来吃点饭,妈为你做的白面条”。

常妮说着,撩开三狗的被子,三狗惺松着眼在里面流泪,当母亲撩开被子时,他竟呜地哭出了声音。

“娘,我闷得慌,心里不好受”,说着便使劲地拉着母亲的手。

“三狗,别这样,你是哥,让人家笑语,看你大哥、二哥都不吭声”,常妮

哄着这个将近四十的大孩子:

“快起来吃罢,一会儿凉了,你爹又要发脾气了”。

三狗就从被窝里坐起来,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碗,就在床上吃了起来。

看到三狗起来吃饭,常妮就起身走出屋门,眼眶不知何时已积了两颗泪珠,常妮赶忙用手揉揉,向堂屋走去。

这时四狗、五狗竟在他们的房里吵了起来,原因是五狗要让四狗搬到小七或大哥屋里住,他要和那女的住在一块儿。

“我们俩个住一块儿,还有孩子,你当哥的住在这里算啥?”

“谁叫恁俩住一块?恁俩结婚了?弄不好是大哥的老婆,你忙乎啥哩?我就是不搬,你能咋样?”四狗本来这一段心情不好,偏偏又逢五狗心情迫切,两人便吵了起来。

听到吵闹,常妮未进堂屋就折回了头,巫全贵也走了出来,只剩下大狗一个人在堂屋坐着,里间是那女人和她的儿子。

老两口走进四狗和五狗的屋子,两个人已经扭打起来,巫全贵一声咳喝,两个人住了手,一问情况原来这回事,他本来就对五狗这些天来的表现没有好感,这会儿一听,越发生气,劈面就给了五狗一巴掌:

“你***通人性不通,一会儿你就闹着和人家住一起,结婚了吗?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人家不是想着小霞的床那么窄,不好住,再说,你和娘住在堂屋里,也不好意思吗?”

巫全贵一听越发怒火中烧,举起手来就又向五狗扑去。

“你个混小子,竟敢教训老子,告诉你,这个家的事还用不着你来管”。

“对,这个家爹说了算,按理应该先给大哥娶”。四狗一听也在一旁插道。

“你少说一句吧!”常妮赶忙劝说四狗。

五狗一听这可急了,一下子跳到院子里,

“我领回来的人,谁要是霸占了,我就和他拼了。”说着气咻咻地向外面走去。

“五狗,你给我回来”巫全贵在后面吼着,五狗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常妮和老伴回到堂屋后见大狗还在闷闷地抽烟,巫全贵一屁股坐在床上。常妮就到里间按排那女人在小霞床上睡下,带上门走了出来。

“大狗,你都听见了,五狗这孩子越来越不象话了。”巫全贵停了好久才说。

听到父亲的话,大狗依然抽着烟,但自己卷的烟一头粗一头细,粗的这头已经吸尽了,他又吸了一口,由于用力过猛,卷烟叶的纸忽地燃了起来,他又吹了一口把它吹灭:

“爹,我看这事就给五狗办了吧!几个兄弟就他没正性,办了事兴许会好些!”

“大狗—— 哎!叫我怎么说呀!”巫全贵气的连话也说不成了。

作者题外话:不想看农村爱情题材的朋友,发现纯数字标题可以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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